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船上的日子很是枯燥, 也难得安宁。

可能秦玦认为自己的伤势必须要好好养养,整体除了睡觉就是睡觉,这一次行路总算没有出什么差错, 顺利到达了目的地。

穆君桐感觉自己骨头都要散架了, 即使中途有下船洗过澡,她还是感觉自己身上臭烘烘的。

天色尚早,城外已经开始热闹了起来,相比于其他地方,这里的人们精神面貌看着好了太多。穆君桐瞬间对之后的日子有了信心,拽着慢条斯理在后面缀着的秦玦, 催促他快走:“今日要办的事情可太多了!”

她这话并非作假, 城守检查过符节和一应文书后,两人顺利入城,本想找个地儿落脚歇息一番,但打听客栈时正巧遇到了质人,便被领着去查看了附近待租赁的小院。

穆君桐对地理位置、房屋布局都十分满意,当下就拍板决定组下这间小院。

秦玦对于她冲动购物的行为表示不解, 但穆君桐并未就此收手, 房子租了, 里面的家具器件却不齐全,质人顺口一体往西街走什么都可以买到,穆君桐就毫不犹豫地扯着秦玦去了。

说到底, 穆君桐办了这么多次任务,穿越过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在古代的大街上晃悠。

明明只是普通的街道, 她却看得目不转睛, 一路上眼睛放光, 比第一次进城的乡下人还要夸张。

饶是秦玦再心如止水,也被路人打量的目光看得有些烦躁。

他快步上前把在人家店门前站立的穆君桐扯走,又不耐烦,又有点无奈:“你不是要买用具吗?”

穆君桐不舍地离开店门口,一路三回头,回完了才发现时间又过了一大半,她立刻倒打一耙:“你怎么刚才不提醒我!”

秦玦被她的无耻震惊到了。

他欲言又止,竟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穆君桐。

放飞自我的穆君桐毫无察觉,指挥着秦玦:“这个木盆得买两三个吧。欸,木桶!正好买回去沐浴,这样一想还缺口大锅……”

她嘴上不停,脚下健步如飞,秦玦一时有些恍惚,刚才那个下船以后一幅被抽干精力要死不活的人去哪了?

大件的物品店家可以送到院里,小的东西就得自己手拿了,穆君桐自己拿了一堆后没手了,于是转身顺手就推到了秦玦怀里。

还处于震惊的秦玦:……

他下意识抱住被推来自己怀里的东西,正准备低头看买的是什么,下一刻,又一个东西堆在了上面,彻底遮挡住他的视线。

穆君桐买完东西,一回头,发现只能看见一堆杂物,看不见秦玦的头,不由得感叹:“秦玦,你有点矮啊……”

秦玦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根,勉强没有反驳。

他也就比穆君桐矮半个头,而且他还长身体好不好。

刚想到这里,穆君桐就像能听到心声一样,突然开口道:“你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要不要买点布匹给你做衣裳?”

她站在布匹店门口,跃跃欲试。

顾不得生气了,秦玦连忙开口阻止,语气凉丝丝的:“你会裁衣?”

穆君桐恍然大悟:“哦,对,我不会。”她拍手,“买成衣去!”

一个人不靠谱,意味着另一个人必须靠谱。毕竟手里的钱就这么多了,还指望着吃饭呢。

秦玦快步上前挡住穆君桐——没法拽住她,因为没手了。

“先回去吧,等一切归置到位后再出来逛。”一百个可以劝她回去的理由,每条都很难听,秦玦千挑万选总算选了个普普通通平平淡淡但是不难听的语句。

穆君桐点头:“你说得对。”她陡然回神一般,摸摸自己的钱袋,“还是要理智一些。”

他们按原路折返,这一路上买过的店家纷纷同他们打招呼,见到她后面跟着的“任劳任怨”的秦玦,不由得感叹:“真是孝顺的大好儿……”

别人以为他俩是姐弟,但路引上有记载,穆君桐怕节外生枝,所以每一次都会耐心解释她是后娘,于是整条街都知道他俩的关系了。

“力气可真大。”

“真是让人好生羡慕!”

“我家那小子要是也有这么听话,那我家祖坟可真是冒青烟了。”

“……”

穆君桐一边笑呵呵的回话,一边在心里腹诽,秦玦可是一个会刨祖坟的家伙,可别是祖坟气得冒青烟。

秦玦走在后面,很久没有这么暴躁过了。

他一边麻木地抱着大堆东西随着穆君桐走走停停,一边在心里想,要不放把火把这里都烧了好了,全部烧了,通通烧了……

等到达小院后,送货的汉子早在此等待,穆君桐谢过后,两人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又立刻开始规整东西。

小院太久没人住,灰积了很厚一层,放下东西后又得从头到尾扫地擦灰。

秦玦本想做甩手掌柜,彻底宣布不干了,但穆君桐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威胁道:“快点动手,我是你的后娘,不是你的丫鬟,咱俩一人一边,好好打扫。”

秦玦表情阴沉,沉默地看着她。

两人又一幅马上要打架的样子。

穆君桐心情好,人也比较放飞,威胁人挑痛点:“不干活就会被恶毒后娘吊起来打屁股哦。”

本来还在浑身冒黑气的秦玦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半晌确认她是认真的以后,终究没有扛过羞耻心,咬牙切齿地道:“我擦!我擦!”

穆君桐:……

怎么感觉自己被骂了?

但显然这个时代的人是不知道这种脏话的,她只能拧干抹布继续干活。

高强度的劳动让两人都忘了饥饿,一直到日暮时分才勉强把屋子收拾出了个样。

秦玦才开始还在嫌弃漫天的灰尘,打扫到后来已经麻木了,顶着一张沾满灰的脸,机械地重复打水扫地擦灰的动作。

时空局赫赫有名的一代暴君少年时期为何沦落至此,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哦,都不是,是因为他有一个怨种“后娘”。

麻木的秦玦拎着麻木的水桶,麻木地往屋外走。

刚走到门口,突然听到厨房传来穆君桐的尖叫。

紧接着有东西碰撞的声音,隐约听见穆君桐断断续续的喊声:“秦、秦玦!”

秦玦浑身一凛。

穆君桐身手这般过人,为什么会应付不来?是何人?追兵吗?他们怎么追到这里来的,有没有发现自己?他要不要逃走?

一串念头闪过,秦玦在脑中还没做下决定时,身体已经做出了行动,抽出匕首冲到了厨房门外。

然后他就看见了站在灶台上的穆君桐。

她指着地上乱窜的两只灰耗子:“我%¥&……&,好大的老鼠!好恶心,呕——”

秦玦浑身的杀意一瞬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的表情还处在警觉阴鸷的状态,一秒过后,重新换上麻木的生无可恋脸。

他耷拉着眼皮,哑口无言。

一个刺客,怕这个?秦玦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心累。

他关上厨房的门,朝里面走,看上去像是要踩死老鼠一样。

穆君桐连忙阻止:“不要踩,你鞋不要了吗?”

秦玦无语地皱眉:“那我是用匕首割喉还是拧断他们的喉骨?”

很不错,都会阴阳怪气了。可惜穆君桐没有机会夸奖他,看着两只肥硕的大灰耗子乱窜,她已经感觉自己被咬了:“别碰,别碰,被咬了要得病!”这里有没有防疫针。

他的阴阳怪气算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秦玦叹了口气,瞪了光说不动的穆君桐一眼:“……我明白。”

然后他出门,拿起靠在门外墙上的铲子,面无表情地堵住试图鲤鼠跃龙门的大耗子,“咔”“咔”两下,利落地剁了它们的头。

怂成狗的穆君桐目瞪口呆,终于从灶台上爬了下来,然后……擦着边绕过血腥的翻案现场。

但她对秦玦的“残忍”行为表示了高度赞扬:“干得好,秦玦,好样的。”

一边说一边退出了厨房门,一看就是准备把尸体留给秦玦收拾。

秦玦都不惊讶了,也可能是几次冲击之下,人已经麻了。

过了一会儿,穆君桐打水回来准备洗刷一下地面,刚走到门口,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赶忙刹住脚步,往厨房门口定睛一看,然后就爆发出了比刚才见老鼠更大的尖叫:“秦玦!”

秦玦从隔壁房间窗口探头,顶着一脸黑灰,压着眉头,不耐烦地问:“又怎么了?”

穆君桐见他神情正常,不像是看好戏或者捉弄自己的样子,更难以置信了。

她指着门口头是头、身子是身子、尾巴是尾巴的,被摆放的整整齐齐的老鼠,一时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你、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摆在门口?”

这个画面,她将用一生来治愈。

是报复吧,一定是报复吧,否则怎么可以这么云淡风轻地给自己的心理来上这么致命一击。

秦玦不懂她在发什么神经,准备把头缩回去继续干活:“摆那儿晒一会儿。”

穆君桐听过“曝尸荒野”,没听过曝尸院子里的,她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晒这个做什么?”也没听说过老鼠晒干还能入药或是怎么的啊。

秦玦头都缩回去一半了,闻言又不得不探出来,用最后一点耐心给她解释:“摆在这里给其他硕鼠瞧瞧,以儆效尤。”

穆君桐:……

她惊讶地张开嘴,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这么想来好像又突然合理起来了?城墙上悬尸警告来兵,大殿上煮人警示世家,朝会活剥警戒污吏……这确实是秦玦的风格。

可是这是老鼠啊,这合理吗?这不合理啊!

这算什么,以小见大?见微知着?一如既往?不忘初心?

穆君桐默然无语,半晌,看着老鼠尸首,干呕了一下,默默地对处在发火边缘的秦玦道:“那什么……还是埋了吧,看着糟心。”

秦玦虚了虚眼睛:“我只管杀不管埋。”不知道的以为两人是什么隐姓埋名的雌雄恶霸。

好凶狠的样子。

穆君桐默默退回来,一边挖坑一边干呕,总算是把老鼠给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