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幼晶以前并不明白为什么很多男人都喜欢天真的女人。
他们总是希望女孩子不通心机, 等待旁人为她安排好一切。这样他们就可以自然而然地成为她的救世主，拯救她、掌控她、欺骗她、得到她的崇拜。
可东幼晶吃过天真的亏。
她狠狠地跌过一跤，再爬起来时, 就决定丢掉自己的天真, 自己来做那个掌舵的人。
李证宰没能从东幼晶毫无变化的神色中看出她的想法，以他如今在忠武路的地位，已经不怎么需要读懂别人的表情了，更何况东幼晶只是个新人。
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的态度不热切，东幼晶却不能冷场。她见李证宰对上一个话题不怎么感兴趣，于是自然地转换到了下一个。
她选择的切入点是旅行。
作为一部公路电影, 《归途》自然要到各地取景，路上的自然风光也是这种电影的一大特点。
李证宰去过的地方比东幼晶多得多, 他只是随意说了一些其他城市的趣事，东幼晶就听得津津有味。
即使心里对女孩有一些先入为主的印象, 李证宰也不得不承认东幼晶有令人迷恋的资本。
当她用那双干净明亮的眼睛专注望着人时, 对方很难不会心生动摇。就算是他，也在一瞬间恍了下神。
他端起桌子上的咖啡喝了一口。
金丰海在此时从外面回到座位, 问道：“相处得还不错？”
东幼晶看向李证宰，见他没有反对, 于是“嗯”了一声，“我们刚刚在聊旅行的事呢。”
金丰海于是也看向桌旁的男人，李证宰放下手中的咖啡杯, 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嗒”的一声。
“在想什么？”
赵寅城从后视镜里看到东幼晶望着窗外发呆，温和地问道。
“在想新电影的剧本。”东幼晶回过神来，带着歉意笑了笑，“我不是故意忽视前辈的，只是突然走神了。”
赵寅城安慰她, “不用道歉，我没有介意。”
“今天是你的生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真的都可以？”女孩歪了歪脑袋。
“只要我能帮你达成。”
听到他这么说，东幼晶弯起眼睛，“前辈真的很会哄人。”
其实并非如此。
赵寅城完全不擅长哄人，只是因为对方是东幼晶，所以他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开车带着女孩来到了订好的餐厅，这里是他与朋友们经常聚餐的地方，保密性很好，菜色也很不错。
东幼晶好奇地打量着餐厅的装潢，“这里好漂亮啊。”
桌面上摆放的蜡烛摇曳着温暖的烛光，他们刚刚坐下，就有服务生站到桌边问他们需要点什么样的酒水。
在电视剧中经常有这样的情节，家境贫寒的女主角被富家公子男主角带到装潢华丽的高档餐厅，女主角会睁大眼睛，不敢置信自己居然会有这样的殊荣，甚至还会觉得自卑，感觉自己配不上这么华丽的地方。
上辈子金烨霖带她去过一次类似的地方，或许也是想看到她脸上露出那样的神色。
赵寅城却没有这种想法。
他带东幼晶来这里，只是因为这是一家好餐厅，而他希望女孩能在生日这天吃得满足一些。
两个人点了菜，在等待上菜的时候闲聊了起来。
“新的剧本还喜欢吗？”
东幼晶点头，“喜欢，这次的角色很有意思。”
她刚刚在李证宰那里有点碰壁，但在自己信任的前辈面前就放开了拘谨，眼神晶亮地说了起来。
赵寅城目光带着笑意，认真地听她分析角色和情节，时不时附和几句，或是说出自己的感想。
“……警察大叔终于接受了嘉雨是凶手的事实，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也无法面对她，只是嘉雨仍然我行我素，看起来毫不在意。”
“不过，我觉得她还是在意的。”东幼晶继续说道，“她想要大叔接受真实的自己。”
一个人流浪太独孤了，嘉雨在警察大叔身上看见了温暖，她只想牢牢地抓住他。
没有人教给过她如何与在意的人交往，少女嘉雨就像是第一次见到小狗的孩子，忍不住将它抱紧，却因为太喜欢了而让它感到窒息。
赵寅城忽然发现，不论是金书媛还是嘉雨这个角色，她们都有一种特质，那就是与这个世界割离开来，独自承受着一切。
而连接她们与世界的那条细细的蛛丝，是爱。
男人想到了东幼晶，明明有很多人喜欢，但她还是孤身一人。
原本南注赫的爱将她系在了这里，可当那根蛛丝断裂，女孩似乎因为受伤而再次缩回了自己的茧中。
赵寅城想要敲开她的茧，将她拉回这个世界。
“那警察呢？他对嘉雨是什么感觉？”
东幼晶摇摇头，“警察的情绪太内敛了，我不是很能把握得住。”
她可以由自己出发去揣摩嘉雨的心思，但对另一个角色，她的阅历还不足以支撑自己搞清楚他的想法。
说到这里，她抬眼看向赵寅城，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又有些犹豫。
赵寅城看出东幼晶的想法，笑道：“我说过的，今天你想做什么、说什么都可以。”
女孩似乎被他鼓励了，试探地开口问道：“前辈之前提过可以帮我对戏，现在我再答应的话，会不会已经晚了？”
男人目光中飞快地划过什么，东幼晶没有看清。
他感觉到喉咙有些干渴，仿佛在沙漠中走了许久的旅人终于见到了绿洲。即使知道这可能是海市蜃楼，却还是无法抵抗那种诱惑。
赵寅城轻声说道：“不晚。”
只要是你，就什么时候都不晚。
服务生走到桌边，将前菜端了上来，东幼晶的注意力被转移到了食物上面，刚好给了男人遮掩目光的机会。
蝴蝶无知无觉地落入蛛网，赵寅城的心跳不受控制，但他只能强行按捺下来，以免吓到了她。
东幼晶则是想要感谢李证宰，因为他给了自己一个理由，可以顺理成章地答应赵寅城的提议。
搭档不喜欢自己的话，她当然要寻找一个愿意接受她的人来入戏。毕竟她是个喜欢为别人着想的女孩，不愿意为对方带来困扰。
坐在同一张餐桌两端的男人和少女，都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思。
谁是猎人，谁是猎物，似乎不那么容易分辨。
晚上的这顿饭东幼晶吃得很饱，赵寅城挑选的餐厅果然很合她的口味。
接下来两人一同前往了音乐会，他们低调地随着其他人走进演奏厅，在后排落了座。
东幼晶看到台上的那架钢琴，忽然想到了他们拍摄《少女的祈祷》的时候。
赵寅城显然和她想到了一起，两人目光相触，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个时候，前辈在台上就像真的钢琴王子一样。”东幼晶说道，“我都听入迷了呢。”
赵寅城无奈地摇摇头，“我哪算什么钢琴王子。”
他们拍摄时的钢琴不会发出声音，现场的音乐声其实是由真正的钢琴演奏者来配音的，赵寅城只是记住自己的指法，在镜头前做了个样子。
当然，对于不精通钢琴的他来说，光是记住所有指法和乐谱，精准流畅地弹奏下来也花费了不少时间。
赵寅城还记得就是在拍这场戏的那天，东幼晶告诉他她已经有了男朋友。
那个时候他才真正确认了自己对她的心思。
后来，赵寅城一度懊恼自己醒悟得太晚。但到了现在，他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女孩，又觉得时间刚刚好。
几个月的等待，如果能让他得偿所愿，那又算得了什么？
悠扬的音乐在演奏厅中响起，观众们都保持着安静，专注地欣赏乐队的演奏。
东幼晶也转过头去看向台上，乐队里有很多乐器她都分不清楚，于是只能盯着指挥不停挥动的双手。
东幼晶一开始还十分兴致勃勃，但不知是因为晚上吃得太多，还是因为乐曲太过柔和，以至于她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赵寅城从东幼晶开始小鸡啄米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她打瞌睡的样子很可爱，明明困得睡眼惺忪，却还想保持清醒，以至于眼睛里都漾出了水光。
她捂着嘴打了个无声的哈欠，眼皮越来越沉。
女孩努力地睁开眼睛，最终还是没能抵过汹涌而来的睡意。
赵寅城转过头看向她的睡颜，半晌，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然后伸出手轻轻地让她的头靠住自己的肩膀。
婉转的小提琴与钢琴声交错在一起，像是在为东幼晶编织一段甜美的梦境。
赵寅城的心平静了下来。
他就那样维持着端坐的姿势，一直到音乐会结束，东幼晶迷迷糊糊从梦中醒来。
女孩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居然靠在前辈的身上睡着了，连忙道歉，“对不起前辈，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赵寅城轻声笑了笑，“没关系的，晚上这个时间的确很容易犯困。”
东幼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她偷瞄了一眼赵寅城的肩膀，希望自己睡觉的时候没有流口水。
男人站起身来，肩膀有些微微发僵，他没想表现出来，可眼尖的女孩还是发现了这一点。
“都怪我。”她皱着眉头，抬起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赵寅城的肩膀。
“是不是已经麻了？我这样碰的话，会酸吗……”
因为没听到回应，东幼晶抬眼，正好撞进了男人深如水潭的眼神当中。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安静。
她愣愣地与赵寅城对视，忘记了自己想说的话。
好像有什么细小的东西发生了改变。
两个人都敏感地察觉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