顺治十八年,年幼的君王上位,将生母董鄂氏封为母后皇太后。
既然是新帝上位,一朝天子一朝臣,那些先帝留下来的人和物也是要得到处置了,魏婧薇不光是要给福全管着后宫,有些朝廷之事仍需她过目,像是要给福全娶妻一事是要提上议程了。
这娶妻看的不是福全的年纪是否到了,主要是看是否起着稳定政局的作用。
这皇后人选可就多着了,其中董鄂氏一族也包含在内,毕竟作为皇上母家,自是不能被人轻看的,当然魏婧薇不会让自家侄女成为福全的皇后,一是没必要,而是太浪费这个机会了,福全需要这个机会稳固政权,先帝留下四大辅臣,就是怕福全因年纪太小没法掌控政权。
可这四大辅臣的忠心固然是有,可谁能保证这些人大权在握后,能一直保持初心不变,唯有趁福全上位的时间还短、那些臣子还未深刻体会到皇权的滋味时,将这有着天然利益体的四大辅臣给打破联系。
“皇额娘,您是说儿子要从这四位臣子家族里选出一个贵女作为儿子的皇后?”福全沉思道。
皇阿玛留下来的四大辅臣分别是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这四人,都是在朝廷之中极有声望之人,依他们家族女儿的身份,当个皇后绝不在话下。
“确实是这样没错。”福全年纪不算太小,现下都有十岁了,颁布的旨意足以代表自身的意向了。
“这赫舍里氏和钮祜禄氏,还有纳喇氏族里都有适龄的女儿家,在身份上也适合你。”既然是选皇后了,那就别管相性符不符合了,又不是相亲大会,能将这姻亲关系派上用场就行,所谓利益最大化啊。
而且年少夫妻感情总能处出来的,福全又不是像先帝一般抗拒极了这皇后。
“那就依皇额娘说的。”福全淡淡道,“就这钮祜禄氏吧。”
“钮祜禄氏?你看过这女子?”魏婧薇不由调笑道,“这般果决就说出心仪的皇后人选,皇额娘还以为你要犹豫几番呢。”
福全轻咳了一声,“儿子只是无意中在遏必隆府上看过他女儿罢了,既然是有过一面之缘,那就没必要再折腾了。”
一面之缘?魏婧薇摇了摇头,心道福全还是太嫩了,遏必隆哪能是无意让他看见自家女儿,当然是有意而为,福全身边的皇后位置可不止一人觊觎,不过既然少年情窦初开 ,总比那些没见过面的贵女好,至少这夫妻感情是不错的了。
商讨已定,这圣旨就很快下达到钮祜禄府上了。
彼时遏必隆还是同这四大辅臣之一的索尼商讨着这天花灾民安置事宜,却不曾想府外传来一阵阵喧闹声,门外的下人一阵走动,遏必隆面上带着几分不喜之意,连同在书房的索尼都一块出来了。
“发生了何事?怎么这般咋咋呼呼的。”
不得不说,五大三粗的遏必隆站在院子时,身上的怒意确实是能将一众下人吓得魂不守舍,索尼不紧不慢道:“可是府外别有异动?”
下人忙不慌道:“老爷,索尼大人,这宫里的皇太后派人传圣旨了,那些宫里来的公公已经被大格格迎进门,在里间候着了。”
“可是当真?”皇太后哪会随意指点这朝廷上的事,但如果涉及到皇上的婚事那就另一说法了。
遏必隆顿时激动到无法自抑,好一个宫里来的圣旨啊,这般喜悦哪能是三言两语能说的清楚的,于是快步上前,将那下人抓住衣领,“还不快将我带到那些人面前!”
“是是是,奴才这就将老爷带过去。”下人好不容易恢复心神,却被他这番举动弄得更胆战心惊了,一时间迅速道,生怕下一秒老爷就将他生吞活剥了。
索尼眼里流露出一丝遗憾之色,也快步跟着遏必隆上前了。
很快就是另一个院子里,太监看到这人都来齐了,脸上堆满了喜意,“遏必隆大人,奴才这可就恭喜您了。”
遏必隆爽朗一笑,“公公无需客气。”
话不多说,太监拿起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惟中壶之久虚……咨尔议政大臣、先帝册封顾命大臣、太师遏必隆之女钮祜禄氏,秀毓名门,祥钟世德……恭奉皇太后命,以金册金宝立尔为皇后……尔其抵承懿训,表正掖庭。勉效频繁之职.端礼法于深宫,钦哉。”
“臣遵旨!/臣女遵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得此旨意,遏必隆如同在盛夏的天气里得了极盛的凉气,心里欢喜之极,面上也是一副喜意,“皇上能看中臣的女儿,臣必定不辜负皇上的一番信任!”
这话说的不甚文雅,可这人的性子确实是如此,旁人也不会因此多说一句,而且他话里的意思还真没有差错,皇上能看中遏必隆的女儿,将其封为皇后,确实是钮祜禄氏的一场造化了。
索尼心里更是遗憾了,面上仍旧笑道:“钮祜禄大人确实是得皇上眷顾啊。”
“何必跟我这番客气,轮这眷顾之分,还是当属赫舍里大人啊,不然也不能当上这四大辅臣之首是吧。”
遏必隆笑哈哈打诨过去,他能不知道索尼这老匹夫早就打着皇上身边的皇后位子主意了吗,膝下一个孙女儿养得如花似玉,还是在京城里一贯的好名声,好在他有先见之明,让皇上来他这府上走过一圈了,若是说这养女儿的本事,他遏必隆的女儿是一点都不比赫舍里氏的差。
这不,皇上不就看中了他的女儿吗。
等送走了宫里的人后,遏必隆将他的长女留在书房里,是有一番嘱咐要说了。
钮祜禄氏面色很是镇静,丝毫看不出这个年纪女儿家的稚嫩。
“你进宫之后,会是陪伴皇上长长久久的发妻,这番情缘你可得好好珍惜,若是阿玛猜得不错,皇上对你是有几分情意的,你就不必在意那些妃子,做好你的皇后,这便是对钮祜禄家族顶好的一件事了。”
“是,女儿知道了。”钮祜禄氏表面上是平静非常,可实际上是有几分动容了,有哪个女儿家在得知自己能成为皇后时,心里不为触动,那不光光是大清国母的位置,还是她心仪的少年的发妻之位。
她原先是没想那么多的,固然有与皇上的一面之缘,让她对这位少年天子起了心思,可她更清楚她的婚事是不能被自己做主的。
阿玛念着让她成为皇上的皇后,但念着皇后的位置的人又不止她一人,光她知道的就有赫舍里氏的格格了,还有皇太后娘家的侄女儿董鄂氏,这狼多肉少,就算她对自己很是骄傲和满意,也不能全然保证皇后之位是落到她头上来的。
因而……她是不是可以认为皇上也是对她有几分在意的。
想到这,钮祜禄氏面上涌出几分淡淡的羞意,遏必隆哪能注意到这番女儿心事,仍旧是语重心长道:“你进宫后,还得多加注意皇太后,时时尽到孝顺的心意。”
能在满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后宫中生存下来,皇太后手段非同一般,还在最后让先帝封其为皇后,以皇上嫡母的身份成为这母后皇太后,连他这个在朝廷中混了多年的人都不得不叹一声皇太后的精明程度了。
钮祜禄氏点头,不用阿玛说,她也一样会好好尽到皇后职责的,况且皇太后在后宫混了这么多年,她的心意是真是假不就是一眼能看穿的事吗。
正是因为钮祜禄氏在府邸掌家多年,才同样明白这后宫能被皇太后看得妥妥贴贴,哪能是一日之功,说不定将来她还得向皇太后取经呢。
……
圣旨已下,朝廷中一番动荡,暗地里又有不少视线窥探到钮祜禄府上,好在皇上这才登基没多久,对该是倚重的臣子都是十分看重,从不偏倚,再加上朝廷臣子早早地在先帝面前许下了好好辅佐皇上的誓言,指婚之事的影响才悄悄淡下去。
当然,既然已经稳住了钮祜禄氏这一脉,还剩下的赫舍里氏和瓜尔佳氏及这纳喇氏都不用心急,左右先帝刚刚逝世,若是这些人早早就起了掌控政局的心思,怕是早就被朝廷臣子和天下人骂死了。
而这钮祜禄氏是一等一的名门世家,相比之下,索尼虽是四大辅臣之首,可年纪已大,怕是撑不了多少年,而家族里暂时没有能撑得起门第的人,该着急的应该是索尼这边,至于这纳喇氏的苏克萨哈,虽说族里也有合适年纪的女儿,但起势力起源于多尔衮,能不牵扯到就早早远离。
还有这四大辅臣之末的瓜尔佳氏的鳌拜,是军功起家,精通骑射,暂时还是个忠心耿耿的臣子,只要福全将权柄牢牢抓紧,这人才到最后也不会浪费。
魏婧薇慢慢估量着朝廷局势,放下心来,既然现在局势还算稳定,就只剩下后宫的事要她来处置了。
前些时候她将佟氏的分位提升到妃位了,底下的玄烨已经到阿哥所住下了,还有生下大公主的笔什赫额捏福晋都是难得在宫里的安分之人,她都是看在没有给她添麻烦的情面上给她封了妃位。
先前先帝宫里的博尔济吉特氏早就随着皇太后的落幕渐渐没了声响,魏婧薇也不大管这些人,对了,说起博尔济吉特氏,还有这皇太后。
福全没有将这位皇玛嬷封为太皇太后,一是有先帝的意思在,二便是这皇太后已然在前朝后宫中销声匿迹了,没人会想探听这皇太后的存在,左右先帝已经将不孝的名头暗自背下了,福全就算做得再过分也没人会说道一句话。
既然如此,她倒是想见见这皇太后了。
想罢,魏婧薇冷声道:“摆驾慈宁宫吧。”
“是,太后娘娘。”宫女点了点头,“奴婢遵命。”
慈宁宫内
宫门难得敞开一次,将多年不见一丝阳光的屋子有了几分光亮,皇太后下意识眯起眼睛,瞥向来人,“董鄂氏,果然是你。”
“皇额娘,好久不见,看来你最近的精神很是不错。”魏婧薇笑意满满道。
“董鄂氏,你不去做你的皇贵妃,特地过来看哀家,若是想奚落哀家就免了这个心思吧,哀家没那么无聊,在意你的一言一行。”皇太后闭目养神,不再多说一句话。
魏婧薇望着她不住颤抖的身子,又看着这满屋子的瓷器碎片,眼神暗了暗,“皇额娘,儿媳想来想去,还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可知福全登基一事了?”
皇太后猛地将眼睛睁开,“福临,福临他怎么了?”
“皇额娘放心,先帝得了天花,逝世前走得很是安乐,将哀家封为皇后,福全封为太子,只是始终都放不下皇额娘,特地吩咐了福全好生安置皇额娘的去处,就在这慈宁宫好好过完一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皇太后脸色灰败,“哀家不相信,福临这才在位多少年,怎么可能会被一个小小的天花击倒,一定是你这个毒妇的计谋,你能算计哀家,就一定会算计哀家的儿子!”
“皇额娘可别污蔑妾身,妾身哪会对皇上动这般恶毒的手段,至少是不及皇额娘的手段狠。”
她是挺想的,魏婧薇思量着皇太后话里的意思,心里不无遗憾道,好在她在先帝生前没少算计这母子俩,也不算是全然没了算计,这般想着,她心里又雀跃起来了。
皇太后心挺冷的,心里只为先帝逝世的事伤心了一会儿,便冷声道:“福临那儿也就算了,既然福全已经是皇上了,也是时候将哀家封为太皇太后了吧,难不成你想让天下人都说新帝的不孝之举吗?”
魏婧薇顾不得她难看至极的脸色,轻声笑道:“皇额娘,先帝可是特地吩咐下来,让福全不必再理会皇额娘的事了,皇额娘终其一生只是一个皇太后也挺好的,至少不用再沾染俗事,以后就好好过好这日子吧。”最好是早死早超生。
左右先帝已经将不孝的锅都背在身上了,连儿子辈都能将皇太后弃之不理,孙子辈更是不用说了,没人会存心问起皇太后的存在,而且这慈宁宫还好吃好喝的供着这人,这不挺好的吗,皇太后还想着更多的就得寸进尺了。
“你这是再胡说!”皇太后不敢相信她这个儿子已经不孝到这个地步了,连一条后路都不给她,整个人神色都是歇斯底里的,恨不得上前将眼前的董鄂氏给撕碎一地,只是魏婧薇身边的奴才又不是吃素的,一下子就将其牢牢抓住了。
魏婧薇冷冷地看着她,心里想继续说道的心思慢慢消了下去,转身就向正门走去,左右与这人的因果已经了断了,她不想再看到这人了。
此生皇太后就别想着再出这个宫门了,也别想着会有重现权势的一天了。
……
新帝继位后的第二年,改年号为元和,是为元和正年。
是年正式迎娶钮祜禄氏为皇后,钮祜禄氏属大清第二位从大清门抬进来的皇后,这份殊遇是此后追封的皇后或是从皇子嫡福晋晋升而来的女子都无法得来的荣誉,只在帝后成婚时才来此一遭。
这个儿媳妇进门以后倒是数一数二的贤惠,自身虽有傲气,但从来不使在魏婧薇或是福全面前,于宫务上也是一把好手,不过魏婧薇不太想将宫权交还给她,一是想等着皇帝正式接手皇权的时候再行归还,二是还不确定这个儿媳妇的心思是否从钮祜禄氏收回来了,她不是不准许儿媳妇想着娘家人,但若是全身心放在钮祜禄氏身上,这宫权拿着还不如不拿。
到年底之时,确定这个儿媳妇是个不错的,魏婧薇便把宫权交还给她了,左右管着后宫之事琐碎的很,她能闲下来是巴不得当甩手掌柜的,至于她先前说的等福全接手政权后再让儿媳妇拿捏宫权之事,她又没有说出口来,怎么决定还不是由她来说道。
等到天花病情好转的时候,魏婧薇在宫里就不曾遮掩自己想研究医术的心思了,她知道天花一病不可医治,若是人能在病情爆发时靠着自身能耐熬过去,便是祖坟冒青烟的事了。
因而她想的不过是做些站在前人肩膀上的事,像是靠着牛痘病毒的影响让人体对天花病毒有所免疫——毕竟患过天花病毒的人是终生不会再患第二次是众所周知的事。
既然打算将宫权交还给皇后,魏婧薇就没打算重现皇太后那般辅佐新帝上位的做法,左右眼下这局面对福全来说不是开局就被压制的情况,她就做些有别的意义的事消耗时间还挺好的。
牛痘是一种轻微的牛身上的天花病毒,却是与人体的天花病毒有着同样的抗原性,人体若是感染了牛痘,非但不会因此丧命,还会因祸得福得了天花病毒的抗体,不会患上天花。
同理而言,魏婧薇是打算从这方面下手的,推行旱苗法和水苗法,与种牛痘一般,让人体患上轻微的病毒,然后痊愈后就能获得新的抗体,用简单的话来说便是人们口中的以毒攻毒了,介于这种方法的剂量还需慢慢试验,魏婧薇也没想着要打肿脸冲胖子,只是同福全说了这些方法是从古籍上得来的灵感,便埋头苦干了。
甚至于还亲自接触一些天花病毒的患者,招来一些在这方面有研究心思的人,福全一开始是决然不同意此事的,哪有让自己皇额娘涉险的可能,那他这个儿子岂不是不孝之极。
魏婧薇只看了他几眼,“皇额娘要是听你的,那在你和先帝患上天花的时候都不会在一旁看顾了。”
福全顿时哑口无声,魏婧薇才得以继续这般研究,到底她可以借口自己是伤心先帝之事,才不顾一切的想着将天花一病给治好,到底这些事是不会让平民老百姓看到的,至于那些朝廷臣子,该是做缩头乌龟的时候就得给她不吭声,又不影响外局,而且她知道她不会受影响就行。
等到了来年开春之时,这法子总算有一个结果了,种痘的人齐齐都没有再次患上天花病情,朝廷后宫满是惊讶,福全高兴之下大力宣传皇额娘和那些有功之人的结果,吩咐百姓们种痘,成功后传来的消息自然是让人一番喜悦。
那些有功之人都被福全封了爵位,而皇太后的功劳更是无从言说,福全在欢喜之余不由是满满的感概之意,“皇额娘,您可知那些老百姓都想着给您建庙,说是想有万分的感激之意都说不尽,都想着给您立功绩,让王母娘娘看见。”
“哀家不过是学着前人的法子罢了。”用不着如此,魏婧薇摆了摆手,充其量她还真没有这般伟大的心思,只是想着能尽己所能就行。
“可皇额娘此举确实是造益百姓了。”福全遗憾道:“可惜皇阿玛是迟了一步,不然现在都还是与皇额娘相守的情形,皇额娘也不会终生抱憾了。”
魏婧薇没有回话,她当初是用着这个借口展示在外人面前的,那就任由旁人说道,至于她手头上的动作停止了,她就不再执着于天花一事了。
当然,这时间点也是快到了索尼的年限之时了。
魏婧薇已经好些时候没有关注朝廷之事,但也是清楚索尼最近念着归权之事,但能让福全掌控帝王政权,条件便是让赫舍里氏的女儿进宫为妃了。
“福全,你可想好了?”毕竟皇后这些时日做得极为不错,若是在这个时候让赫舍里氏的女儿进宫,这夫妻感情就算不会受到影响,但赫舍里氏的女儿定是进宫就是一个妃位,影不影响皇后她还说不定,可眼下后宫可没有别的妃子能坐到那么高的位置,大多只是庶妃罢了。
福全叹了一声,“皇额娘,儿子知道。”也是打算这般做下去了,他与皇后夫妻情深,可这皇权他是不会放下的。
魏婧薇不可置否,心道这些皇帝都是一心站在皇权之上,连同她打小教养长大的儿子也一般,不过正所谓事物都有两面性,福全能不顾儿女情长,心能硬下了,这皇位十有八九是能坐稳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觉得自己接下来是无需再留下来了,左右当初的因果已断,她留下来不过是不放心福全罢了,但这皇位福全是眼看着越做越稳,她就不必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