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你不惹事,安安分分长大。”她回答得坦荡。
秦玦刚才那副神情瞬间消失:“我们素不相识,仅为了这个就救我养我?”
穆君桐吸了口气,冠冕堂皇地道:“因为我觉得你身份不一般,性子却很不好,万一以后长成恶人为非作歹,岂不是个大祸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所以我为了无辜之人免遭于你毒手,不得不割肉喂鹰。”
秦玦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
她摊手:“我说的是实话,你是不是也该对我说说实话。”
秦玦沉默地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寂却又蠢蠢欲动的试探。
就当她认为他要动摇了的时候,他却忽然垂下头,再抬眸时,又换上了那副欠揍的讥讽神态,幽幽地道:“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所图谋的无非就是我的身份。”
穆君桐挑眉:“我图谋你身份做什么?”
“先皇只有我一子,礼不可废,若要继承大统,必定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傀儡回镐京上位,方可挟天子令诸侯。图谋此事的人,不止你一个,或者说,天下诸侯谁不这样想?”
穆君桐的神情并无波澜,只是微微皱眉看着他。
秦玦的睫毛颤了颤,黝黑的眼珠轻轻转了一圈,继续说下去:“你的主家是谁?别告诉我,你一个平头百姓也想插手天下大事。”
很好,他鄙夷不屑、睥睨一切的态度成功激怒了穆君桐,她冷笑了一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她很想过去教训秦玦几下,让他收起刺头态度,但话不投机半句多,多说只是浪费功夫,“我一介草民可伺候不起矜贵的大爷,晚饭自己去端,药的话,感觉自己要死了再去求爷爷告奶奶借火煎药吧。”
说完,退步出门,很是无语地关上房门。
本来梦里的经历就让她很不舒服,他还百般找她不痛快,穆君桐决定这几日都不想看到他了。
……
客船航行了数日,终于到整歇的小渡口。此城住户少,很少有商贩在此停留,都是整歇一番后便继续渡船行路。
船靠岸已是傍晚,众人在船上呆了太久,憋闷不已,纷纷下船找客栈歇息一晚。
这几日,穆君桐和秦玦没有任何交流,连见面也见不到,现在大家都纷纷下船,穆君桐不得不主动打破隔阂,找秦玦一起下船。
他的房门紧闭,敲了一会儿,始终没有回应。
穆君桐站在门口说:“现在大家都下船了,咱们也下去吧,找个地方吃顿好的,再洗漱一番。”
房内没有回应。
上一次不欢而散,穆君桐心里还存着气,尤其是他精准地踩到了她的雷点,越想越烦人。
反正她门也敲了,话也说了,仁至义尽,他还要窝在船上是他的事。
正巧方含章也正收拾好出门了,见到穆君桐这般,想到那日秦玦病重的情况,本想劝一劝,但见穆君桐面色难看,似在气头上,便很适宜地住了嘴。
他自我安慰地想,穆君桐这般年轻就做了后娘,还能这么用心地照顾继子,已是很尽责了。
“我正巧要去买点草药,不如一起下船吧?”他开口,故意岔开话题。
穆君桐点头,头也不回地就跟方含章下船了。
渡口附近客栈很多,医馆却离得稍微有点远,穆君桐在船上窝久了,想多走动走动,就和方含章一起前往医馆。
买完药材后,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
两人在附近随便找了家食摊,简单吃了点,便往回走找客栈入住。
古代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一路往回走,越接近渡口,路上越是安静。
目光所及的住户全部大门紧闭,看着像没人一样,方含章也发现了这点,奇怪道:“这里的人都歇得好早。”
穆君桐的职业习惯让她不由得往坏处想,但这里风平浪静的,能有什么坏事发生呢?
正这么想着,远处矮房门口一个小孩蹑手蹑脚地往外走,刚出来没几步,就被屋内的大人发现,一个妇人几步追了过来,拎起他的衣领,狠狠揍了他两下。
小孩似乎想挣扎着哭几声,被他娘捂住嘴,低声训斥了几句,抱回了屋内。
穆君桐盯着重新关上的房门,方含章对那边的动静毫无察觉,见她停住脚步,问:“怎么了?”
穆君桐想着他四处求学,见识比自己广,便把刚才的事讲给他听,又问:“这里是有什么律令不许百姓夜间出户吗?”
方含章睁大眼:“怎么会有这样荒谬的律令 ?”
现在没有,等秦玦上位就有了。
穆君桐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可能是自己太多疑了,说不定这里的人就是习惯早睡呢。
再靠近渡口,便看不见民房了,两人问了一圈附近的客栈,都已经订满了,只能继续往前走。
最后定下的客栈就在河岸边上,从窗户往外看,一眼就能看在停泊的客船。除了他们坐的那趟船以外,不远处也停靠了好几条船,紧紧挨在一起,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
穆君桐收回目光,问店家要了热水,听他是本地人,就顺便问了问刚才的疑惑。
店家闻言面色变得警惕起来,左右看了一圈,见没人,才小声对她说:“这几个月来了很多外地人,听口音像是南边儿的人,穿的也奇怪,身上气味也……”他做了个掩鼻的动作,“神神秘秘的,都在河边住着,时不时祭拜什么,还总是在晚上,看人的眼神呀,直勾勾的,大家都躲着他们,生怕沾上点儿什么。”
这么一说便解释得通了。不需要这些人做些什么,光是大量聚集,就足够让本地人警惕。
穆君桐谢过店家,回到房间,从窗户往外眺,果然见到岸边有人影晃动,密密麻麻的。
这样人心惶惶的不是个样子,估计很快城里就会找出解决办法,约束这群人。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了,明日一早,他们就会乘船北上。
穆君桐正要关上窗户,忽然见岸边有星星点点的火光,极其微弱,如果不是眼力极佳,很难发现端倪。
这应该就是店家说的“祭拜”?
微弱的火光一开始只是围着那几条紧紧挨着的船前晃动,渐渐地,火光熄灭,再次亮起时,范围较刚才有所扩大。
与她无关的事,穆君桐选择高高挂起。
她按下心头的疑虑,目光落到他们乘坐的商船上。
商船很安静,几乎所有人都下了船,不知秦玦有没有晚饭吃……
一个走神的功夫,火光范围再次扩大,连不远处房屋四周也粘上了些许。
穆君桐将目光移过去,不由得皱起眉头,这都是什么东西?
虽然说大部分人都下船整歇了,但很多人只是洗漱一下,就回到了船上歇息,穆君桐看着黑黢黢的攒动人头,犹豫了一番,还是选择上船提醒一下主事。
无论如何,相信本地人总没错,把船停得离他们远点,等白天他们散了再驶回来。
今夜风很大,从河面上送过来的风,闻着一股水腥气,很难闻。
穆君桐快步往船边走,离河岸越近,空气中那股腥味越明显,除了水汽,还有一股刺鼻的铁锈味。
……不对,是血腥味。
穆君桐加快步伐,神经不自觉紧绷起来,一上船,就立刻找到主事,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道。
主事听了也有些担忧,但为了一个不确定的事把船开走,也不是明智之举。他谢过穆君桐,犹豫了一番,还是道:“既然已停泊,就不要折腾了。只要这些人不上船,行止可疑就可疑吧。”
他这样决定,穆君桐也能理解,毕竟确实看上去无甚大害。
既然已经上了船,就顺道看一下秦玦吧。
她走到房门口,手握成拳锤了几下房门:“你真不打算下船吗?在船上窝着该臭了。”
以她目前对秦玦的了解,这句话怎么都能惹来他的怒视,可是屋里还是没什么动静。
可能被晚风吹得发冷,穆君桐心头的火气下去了不少,总算发觉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她抬起手腕,打开侦测仪,眼神落在屏幕上。
数据慢慢在屏幕上浮现——没有检测出屋内有任何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