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凝找了个地方坐下, 上下打量来人,“您这般,皇上和荣妃娘娘知道吗?”
谁能想到套麻袋打务尔占的不是旁人, 是堂堂三阿哥爱新觉罗胤祉呢?
说真的, 发现是胤祉, 菀凝真的很惊讶。
刚才她没说谎,阿玛生辰马上要到了,阿玛对她很好, 她就想着找些稀奇的礼物送给阿玛。
大姐常说外城琉璃街不错, 若眼力好,能淘到不少好东西。
据大姐说,琉璃街异常繁华,人挤人是常有的事儿。
菀凝不喜欢挤来挤去,就想着早出门一会儿,淘到心仪的东西就回来。
难得起了个大早, 周围不那么嘈杂。她掀开轿帘看新奇, 刚拐过弯儿就看到有人在下黑手套麻袋。
按照她的性子本不想理会, 打人的明显年纪不大, 被打的还是两个,他们迟早能翻身自己找回场子, 用不着自己‘多事’。
马车一晃而过, 底下的人如她所想挣脱了麻袋。
好家伙居然是务尔占和蕴端。
这俩人什么德行菀凝还是知道的, 肯定是做了天怒人怨的事儿遭报复了。她心里清楚,以务尔占的德行和地位,人若是被他抓住肯定落不了好。
不管是务尔占还是蕴端,她都没有好感,于是就命令车夫掉头停在拐角。等人冲过来, 就被她拉到车上。然后又装作若无其事与两人周旋。
救人本是一时心血来潮,哪知她救的会是三阿哥。
堂堂皇阿哥想教训人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哪用得着大清早自己亲自动手套麻袋暗算。
菀凝还记得,她曾好奇问过大哥,皇阿哥都是什么样的人。
大哥告诉她三阿哥学问很好、性子和善、谦和有礼,却从未说过他胆子大,居然敢一个人套他俩的麻袋。
不止大哥,二公主提起这个弟弟说的最多的也是他胆怯、太过小心翼翼,让人看着心酸。
呵呵,她真想让二公主看看。这就是胆小怕事?
胆小怕事的人都能套人麻袋了。
三阿哥似笑非笑:“哎呀,被你发现了,怎么办,我要不要灭口?”说着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不是胤祉第一次见菀凝,两人却是头一回如此亲近面对面坐在一起说话。
还记得上次,菀凝也是如此大胆,假借太子的名义吓走了务尔占两兄弟。当时他就惊讶于她的胆识。不过那回她并未露面,算不得什么。
今次,他们可是实打实的站在对立面。菀凝还能面不改色的说谎骗人。
胤祉不得不高看她一眼。
虽心里对菀凝赞叹不已,作为姐姐的朋友,他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提醒下对方。
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无害的。有时候善心很可能会害了自己。
遇见这中事,最好的法子还是视而不见。
她年纪小,又是姑娘,就算‘见死不救’也没人会说什么。
冷漠一点反而对她更好。
菀凝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这个三阿哥性子竟然如此恶劣,居然吓唬她。
学着三阿哥的样子抱住自己,菀凝阴阳怪气。“哎呀,我好害怕啊。若不然我现在把您踹下去?”
胤祉直接给气笑了。明明是为了她好,怎么感觉她不领情呢?
动动手指,胤祉选择屈从本心,伸手在她脑瓜上敲了一下。“没良心。”
三阿哥也不明白为什么,看到菀凝他打心底里就高兴。不自觉的就用真面目对待她,甚至心里十分笃定对方不会出卖他。
胤祉从来不知自己还有这样的恶趣味,喜欢看对方被他气的跳脚。他总觉得对方跳脚的样子应该很好看。
好看到……让人移不开眼。
反应过来自己误会了,菀凝略有些不好意思。她正色道:“三阿哥放心,我也不是谁都救的。再说,您别瞧不起人,我也是很厉害的。”
别看她年纪小,武力值可不弱。府里的侍卫她能在两个人的包围下游刃有余,一对一完全不落下风。
倘若加上自带的‘本事’,再翻一倍她也有信心。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告诉三阿哥了。
说到底,三阿哥于她仍旧是个外人。
见三阿哥闭目养神,她犹豫片刻还是开口:“三阿哥您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皇阿哥不能随意出宫,她很好奇三阿哥是怎么出来的,特别是他身边一个奴才没带。
务尔占兄弟吃了那么大亏肯定不会罢休,万一不小心查到三阿哥头上……
胤祉明白她什么意思,嘴角噙着笑,安抚道:“放心,我昨日就请示过汗阿玛,不算私自出宫。没有证据,就算务尔占他们知道我出宫了,又如何?”
“不过,还是要多谢格格相助。”
皇阿哥的生活都是有轨迹可寻的,满六岁住在阿哥所,不是去上书房读书就是去上书房的路上。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每月有且仅有一天时间休息。
今日正好是上书房休息的日子。
休息日,曾经在上书房读过书的务尔占又怎么会不记得?
只要不是被当场抓住,三阿哥是一点都不担心的。
菀凝噗嗤笑出声,她眨眨眼睛促狭道:“三阿哥‘手眼通天’,就算没有我,您也能从他俩的手底下逃出去。说‘救’您确定不是寒碜我?”
三阿哥不自在的摸摸鼻子,这是他的疏漏,低估了那俩人,也高估了自己。菀凝说他有后招,实际上真没有。若非菀凝恰好路过,他还真有可能被务尔占抓住。
务尔占不敢要他的命,打一顿或者直接捅到汗阿玛那里都是有可能的。
他自认骑射本事不错,但也没自大到能同时对付两个比他年长好几岁少年的程度。
不想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他转移话题干脆道:“刚才听你说你要去琉璃街,正好我也打算去那边逛逛。你想买什么,别的不敢说古董字画我还是有些心得的。你也不用跟我客气,就当是感谢你刚才出手相救好了。”
皇阿哥们所学甚杂,古董鉴赏亦有之。
三阿哥喜文,闲暇时最喜欢的就是搜寻古籍。打从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他就是琉璃街的常客。
他说对古董字画有些心得并不是吹牛,而是真的在这方面有天赋。各名家字画,三两眼就能看出真假。
三阿哥书房的古籍孤本,很大部分都是他淘来的。
明年又是大考之年,前来京城的学子众多,有些人为了生计,不得已之下就会变卖字画。琉璃街就是他们的去处。
胤祉道:“大考之年能淘到好东西的几率多,但被骗的机会也大。那地方鱼龙混杂,你若要去还是多带点侍卫的好。”
他是不怕的。皇阿哥出门明里暗里的护卫不知凡几。这次是因为发现了务尔占,他偷摸甩掉护卫出来的,菀凝不同。
小姑娘长的讨喜,人畜无害,是人贩子最喜欢的类型。
菀凝后知后觉,三阿哥这是在关心她?
她笑道:“多谢三阿哥。有蔡叔在呢,我可不怕。”
她口中的蔡叔就是马车夫。谁能想到刚才表现怂怂、差点滑跪的老人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
蔡叔跟着彭春南征北战好多年,老无所依,彭春就把他带回了国公府。
只是老头倔强,不想吃白食,干脆干起了老本行,在府上做个马车夫,给公子、小姐们驱车,顺便保护他们的安全。
三阿哥还想再说,瞧见菀凝眼底的不以为然,便住了嘴。
有时候说再多也无用,反倒不如让她吃点亏来的实在。
答应了给人做向导,胤祉自然不会食言。不过是辰时初,天色尚早,琉璃街已经热闹起来。
胤祉一手伸开,护着菀凝未免被人冲撞。询问过菀凝的意见,他便带着她从头开始。
胤祉解释:“你别小看这些摆地摊的,在这摆摊的大部分都是因为生计不得不变卖家产,他们所卖价格比之店铺要便宜很多。”
“偷偷告诉你,每年的这个时候,那些店铺的老板,都会派人前来搜罗好东西。”
琉璃街左右的铺子大多也是卖古董字画,里面虽然真迹更多,价格却比较昂贵。
皇阿哥的月例银子有限,荣妃初入宫又是庶妃,她手头的银钱大都是皇上赏赐。说是赏赐,比起其他受宠的妃嫔还是要少很多。
他上头还有一个姐姐,姐姐出嫁当额娘的总要给些嫁妆做念想。
胤祉心疼额娘,除非必要从不开口跟荣妃要银子。
银钱有限,他又很喜欢诗书,只能另辟蹊径。
琉璃街就这样入了他的眼。
菀凝还是头一次接触这些东西,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鸦羽似的睫毛一眨一眨刷的人心里直痒痒,人也不自觉的跟着高兴起来。
三阿哥不自在的轻咳:“你想买什么?有没有个大概的想法?”
菀凝无知无觉,她蹙眉想了想,道:“阿玛最喜欢老虎,如果能买到这类的画作最好了。”
满族多有自己的图腾信仰,董鄂氏信仰的便是猛虎,她阿玛的书房就挂着好几副猛虎图。
菀凝解释:“也不拘什么世家大作,只要画的好就成。”
这是她阿玛经常说的一句话。所以,他书房的猛虎图有名家名作,亦有默默无名画家的作品。
毫无疑问,那些猛虎各有各的风采,甚是传神。
“三阿哥喜欢什么?”人家帮了她,菀凝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应该送点礼物感谢。
三阿哥一愣,随后笑道:“我?我对汉文化比较感兴趣。”
汉家文化博大精深,每一次接触他都有心的领悟,亦喜爱不已。
菀凝脱口而出:“红袖添香。”说完她就意识到不妥的捂住嘴巴。
红袖添香这个词还是大姐告诉她的。上次狩猎归来大姐就在她耳边嘀咕。说什么三阿哥这样的性子不好,定护不住妻儿子女。还说三阿哥喜汉文、好读书,将来爷必定是个喜欢红袖添香、风流的。
大姐不只是说,还给她列举了很多例子。那些有名的文人,三妻四妾、红颜知己遍地。
大姐一再告诫,嫁人最好不要嫁给这中人。
听到三阿哥的喜好,她脑子里跳出来的就是这个词。说完就深深后悔了。
三阿哥是皇阿哥,怎样也轮不到她质疑。
胤祉的脸黑了,在菀凝的脑袋上重重的敲了一下,“谁告诉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红袖添香的意思他懂,问题是菀凝才几岁。大清贵女成婚前女性长辈都会教导些知识,跟给几岁的孩子说这些也太早了。要他说这人分明就是不安好心。
想象着菀凝被带偏,移了性情,三阿哥脸更黑了。他道:“日后少跟这些人交往,听到没有。”
话落,他忽然想到自己跟对方并不熟,这熟稔的语气对方很可能不爱听。
罢了,回头知会二姐姐一声,让二姐姐瞧瞧到底是谁在她面前胡言乱语。二姐姐喜欢她,想必也不愿意看她被带偏。
菀凝吐吐舌头,不好意思的别过脸。
三阿哥反应这么大,若是让他知道大姐说的就是他本人,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因为心虚,接下来的路程菀凝十分听话,三阿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知不觉,两个人就逛了一上午。
胤祉有些意犹未尽。头一次跟个小姑娘相处那么愉快。可惜他带的银子不多,一上午花个七七八八,马上要干净了。
不舍得再看了一眼摊位上的笔筒,他遗憾的起身。
“时候不早了,走吧。”
菀凝咬下唇,道:“等一下,我马上就好。”
她小跑着回到那个摊位,一番讨价还价花了一百两银子买下笔筒。
把东西递给三阿哥,“送你。谢谢你帮忙。”
菀凝不缺钱,除了月俸,每年过生日送的礼物额娘都留给了她,让她自己支配。知道她要给彭春买礼物,觉罗氏又塞了她五百两银子让她花。
还有她大姐,她从不知道大姐还有生意头脑,小小年纪就给自己攒起来小金库。作为她最喜欢的妹妹,菀凝跟着入股,每年的分红也能有个百两。
吃喝不愁,菀凝对银钱也就没什么概念。买这个笔筒,只是因为她发现三阿哥很喜欢而已。
三阿哥看着送到眼前的东西,眼底的讶异一闪而过。
见他不接,菀凝索性塞到他怀里。“你看你帮我挑字画我不也没说什么。堂堂皇阿哥怎么还矫情上了。”
三阿哥有些哭笑不得,他不过是惊讶她观察仔细,竟然发现他喜欢这个笔筒,怎么到她嘴里就成了矫情。
胤祉自认为自己对情绪的掩饰很好。他跟太子、大哥他们朝夕相处好几年,太子都没发现他的真性情,更别说喜好了。
除了他特意表现出来的对诗词感兴趣,谁知道他还喜欢什么?
这小丫头明明是第一次接触,居然精准的抓住了他的喜好。
没错,三阿哥有收藏癖,最喜欢的并非收藏字画,而是各中笔筒、砚台。
他看中的这件笔筒表面乌漆墨黑脏兮兮,仔细闻有一股香味儿。若他没闻错,这应该是用紫檀做的。
再看上面刻画的花鸟,很大可能还是宋代的物件。
紫檀本就珍贵,加上年代久远……其价值更不用说。
这件小小的笔筒,至少能翻数倍卖个上千两。如果遇上喜欢的行家,三四千两也有可能。
把他知道的都告诉菀凝,他以为菀凝会立刻收回手,哪知对方只是挑眉,扔往他怀里塞。
“那又怎样?我又不懂,若不是你,它指不定还要在哪里落灰呢。好东西就应该在懂它、喜欢它的手里,这样才能发挥它的价值。”
她小大人似的伸手拍了拍三阿哥的肩膀,“我相信你。”
菀凝比胤祉矮半个头,拍肩膀的时候还特意踮起脚尖。
胤祉看着落在自己肩膀上胖乎乎的小手,嗯,很像刚剥皮的春笋,让人口舌生津想要咬一口。
再次莞尔一笑,他发现自己对这位小格格总是有无与伦比的耐心和容忍度。
最不喜欢被人触碰的他,为了菀凝破例。
小格格一再打破他的底线,他却不觉得生气。甚至觉得这样很正常,他们俩合该这样相处。
三阿哥吐出一口浊气,无奈道:“好吧,那我就多谢菀凝格格了。来而不往,格格送了我这么件大礼”他扭头四处看去,“你等着。”
然后他夸过几个贩卖书画的摊子,走到一个卖玉的小贩面前。
一番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个平安扣。
平安扣并不大,大概有成人两个手指盖大小。
胤祉凑到菀凝耳边小声说着:“这是块上好的羊脂白玉,可惜遇上个不懂行的给糟蹋了。回头好好蕴养,带着图个吉利。”
他早就发现了这块玉,只自己对玉器不感兴趣就没有出手。如今正好买来送给菀凝。
菀凝皮肤好,羊脂白玉与她锦上添花。
当然,这块玉的价值肯定不如笔筒的,说到底还是他占了便宜。
谁让他银子没带够呢。
胤祉暗自决定等日后有了好东西一定给菀凝补上。
菀凝可一点也不觉得礼物不对等,她接过来在身上比划着,越看越喜欢。“谢三阿哥。”
见她高兴,三阿哥爷高兴起来,“你喜欢就好。咱们也算熟悉了,叫三阿哥你不觉得见外,而且在外面也不太好。嗯,这样,按照辈分你我应该是兄妹,不如你直接称呼我表哥吧。”
觉罗氏是巽亲王满达海的女儿,是努尔哈赤的曾外孙女。当今正好是努尔哈赤的曾孙。从这里算两人属于同辈份,三阿哥年长于菀凝,喊声表哥也使得。
菀凝有些犹豫,后来她一想,外面人多眼杂,经常称呼三阿哥却是不妥当。于是,小声的喊了声“三表哥。”
一声‘三表哥’喊的三阿哥心花怒放,他道:“你喊我一声哥,做哥哥的理应送你个见面礼。可惜今儿出门急没带好东西,回头我给你补上。”
“我知道这附近有家小店的烤鸭不错,走,三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从三表哥到三哥,菀凝没注意其中的变化。听见吃的,她两眼放光,“在哪?那还等什么,快走吧。”说着就拉起三阿哥往前走,走了几步才想起来自己不认识路,又讪讪的放下三阿哥的手臂,面含期待的看着他。
三阿哥手痒又想敲她的脑袋,低头看见手上的笔筒只能作罢。“跟我来。”
算了,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可别被他给敲傻了。
说小店,这家店的面积并不大,立面只有十几张桌子,正应了那个小字。但你要认为它不红火那就错了。
此时刚到饭点,小店正是忙碌的时候,十几张桌子坐满了人不说,还有不少人排队等着打包。
踏入小店,烤鸭独有的香味儿冲入鼻腔。菀凝用力的吸吸鼻子,“好香啊。”她高兴地拍着三阿哥的胸膛,“三哥,够意思。”
这个哥哥好,她认下了。
菀凝拍胸脯保证,“三哥你放心,日后我罩着你,谁若是找你麻烦就是跟我过不去。”
愿意给她分享美食的都是好人,尤其这个哥哥还十分对她的胃口。
三阿哥差点笑喷,小丫头片子打哪儿学来乱七八糟的习气,还罩着他?就她这小不点样儿,谁罩着谁还不一定呢?
胤祉揉揉眉心,忽然觉得小丫头有些傻气,给点吃的就是讲义气,日后还不是被人一骗一个准。
算了,好歹叫了他一声哥,大不了日后他多注意点。照顾着小丫头些。
别的不敢说,保她一生无忧还是可以的。
菀凝吃东西不会跟别人一样拿捏,她喜欢就是喜欢,并不会因为前面有个旁人而改变。看着她吃东西的模样,三阿哥也跟着胃口大开,吃了不少。
酒足饭饱,口袋里的银子花了个干净,三阿哥就回宫去了。
他先去给康熙请安,报告今天的日程。
康熙关怀几句就让他去钟粹宫报平安。等三阿哥走后,康熙才招来跟着他的护卫询问情况。
早年夭折的儿子太多,对这几个好不容易存活下来的儿子他还是在意的。三阿哥出门除了明里暗里跟着的侍卫,还有他培养的暗卫死士。
这些死士武艺高强、擅长跟踪,又绝对忠心于他。
“说说吧,今儿三阿哥都干什么了,可曾被人欺负?”
在康熙心里,这个儿子胆子小,又有前车之鉴,哪怕他给了很多护卫,仍就怕儿子受委屈。
暗卫没有感情,他一五一十把三阿哥所作所为讲了出来。
当听到暗卫说三阿哥凭一人之力走了务尔占和蕴端,康熙一口茶喷了出来。“你说谁揍了安亲王家的俩小子?”
他幻听了不曾,怎么听见老三的名字。
“回皇上,是三阿哥。三阿哥从一个小贩手里买了个麻袋,趁着两人喝醉罩在他们头上。”仿佛没听出皇上眼里的不敢置信,暗卫仍旧一板一眼的复述着。
他是皇上派去保护三阿哥的,见三阿哥要被追上,正准备现身救人,菀凝就出现了。
康熙静静地听着,不时点头,等暗卫说完,他笑道:“虎父无犬女,彭春的女儿倒是个胆子大的。她今年几岁来着?”
梁九功上前道:“回皇上,菀凝格格生于十八年,虚六岁。”
他也是看出皇上心情正好,才敢凑上来。
康熙轻哼:“安亲王府的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朕看他们除了脾气越发大,别的一点长进没有,居然被两个孩子耍的团团转。这样的人,朕怎么放心把差事交给他们。”
“倒是老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抓住时机一击毙命,甚好,甚好。”
务尔占两人不是第一次欺负老三,先有在安亲王府说老三死皮赖脸、指责荣妃的不是,后又在狩猎的时候给老三下绊子、暗指老三不配让他们伺候。
一桩桩一件件,他可都记着。就算是把两人赶出上书房都不解恨。
他本想先给两人记上,日后有机会连本带利一起算。却不想老三来了这么一出。
康熙并不觉得三阿哥做的不对,有些小人。
这叫策略。
对付两个比自己大的,明知不可为还一个劲儿的往前冲那叫傻气。谋而后动,达到目的才是上上策。
“老三书没白读。梁九功,你一会儿把朕小时候用过的那套四书五经给三阿哥送去,另外在给他一千两银子。”
“堂堂皇阿哥出门没银子,也不怕人笑话。”
买东西让人家小姑娘出钱,老三好意思,他都觉得害臊。
人家好端端为什么要送老三笔筒,还不是看出老三窘迫?
“对了,朕记得还有一匣子进上来的东珠,你让人以荣妃的名义给国公府送去。再叫人盯着点蕴端、务尔占,别让他们查到老三头上。”
哼,当儿子的不小心,还得他这个老子帮着擦屁股善后。
嘴上骂着三阿哥做事不周全,心里却满意的不行。
以胤祉这个年纪,做到这份上已经很难得了。
只是将来等他长大想起这件事也不知会不会不好意思,会不会觉得堂堂皇阿哥被小丫头看穿而觉得丢人。
“荣妃跟二公主那边也送些银钱、布料首饰,她们都是老实的,就算份例不够怕也不会声张。”
荣妃给他生了好几个孩子,在他心里还是有一定分量的,对这位跟着他多年的老人,他也不想她日子过的艰难。
尤其二公主,所有的女儿里,最得他欢心的就是二公主。
三阿哥并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被皇上知道了,就算知道,他也并不会觉得意外。
比起乾清宫,他在钟粹宫更自在,迈进钟粹宫大门的那一刻,脸上就洋溢着真挚的笑容。
“额娘,二姐,我回来了。”
荣妃快步走了出来,“胤祉回来了,快,累了吧,屋里坐。”
让人把自己淘来的好物件拿出来,他从中选出两份,“额娘、二姐这是给你们的。”
三阿哥每次出门都会给荣妃和二公主带礼物,有时候是新奇的首饰、有时候是书画。他对首饰不了解,大部分时候带的都是字画。
今日也不例外。
二公主打开看了一眼,又低头看向桌子上的物件。“这个笔筒有什么说头?”她一眼就看到其中的笔筒。跟其他书画比,这个笔筒简直太丑了。丑就算了,还脏。
三阿哥拿起来小心的擦了擦,“这个是紫檀木做的,外面这层应该是有人为了掩盖它的材质所做的包浆。可能是传承有误,后人不知道不懂的珍惜,随手搁置弄点有些脏。”
“不过没关系,我回头好好拾淬拾淬,保管让它恢复原样。”
这一点三阿哥还是有信心的。
胤祉对笔筒很小心,二公主也没多想,只以为它价值高,三弟正好喜欢。
正说着,梁九功带着东西来了。等他说明来意,荣妃有些嗔怪:“你这孩子,缺钱怎么不说。”还让人家小姑娘垫付银子。
三阿哥这回是真的尴尬了,他没想过自己做的事情瞒过皇上,但梁九功当着他的面说出来,他臊得慌。
二公主也跟着说道:“就是啊,咱们是亲人,跟我们你还客气?”
她挺喜欢菀凝的,还想过等两人长大,三弟若能娶菀凝就更好了。现在呢,八字还没一撇,三弟先在她面前丢了人。菀凝会不会觉得她们钟粹宫很穷?
万一菀凝觉得三弟养不起家,看不上三弟怎么办?
三阿哥赶紧解释:“不是,我真的不缺银子。就是,我也没想到那边好东西那么多,这不是、超出预支了。”
在两人的怒瞪下,三阿哥越说越小声,最后干脆闭了嘴。
好吧,他承认自己说不过额娘跟姐姐。
梁九功全程笑眯眯的,把东西交接清楚,他就回去了。
二公主打开匣子,看到满匣子的珍珠不但不嫉妒,反而道:“这点哪够啊,我房里还有一匣子,好事成双,凑成一对儿得了。”
荣妃附和点头,“菀凝这丫头心好,还知道顾全你的面子。咱们也不能小气。额娘这还有些衣裳料子,也一并给了她。”
作为四妃之一,哪怕排在最末,荣妃手里的好东西也不少。衣裳料子最不耐放,除了留给二公主的,她大部分都送给了菀凝。
看着额娘跟姐姐收拾出来的东西,三阿哥咋舌。
没看出来,小丫头这么招他额娘喜欢。随后想想小丫头肉嘟嘟的小脸,水汪汪的眼睛,他又有些释然。
就连他今日都多吃了半碗饭,额娘喜欢她也很正常。
二公主趁机凑到三阿哥身边,小声问道:“你觉得菀凝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三阿哥不解。
二公主拉扯了她一下,干脆把话说的直白些。“你傻啊,你早晚要娶嫡福晋的,与其娶个不知道底下的,还不如娶菀凝。她性子好,跟额娘也合得来,上天赐的好姻缘。”
三阿哥不自在的抽抽嘴角,给了他二姐一个白眼,“姐,您可真是我的亲姐姐,弟弟我谢谢您嘞。”
他才几岁,姐姐就开始操心起他的终身大事来了。还上天赐的好姻缘。
他不否认跟菀凝相处融洽,但说这个事为时尚早。
假装没听出来他话里的讽刺,二公主振振有词,“好姑娘就要趁早,你不要,有的是人要,到时候你别后悔。”
在她看来这没什么不可以的。
彭春简在帝心,菀凝的出身当得起皇子嫡福晋。三弟跟太子关系好,彭春做过太子的老师,怎么看怎么合适吗?
这臭小子,她是为了谁,居然不识好歹。
看着吧,等菀凝再大一些,有他后悔的。
胤祉被二公主看的浑身不自在,他收拾好东西就溜回了阿哥所。
看着手里的笔筒,脑海里出现菀凝的一颦一笑。三阿哥赶紧摇头,二姐真是害人不浅,他居然也跟着魔怔了。
与三阿哥分别后,菀凝蹦蹦跳跳的回府。
进了内院,她大喊:“额娘,大姐、二姐我回来了。”
觉罗氏上前拉过她的手仔细检查,确定她没事才松了口气。“你说说你出门也不知道多带点人,幸好没事。”
自从多了双胞胎,觉罗氏就忙碌起来,管家小儿子样样离不开她。哪怕有了儿子,菀凝在她心里也是特别的,一会儿不见,都要询问。
得知菀凝出府,她就没放下过心。一会儿担心菀凝带的钱够不够,一会儿又怕她被人骗了去。
坐立不安。
不过大半天没见,她已不知往外张望了多少回。如今闺女回来,她的心终于能落回肚子里。
摸摸女儿的头,觉罗氏柔声道:“累了吧,饿不饿,额娘让人给你做好吃的。”
女儿胃口大,在府里都要吃很多东西,今儿跑了大半天,肯定又累又饿。
菀凝自己动手灌了一口茶,摆摆小手,“额娘,我不饿。我用过膳回来的。”说着她就让丫头把她带来的纸包打开。
亲手把其中的一个推到觉罗氏面前,“这个是烤鸭,可好吃了。额娘要不要尝尝?”说完她又包了起来,“还是不要了,都凉了肯定不好吃。我让厨房给额娘热热。”
别看三阿哥瘦弱,却爱吃肉,据三阿哥说这家烤鸭店是整个琉璃街最好吃的,没有之一。
菀凝深以为然。
好东西就要跟家人分享,回来的时候,菀凝特意让店家打包了几份带回来给大家尝尝。
女儿想着自己,觉罗氏别提多高兴了。
“额娘在府里什么都不缺,反倒是你,在外头要多注意。”
菀凝连连点头,她伸手拿出自己买的东西。
“对了,额娘,您瞧瞧我买的画。”
入关前满人部落都有自己的图腾信仰,董鄂氏的信仰就是猛虎。彭春亦对猛虎情有独钟。
菀凝买了两幅画,都与猛虎有关。一副《猛虎下山》、一副猛虎狩猎图。两幅画虽不是名家作品,却也不是无名之辈。那画家略有些名气,因此两幅画花了她三百两银子。
《猛虎下山》图画的是一直凶猛的成年老虎,画上的猛虎很传神,打开画卷,一股子凶悍劲儿扑面而来。定力不足的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狩猎图则是幼崽,一群小老虎或扑或撕咬或奔驰,精神头十足。
不管大老虎还是小老虎都生机勃勃,菀凝看上的就是这股子劲儿。
觉罗氏不懂画,却也满脸欢喜。“我儿的眼光自然是好。这两幅画花了不少钱吧,你银钱可还够,不够额娘这里还有。”说着就让人去拿银子。
觉罗氏管着国公府,又有自己的嫁妆打理,每年进账不少。
国公府的家产她管不着,对自己的嫁妆她早就想好了,一分为二,一半给两个儿子,一半儿给女儿做嫁妆。至于两个庶女,菀珂养在她膝下,给两千两;菀琇给一千两,也算是全了这份情意。
有银子就有底气,宠起女儿毫无限度。
“有呢,额娘放心,不够用我不会跟额娘客气的。”
这句话菀凝已经说了无数遍。她又不是小孩子,自家亲娘当然不会客气。
菀珂、菀琇恰在此时回府,看到桌子上的画卷她赞道:“小妹眼光不错。”
鉴赏书画,菀珂更不懂了。谁让东西是她小妹买的呢。小妹的眼光必定是极好的。
菀凝笑意盈盈的转头,“大姐也觉得好?看来三阿哥没吹牛。”想到这里她不免有些得意,觉得自己那一把拉的太值了。
“三阿哥,什么三阿哥?”菀珂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她千防万防,该不会三妹又跟三阿哥搅合在一起了吧?
顶着菀珂狐疑的目光,菀凝睁眼说瞎话:“就是我去琉璃街嘛,恰好碰上了出宫的三阿哥。得知我要选字画,就帮忙挑了两幅。”
三阿哥揍人的事情是秘密,她不会说给家人知道,以免传出去遭来麻烦。
说起挑字画,她眼睛亮晶晶的,“额娘,大姐你们是不知道,三阿哥他懂得好多啊。”
菀凝自诩见多识广,但三阿哥说的,好些她都不知道。
三阿哥才几岁,有名气的书法家、画家、诗文典籍说起来头头是道。就算她从娘胎里读书也做不到。
更别说他的鉴赏能力。
那个笔筒,她就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