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见
拿到散伙钱, 虞万支就不往轴承厂去了。
他心里多少有些舍不得,但想到有可以腾出来装修新房的时间,也是松口气。
接下来, 每天早上他都往锦绣城去。
摩托车突突突,风拂过他的脸,过往也都被抛之脑后,只剩下眼前的琐碎。
第一步, 就是砸墙砌墙。
房子是毛坯, 他没打算动原有的格局,一来几乎是最合适的, 二来毕竟经费有限。
不过抠出来的钱, 也得把厨房门的开口方向从朝着客厅,改在进门处的左手边,然后原来门的位置砌半堵墙。
因为只有两个人, 以后餐桌也会挨着墙放,墙上装窗户后还方便端菜,但这个角度是能看到两间卧室和洗手间的门,感觉上多少有些奇怪。
虞万支一边拎着大锤子咣啷啷, 一边琢磨着回头还是拉个帘子挡一挡。
他人微微后仰, 用眼睛丈量着门框的宽度,心想主卧和洗手间是对门倒算方便,而且每个地方都有窗,即使照不到太阳也能通风。
就是次卧略显阴暗,不过他们暂时只打算用来放东西, 毕竟现在孩子八字都没一撇, 哪怕是有, 等小朋友能独立睡觉也是好些年后的事情, 他总该搏出套大房子来。
思及此,他觉得这个小小的两居室虽然逼仄,却不失为避风的好港湾,和家属院的小房子比起来更是天壤之别。
港湾啊,真是个好词。
他放下大锤子喘口气,只听得楼上楼下此起彼伏的喧闹,也不知道是哪家都使上电钻了,看得出来大家都很想急着住,连电梯都快过劳,开关门的声音没停过。
也不知道这个月的公摊电费要多少举凡要花钱的地方虞万支都有些惆怅,盘算着商品房真是吃不消,
先是房本上面积差一茬,五十平愣是剩下四十三,可物业费却偏偏是按照五十来计算,每平要两毛钱,还得一口气先交仨月,也不知道怕谁住一半跑掉。
可有人管总是件好事,毕竟楼道里老是黑乎乎的也受不了。
虞万支心疼之余,只能用些好话来说服自己,毕竟他们这代人的梦想就是住上电梯房。
当然,他眼前也只看得到这房子的好,连把碎砖挑到楼下都兴奋。
一早上,就顾着这么件事,时间转瞬即逝。
他看一眼手表,把工具都锁好,掐着点到达服装店。
闻欣正在给客人做介绍,眼神扫过去表示自己有看到人,接着说:“月底肯定就转凉,你现在买这个正正好,有备无患嘛。”
灯芯绒的背带裤和白色衬衫,本来是很普通的搭配,但胜在剪裁和设计新颖,尤其黄铜色的纽扣,是最好的点缀之物。
闻欣宣传的也是这个,说:“扣子我特意改的,你上别处压根买不到这个款。”
顾客本来就喜欢,想想说:“多少钱?”
闻欣一脸肉疼道:“裤子二十八,衣服二十,加起来不好听,四十五你看怎么样?”
四十五啊,顾客咬咬牙说:“衬衫我有很多,只要裤子就行。”
也就这几年工资一年一个数,不然她两件都不要。
就是不买,闻欣都是笑脸相迎,更别提人家还买一件,起码忙得有意义。
她道:“行,我给你算二十六,下次有需要再来啊。”
这一单就算成交。
虞万支站在店外往里看,等人走才进去道:“吃饭吗?”
闻欣先在账本上记一笔,又跟孙颖嘱咐两句,这才跟着他走,不忘问道:“你早上弄什么了?”
虞万支最近不怎么忙,加之他多年前在老家县城帮人盖过楼,虽然专业的工夫不会,基本的活计都能搞定。
这年头大家都一样,能自己动手的不含糊,要是不讲究的话他连家具都能打。
他道:“把墙砸了。”
听上去怎么那么像把家砸了,闻欣不安地看他一眼,但还是说:“等下去三凌吗?”
三凌是附近最大的瓷砖厂,据说产品远销海内外,即使是市区的住户们,也会千里迢迢跑来挑选。
虞万支还有熟人在里面,能拿到好价格。
他被这么一提醒,停下来买包送人的好烟说:“去,吃完就去。”
闻欣不由得期待起来,眼睛一转说:“好像除了瓷砖,想不出来要买什么。”
可隐隐约约又觉得诸事纷杂。
虞万支侧过头看她说:“你确定?”
闻欣突然有些心虚笑笑,还带着一分讨好。
她道:“没办法,我爱人能干啊。”
嘴够甜的啊,虞万支揉乱她的头发,这才说:“很巧,我也是。”
闻欣嘴角止不住上扬,挽着他的手说:“那作为动工的庆祝,吃个牛肉羹不过分吧。”
牛肉羹还是新开的店,大中午的一碗汤下去只叫人流汗。
她本来是不喝汤的人,偏偏最近就爱这个,好像永远吃不腻似的。
虞万支倒是没吃出什么特别的,不过他不挑食,能填饱肚子就行,心里想着装修的每一步,说:“厨房的柜门要什么颜色?”
还有柜门呢,家属院的就是水泥台子拉块布而已。
闻欣犹豫着道:“我觉得纯木头就好看。”
现在大家都喜欢红橙黄绿青蓝紫的那种,她看着都觉得眼睛疼。
虞万支的审美也是这种,说:“你不是喜欢红色吗?”
闻欣是喜欢穿,因为显得她白,但用在装修上又是另一回事。
她赶紧摇头说:“不行不行。”
行吧,虞万支又道:“墙刷什么颜色,还是要瓷砖?”
几乎都是刷半墙,最流行的薄荷绿,也有贴砖的人家,不过回南天就有些顶不住,水能哗啦啦往下滴。
闻欣原来就想好,这会也是坚定道:“白的,显地方大,又敞亮。”
是这样的吗?虞万支不大懂,只是一味的点头,心想这风格也太家徒四壁。
当然,他们确实也不大富裕,能省就省。
不过在节约的基础上,虞万支揣度着她的神色说:“你真心的?”
闻欣断然道:“没错,我现在觉得你最好买水龙头都问我一下。”
她本来想在这些小事上做甩手装柜的,现在突然有些恐慌起来。
水龙头?虞万支有些狐疑道:“这玩意还有款式吗?”
他以为都差不多。
闻欣嘴角抽抽,接着说:“每一样,都要经过我同意。”
但虞万支也没提出什么异议,只是点头说:“行,晚上我列个单子出来,你看着给意见。”
需要的东西有大有小,很多零碎事物上本来是商量好他看着办的。
闻欣对装修其实没什么概念,只打算拿捏大局,听到“单子”这两个字,默默叹口气。
怎么有点愁眉苦脸的样子,虞万支挠挠额头说:“为了好看的家,克服一下。”
他也知道自己不大会买东西,是个极大的短板。
闻欣才不是逃避,很快振作起来,挑瓷砖的时候也是津津有味。
三凌是个大厂,产品款式有百百种,也不知道这两年是什么风气,好多人家都用浮雕花纹的那种。
就是三米外,你都能看到栩栩如生的马。
反正闻欣瞅着都不怎么样,蹲下来研究着几款花砖。
但虞万支看着是差不多,眉头微拧说:“区别在哪里?”
闻欣笑眯眯说:“合眼缘,你知道吗?”
得,虞万支摸摸鼻子,心想自己还是别问,只老老实实地站在她身后等着讲价。
闻欣当然也充分发挥他的作用,挑好之后说:“花砖在阳台,白砖在洗手间,厨房用六角砖,客厅和房间用水磨石。”
几乎是片刻之间,虞万支就计算出用量,就是不大确定心算的准确度,掰着手指头又来一遍。
闻欣勾着他的小拇指,躲在他后面说:“上吧。”
虞万支觉得自己像是冲锋陷阵的那一位,很快说:“我去找个人。”
闻欣乖巧点头,又说:“要是便宜的话,都用水磨石也行。”
买得多肯定是最划算。
一平方好几十的木地板虞万支铺不起,几块钱的瓷砖他难道还买不起吗?
他道:“等我一下。”
闻欣在原地左顾右盼,过会见他回来才问道:“多少钱?”
她倒不是真关心价格,只是每笔支出都要记账而已。
虞万支舒口气说:“连运费一百六,请师傅估计也要这么多。”
最贵的就是人工,尤其是这种技术活。
闻欣很是遗憾道:“早知道我也去学这个。”
实在不行,木工也可以。
虞万支想象不出来她和水泥的样子,说:“咱们还是干点别的吧。”
别的啊,闻欣搓着手说:“我准备做三层的窗帘。”
听上去就很复杂,但虞万支也没拦着,只说:“那咱们家肯定更好看。”
他最近就是张口闭口“咱们家”的,可见得有多兴奋。
像闻欣其实也就激动几天,算起来还没有搬进家属院时的喜悦。
她有些蛮横,两只眼睛瞪得圆溜溜说:“家里有我,还不够看的?”
明明是无理取闹吧,她脸上又全都是理直气壮。
虞万支哭笑不得,揉搓着她的两颊说:“镇宅之宝。”
闻欣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双手叉腰道:“我这要是搁庙里,你得三跪三请才能拥有。”
自然,说得有些夸张,又有点触迷信的霉头,她说话刚落,就挥挥手示意不算数。
虞万支倒是能往下接,轻快道:“要不我给你磕一个?”
说得跟买白菜似的,男儿膝下有黄金啊。
闻欣嗔他一眼说:“噤声。”
虞万支抿着嘴不说话,不知怎么还有点可惜。
可惜啥?他现在也觉得自己怪有病的。
作者有话说:
去散步,出门前我姐再三叮嘱我别往烧烤摊去。
我确实是没去,吃了两个炸鸡腿,带着负罪感沿街走了两圈。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