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秦玦不配合, 自然没人会放人。

不管怎么样,他们都不能看着秦玦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把师父的外孙杀了。

而被揍的衡元也一头雾水:“我哪儿知道他为何打我?莫名其妙。”

他十分委屈,但也没因为秦玦动手而生气, 毕竟现在他的一颗心可是挂在了穆君桐身上。

而殷恒对穆君桐的态度突然变得亲切, 好像是一个遇到了可以收拾熊孩子的家长,主动把马车收拾出来让穆君桐休息。

穆君桐也不推辞,反正今夜也要在荒郊休息,有舒服的地方不睡白不睡。

兵荒马乱的一晚上过去,天蒙蒙亮时,一群人已醒来准备早食。

殷恒并没有受到昨夜的影响, 反而愈发坚定要赶快去往临城。

简单地把干饼用火烤温以后, 他递给了穆君桐一个,又拿着饼去找秦玦。

秦玦被捆了一夜,稍微有些没精打采,但殷恒一见到他,就明白他对衡元的杀意并未消减。

而且看样子,似乎连阻止他杀衡元的自己也恨上了。

他有些无奈:“你还是不愿对我说为何起了杀心吗?”

秦玦轻飘飘乜他一眼, 那神情很明显, 一句话也不愿对他说。

殷恒叹了口气, 把饼子递给他:“那你要吃吗?”

秦玦别开头。

不知怎么的,这个动作竟让他显出几分少年人的生气来,有些幼稚, 也有些好笑,十分不像秦玦。

殷恒愣了愣,收回干饼, 盯着秦玦看了几眼。

心下那股猜测愈发强烈, 他把目光移到远处的穆君桐身上。

穆君桐啃着饼, 就着他们递给自己的热水咽下,刚刚吃完,殷恒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她身边,轻飘飘的,跟不喘气一样。

他努力让自己显得很温柔,双眼弯弯,对穆君桐道:“阿玦不吃,你要不去劝劝他。”

穆君桐看向被捆在远处树上的秦玦,再看看笑眯眯的殷恒,笑了。

她在心里啧啧称奇,居然这么对待秦玦,以秦玦的心眼,定会狠狠记仇。

他们是真不知道秦玦有多恶劣吗?

她压不住心头那点瞧热闹的心思,接过干饼:“好啊。”

她走到秦玦身边,秦玦本来还背对着这边,听到脚步声,浑身一僵,侧过半个身子,朝这边看来。

果然是穆君桐。

她不刻意掩盖脚步声时,秦玦一听就能分辨。

穆君桐走到他身边,蹲下,见他眼下透着青黑,好险没有幸灾乐祸笑出声来。

她清清嗓子:“吃吗?”

秦玦垂头,用漆黑的头顶回应她。

她实在是好奇:“你怎么回事?”按理说,以秦玦的性子,若是真记恨一个人,必定会背后下手,哪怕是下毒也好,怎么会如此冲动,突然就冲出去打人了。

秦玦闷不吭声,抬头飞速看了她一眼,也不知怎么地,居然对着她冷哼了一声。

穆君桐只觉得莫名其妙:“喂,你什么意思,我可是给你送饭来的,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她这么说着,就要站起身来。

“吃。”秦玦却突然开口道。

穆君桐又蹲下来,把干饼递到他面前。

他一口咬住,可是饼子太干了,没咬下去。

两人毫无默契,穆君桐往后扯,试图帮他撕咬下一块儿饼子,却把整个饼子都扯了出来。

她盯着饼子上面的压印,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她笑得越开心,秦玦越气愤。

他被捆着是因为谁?这个人居然还笑,她若是知道那人怎么想她……

这个念头光是冒起来,秦玦就被恶心得想吐,胸口那团火又烧了起来,恨不得把衡元的脸硬生生打烂。

穆君桐瞧了乐子,也算良心发现,干脆把饼子撕了一小块儿下来,递到秦玦嘴边,这下就不用他咬了。

也不知道他生得哪门子火,把穆君桐也牵连了,他抬眼看到穆君桐笑,竟然一口咬到她的指腹。

靠!

穆君桐迅速抽回手,虽然没被秦玦咬痛,但指腹上还是留下了压印。

“你是狗吗?”她无语地道。

撒了火,秦玦心情好了一点,慢条斯理地把嘴里的饼子嚼烂,直勾勾地盯着穆君桐,似乎在挑衅。

穆君桐皱起眉头:“呵呵,看样子是不饿吧?”

吞下饼,秦玦总算愿意交流了:“若是知道我为何打他,你定是支持我的。”

穆君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满头问号。

“我疯了吧,支持你揍人?”她撕下一块儿饼子,喂大狗子一样粗鲁地塞到秦玦嘴里,“我什么时候和你同仇敌忾了。”

秦玦用牙齿叼住,一喉咙话说不出来,更加憋屈了。

他黑着脸:“你……”

“我怎么?”她毫无心理负担地刺秦玦,“我大方善良?竟然还来喂你吃饭。”

秦玦咽下饼,气得干脆闭眼不再看她。

气到了秦玦,穆君桐心情大好,优哉游哉地走回去,还未走近,就见殷恒站在车边,一脸慈祥地看着她。

……等等,慈祥?

穆君桐被他的眼神膈应出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是什么怪人。

殷恒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她迟疑的脚步一般,迎上来,感叹道:“你果然让他吃下了。”

穆君桐用一种“你是不是不太正常”的眼神扫了一圈殷恒:“呃……他又不是傻子,吃饭自然是因为饿了。”

殷恒含笑不语。

他勾着嘴角,朝秦玦那边望去:“我从没想过,他还会有这样的一面。”

“什么?”穆君桐不解。

殷恒收回目光,看向穆君桐:“他这般,倒像个寻常少年一样了。”

穆君桐愣住了。

她一下子不知道作何反应。什么叫寻常少年?难道面前这人也知道秦玦的本性吗?若是知道,为何还敢捆住他,还敢放心地与他交往。

还有,秦玦这样哪儿寻常了,寻常少年会一言不合就想杀人吗?

她语塞,半晌挤出一句话:“你应当是看错了。”

殷恒却笑了起来,他笑得时候眉眼舒展,竟然显得有几分风姿,他道:“不,我没有看错。”因为你出现了,所以我看见了他的另一面。

后面的话他自然是不会说出口的。

穆君桐干笑两声,绕过这个怪人,把秦玦剩下的半个饼子递给别人。

吃完饭,几人上路,很快就赶到了临城。

进了城,自然是得整歇一番。

马车到一处宅院前停下,穆君桐从车上跳下来,把被捆着的秦玦也拖了出来。

秦玦脚没有捆住,自然不会受她摆布,甩开她,自己跳下了车。

脚刚刚落地,就感到一道火热的视线穿过他看向穆君桐,他回头,果然撞见了痴痴偷看穆君桐的衡元。

秦玦虚起眼睛,神情陡然阴沉。

衡元打了个寒颤,看向秦玦,他的鼻梁骨立刻隐隐作痛,只好收回视线。

大家都忙着收拾,他总算找到机会蹭到殷恒旁边,好奇地问穆君桐的身份。

清晨吃早食时他没有看见秦玦和穆君桐说话,显然并没有将穆君桐和秦玦联想到一起,只当穆君桐是同他外翁的弟子有什么关系,说不定是女弟子。

却听殷恒道:“啊,她?”他顿了一下,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她是秦玦的继母,嗯……孤儿寡母。”

虽然殷恒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但既然他们这么说,他便也跟着这么说吧。他这么回答衡元,心里头还觉得有些好笑。

继母?

想到自己当着秦玦说的话,衡元瞬间脸上火辣辣的,但转念一想,不知者无罪,他说那些话的时候又不知情。再者说了,那些话还是因为秦玦提,他才接的。

这么想着,他好歹没有再看穆君桐。

入了屋内,殷恒对秦玦道:“一夜过去,冷静下来了吗?”

秦玦笑了下,笑得乖巧无比:“当然。”他毫无心理负担地对着殷恒认错,“我不应冲动。”

是的,发泄的法子有千万种,最不应该的就是冲动行事。

也不知他当时是怎么想的,那一瞬间脑子一片空白,眨眼就冲了上去。

一定是被气坏了,也是,这么恶心的人,不气才怪……不对,他为什么要生气?

过了这么久,秦玦才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在气什么?衡元侮辱的是穆君桐,跟他有什么关系,该发火该揍人的是穆君桐才对,而他却对穆君桐开不了口,这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着实困扰住了他,以至于他的情绪瞬间平复下来,变成冷冰冰的面无表情。

殷恒自然感觉到了,本来觉得他刚才的回答定有言外之意,现在见他如此神色,想必是冷静了下来,所以他便让人把捆住秦玦的绳子割了。

绳索脱落,秦玦甩了甩发麻的双臂,视线虚虚地落在地面上,陷入了巨大的困惑中。

还未想出答案,从院门处忽然传来女人的哭喊声,一路放大,直到院中才停下。

“我儿!”

衡元的母亲一路哭喊着来到院中,她接到消息,本来因为儿子偷跑一肚子火气,却又听见他险些丧命,所有的火气顿时消了,只剩担忧。

衡元走到院中时就听到了哭喊,所以停住了脚步,因此并未入屋内,也并未同秦玦打照面。

母亲哭得抽抽噎噎,衡元很是为难,只能劝道:“我被人救了下来,毫发无损,”

衡元母亲勉强收住哭声,擦了擦眼泪,揪着巾帕点头:“对,对,救命恩人在何,我们衡家必当重谢。”

这正合衡元的意,他领着母亲进了堂屋。

本来衡元还有些担忧秦玦,毕竟自从昨晚揍了他以后,秦玦一直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让他不敢靠近。

但他一进屋,就见到秦玦站在一旁垂头思索,并未在意这边的动静,便松了口气,以为秦玦不再计较了。

本来就是嘛,这个年岁的人,说几句,斗斗嘴,有什么好生气的。不打不相识,打一顿很快就很好了。

他放下心,为严亲介绍穆君桐:“这位便是救我的恩人。”

见到是个年轻美貌的女子,衡元母亲愣了一下,但她并未太过惊讶,毕竟怎么都是无庸子最宠的小女儿,总是见过些世面的。

她对穆君桐行礼:“多谢恩人,若是衡元出了意外,我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说着说着,她又快要掉下泪来,“不知要怎样才能报答恩人?”

见她眼眶红红,弱柳扶风,穆君桐本想随意回一句不用谢,但想了想,还是端正了态度,勉强挤出一句文绉绉的话:“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挂心。”

她这么说着,面上一片自然,显然对于她来说,救衡元的行为真是随手,没费多大功夫。

这幅高手的姿态顿时震住了衡元。

他没忍住,又露出了那种痴痴的崇拜神情。

穆君桐本就生得好,再加上眉眼间自有一股飞扬自在神采,像不受禁锢的空中鸟,很难不让人正是向外天下的少年人心驰神往。

衡元脸上绯红,咳了咳:“恩人洒脱,但这个恩情我必须要偿。金银珠宝、田宅地契……这些俗物恩人若是看不上,其余的也尽管开口。”

穆君桐挠挠头,不知如何应对这种场面:“真不用,就是随手的事儿。”

她又强调了一次,这种略带无措的姿态落到衡元眼里,更觉得她浑身都在发光。

穆君桐说完,感觉衡元目光有些灼热,侧头一看,对上他的神情,吓了一跳。

“怎、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我?”这眼神怎么这么像追星的人,莫不是被她身手震到,想要拜师学艺……

穆君桐的思绪飘远了,衡元同她的视线撞上,跟被烫了一样,脸上红得要滴血了。

一时慌乱,他心都要跳出来了,心里想的话竟然从口里冒了出来:“我只是情难自已——”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来,再次被人扑到了。

人影闪得实在太快,又太突然,大家都没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以后,秦玦已经把衡元按在了地上,对着他的脸狠狠来了一拳,直接将他嘴角揍出了血。

“啊——”

“阿玦!”

“唔!”

尖叫声、喊声、痛呼声混在一起,屋内顿时一团乱,人仰马翻,拦架的拦架,哭喊的哭喊。

而衡元接连被揍,还是在穆君桐面前,也来了气,干脆咬牙和秦玦扭打在了一起,于是来拦架的更难加两人分开。

你扯着我的衣裳,我拽着他的头发,拦架的也被挨了好几拳,干脆谁也不放手,来了火气大力撕扯打架的一群人。

从来没有这么乱过,连殷恒也被拽了进去,什么世外高人、阴谋大家,在这个当口,都没了风度,跟菜市口吵架的无赖没什么区别,赤手空拳地拉扯,什么技巧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