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并没有跟菀凝说太多, 一个是性格使然,一个便是男女有别,他担心别人说闲话。说了两句, 他就让人带着菀凝去见宿嫆。
宿嫆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看到菀凝进来挣扎着想要起身,菀凝赶紧过去按住她, “咱们什么关系,你身体不好还弄这些虚礼做什么。”
随着她的力道宿嫆慢慢躺下,她用力握着菀凝的手, 喊了声, “三嫂。”这声三嫂喊出来,宿嫆的眼泪哗啦啦往下流。
她身边的嬷嬷见状擦了擦眼睛, 然后对着菀凝说道:“三福晋, 您跟我们福晋慢慢聊,奴婢们出去了。”
这位嬷嬷是跟着宿嫆从乌拉那拉家嫁过来的,是从小伺候宿嫆的奶嬷嬷, 亲眼看着自己照顾长大的格格变成现在这样, 她心里很不好受。
格格要强,有些事不愿意告诉她们, 她希望三福晋能帮忙开导开导福晋。
菀凝对着她点头, 又挥手让跟着她的嬷嬷也出去了。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菀凝才小心的开口:“到底怎么回事?老四只说动了胎气,可是乌雅贵人干的?”
她以为宿嫆不会说,以前就是这样, 涉及到乌雅贵人,宿嫆不是说很好就是岔开话题。人前人后她从不说乌雅贵人的坏话。
这回她猜错了,宿嫆哭了一会儿, 哽咽着点头,这一回她不在帮乌雅贵人隐瞒。
菀凝伸手给她顺气,听着她慢慢说话。
这件事还要从她们后院的乌雅格格说起。这位乌雅格格是乌雅贵人赐给四阿哥的,是她本家的堂侄女。因为这层关系,乌雅格格入府的时候,四阿哥在他屋里睡了五天,算是给她面子。
结果就是这五天让乌雅格格以为自己得宠,开始招摇起来。
四阿哥因为自身的原因并不喜欢后院的女人太招摇,他喜欢文静的。
乌雅格格的做派当即让他心生厌恶,于是也冷了下来。
原本这是他后院的事儿,四阿哥治下严谨,乌雅氏只是个格格也传不出去。
他是这么认为的,可架不住乌雅贵人找事。乌雅氏入府才多久,乌雅贵人明里暗里的就说宿嫆霸占着四阿哥,不让四阿哥宠幸别人,自己不开怀恶毒的不想让四阿哥有后等等。
明明四阿哥后院的宋格格有了,她视而不见。
其实大家都知道她说的这个‘别人’单纯指的是乌雅氏。
但四阿哥不喜欢她,让宿嫆怎么办?总不能压着四阿哥去行房吧?
再说如今乌雅氏都这般嚣张,她也担心万一有孕会对自己不利。所以她只是把话转达给四阿哥,别的什么都没说。
四阿哥呢?
他跟宿嫆的想法是一样的。
就算他会跟别人生孩子也不会是乌雅氏那般张狂的,在他心里还是希望嫡子、长子都从福晋的肚子里生。
四阿哥直接无视了乌雅贵人的命令。
乌雅贵人久等不到好消息,便认为是宿嫆从中作梗。在她心里四阿哥是个听话的好儿子,她说什么是什么,如今四阿哥没听她的,不是宿嫆挑唆是什么?
于是她处处找宿嫆的麻烦。
大福晋、三福晋都是初一十五入宫请安,她偏不,宿嫆必须三天一次,不去就是不孝。
你以为请安只是单独的去见个面?
乌雅贵人折腾人的法子多得是。
每次宿嫆都被她折腾的精疲力尽。
事实上她前次请安回来就觉得有些不舒服了,只不过她想着小日子快到了便没在意。
三天前她照旧被折腾一番,乌雅贵人明明看见她脸色苍白摇摇欲坠,不但没反应,还说她是故意的,故意这番作态让人觉得她不慈。
宿嫆是硬生生忍着,忍到出宫坐上马车这才摊了过去,她这一摊不要紧可吓坏了跟着她的嬷嬷。
之后宿嫆嚷着肚子疼,她才发现宿嫆出了血。
说到这里宿嫆泪流满面,她下意识的摸着肚子,“也怪我,是我笨,怀孕了居然不知道。”
如果知道,她宁愿背负骂名也不会这般顺从乌雅贵人的。
菀凝给她擦擦眼泪,:“哪里就怪你了,你看我们三个又有哪一个是提前知道的。要我说还是乌雅贵人不对,你啊别总把他人的过错按在自己身上。就是你这般好欺负,她才敢。”
“你硬气一些,学学那李佳氏跟郭络罗氏,等她在想欺负你的时候直接怼回去。”
想想两人的做怕,宿嫆终于破涕为笑。
见她笑了,菀凝也跟着松了口气,她小心的看了一眼门口,低声说道:“对了,我之前告诉你的事儿,你们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别怪我说话难听,你这次是运气好,下次呢?你跟乌雅贵人相处的时间最久,应该最了解她。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想想。”
之前皇上跟荣妃说了想把四阿哥改玉碟的事情,荣妃后来告诉了菀凝,她想让菀凝试探下四阿哥夫妻的意思。
当时宿嫆很犹豫,她觉得若是因为乌雅贵人对自己苛刻就不认亲娘,传出去对四阿哥的名声不好。这件事便搁下了。
日子是别人的,菀凝只是帮忙传个话并没有替别人拿主意的意思。
可现在不一样了,宿嫆的嬷嬷说若不是宿嫆这些年身体养的好,这个孩子就掉了,而她自己的身体也会受损。如今孩子虽然保住了,因不足三个月也随时有流掉的可能。
这可是自己身上的一块肉,什么名声能跟它相比?
说起这个宿嫆又开始掉眼泪,她自己用力的擦了擦道:“你放心,我不会在这么傻了。等我身体养好了,我就去求四阿哥,如果四阿哥不愿意我就去求汗阿玛。”
从得知自己的孩子差点没了的那一刻她就下定了决心,她宁愿背负所有,哪怕四阿哥为此跟她决裂,她也要求得皇上把四阿哥从乌雅贵人那分出去。
她不敢想,假如这个孩子没了,她会变成什么样。
菀凝赞同的点头,“就是,孝顺是好事,但不能愚昧,如果老四因为这事儿跟你闹,咱们就把他踹了,自己过自己的。你有嫁妆有银子,又是嫡福晋,就算没有他的宠爱又怎样?日子照样过得有声有色,就让他自己抱着他那个老娘过去吧。”
宿嫆噗嗤笑出声,“这话你也不怕四阿哥听见。”
菀凝轻哼,“我怕什么,他不心疼自己的亲儿子,我还心疼我侄子呢。对了,太医有没有给你开药方子,我那边还有不少珍贵的药材,一会儿我让人送来,你看看能不能用。现在这情况,你缺什么也别客气。”
宿嫆这情况跟她不同,肯定是要用药的。
四福晋道:“府里什么都有,暂时不缺,太医说我现在只能静养。你放心,如果真有需要我是不会跟你客气的。”
她分得清轻重,不会拿自己的肚子开玩笑。
菀凝点头,“那行,你先好好休息,我明日进宫去说一声,免得大家惦记,后日再来看你。”
说了一会儿话,菀凝就打算离开,宿嫆现在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菀凝也没敢过多打扰。
出来的时候看到四阿哥,菀凝冲着他点了下头。
四阿哥仍旧黑着脸看不出想法,他亲自把菀凝送出府门,看着菀凝的背影,他忽然说道:“来人,给我备车,我入宫一趟。”
菀凝不知道,刚才四阿哥一直在隔壁,她们的谈话他都听见了。他虽没看见,听着宿嫆的哭声就知道她多痛苦。想着宿嫆忍着泪说着狠绝的话,四阿哥觉得作为一个男人、一个丈夫和阿玛,他不应该把什么都让女人来承担。
乌雅贵人生了他,他仍旧会孝顺,但不应该让他的妻儿因为他受到不该有的苛待。
四阿哥直奔乾清宫,在宫门口他直接跪了下来。
康熙看到他这样,诧异道:“老四你这是?”看老四的表情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四阿哥这几年虽然一直面无表情,作为阿玛的康熙还是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些许端倪的。比如现在。
四阿哥用力的给康熙磕了个头,一下他的额头就红肿起来。他道:“儿臣不孝,儿臣请求汗阿玛给儿臣改玉碟。”他顿了一下又道,“改到谁名下都可以,请汗阿玛成全。”
当初汗阿玛问过他想把他改到安嫔名下,他犹豫了。一方面是因为乌雅贵人,子不言母过,乌雅贵人在如何那也是他的亲额娘;另一方面他是孝懿皇后养大的,如果真要改玉碟他很希望能改到她名下。无关身份,在他心里额娘就应该是她那样的。
但是这话他没敢说出口。他知道汗阿玛绝对不会同样,不然也不会提安嫔。
康熙怔怔的看着他,随后道:“进来说吧。”
四阿哥进屋后再次直挺挺的跪下,康熙坐在椅子上打量他,“说说吧,发生了什么事?”能让老四开口同意改玉碟,乌雅氏到底做了什么?
四阿哥死死抿着唇,良久才道:“乌拉那拉氏有孕了,”不等康熙欣喜他又道,“她动了胎气,太医说若晚一刻钟神仙来了都保不住,而且、而且她可能日后也不会在开怀。现在虽然胎儿保住了,但也只是暂时,日后如何还不好说。”
四阿哥没敢告诉宿嫆,太医说她身上有很浓的麝香味儿,那东西别说孕妇,健康人接触的多了都有可能会不孕。
宿嫆在这种环境下呆了那么久还能保住胎儿,简直是个奇迹。
从头到尾四阿哥没说乌雅贵人一句不是,也没提麝香的事儿,但他知道汗阿玛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康熙黑着脸站起来,他忽然想起今儿太后说的四福晋没来请安。转头去看梁九功,他之前有让梁九功去打听。
梁九功道:“奴才正要跟您汇报呢,钟粹宫荣贵妃娘娘曾问过乌雅贵人,乌雅贵人说、说四福晋可能是睡过头了,她不知情。”说完这话他没忍住偷偷看了四阿哥一眼。
梁九功说这是亲额娘?这怕不是仇人吧?平日里睡个懒觉没人管,谁家大请安的日子在家睡懒觉?这是怕上位者不恨她?
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之后又道,“不过,奴才听说前两日四阿哥府传了太医。”
之前他还奇怪四阿哥身体健康传太医做什么,现在他明白了。
康熙颔首,他道:“你去朕的私库拿些上好的药材给老四带着。”接着他转头去看四阿哥,“这件事朕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之前他问过安嫔和乌雅贵人,安嫔对此无所谓她表示只要四阿哥愿意就行,倒是乌雅贵人情绪激动。他以为乌雅氏舍不得,又看老四也是犹豫便把这事暂且搁下了。
四阿哥走后,康熙又让梁九功去传了那日给四福晋诊脉的太医。
面对康熙太医自然不敢隐瞒,四阿哥说的没说的他全数告知皇上。
听完太医的话,康熙震怒:“好个乌雅氏,当真是放肆。”他不反对给儿媳妇立规矩,差点弄掉他一个未出世的孙子,这已经不是规矩的问题了,这是恶毒。
康熙当即带着人去了永和宫。
乌雅贵人被降,依旧住在永和宫,不过从正殿搬去了偏殿。
得知康熙到来,乌雅贵人一脸欣喜,她带着正好在她跟前卖乖的十四阿哥出门去迎接。
对上她的笑脸,再透过门缝看看里面那一大桌子菜,康熙气的一脚踹了过去。
“毒妇,老四媳妇都快被你害的流产,你还在这里说笑、大吃大喝。怎么?你是在庆祝终于害死了朕的一个孙子吗?”
康熙真的生气,也不管十四还在,对着乌雅贵人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顾不得疼痛,乌雅氏爬起来跪在康熙脚边,她道:“皇上,奴婢冤枉啊。四福晋怀孕了吗?奴婢不知道啊。”
十四阿哥也跟着跪下,他道:“还请汗阿玛息怒。额娘不可能是这样的人,这中间一定有误会,请汗阿玛明鉴。”
说这话,他心里把四阿哥给怨上了。他知道四哥一直对额娘有偏见,但他没想到四哥居然会在汗阿玛面前颠倒黑白。
什么怀孕,他只知道大嫂、二嫂还有三嫂怀孕了,四哥府里的一个格格有了,可从不知道四嫂也有了。
康熙深呼吸,“好,就算你不知道,那朕问你。老四媳妇来给你请安,你屋里点麝香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朕你不知道麝香的危害。”
乌雅氏大呼冤枉,“皇上,自生了十四阿哥,奴婢就有头痛的毛病,有时候还会犯迷糊脑子不清楚,所以奴婢才让人点了麝香。这麝香奴婢用了好些年了,您若不信可以派人去查。”
乌雅氏又不傻,她怎会让人在这件事上抓到把柄。那麝香她不止在四福晋请安的时候用,平日也会用。就说今日她屋里就点着麝香。
只要皇上进屋,就会发现此时,他就会明白老四媳妇的事儿跟自己没关系。
但,真的没关系吗?
宿嫆自己没看出怀孕,但乌雅氏是谁,从四福晋走路的姿态她就察觉出不对了。
这个儿媳妇不是她喜欢,甚至是厌恶的,她对这个所谓的‘孙子’自然也不会期待。
加之皇上又想把四阿哥改在别人名下。
新仇旧恨,她就想出了这么个歹毒的法子。
只是有些遗憾,她听皇上的意思那孩子是保住了。
康熙当着乌雅贵人的面,仔细询问了此事,确定事情是真的,他有些迟疑。
难道说他们都误会了,这件事真的只是个巧合?
随后他又想到梁九功说的四福晋隔三差五入宫请安的事儿,乌雅氏害老四的孩子或许是个意外,但她苛责老四家的却是事实。
他如今五个儿媳妇,除去荣贵妃跟老三家的不说,惠妃对大福晋、郭嫔对五福晋都跟乌雅氏不同。
人家哪个份位不比她高,偏她谱别谁都摆的阔。
康熙叹息一声,他看着乌雅贵人道:“这件事到这里就算了。朕已经决定了,明日就下旨把老四改到安嫔名下,至于你,朕当初答应你的不会变。”
他之前跟乌雅氏提过,改了老四会给她升份位。如今虽然有些波折,这个话还是作数的。
乌雅氏踉跄几步,她挤出几滴眼泪,伤感道:“既如此,臣妾遵旨便是。”说着她惨淡一笑,“其实就算皇上不说,臣妾也是要提的。四阿哥夫妻认定这次的事是我做的,我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日后但凡四福晋出一丝差错,他们必定会怀疑到臣妾身上。与其如此,不如、不如臣妾就此放手吧。”
她背过身,用伤心的语气道:“臣妾未曾养育他一天,他怀疑臣妾也是应该的。”
见她如此,十四阿哥怒了,“什么应该的,我看分明是四哥爱慕虚荣,他这是觉得额娘只是个贵人配不上他高贵的身份了。他想攀高枝直说便是,何故还要踩额娘一脚。”
“汗阿玛,四哥分明就是故意的。您可要明察。”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道,“还有四嫂差点流产那事儿,说不定就是他们自己设计的。”
他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肯定是四哥知道这个孩子保不住,故意用它算计额娘一把,好让汗阿玛同情他,给他改玉碟。
对,一定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