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八章

威廉号上的四十八名海盗或被杀或被俘。

这却还不够, 除恶务尽,要将海盗船上的留守五人也都给尽数抓捕。

络腮胡投降最快, 一张嘴把海盗船的情况都交代了。

留守者武力值、船上压箱底的两把燧发枪, 就连老巢所在地都吐露出来了。

别看海盗们有枪,但没有弹药。

另外,海洋上对于火药储存有讲究, 受潮点不燃是常有的事,所以近身搏击依旧使用冷兵器。

三十多个海盗都处理了, 贾道士·武氏的武力值也暴露了,索性也就不装了。

武拂衣不搞批皮伪装,没有换海盗服戴红头巾, 先朝着海盗船的风帆先放了三支“火箭”。两船距离非常近,未免对方开船逃跑, 烧掉风帆是最快捷做法。

这一操作逼迫留守海盗不得不全部都上甲板救火。

其中也有人想要依样画葫芦反烧威廉号的风帆, 但区区五人不足为惧。

不必跳船搏杀,趁着海盗们混乱救火, 以百步穿杨的箭矢攻击就行。

威廉号的弹药库进出严格,但冷兵器库的管制很少, 不上锁可以拿到一定数量的弓箭。

现在正好给侍卫们派上用处, 至少一对一能把对面的海盗都给解决了。

最后的海盗清除行动很迅速, 前后仅仅六分钟, 海盗船上的留守者全部覆没。

红眼海盗团的黄雀计划在一夕之间彻底告吹。强森到现在还没想明白, 自己怎么会输在一个清朝道士手上?

难道说曾经听闻的传言都是真的?

东方巫师邪性得很, 不要挑衅, 否则会变得不幸。

觉得不可思议的不只是海盗。

六名侍卫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听从皇子侧福晋的指令。

心服口服地接受被指令,唯命是从地进行清除海盗行动。反抗与不服,这些念头在绝对实力面前顷刻化作烟尘。

俗话说, 将帅无能,累死三军;俗话也说,将用巧计,以一敌百。

今夜有幸遇上后者。

哪怕武氏扮成了贾道士,但毫不影响她以雷霆万钧之势克敌制胜。

胤禟旁观全场,忍了又忍没能忍住,蹑手蹑脚来到四哥身边低语。

“弟弟今天信了,像是秦良玉这般的巾帼女不只流传于历史。四哥,你真是有胆量,放任侧福晋往这方面发展。”

说着,流露出由衷佩服且支持的神色。

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他没有为武氏的勇猛杀敌而感到任何不妥,反倒越发欣赏四哥稳重表象下的离经叛道。

离谱,刺激,搞事,甚好!

胤禟继续道,“四哥,你放心。海上发生的事什么该告诉汗阿玛,什么不该说,弟弟都听你的。

随行的这些人要是不听话就用钱堵他们的嘴。这钱包在弟弟身上,就当是礼金随份子了。庆祝我们顺利逃生,也庆祝四哥有得力保镖,哦不,是贤内助。”

胤禛瞧着老九狗狗祟祟又无比崇拜的神色,真是叫人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再听老九的这番说辞,瞎说什么大实话,让人很不好接话。正想说谁稀罕那些钱,但胤禟给得太积极,老鬼也杀敌辛苦,又凭什么不要幸苦费呢?

堕落了,居然这般思考问题。

胤禛深知不能被老九带偏,非常熟练地转移话题。

”走吧,还有不少事做。这些海盗用了迷药兑酒,连威廉号的船医也被迷晕了。现在要把威廉、史蒂芬船长给强制唤醒。”

考察队也带了随行大夫。

廖杏不是太医,而是对解剖术感兴趣,上京去解剖研究所自荐的民间大夫。他希望能见识一番欧洲医术,冒着危险请愿出海。

现在只能由廖大夫先给一船被迷倒的人治病。

海盗们只管下毒不管解药。

买药的强森交代,药物是从意大利商人手里买的。据说卖家颇有来历,家族曾经以擅长下毒而闻名。

药物的来历孰真孰假不好说,但药效恰如商人保证的管用。服用后两到三小时昏迷嗜睡,而基本要过一夜才能苏醒。

根据廖大夫的诊断,药粉中含有致幻与昏迷的曼陀罗成分,船上没有对症的药材做解药。最直接的催醒方法是外部刺激,比如浇冷水、针灸刺激等,能让人维持短期清醒。

马上行动起来。

因为海船具体要往哪里开?红头海盗怎么处理?靠近印度补给地后的注意事项等等,这些都要威廉与船长给建议。

武拂衣换下了沾血衣服,她也没有闲着。

先去隔壁海盗船上转悠一圈,确保把能薅的羊毛薅了,又是开始挨个审问活下来的二十个俘虏。

红头海盗团是新成立的,这次被一网打尽而老巢也没值钱东西,但也能从他们身上挖到有价值的情报。

比如他们对印度洋的了解如何?其他海盗团的分布情况如何?海盗们通常怎么选择肥羊?要如何进行销赃等等。

集思广益,弘晖、弘昇、温宪公主也都提出想各自了解的《一百个海盗冷知识》。

汇编成册,它能成为纵横印度洋剿匪指南1.0版。

武拂衣可没忘了计划要让让大清水师来印度洋转一转。和海盗们对战是名正言顺的实战训练机会,而且还能维护区域稳定。

而就她个人而言,今夜挑翻红头海盗团根本不叫事。这点战绩就连塞牙缝也不够,完全没有必要炫耀什么。

有关将来会不会再来印度洋搞几票大的?将来的事就等将来再议。

以武氏的身份搞这波操作没啥问题。

温宪已经习惯了。早几年一起南下考察,一起扮成道士,可不就要演一行像一行。

回忆过往,武氏扮成道士也给人画过遗像。给人跳大神,帮着搞过送葬仪式,这些事自己也有参与。

往事也很荒唐。

荒唐也是一种本领。假设武侧福晋没过人本领,也没法跟着四哥出行。今夜不就展示了武氏精于武功的新特长,没什么要大惊小怪的。

至于这功夫是怎么练成的?

温宪认为很好推测,就是天赋异禀。

武氏的生活轨迹很好查。除了跟四爷外出,就是在四爷府或是北郊庄子生活。她进行了一些武术培训,效果就是比其他人要好。

温宪劝侄子,人有所长,不必太羡慕别人的天赋。不要盯着天赋带来的好处看,也瞧瞧伴随而来的危险。

试问弘晖愿意额娘乌拉那拉氏在生死边缘徘徊与海盗搏斗吗?更重要的是一心向佛的四福晋本人也不爱这般打打杀杀。

弘晖都明白,阿玛一直鼓励府内众人强健体魄,最好是保持一定的运动量。

就他自己来说,被阿玛水里山里搞特训,那种辛苦滋味真是不堪回首,想来武侧福晋也是吃足了苦头。

都是吃苦人,谁也不说谁。

他自认为解开了心底谜团,为什么阿玛每次出行带着武侧福晋?

一定是在特训过程中,阿玛发掘了一位隐藏的武学天才,而偷偷给安排成了杀手锏保镖。

身为人子,这种大实话真不能说。

能做的就是对于今夜的剿灭海盗经过保持平常心,而且让五叔家的弘昇跟着一起守口如瓶。

于是,诡异的平和出现了。

考察队的知情者默认了武侧福晋是武学天才,被四爷人尽其用地当做了王牌护卫。

好一个雍郡王!

真是城府颇深,胆大无比。

外界谁也想不到皇子会训练侧福晋成为安保底牌。

其效果有多出其不意?从今夜红头海盗一败涂地就能窥见一斑。

真正的真相?

武拂衣也好,胤禛也好,都已经不在意那些被外界误读的事。互换的秘密只有天知地知,换的两个人知道。

考察队队员的心理或多或少遭受冲击,但都表现出了强大地对离谱人事的接受力。

另一边,威廉号众人就比较惨了。

喝了掺药的酒,被冷水泼、被针扎,好不容易勉强清醒,但是四肢无力、脑袋昏沉的症状仍未改善。

船主威廉恨不得把红头海盗团的所有人都大卸八块,但这种事就别在船上做了,清理行刑现场很麻烦的。

眼下,就有好几处战场也清理,是与海盗发生遭遇战的走道与楼梯。

残肢鲜血,不好意思让清朝考察队的人收拾。

乘客帮忙擒获海盗,避免了船只被劫,货物被抢,一船人的性命被杀,难道还要人给清理残局?

威廉表示免去考察队的船资,为表感谢负责考察队的欧洲境内旅行所有费用。

对待格斗王·道士贾武的态度尤其好,甚至恨不得挖墙角,请这样以一敌百的高人留在船上做安保顾问。

武拂衣坚定拒绝新工作邀请。

且不论真实身份,哪怕她明天真能成为没有束缚的游方道士,自己买艘船环游世界不香吗?怎么可能再做打工人。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但可以代驾大型风帆海船。

水手们全部中药而体力不支,距离补给点还有二十六小时的航程。不能等药效过去再开船,万一再遇上海盗来袭怎么办?

尽管红头海盗团已经被擒,而此前遇上一拨拨海盗与他们的黄雀计划有关,但谁也不敢拍胸脯说没有计划外的海盗偷袭。

这种情况下,尽快靠岸才安全。只能由考察队众人现学风帆海船驾驶术帮忙代驾。

胤禛学得很认真,力求创造一天练成老水手。不是争强好胜,而是忧患意识咆哮着。

红头海盗搞打劫的起因与老四有些关系,老四是被当做了最大的肥羊。如今,一众海盗被团灭,但他为什么还在自己的身体内?

警报不能解除!

万万没想到,脑袋里的警报一悬就是六个月。

威廉号由考察队代驾,在计划时间内平安抵达了印度补给点。

在当地休整了二十多天,水手们休养生息,彻底平复了被下药后的身体虚弱。

弹药库也被重新填满,购买新一批酒水替换了被下药的酒,又是搞了新鲜水果与食物的补充。

以大清历计算,康熙四十九年的除夕夜,海船再次扬帆起航。

海船从印度南端出发,穿过了印度洋到了非洲,再次进行补给后绕过好望角进入大西洋。

一路北上,再进行了三次补给,穿越英吉利海峡就要驶入伦敦。

海上半年,胤禛从饮食起居到个人卫生都保持着谨慎警惕。

由于一直没有再回到武氏身体中,生怕哪一步出了错,让自己倒大霉。

偏偏,无事发生。

在戳破红头海盗的黄雀计划后,从印度出发的航程没有再遇上程度离谱的海盗侵袭。

虽然再发生过五次火炮战,但那都在常规数量范围内。

另外,下药事件给船员们带来的经验教训,让众人对饮食安全格外在意。这减少了病从口入的几率,船上生病的人也比往年少了。

一切往好的方向发展,仿佛应了那句否极泰来。

印度洋上甚至流传出了东方巫师大战欧洲海盗的魔法故事。

什么以一敌百,什么可怕的三大死咒,还有「贾道士,印度洋新一任守护神,究竟是哪个真神转世?」等等荒诞的讨论话题都流传起来了。

故事很热闹,海面很平静,持续八个月的远洋航行就要抵达终点。

明天中午,即康熙四十九年五月二十四,威廉号即将抵达伦敦。

威廉与船长史蒂芬也比往年小心了,表示庆祝活动等脚踏实地上岸再说,他不希望发生临到家门口的事故。

海船上的最后一夜,没有欢庆,照常作息就寝。

半夜,武拂衣平躺着忽而睁开眼睛,因为肚子上被压了一条手臂。

不必说,就是胤禛侧睡翻身时把手臂压了过来。她正要将这手臂从肚子上挪开,但半途停住了动作。

这一幕是不是有点熟悉?

对了。半年多前,海船穿越马六甲海峡遇上第一次海盗袭击时,可不就是同样的场景。

这算什么?逃生二周目上线?

武拂衣侧头,很快敏锐地发现不同之处。

上次胤禛无意识伸了手臂,而人还在熟睡中。今夜,他的呼吸频率变了。刚刚侧身之后,这人醒了过来。

既然意识醒了,居然不把手臂拿开。

是把她肚子当软垫了?搁着很舒服吗?可她不舒服。

武拂衣眯了眯眼,耐心等待几秒后,一把捏住了胤禛的鼻子。装啊,看你能憋多久!

胤禛无法正常呼吸,只能睁开了眼睛,拉开控制他呼吸的作乱之手。

本为避免尴尬装睡,那就能装作从来没有不良睡姿。

他还是那个一夜到天明,睡得宛如僵尸躺尸的四阿哥,而不是放松到侧睡顺手搁人肚子的阿四。老鬼为何要戳穿他!

“你又谋杀亲夫吗?”

胤禛先发制人,“半夜扰人清梦,你想干什么?”

这次,武拂衣一针见血地纠正了用词。

“亲夫?这称呼名不副实,徒有其表,而只是逢场作戏罢了。你清醒点,这名号没必要说。”

胤禛冷不丁听到大实话,心情瞬时跌到谷底。

十年了,蓦然回首两人竟然已经相识十年了。

哪怕一开始是假戏,但自己也不知不觉间投入了真情实意。武拂衣究竟有没有心,怎么可以就用逢场作戏来概括这十年的相处。

自己积压心底的情愫正要爆发,但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

眼前这一幕场景是不是有些熟悉?在马六甲海峡遭遇第一波海盗,海上两人互换灵魂之夜,发生过类似的对话。

一时间,床头陷入古怪的沉默。

胤禛一会想着为自己正名,一会又不得不理智思考至今没有换回来的原因。最终他憋出一句话,“老鬼,我有个问题。”

武拂衣意识到自己的话语未免太理智,理智到近乎无情。还没想好怎么圆场,就听到这一句。

叫谁老鬼呢?!

谁老?皮囊的岁数不重要,但年轻的灵魂心态岂容被叫老。

胤禛这是讲大实话了吧?!给她起绰号很久了,胆子肥了,今天竟然敢讲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