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发布会是同步直播到网络上的, 观众们在前半个小时还沉浸在东幼晶与李证宰的魅力中无法自拔，等到记者问出这个问题，他们顿时睁大了眼睛。
【那家伙在说些什么啊？他疯了吗？】
这是许多人的第一反应。
因为之前宋成弘的爆料, 大家都知道东幼晶高中要出来兼职, 大概率是家境不好, 可说她是孤儿, 着实有点像是胡言乱语的抹黑，他们很难相信这一点。
但随即女孩的反应让观众们意识到了什么。
现场的镜头一直对准主创们的座位, 东幼晶虽然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但她明显僵住的身体还是把她的心情暴露了出来。
【……我的天？！他说的是真的？】
女孩握着话筒的手指用力到泛白，看到她无措的样子, 所有人都感觉心脏绞在了一起。
随即, 他们愤怒了。
【我不想知道这是不是真的，我只感觉幼晶要哭了。】
【这记者太过分了吧！幼晶一直没说过这些事分明就是不想说，为什么要这样伤害她！】
【好气啊, 我好想冲进屏幕里把他打一顿！】
李茂仁更是在记者开口时就拉下了脸, 纯属是被气的。如果不是他不能在镜头前冲过去揍人, 经纪人早就拎着那小子的领子让他知道话不能乱说了。
李证宰接下来的话也让观众们惊讶了一下，他们也很少见到对方生气的样子。虽然他平时都表现得一副好先生模样, 可真正生起气来时却让人感受到了一种窒息般的压力。
提问的记者在男人极具压迫性的目光中灰溜溜地坐下了, 他身边的同行都默默离远了一点。
对于记者们来说，在发布会上作出刁钻的提问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这就是他们的工作。李证宰就经历过很多这样的场面，当初年纪小资历浅的时候也曾经被问得哑口无言。
当然, 这么多年过来了，他也已经可以做到波澜不惊。
然而，提问犀利不代表要揭人伤疤。
东幼晶的出身与今天发布会的主题毫无关系, 也不涉及什么社会问题，曝光这些纯粹是满足了一部分人的窥私欲。
一些娱乐小报的记者或许会很喜欢这种话题，但今天被邀请的都是正儿八经的影视媒体，他们大多都不待见这种没品的行为。
被隐隐孤立的记者此时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李证宰的口碑在记者中还是很好的，这次自己能把对方惹生气了，这是很多前辈都办不到的事，可惜他一点都不觉得骄傲……
他本来想借着这个机会另辟蹊径表现自己，却没想到直接翻车了。
与此同时，yg公司的练习室里爆发出一阵骚动。
“阿西，那家伙想死吗！”
凑在一起看《归途》开机发布会的练习生们因为记者的发言吵吵嚷嚷，宋悯浩的脸色也变了，他虽然没有跟着骂出来，但心里的愤怒却一点也不少。
东幼晶是那么善良的女孩，即使他做出令人误会的事她还是原谅了自己……那个人凭什么这样欺负她？
他甚至希望此时坐在东幼晶身边的人是自己，这样他就能挡在她面前保护她了。
和宋悯浩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南注赫。
他看着屏幕，身侧的手默默地握成了拳。模特学院的一位同学看到他本来想打招呼，却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
不知想到了什么，南注赫猛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地穿上外套，快步走出了教室。
……
在李证宰发言后，那位记者的提问就这样被揭过不提。
之后主持人点到名字的记者问的问题都相对常规一些，虽然也有几个说到了比较敏感的问题，但东幼晶都凭借公司为她提前准备的回答应对得很好。
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不过态度不卑不亢，没有沉浸在方才的小插曲当中，而是努力地振作起来，完成了发布会的任务。
这倒是让台下记者们感到怜惜的同时又多了几分欣赏。
在发布会结束后，主创几人都回到后台休息室。
东幼晶这才放下自己强撑出来的微笑，面上露出疲惫的神色。
金丰海看得有些不忍，“幼晶，没事吧？”
她摇摇头，“没事。”
李证宰看到她垂下的眼睫微微皱眉。他见到的东幼晶总是在温和地笑着，像是春天的阳光一般，她如今低落的模样忽然有些刺眼。
“导演，我可以和幼晶单独说两句吗？”
李证宰看向金丰海，后者摆了摆手，“你们说，我出去抽根烟。”
他离开时带上了休息室的屋门，门锁发出咔哒一声。
东幼晶似乎在想自己的事情，没有注意到对方的离开。
李证宰在心里叹了口气。
“抱歉幼晶，我之前不知道你的身世。”
东幼晶听到他的话回过神来，“没关系，很多人都不知道。”
她自嘲地弯起嘴角。
“我不希望别人因为我是孤儿所以可怜我，我希望他们喜欢东幼晶只是因为她是东幼晶。”
“但现在看来，我的坚持也没什么意义。”
“不想笑就不要笑了。”李证宰靠在桌子边，轻声说道。
东幼晶的嘴角慢慢扯平，她对着前方怔了一会儿，又转过头去看旁边的男人。
“前辈和导演不喜欢我，我知道。”
“我……”
东幼晶打断了他，“前辈有前辈的理由，本来世界上也没有规定所有人都必须喜欢我。”
“我只是觉得很委屈。”
她清澈的双眸涌上了一层水光，却被女孩忍住了。
“一开始我很惶恐，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又害怕表现得太热切会让前辈更讨厌我，于是只能装傻。”
“在前辈眼中，我明明不想笑却要挤出笑容的样子，是不是很丑？”
李证宰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态度让东幼晶这么受伤，他心里升起歉意，“我没有那个意思。”
“没关系。”东幼晶重复了一遍，“没关系。”
“我没有理由发脾气的，前辈明明没有做错什么，还帮了我……”
她又开始自责了起来，“我不该迁怒前辈。”
李证宰没有因为东幼晶所说的话生气，她今天的情绪波动太大，任何人坐到她的位置都无法像个机器人一样保持理智。更何况她说的没有错，她有资格也有理由感到委屈。
李证宰曾经觉得她心思比普通的女孩更复杂，不够单纯，如今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他什么时候也变得像那些傲慢的混蛋一样了？
在不了解一个人的时候妄下结论，只是因为一个没人证实的谣言，就对一个才高中的女孩心存偏见。
她分明是一只在荒原上瑟瑟发抖的小动物，因为害怕所以极尽所能伪装自己。在别人展现出一点善意时，她总是带着愧疚想要回报。
现在看来，金丰海的判断是对的，东幼晶确实是个好孩子。反而是他被一叶障目，一直看不到她的可贵之处。
“是我错了。”
李证宰走到她身边，看到了女孩惊讶的眼神。
他拉开东幼晶旁边的椅子坐下，诚恳地说道：“看在今天我将功赎罪的份上，可不可以原谅我？”
东幼晶太惊讶了，以至于连她的眼泪落下来都没有注意到。
晶莹的泪珠从她白皙细腻的脸上滑过，她呆呆地看向李证宰，“前辈？”
“对不起，你不能进去！”外面忽然响起了安保的声音，“等等，你是……”
他不知看到了什么，语气十分惊讶，气势也弱了几分。
屋内的两人同时看向门口处，李证宰在心里皱了皱眉头，站起身打开门。
“外面怎么了？”
一个穿着长款风衣的男人与他擦肩而过，快步闯进屋里，将东幼晶拥进了怀里。
男人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凉气，东幼晶被他按在怀中，一开始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但很快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幼晶，是我。”
赵寅城很难解释自己的冲动，但当他看到东幼晶被为难的时候，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
到她身边去。
“前辈……”
李证宰想制止男人的手停顿下来，东幼晶也管他叫前辈，但这一声称呼当中的信任感却完全不同。
他不知道来人是谁，但对方显然比自己更让东幼晶有安全感。
李茂仁听说有人闯进了东幼晶他们的休息室，连忙赶了过来。
他一进门就看到赵寅城抱着东幼晶不放手，心头一跳，他就知道！
“赵寅城xi！”李茂仁抑制住自己想要磨牙的冲动。
赵寅城松开了东幼晶，温柔地用手指将她耳边的头发梳理好。
“抱歉，我刚才太着急了。”他恢复了以往的风度，笑了笑。
李证宰的目光在他和东幼晶之间转了一圈，不知为什么有些不满。他沉默了一瞬，转过头把门关上了。
“如果有别人看到，你会给幼晶惹来麻烦的。”
如果金丰海在这里一定也会感到惊奇，李证宰在别人口中一直都是个很好的前辈，他很少用这样的口吻对后辈说话。
赵寅城没有说什么，他知道自己的确是冲动了。
东幼晶轻轻地握了握他的手掌，替他解释道，“前辈是太担心我了。”
李证宰看着她脸上还没干透的泪痕，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女孩对他露出了微笑，“之前我说的话，您可以不用放在心上。是我今天有些不理智，所以胡言乱语了。”
赵寅城低头看向她，回握住她的手。
李茂仁又心疼自家艺人，又被他的举动气得不行。
他深呼吸三次才勉强冷静地开口，“幼晶，我们回去吧。”
“刚才主办方告诉我这边有个后门，应该可以避开记者。”
东幼晶却摇了摇头，“不用避开了，在这时候说清楚也好。”
“如果大家好奇的话，不如直接告诉他们，还省去了那些无端猜测。”
她抛下了刚才崩溃软弱的样子，目光中多了一分坚定，“我相信喜欢我的人不会因为知道了这些就放弃我。”
在说这句话时，她看向了赵寅城。
李茂仁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突地跳，如果说刚才他只是想把赵寅城赶出这个屋子的话，现在他已经在思考怎么把这个哄骗了自家艺人的男人从她的世界中驱逐出去了。
李证宰忽然觉得自己从没看清过这个女孩，每次在他以为自己知道她是怎样的人时，她总能让自己感到惊讶。
东幼晶要和李茂仁一起从会场的大门离开，赵寅城不打算和他们一起。
他看出了经纪人对自己的不待见，于是笑了笑，“我先回去了，如果有事给我发消息，我会立马赶到。”
李茂仁巴不得他快点消失，东幼晶对他点点头，“我会的。”
在临走前，她与李证宰擦肩而过，抬起头与男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今天谢谢你了，前辈。”
她的语气中有真诚的感谢，但同时也带着礼貌的疏离。
李证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有些难受，明明她的态度是之前自己一直希望的。
就像普通搭档一样，井水不犯河水。
东幼晶走出会场大门，外面等待着的记者数量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幼晶，你不需要这样。”李茂仁说道。
“我知道。”她笑了笑。
但她还是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
东幼晶一露面就被记者们团团围住，伸过来的话筒都快要戳到她的鼻尖，李茂仁连忙挡在她前面维持秩序。
直到人群安静下来，东幼晶才开口。
“我是孤儿这件事，现在好像也没有什么瞒下去的必要。”
所有人静静地看着站在中心的那个女孩，和庞大的记者群相比，她看起来娇小又脆弱。即使这是自己的工作，他们当中的不少人还是产生了不忍的情绪。
东幼晶像是不在意般地自己揭开了自己的疤痕，“对，我是孤儿，我的父母遗弃了我，他们留给我的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串代表生日的数字。”
“但我觉得这没有什么。”
“我就这样平常地长大了，成为了现在的我，依旧得到了很多喜欢。”
她的眉眼弯出一道好看的弧度，“这就足够了。”
记者们都愣愣地望着她，这个笑容不是那么甜美，可却像一记重锤锤在了他们的心上。
李茂仁护着东幼晶往外走去，人群主动地分开了一条路。
女孩挺直脊背，此时再没有人觉得她是那个需要保护的小可怜。
她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人群外的一处，停住了几秒钟。
“幼晶，怎么了？”
李茂仁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东幼晶觉得自己好像看错了。
南注赫躲在电线杆的后面心脏狂跳，他的手紧紧在身侧握住，却不敢走出去面对东幼晶。
他没有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