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穆君桐心里一揪, 酸楚不已。

她想,她不应该思念秦玦的,可见到他的这一刻, 她不可控制, 眼神流连在他脸上无法挪动。

他的五官比以前更加深邃,面容瘦削,岁月没有在他面上留下痕迹,但穆君桐还是觉得他和以前相差很大,对于她不过是几天的时间,对秦玦来说, 却是无法计量的岁月。

她垂下了眸, 问:“你都猜到了多少?”

火焰剧烈地燃烧,两个全无退路的人站在其间,丝毫无惧,仿佛下一刻就会一同葬身火海。

“七八分。”秦玦回答。

曾经秦玦一直没有猜到那个关键点,在她头发消失的那一刻,他就把一切都想通了。她的来历、过去、谈话中透露的点点滴滴都是线索, 光从她如何被规训和她说自己会被洗去记忆, 他就能猜到她在那里的生活一定很难过。

当然, 若是秦玦自己面对这种生活,他并不会有太多苦楚。

可这是穆君桐,他怎么能舍得她受一点苦?

想也明白, 她数次违背规训,回去一定会受到处罚——他从她眼里看出来了,她很委屈。

既然他猜到了大部分, 那穆君桐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 毕竟联邦的人也说了, 他估计窥得了时空的秘密。

面前这个人,引起了无数时空的崩塌。

而他们站在崩塌的中心,站在火海里,天塌地裂,生死相依。

穆君桐来这里,是带着任务的。

“和他谈谈。”

“无数时空的生存都系于他一念之间。”

他们说了很多,强调了很多生死大义,却没告诉她要和秦玦谈什么,他要怎么做才能让时空崩塌停止。

这么多年,忙于赎罪,行色匆匆,她很少有慢下来的时刻。

现在,在一切都要毁灭的时候,她终于偷得了半点时光,做自己。

她笑了一下,表情很奇怪,大概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才好,所以有些难看。

她终于回答了他刚才的问:“他们想给我洗去记忆,然后审判、处决,因为你,记忆清洗被终止了。”

若是再晚一刻,她见到秦玦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时机很重要,太多的事情都是这样,早一点晚一点都不行。就像初见时,时空局的消息再晚一点,她就会杀死秦玦。

他们从无数时机下逃生,才走到了这一步。

秦玦应该恨她,但他面对穆君桐,早就束手无策了。他永远无法逃脱,无论是这窒息的沉溺的爱恨,还是逃脱对她病态的疯癫的笃信。

他想抱住她,想吻她,又咬牙克制住,明白他们之间隔了太多太多,这些动作都不合适。

岁月改变了他,现在的他举止神态像一个温和疲倦的明君,一个怜惜苍生的帝王,声音一轻,便像是叹息:“你回来做什么?”

即使知道她回来不是为了他这个人本身,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还是觉得胸中酸涩之意要将自己摧毁。

他道:“我抚养了一个女孩儿,很像你。有良将、忠臣的辅佐,江山可稳固百年无忧。”

火光几乎要将他吞噬了,他还顾及着向她交代自己的行事。

穆君桐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理由太多,也很复杂。

她只能道:“为了你回来。”

这是一个完美的答案,可秦玦自然不会相信。

他轻轻笑了一下,无论她做什么,哪怕是现在她毫不犹豫地杀死他,他也宽恕她,带着对她的爱死去。

“不,你不是。”他道,“你是为了世间之人才回来,就像你曾经为了让我做一个虚伪的好人,献祭般地留在我身边一样。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或许还有更多的人的性命挂钩?否则你怎么会回来看我一眼。”

他没有接触过宇宙与时空的概念,无法猜到问题的全部,但也明白三千大千世界,此世间太平盛世,那必定是其他小千世界受到了威胁。

他问:“我又做错了什么?”

穆君桐感到了强烈的窒息,心底涌上浓重的酸楚。

她从不问为什么,只知道埋头行事,问心无愧。可她无愧了,别人呢?若世上真有命运,命运会愧吗?为什么他们要经历这么多,走到这一步?

穆君桐摇头,越摇头,酸楚之感越重,重到她几欲落泪。

她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要我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你该做什么。”

秦玦看着她,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柔和,竟然能够包容她满腔的苦楚与不甘。

他叹了一下,从她的反应读出了答案。

“我明白了。”

他明白什么了?

穆君桐茫然抬头,不解又惊讶地看着他。

秦玦却没有告诉她答案。

不是他做错了什么,而是他的存在就是错。可能是在洞察天机的那一刻,他的存在就影响了其他小千世界,所以她带着一腔茫然来见她,并不知道她需要做什么,因为她什么都不需要做。

那些藏在她背后的人在与他对话:选择权全在他手上。

“因为我,你生活的那个地方也会被摧毁吗?”

穆君桐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却又束手无策,只能老实回答他的问题,点了点头。

秦玦笑了,如释重负。

你看,这个选择很简单。

他的存在是错误,那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抹除这个错误。

烈火熊熊燃烧,可在快要靠近他的时候,火焰如遇冰霜,骤然消失,四周空气撕裂,时空波动,隐有崩塌之象。

穆君桐的身体察觉到了难受,是传输时空才会出现的撕扯感。她有些慌张,可更多的是一切都来不及的惶然。

如果下一刻他们就将一同堙灭,那么在消失前,她应该对秦玦说点什么呢?

“我……”她艰难地说,“我真的不明白。”

明明她认为自己可以坦然赴死,为什么现在却如此不安呢?

秦玦安慰她:“没关系,都会结束的。”

他打着哑谜,穆君桐越发不安,她连忙上前一步,可两人之间却凭空升起一股气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气流变成了风霜。

时空要崩塌了!

穆君桐双目睁大,连忙用尽全力向他靠近,可凡人之躯怎可抵抗时空碎裂的气流,她很快就被光、被风、被烈火和霜雪推得连连后退。

湮灭前想对他说什么?她明白了。

她几乎是本能地对他喊道:“秦玦,你知道我为何那么痛苦吗,因为我对你的恨不够纯粹。”

站在碎裂光影中心的秦玦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向她。

她语调哽咽,这一声,穿越了无数时空,穿越了无数荒谬的巧合,终于送到了他面前。

“我爱你。”

嗡鸣阵阵,大殿与时空一同崩塌,轰然之下,他毫不犹豫地认为自己听错了。

他无奈又嘲意满满地笑了:“你只是——”只是爱苍生,并不会、永不会爱我。

可在他这句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就被她痛苦又清醒的声音再次打断。

这一次,她收住所有的情绪,斩钉截铁、咬字清晰地对他道:“我爱你。”

他不可控制地感到了心慌。

隔着绚丽的光影,他看不清她的面容。

那个从来都是成竹在握、手到拈来的帝王,第一次如此地惊慌,歇斯底里地惊慌。

他本能地否认。

不,怎么可能,她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满口谎言、驾熟就轻的骗子。

她不可能……她绝不可能爱他。

秦玦站不稳了,双足与满地的火焰一同化为黑灰,飘散在茫茫空间中。

但他拼尽全力地朝她靠近,拖着沉重的□□凡躯向她靠近。

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她的双眼。

“我爱你。”

她的眼睛也在这样说。

秦玦死死地盯着她,忽然,仰头大笑,此生没有笑得如此快意过。可他的神情却截然相反,痛苦至极,仿若心绞。

他这一辈子,不信神佛,罪孽深重。

却没想到在最后一刻,他的神明给了她真正的救赎。

他这般的人,也配这么有幸吗?

明明只有半步之遥,他们却无法靠近,刺眼的白光将他们永远隔绝。

秦玦的一生很短,短到可以铭记的日子屈指可数,但这已足矣,此生无憾。

他朝穆君桐靠近,身体被撕成一块块碎片,化成黑灰融入白光中。

他虔诚地闭上眼,在即将要吻住她的时候,彻底碎裂。

时空线剧烈震荡,无数时空波动、交缠,虫洞相融。

眼前光影流转。

在他曾经扬言要杀死别人的时候,穆君桐问:“若我想的人是你呢?”

他回答:“那我就杀死‘我自己’。”

没想到一语成谶。

在命运线收束的这一刻,秦玦要为了他的神明,他永生永世无法得到的爱人,杀死所有的自己。

时空彻底融合。

他们都陷入了无数的光影中。

穆君桐看到了无数平行时空的自己。

某一个时空,时空局的消息迟来一秒,在她听到停手命令的时候,她已经杀死了秦玦。

她的表情很平淡,就像碾碎了一只蚂蚁。她平静地看了一眼地面上的尸体,连面容也没记住便起身离去。

某一个时空,她传输到了正确的节点,在时空局的配合下,成功与秦玦同归于尽。

他们沐浴在血泊中,满脸鲜血,虽未看清对方的面容过,但尸首躺在一起,倒像是一对殉葬的恋人。

……

某个时空,她传输错误,潜入寝殿,被秦玦捉住,毫不在意地命人将她烹食。

这是她梦到过的梦境。

另一个时空,她同样被捉住,这次却是青年时期的秦玦,他尚不像行尸走肉,似乎对她有些兴趣,想要折磨、盘问她。

这同样也是她梦到过的。

但这个一闪而过的幻象发生波动,一个画面渐渐分出两个,左边的画面里的她被拖走,另一个却沿着梦境的走向,“秦玦”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问她为什么会这样看他?

每一个细小的选择,都会衍生出不同的时空线,每一个时空线都会有着不同的故事。

亿万时空,各不相容。浩瀚宇宙,茫然时空,一个渺小时空中的人类不过蝼蚁。

可在无数个时空线内,有那么一条时空里,穆君桐传输失败,不得不孤身把小暴君从火海里背出来。

她背着他,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

然后,一切都改变了。

像熄灭的烛火发出的声响,引得天崩地陷。

渺小的时空线里不值一提的相遇,足够改变一切。

……

她看到了平行时空,秦玦同样看到了。

这个时空,穆君桐传输得更早一些,比火烧皇庙还早。她不得不硬着头皮扮成宫女,虽然算不上任劳任怨,可也算得上仁至义尽。

但她还是被“自己”杀死了,没有什么谋略与算计,死得轻飘飘的。

在救他出宫寻找外翁的那个夜晚,他毫不犹豫地过河拆桥,抹了她的脖子。

穆君桐死了,倒在地上,“秦玦”做了该做的事,却只感到了茫然。

他坐在地上,坐在尸首旁,不解地望着孤月。

有一道被拉长的黑影照在“秦玦”身上。

“秦玦”回头,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他看到了成年的自己。

任何人见到这种景象都会害怕忐忑,他却极其麻木,像没有心脏与灵魂的人偶。

他问:“你是我?”

秦玦点头。

平行时空的人不能触碰,一旦触碰,将会发生湮灭。

所以秦玦拔出了长到。

坐在地面上的“秦玦”歪了歪头,并未害怕,而是问:“你是来杀我……不对,应该是,‘我’是来杀我的?”

秦玦点头。

面对这个答案,“秦玦”没有分毫慌张,坦然接受了。

他本就觉得自己该死了,只是在等一个时机,具体是什么,他又说不清。

在长刀穿透心脏的那一刻,“秦玦”面上终于露出了痛楚的神色。

他一开口,便由于内脏破裂而吐出汩汩鲜血。

他的眼神没有落在刀上,亦或者是杀死自己的人身上,而是将视线牢牢缠绕着地上失去温度的尸体上。他问:“我是不是杀了很重要的人?”

秦玦抽出刀,“秦玦”软趴趴地倒在地上。

“是。所以不需要我杀你,你早就已经死了。”

这话说得云里雾里的,但倒在地上的“秦玦”听懂了。毕竟面前的人是自己,自己与自己沟通,总是很顺畅的。

他笑了笑:“原来如此。”

他一直苦等的时机其实早就到来,只是被他亲手葬送了。

他闭上了眼。

尸首转而化为尘埃。

此时空的“错误”被抹去。

……

时间不是直线的,是重叠的。

秦玦走过无数时空,杀死了无数的自己,感觉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几乎快要天荒地老,但时间却是停滞的,并未流逝。

有些时空的‘自己’极其难缠,他也只是险胜。

自己与自己相遇,打斗很难。

毕竟他们都太了解站在面前的敌人,每一个招式、每一个想法,都是同步的。

有时候,他没有急着杀死自己,而是藏在暗处,偷偷看着那个时空的“穆君桐”。即使不是同一个人,他还是感到了病态的爱意。

他站在一旁看着“自己”杀死她,或是被杀。

他在时空的缝隙中,穿越无数时空,抹去每一个时空的自己。

然后在每一个时空里偷来的时光,暗自思念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历经亿万时空,终于来到最后一个时空。

这个时空的自己,从未与穆君桐相遇过,所以也是最难杀死的那一个。

秦玦抬头望着面前的宫殿。

没有遇到她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的?

殿台高筑,长长的石阶,与世隔离,仿佛走不到头。

没有活气,寒气刺骨。

他给自己修了座通天的牢。

秦玦慢慢地走上石阶,明白自己走过无数小千世界,终于迎来了结尾。

殿内充斥着浓重的草药味,是他喜欢用的安眠香。

“自己”坐在殿中,懒散地披着黑袍,背影像一个骷髅架。

察觉有人进来,“秦玦”回头。

见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他并未感觉到惊慌,完全没有叫人的打算。

他蹙起了眉头,一瞬间就明白了眼前的人是自己,只是他不解,为什么眼前的自己会同他相差这么大。

“秦玦”扯了扯嘴角,太多年没做表情,面皮早已僵硬,所以显得有些诡异。

他朝秦玦点了点头:“千里跋涉而来,坐。”

秦玦当真在他面前坐下了。

“你来杀我的?”他眼神落到秦玦手边的佩刀上,就在右手边的墙上,悬挂了一模一样的一把。

秦玦点点头。

只有这个时空的“秦玦”不接受这个答案。他讥讽地笑了两声:“你没法杀死我。”

即使他们相差巨大,但他看着面前的自己仍然像在照镜子、观湖面,他一眼就能看透对方。

“秦玦”懒散地支着头,墨发滑落,眼神落到秦玦头发上的白发:“怎么回事,好丑。”

秦玦掀起眼皮看他一眼,不想回答。

按理说,“秦玦”不问也该知道答案,可他蹙了蹙眉,竟然没能感知到答案。

了无生趣、行尸走肉地长大成人至现在,他头一回来了兴致。

他命令自己:“告诉孤。”

秦玦看着面前的“自己”,蹙眉,一样的面容做出一样的神情,两人相对而坐,画面诡异至极。

秦玦厌恶地道:“你是我见过最恶心的自己。”

“秦玦”哈哈大笑。

“为何?”他问,“我即是你,你即是我。我们有区别,但仍是一样的。”

话音刚落,他就翻身躲过了迎面而来的刀光,似叹似笑的摇摇头:“你看,我们是一样的,所以没法杀死对方。”

他朝秦玦攻去,秦玦想也没想,就做出抵挡的动作。

“秦玦”的攻击被化解。

再出手,两人姿势、角度一模一样,“秦玦”拿下墙上悬挂的长刀,这下彻底成了照镜子,每一个招数都一致,两人陷入了僵局。

“秦玦”百无聊赖:“我其实很想死。”其实不用说这句话,对面的自己也明白。

他叹了口气:“可是我死不了,你也杀死不了我。”

秦玦点头。

“你既然明白,又为何想要杀我?”

秦玦顿了一下,回答道:“因为我怀有奢望,想活着回去……见她最后一面。”

一向平静的“秦玦”忽然感到了一种巨大的不解,他眉头紧蹙,像是人生中头一次遇到这么困惑、惊奇的事情一般,愣怔地看着面前的自己:“她?谁?”

他们是同一人,为何会有他听不懂的话。

秦玦看着对面的自己,如同在看跳梁小丑。

他讥讽地笑了一下:“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我们终归是不同的。”

“秦玦”感到了滔天的愤怒。

他咬牙问:“凭什么?”

秦玦放下了刀,盘腿而坐,面容平静,想到穆君桐,渐渐带上了笑意。

“因为我遇到了一个人,她赐予了我骨血、灵魂。”

对面的人久久不语。

他们都是秦玦,都是一样的狂妄自大,只是一个时空的秦玦被一寸寸打断了脊梁,一个时空的秦玦从未遇见过那个打碎他的人。

所以这个时空的秦玦不能接受对方的说法:“不,不可能。你是我,我也是你,我们是一样的,什么骨血灵魂,我们都是怪物!”

可笑不可笑,他竟然嫉妒“自己”。

嫉妒到想要杀死“自己”。

所以他并未像照镜子那般,同秦玦一样放下长刀坐下,而是逼近秦玦,想要斩下他的头颅。

秦玦并未躲开,而是继续与“秦玦”道:“我和你不一样,我得到了我的救赎。你的存在会威胁她,我同样。”

他抬头,看着癫狂又孤独的“自己”,平静地下了结论:“所以我们都该消失。”

“秦玦”的刀刚好距离他一寸。

刀锋停滞,再也无法向前。

“为什么?为什么!”“秦玦”的疯狂杀意、妒意、恨意,全数化作了浓重的不解。

他跪在了秦玦面前,跪在了自己面前。

秦玦抬手,抚了抚他的头顶。

这一刹那,时间回环、停滞、鼓动。“秦玦”看到了秦玦的经历,极短的时间,他成了秦玦,体验了他的一生。

两个时空的人相遇,一旦碰触,即刻湮灭。

一个跪着,一个坐着,从脚而起,身体一点点化作碎片尘埃。

“秦玦”看着秦玦,双眼流下血泪,难以自持地捂住心口。

“这是什么?”他声嘶力竭。

为什么胸口会感到这样强烈的颤动,干涸的大地生出一朵刺眼而突兀的花。

生的希望,痛不欲生。

是巫术?是诅咒?是罪孽的惩罚?

秦玦说:“这是爱。”

“秦玦”看着自己,所有的癫狂忽然消失。当他经历过那一生,那样短暂到无法用时间单位计量的一生后,他终于获得了此生从未有过的平静。

下一刻,他的手、胸膛、头,同对面的秦玦一起,全部化作了尘埃。

世界不再崩塌,停滞的时空启动,波动的时空线猛地停顿、收拢、修复。

所有时空的秦玦的存在,终于全数被抹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