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这边解决了所有的杀手, 殷恒那边的人终于赶来。

先是望向秦玦,他虽然肩上有伤,但看上去并无生命之险, 他们松了口气。然后他们才看向穆君桐, 判断此人是敌是友。

秦玦瞬间明白他们的想法,他走近穆君桐,表明她并非敌人。

这么一会子的功夫,躲在树丛中的衡元冲了出来,连滚带爬地扑向殷恒。

短短的时日内两次命悬一线,他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

殷恒无奈地扶着他, 将他递给身后之人, 朝秦玦走来。

穆君桐救了人,才想起自己不好解释行迹。秦玦肯定知道自己是贴身刺探他的行踪,但她总不好对别人也这样讲吧。

殷恒站定,对穆君桐行礼:“此次还要多谢姑娘出手相助,不知……”

穆君桐看看殷恒,又看看秦玦, 咳了一声:“我是他后娘。”这个身份挺好用的。

她一把搂住受伤的秦玦:“我是担心他出行不顺, 所以不得不一路跟随。”

直接把秦玦塑造成一个妈宝男的形象。

可惜殷恒已大致明白秦玦的身份了, 他自然是知道秦玦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后娘的。

对于穆君桐的说法,殷恒有些错愕,即使是贴身保护的死士, 也不能这么任性大胆地称自己为主人的长辈吧。

他看向秦玦。

出乎意料的是,心性阴鸷的秦玦并未恼怒,反而一脸麻木地认了这个身份。

即使他知晓以殷恒的本事总能猜出七八分自己的来历, 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这倒是奇怪, 殷恒虽然满肚子疑惑, 也没有问出口,只是点点头:“阿玦受伤了,还得尽快包扎才是。”

穆君桐便将秦玦往前推了一下:“去包扎吧。”

谁知秦玦却从那种怔怔的状态挣脱,并没有紧着伤口,而是对殷恒道:“我一会儿过去。”

两人关系古怪,殷恒猜测他们是有话要说,知趣地没有打扰,点头离开。

他走后,秦玦直勾勾地盯着穆君桐,盯到她浑身泛起鸡皮疙瘩时,他才开口:“你……穆君桐,你想要什么?”

穆君桐愣了一下:“什么?”

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听到秦玦问这个问题了,他的语气每一次都不大一样。

穆君桐上次怎么回答他来着的,好像是要他不惹事生非,安分地跟着自己。

她沉默了一下。

夜风悠然,吹散了满地的血气,让穆君桐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刚才的一切发生得太快,她后知后觉品味到了自己做了什么决定。她看着秦玦,他个头窜得太快,自己都需要仰着头看他了。

既然已经轻手放过处决他的机会,那就不要后悔。穆君桐说不出是因为形势所迫,仓皇做了决策,还是自己心头一直这般想的,顺水推舟依从了心中所想。

她第一次直白地开口道:“我要你不行凶作恶,不伤害无辜之人。”

这个要求可真是蛮横,秦玦沉默了一下,忽然扯了扯嘴角:“你这么费心地对我……好,就是为了这个?”

穆君桐有些错愕,她对秦玦也算不上“好”吧……

她厚着脸皮应下来,点了点头。

秦玦沉默着,眼神变得幽幽,好似要将她看得分明:“你怎么如此确信我要行凶作恶?”

穆君桐心头打了个突,这怎么解释呢,她含混解释道:“自然是因为我了解你的本性。”

这个解释挑不出差错,但秦玦显然不信,他审视着穆君桐,试图从她双眼里揪出刚才惊鸿之间泄出的复杂情愫。

“为何你总是这般,一幅很了解我的模样?”了解他的过去,了解他的本性,甚至……了解他的未来。

他以前也问过她想要什么,是想弄明白她图谋什么,想从自己这里谋取什么,可现在再问这句话,更多的却是想问她为什么出现,为何来到自己身边。

视角已悄然从围绕自身出发转换到了穆君桐身上,但秦玦并没有意识到这种转变。

穆君桐被他眼神看得有些心虚,环臂抱胸:“相处这么久,我能不了解你吗?”

秦玦抓不住心头那股古怪的直觉,或者说,他被今夜那种陌生的慌乱感扰乱了思绪,无法清晰地思索。

穆君桐避开他的眼神,捂住自己的肩头:“刚才打斗时扯开了伤,我得去蹭点药。”

说完不等秦玦回应,就抬脚走了。

秦玦盯着她的背影,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穆君桐走到殷恒面前,他们或多或少都负了伤,正在商议着先回到刚才落脚的地方包扎上药。

见穆君桐走近,殷恒看过来。

他左眼是重瞳,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穆君桐不喜欢他的眼神,明明神态平和,但总有种他能够轻易窥探隐秘的感觉。

不过他的性情十分柔和,不似他的长相。他对穆君桐道:“不知姑娘可有受伤,先随我们过去包扎一番吧,我们的伤药很管用。”即使穆君桐说自己是秦玦的后娘,他还是把穆君桐唤作姑娘。

穆君桐有些惊讶,但又觉得世上奇人多的是,不相信她这个蹩脚的说法也不足为奇。

她点头笑道:“那就多谢了。”

殷恒也笑了,这么一笑,眼神好像也没那么咄咄逼人了。

就在这时,身侧传来一个熟悉的嗓音:“恩、恩人?”

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事,朝坐在石块上的衡元看去。

他一脸呆滞,双眼放光,愣愣地盯着穆君桐,嘴上喃喃道:“竟然是你再次救了我……恩人……”

其他人闪开,给他俩之间留出了一道空隙。

穆君桐见到衡元的脸,也有些意外:“又是你。”

这句话一说出口,衡元竟然唰地一下掉下泪来:“恩人,天意,天意吗?”

所有人都被衡元的反应弄得一头雾水,包括穆君桐本人,只能猜测这少年或许是养尊处优长大,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真的吓傻了。

她望向殷恒,根据刚才的场面来看,他应当是这里管事的。

殷恒表情也有些僵硬,大抵是觉得这下痴痴傻傻的衡元有些丢人吧,他侧过身,挡住衡元的视线。

他看向穆君桐的眼神变得锐利,轻声道:“原来那夜救他的人是你。”

她就是师父口中的那个“差池”。

奇也怪也,穆君桐同他的重瞳对上,竟然有一瞬间的眩晕。

这一瞬间,殷恒的心念转了几遭。他同他师父不一样,总有几分年轻人的不知天高地厚,面对差池,他既心惊,又看到了几分机运。

若是弄清她为何能改命,是不是更多的事也能随之改变……

有一股危险的直觉顺着脚底爬了上来,穆君桐暗暗捏紧了拳头。

就在此时,吓得腿软一直坐着的衡元突然站起来,打破了这份僵持。

他走过来,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推开了殷恒,竟然是想要来扯穆君桐的袖子:“恩人,我该如何报答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侧突然窜出来一个人影,“嘭”地将他撞到在地。

众人全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一个瞬间,衡元就被秦玦按到在了地上。

他的膝盖压住衡元的胸膛,神情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秦玦的声音听上去是从牙根挤出来的:“你说的救你的人,是她?”

衡元疼得满眼泪水,他不知道为何秦玦突然动手,虽然秦玦一直看上去都很想揍他的样子,但犯不着这么狠,突然发难吧。

他想说话,但胸膛被压着,一出声,就只能艰难地咳嗽。

答案不言而喻,秦玦猛地揪住他的衣领,手背的青筋像是要浮出来一般:“你居然敢——”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大家终于反应过来,一时人仰马翻,赶紧拦架。

可惜他们终究不如秦玦动手快,在秦玦被几个人拉起来之前,秦玦就已经动手狠狠地给了衡元一拳。

衡元痛呼一声,鼻梁唰地留下鲜血。

一番吵闹挣扎,秦玦被人拉开,但他显然不甘心,还想继续揍衡元。

殷恒身手不好,没法拦住他,只能隔在二人之间,一脸头疼的表情:“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打了起来?”

穆君桐也傻眼了,不过她倒没有拦架的意思。

说实话,她一直觉得秦玦挺分裂,有时候看上去像个心机深沉的千年老狐狸,有时候又会偶然露出少年的那一面。

就比如现在,这种热血上头一言不合就揍人的样子实在是新奇,也实在是不像是秦玦会做出来的事。

她还在瞧热闹呢,却见听到殷恒问话的秦玦下意识朝这边瞥了一眼,一触便离,很快垂下眸,咬着牙一言不发。

看她作什么?

穆君桐一头雾水。

这样的秦玦瞧着有些危险,即使被人拦住了,还是保持著作战姿态,像是随时要扑过去咬断衡元的喉咙。

殷恒不敢把这当做寻常少年的打闹,示意抓住秦玦的人不要放手。

“阿玦,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玦此人,性情有些孤高,之前虽然很讨厌衡元,但更多的是不屑与他交往,更别说动手了。

秦玦只是沉默。

殷恒无奈,他不敢掉以轻心,只好让人寻来绳索将秦玦暂时捆住。

“你若是不回答,我只好暂时捆住你,让你冷静下来。”殷恒轻言细语地对他道。

说完,又觉得当着不知身份的穆君桐的面动手不好,朝她看过来。

谁知穆君桐这个可能是死士的人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反而乐呵呵地瞧着热闹,甚至看到秦玦被捆起来,竟然笑了出来。

殷恒实在是闹不明白。

秦玦被捆好后,无论殷恒怎么问话,他都不答。

殷恒挺意外的,他以为自己了解秦玦,但现在盯着他黑漆漆的头顶,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很了解他。

至少在他预见的未来里,那个高高在上的君主可不会生这种闷气。

他举着药瓶,叹了口气:“你不回答,总得上药吧。”

秦玦抬头,细长的眼里杀意不减,显然比起伤口,他更想把衡元狠狠地打一顿。

现在殷恒还能控制他,自然是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

他摇摇头,举着药瓶找到穆君桐,一脸为难:“也不知他们发生了什么,阿玦气恼,竟然是连伤口也不管不顾。”

穆君桐从马车里探出头,刚才她在里面重新上了药,现在伤口冰冰凉凉的,很舒服,心情也不免好了几分。

听到殷恒这么说,她觉得有些好笑:“秦玦就这个性子,喜怒无常,睚眦必报,定是那个人惹了他吧。”她说完,还拱火,“你们师门难道没有什么规矩吗,秦玦这般肆意妄为,你一定要好好管教管教他。”

如此态度,实在不像是死士。

她是什么人?为何……

殷恒看着穆君桐,渐渐皱起眉头,像是在看她,又像是穿过她看身后。

一片空白,什么也看不清。

殷恒左眼刺痛,竟生出一股惧意,但同时,他也感受到了穆君桐与秦玦的命运纠葛。

原来她这份差池,不是落在了衡元身上,而是秦玦身上。

面对殷恒的凝视,穆君桐丝毫不避退,对他挑了挑眉,显然有些不爽。

殷恒眨眨眼,有些愣怔,对穆君桐露出歉然一笑,垂下眸:“对不住,冒犯了。”他嘴上这么说,却又是抬眸看了眼穆君桐,这下确信是在看她了,眼中全是惊喜,“姑娘,我们应当聊一聊关于阿玦的事。我想,我们或许有一致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