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昏暗的巷子中偶尔跑过几只野猫, 街角的几个垃圾箱上满是脏兮兮的污渍,靠近些酒能听见垃圾箱内或是老鼠或是蟑螂在翻动内部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没多时,不远处的街道驶过一辆汽车, 远光灯略过这昏暗的场地。

车子停在小巷前的古玩城前, 比腿更先迈出车厢的是人呼吸出来白雾。

一盏茶的时间,车子已经驶走,古玩城前除去路灯就是光秃秃的三人。

周如曜个子最高,却最像个撒泼的熊孩子,面上满是不情愿,“我不要来!我不要进去!我不跟李寒山一块!他刚刚醒来还捶我想打掉我的孩子!”

顾之行思考了下, 正在措辞如何告诉他他没有孩子这个现实。

李寒山显然更加冷酷,他道:“你不可能有孩子的。”

顾之行:“……李寒山,太决绝了!你应该更科学一点!。”

李寒山稍加思索, 拧眉,低声道:“科学一点的说,你的身体不允许你有孩子。”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阿行, 他对我们的孩子都这样了, 你为什么只是看着?”

周如曜开始大吵大闹了。

顾之行:“……”

顾之行旁若无人地移开了话题, “小说中既然提到了他要借助戒指在古玩市场淘宝那应该就不会问题。”

三人说着已经进入了内部, 夜晚的古玩市场灯光缭乱,每个摊子小店旁边或内部都挂着不同颜色的小灯, 看着颇像菜市场肉店的作风。

李寒山借着和两人说话的由头逡巡着周围, 好找到方必成的身影, 他只扫了两三秒便很快就在远处一个摊子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李寒山微微抬了下下巴, “那边。”却没想他刚轻声说完话, 那方必成迅速转头看了过来。他立刻移开了视线, 低声道:“好像被发现我们在找他们了,先别急着过去,慢慢接近,不然太刻意了。”

而另一边,方必成收回了视线,在心里道:“是谁啊?没找到谁在看我们?”

老头晃了下拂尘,“等下你就知道了。”

方必成有些摸不着头脑,“你说话就不能直接一点吗?”

“你太蠢钝了。”老头没好气,但突然又换了个笑脸,“不过他们这种非富即贵的人能找上你,说明你也有些过人之处嘛。”

方必成思索了下,猜测道:“你是说,刚刚看我们的是宋山他们?他们在这里?而且是特意来找我的?”

“不算太笨。”老头语气带着点笑,“你若想闯出点事业,恐怕需要好好结交他们。”

“我倒是巴不得,不过人家什么身份,看得上我?”方必成低头翻了翻摊子上摆着的一樽香炉,又道:“你看得出来他们非富即贵,应该也知道他们什么身份吧?”

“这个嘛。”老头摸了下胡子,“说知道也知道,说不知道也不知道,我能看见他们的前世和命格。”

“前世?”

方必成没忍住疑问出声,说完他连忙看了看摊主,所幸环境嘈杂,对方并没有听到。

他松了口气,又拿起铜镜一面端详一面在心里问道:“他们的前世又是什么呢?”

“百官朝拱紫微星,双月将并日支同七杀。”老头说着又朝着那三人瞥了眼,却又蹙起眉,盯了几秒,又笑出声,“日支将星入命,七杀命逢孤鸾,有点意思。”

方必成实在听不得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晃了晃手里的铜镜,“这里是二十一世纪!讲白话!”

老头不耐烦地道:“再说仔细点我就泄露天机了,我就说一句,他们仨里有一个人前世死——”

正说着,老头顿住话音,眼睛顿在了他手里的铜镜上。

他眼睛锐利了些,连魂体都晃了下俯身到了那铜镜前。

方必成愣住,“怎么了?”

老头面色有些严肃,再三端详了一会儿,才转头看着方必成道:“这铜镜,无论花多少钱都要买下来,以后有大用处的!”

他说完,又有些迫不及待地道:“快点买下来,这铜镜绝非凡物!”

方必成听着他这么催促,一时间也不敢耽搁,连忙开了口问价:“老板,这铜镜多少钱,我想要了。”

老板漫不经心地扫了眼他,道:“小兄弟识货,一眼相中我这镇店之宝了,一口价两万。”

方必成咋舌,“一千八。”

老板冷笑了声,没说话,伸手指了指旁边立着的写着“不讲价”的小纸板,又道:“我这儿的东西可不是他们卖的那些破烂。”

老头皱眉,“买下来啊,赶紧啊!”

方必成有些着急,又见周边已经有人饶有兴趣盯着他手里的镜子,手心有些发汗,跟老头心说的话都张嘴说出来了,“别催啊,我哪有那么多钱啊?”

老板笑出声,“年轻人,淘东西图一乐,何必强求。”

聚在摊子边的人群声音嘈杂起来,有聊天的,有起哄让他买的,有劝他没必要的。

这下闹得方必成有些尴尬了,偏偏那老头还趴在方必成肩上催促他赶紧买,搞得方必成更加不自在。

他正尴尬时,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赶紧在心里道:别他妈催了,我想办法,刚刚你不是说宋山他们在附近吗?赶紧找他们!我去借钱!

老头错愕了下,连忙闭上眼,半秒后睁眼:“东北方向!他们在接近了!”

方必成朝着东北方向看过去,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他们身影,当即也顾不得现在自己“万众瞩目”,站起身就朝着他们招手大喊:“周如曜!李寒山!你们过来!”

正在伪造着不经意接近的三人一愣,互相对视一眼。

李寒山:“看来他们早就发现我们在附近了。”

“他这么大大方方找我们,那我们就过去呗。”周如曜的手插在口袋里,笑了下,“帮个忙,再套个联系方式,也挺顺理成章。”

顾之行也打了个哈欠,“那就走吧。”

三人加快了脚步,刚走到方必成身前,就听他道:“我想要这个铜镜,身上没带多少钱,你们能借我两万吗?我过阵子还给你们!”

李寒山挑眉,正想拿出手机,却听顾之行问道:“你口袋里不是有手机吗?”

方必成僵住,“啊?”

顾之行:“手机扫码支付啊。”

周如曜也搭腔:“对啊,你没带够钱但你不是带手机了嘛?”

李寒山:“……”

他一时间有些后悔为什么刚刚在掏手机而不是捂住他们的嘴。

方必成的脸闷红了,支支吾吾地道:“不是,我呃,手机绑的不是那个卡,呃……”

“没事,他们随口问问。”李寒山微笑,拿出了手机,看向摊主,“是扫这里吗?”

摊主耸肩,又道:“我虽然想做生意,但还是得说,借钱呢需要谨慎别有去无回。”

方必成发红的脸涨得有点青,“你什么意思,我又没说不还。”

摊主摸摸鼻子,不说话了,又耸肩。

方必成咬着牙,情不自禁捏住了拳头,看了看铜镜又对李寒山道:“没事,不强求,咱们都是兄弟,只是现在确实手头紧,找你借钱我也很难为情,但你知道,我真不是那种人!如果你觉得我会不还,不借也没事的,毕竟亲兄弟也明算账,我能理解的。”

这话一出,顾之行三人立刻听出他言下之意是想架住李寒山。

李寒山自然是知道他以退为进,但他反倒觉得有些好笑,于是他也确实笑了出来。他笑起来时是十分端方从容的,总教人觉得他如玉般温润通透,因而时常使人轻易落入圈套。

他道:“我当然相信你,也肯定会借给你。”

李寒山话音落下,方必成内心刚松了口气,却又听他道:“不过其实你没必要这么难为情的,毕竟像你说的,都是兄弟。”

“哪里哪里,找兄弟借钱我也真是难为情和难堪,毕竟以前都是我借给别人。”方必成一边说着一边叹了口气,又十分诚恳地看向李寒山,“今天真是谢你了,这辈子都不会忘的!”

“没事,不用记挂。”李寒山一边拿出手机扫码付账,却又道:“不过你既然这么在意的话,我有个办法。”

方必成“啊”了声,“什么?”

李寒山付完钱,笑着道:“你买这个镜子应该也是为了出手吧,不然你先借给我赏玩几天我再还给你?这样子的话,相当于是我买下了再转手卖给你的,你心里也不会过不去吧?”

方必成愣住,眼睛游移了下,明显有些不知道怎么措辞。

他边上的老头着急了起来,“不可以!这个铜镜我们都没研究,先给他们不就坏了!这几个人命格这么好,万一铜镜被他们机缘巧合炼化了怎么办?!”

方必成心里也着急,一时间却想不出办法,嘴巴也支支吾吾,“啊,这个,呃,我是想出手来着,但是呃……”

顾之行翘了下唇,假装很有兴趣似的盯着他手里的铜镜,又道:“不然你出给我,我多给点钱如何?我看这镜子蛮有意思的,古色古香的。”

“不是,现在,现在其实没打算出手。”方必成立刻否认了刚刚的说辞,又硬着头皮道:“其实是我很喜欢,想养在家里,毕竟镜子啊玉啊这些都有灵气的。”

李寒山笑吟吟地道:“不着急出手啊,那岂不是更适合我赏玩一阵子?”

刚刚方必成买镜子付不起钱的事本就引起了一阵关注,现在又折腾出来这些事,眼看着周围人看戏的目光越来越直白,方必成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摊主这会儿收了钱,腰杆儿瞬间直了,说话贱兮兮的,“哎呀人家明摆着为你好,想帮你呢,你别不好意思了啊,要么出了要么借出去玩玩呗。”

方必成彻底败下阵,身边老头也急得团团转,一大把岁数跟白活了一样想不出点什么妙计。

他叹了口气,依依不舍将铜镜递给李寒山,扯着笑,“没事儿啊,这钱都是找你借的,你先拿去把玩又有什么,兄弟嘛。”

聪明如杨修,学不会谨言也是死路一条。世上绝无安全的话术,凡张嘴便总会留下祸根把柄,更何况是方必成这种话多偏又爱顺着话根怕的人。

李寒山笑纳了铜镜,又道:“留个联系方式吧,下周我把铜镜还给你,钱的事不用太心急。”

“嗯,好。”

方必成咬着牙,笑得有些勉强。

各怀鬼胎的双方在这事儿后也没多留,各自散了。

回到了酒店,李寒山随手将镜子扔到一边,坐到了沙发上。

周如曜见状大喊道:“这可是古董呢!你干嘛啊!”

“我看过了,这东西工艺复杂而且混乱,虽然好看,也是个假把式。”李寒山漫不经心地拿起杯子喝了口水,“这东西恐怕并非方必成口中的古董,应该是有其他用途。”

“我想起来了,方必成那本小说里是不是有个铜镜篇?”顾之行用胳膊戳周如曜,“拿出你那本子来。”

“痛痛痛!小心我们的孩子!”周如曜摸着小腹,从口袋里拿出本子,扫了两眼,“只有几行剧情节选。”

那字委实有些小,三人头顶着头开始细细打量。

“称霸篇:称霸现世”

“铜镜篇:穿越古代”

顾之行:“……”

周如曜:“……”

李寒山:“……”

“方必成没想到多年前被老头坑着买下的铜镜居然是命格之镜,这镜可堪前世今生,更蕴藏修心练身的小世界,但是……”

再往后的剧情便没了,任周如曜怎么点都只出现付费的提醒。

周如曜撇嘴,“没了。”

“我有一个疑问。”

顾之行表情严肃。

周如曜茫然,“什么?”

顾之行:“可堪前世今生有什么用,今生就算了,前世有什么好看的呢?”

“从宗教的角度来看,前世与今生有因果,可能他们想借今生弥补前生,然后来生更幸福吧。”

李寒山给出了一个比较学术的回答。

周如曜大为震撼:“这么说的话,岂不是相当于今天为了昨天挨打,然后相信明天不会挨打,那要明天也挨打怎么办?”

“你好傻啊。”顾之行皱眉,“明天挨打的你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今天不挨打不就行。”

周如曜:“但问题是我今天不是要为昨天挨打吗?”

李寒山:“不是这么解释——”

顾之行:“那你今天不挨打不就行了。”

周如曜:“那昨天的打怎么办?”

顾之行:“让后天的你挨打呗。”

李寒山:“……”

这什么玩意儿,说不通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