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号上的四十八名海盗或被杀或被俘。
这却还不够, 除恶务尽,要将海盗船上的留守五人也都给尽数抓捕。
络腮胡投降最快, 一张嘴把海盗船的情况都交代了。
留守者武力值、船上压箱底的两把燧发枪, 就连老巢所在地都吐露出来了。
别看海盗们有枪,但没有弹药。
另外,海洋上对于火药储存有讲究, 受潮点不燃是常有的事,所以近身搏击依旧使用冷兵器。
三十多个海盗都处理了, 贾道士·武氏的武力值也暴露了,索性也就不装了。
武拂衣不搞批皮伪装,没有换海盗服戴红头巾, 先朝着海盗船的风帆先放了三支“火箭”。两船距离非常近,未免对方开船逃跑, 烧掉风帆是最快捷做法。
这一操作逼迫留守海盗不得不全部都上甲板救火。
其中也有人想要依样画葫芦反烧威廉号的风帆, 但区区五人不足为惧。
不必跳船搏杀,趁着海盗们混乱救火, 以百步穿杨的箭矢攻击就行。
威廉号的弹药库进出严格,但冷兵器库的管制很少, 不上锁可以拿到一定数量的弓箭。
现在正好给侍卫们派上用处, 至少一对一能把对面的海盗都给解决了。
最后的海盗清除行动很迅速, 前后仅仅六分钟, 海盗船上的留守者全部覆没。
红眼海盗团的黄雀计划在一夕之间彻底告吹。强森到现在还没想明白, 自己怎么会输在一个清朝道士手上?
难道说曾经听闻的传言都是真的?
东方巫师邪性得很, 不要挑衅, 否则会变得不幸。
觉得不可思议的不只是海盗。
六名侍卫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听从皇子侧福晋的指令。
心服口服地接受被指令,唯命是从地进行清除海盗行动。反抗与不服,这些念头在绝对实力面前顷刻化作烟尘。
俗话说, 将帅无能,累死三军;俗话也说,将用巧计,以一敌百。
今夜有幸遇上后者。
哪怕武氏扮成了贾道士,但毫不影响她以雷霆万钧之势克敌制胜。
胤禟旁观全场,忍了又忍没能忍住,蹑手蹑脚来到四哥身边低语。
“弟弟今天信了,像是秦良玉这般的巾帼女不只流传于历史。四哥,你真是有胆量,放任侧福晋往这方面发展。”
说着,流露出由衷佩服且支持的神色。
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他没有为武氏的勇猛杀敌而感到任何不妥,反倒越发欣赏四哥稳重表象下的离经叛道。
离谱,刺激,搞事,甚好!
胤禟继续道,“四哥,你放心。海上发生的事什么该告诉汗阿玛,什么不该说,弟弟都听你的。
随行的这些人要是不听话就用钱堵他们的嘴。这钱包在弟弟身上,就当是礼金随份子了。庆祝我们顺利逃生,也庆祝四哥有得力保镖,哦不,是贤内助。”
胤禛瞧着老九狗狗祟祟又无比崇拜的神色,真是叫人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再听老九的这番说辞,瞎说什么大实话,让人很不好接话。正想说谁稀罕那些钱,但胤禟给得太积极,老鬼也杀敌辛苦,又凭什么不要幸苦费呢?
堕落了,居然这般思考问题。
胤禛深知不能被老九带偏,非常熟练地转移话题。
”走吧,还有不少事做。这些海盗用了迷药兑酒,连威廉号的船医也被迷晕了。现在要把威廉、史蒂芬船长给强制唤醒。”
考察队也带了随行大夫。
廖杏不是太医,而是对解剖术感兴趣,上京去解剖研究所自荐的民间大夫。他希望能见识一番欧洲医术,冒着危险请愿出海。
现在只能由廖大夫先给一船被迷倒的人治病。
海盗们只管下毒不管解药。
买药的强森交代,药物是从意大利商人手里买的。据说卖家颇有来历,家族曾经以擅长下毒而闻名。
药物的来历孰真孰假不好说,但药效恰如商人保证的管用。服用后两到三小时昏迷嗜睡,而基本要过一夜才能苏醒。
根据廖大夫的诊断,药粉中含有致幻与昏迷的曼陀罗成分,船上没有对症的药材做解药。最直接的催醒方法是外部刺激,比如浇冷水、针灸刺激等,能让人维持短期清醒。
马上行动起来。
因为海船具体要往哪里开?红头海盗怎么处理?靠近印度补给地后的注意事项等等,这些都要威廉与船长给建议。
武拂衣换下了沾血衣服,她也没有闲着。
先去隔壁海盗船上转悠一圈,确保把能薅的羊毛薅了,又是开始挨个审问活下来的二十个俘虏。
红头海盗团是新成立的,这次被一网打尽而老巢也没值钱东西,但也能从他们身上挖到有价值的情报。
比如他们对印度洋的了解如何?其他海盗团的分布情况如何?海盗们通常怎么选择肥羊?要如何进行销赃等等。
集思广益,弘晖、弘昇、温宪公主也都提出想各自了解的《一百个海盗冷知识》。
汇编成册,它能成为纵横印度洋剿匪指南1.0版。
武拂衣可没忘了计划要让让大清水师来印度洋转一转。和海盗们对战是名正言顺的实战训练机会,而且还能维护区域稳定。
而就她个人而言,今夜挑翻红头海盗团根本不叫事。这点战绩就连塞牙缝也不够,完全没有必要炫耀什么。
有关将来会不会再来印度洋搞几票大的?将来的事就等将来再议。
以武氏的身份搞这波操作没啥问题。
温宪已经习惯了。早几年一起南下考察,一起扮成道士,可不就要演一行像一行。
回忆过往,武氏扮成道士也给人画过遗像。给人跳大神,帮着搞过送葬仪式,这些事自己也有参与。
往事也很荒唐。
荒唐也是一种本领。假设武侧福晋没过人本领,也没法跟着四哥出行。今夜不就展示了武氏精于武功的新特长,没什么要大惊小怪的。
至于这功夫是怎么练成的?
温宪认为很好推测,就是天赋异禀。
武氏的生活轨迹很好查。除了跟四爷外出,就是在四爷府或是北郊庄子生活。她进行了一些武术培训,效果就是比其他人要好。
温宪劝侄子,人有所长,不必太羡慕别人的天赋。不要盯着天赋带来的好处看,也瞧瞧伴随而来的危险。
试问弘晖愿意额娘乌拉那拉氏在生死边缘徘徊与海盗搏斗吗?更重要的是一心向佛的四福晋本人也不爱这般打打杀杀。
弘晖都明白,阿玛一直鼓励府内众人强健体魄,最好是保持一定的运动量。
就他自己来说,被阿玛水里山里搞特训,那种辛苦滋味真是不堪回首,想来武侧福晋也是吃足了苦头。
都是吃苦人,谁也不说谁。
他自认为解开了心底谜团,为什么阿玛每次出行带着武侧福晋?
一定是在特训过程中,阿玛发掘了一位隐藏的武学天才,而偷偷给安排成了杀手锏保镖。
身为人子,这种大实话真不能说。
能做的就是对于今夜的剿灭海盗经过保持平常心,而且让五叔家的弘昇跟着一起守口如瓶。
于是,诡异的平和出现了。
考察队的知情者默认了武侧福晋是武学天才,被四爷人尽其用地当做了王牌护卫。
好一个雍郡王!
真是城府颇深,胆大无比。
外界谁也想不到皇子会训练侧福晋成为安保底牌。
其效果有多出其不意?从今夜红头海盗一败涂地就能窥见一斑。
真正的真相?
武拂衣也好,胤禛也好,都已经不在意那些被外界误读的事。互换的秘密只有天知地知,换的两个人知道。
考察队队员的心理或多或少遭受冲击,但都表现出了强大地对离谱人事的接受力。
另一边,威廉号众人就比较惨了。
喝了掺药的酒,被冷水泼、被针扎,好不容易勉强清醒,但是四肢无力、脑袋昏沉的症状仍未改善。
船主威廉恨不得把红头海盗团的所有人都大卸八块,但这种事就别在船上做了,清理行刑现场很麻烦的。
眼下,就有好几处战场也清理,是与海盗发生遭遇战的走道与楼梯。
残肢鲜血,不好意思让清朝考察队的人收拾。
乘客帮忙擒获海盗,避免了船只被劫,货物被抢,一船人的性命被杀,难道还要人给清理残局?
威廉表示免去考察队的船资,为表感谢负责考察队的欧洲境内旅行所有费用。
对待格斗王·道士贾武的态度尤其好,甚至恨不得挖墙角,请这样以一敌百的高人留在船上做安保顾问。
武拂衣坚定拒绝新工作邀请。
且不论真实身份,哪怕她明天真能成为没有束缚的游方道士,自己买艘船环游世界不香吗?怎么可能再做打工人。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但可以代驾大型风帆海船。
水手们全部中药而体力不支,距离补给点还有二十六小时的航程。不能等药效过去再开船,万一再遇上海盗来袭怎么办?
尽管红头海盗团已经被擒,而此前遇上一拨拨海盗与他们的黄雀计划有关,但谁也不敢拍胸脯说没有计划外的海盗偷袭。
这种情况下,尽快靠岸才安全。只能由考察队众人现学风帆海船驾驶术帮忙代驾。
胤禛学得很认真,力求创造一天练成老水手。不是争强好胜,而是忧患意识咆哮着。
红头海盗搞打劫的起因与老四有些关系,老四是被当做了最大的肥羊。如今,一众海盗被团灭,但他为什么还在自己的身体内?
警报不能解除!
万万没想到,脑袋里的警报一悬就是六个月。
威廉号由考察队代驾,在计划时间内平安抵达了印度补给点。
在当地休整了二十多天,水手们休养生息,彻底平复了被下药后的身体虚弱。
弹药库也被重新填满,购买新一批酒水替换了被下药的酒,又是搞了新鲜水果与食物的补充。
以大清历计算,康熙四十九年的除夕夜,海船再次扬帆起航。
海船从印度南端出发,穿过了印度洋到了非洲,再次进行补给后绕过好望角进入大西洋。
一路北上,再进行了三次补给,穿越英吉利海峡就要驶入伦敦。
海上半年,胤禛从饮食起居到个人卫生都保持着谨慎警惕。
由于一直没有再回到武氏身体中,生怕哪一步出了错,让自己倒大霉。
偏偏,无事发生。
在戳破红头海盗的黄雀计划后,从印度出发的航程没有再遇上程度离谱的海盗侵袭。
虽然再发生过五次火炮战,但那都在常规数量范围内。
另外,下药事件给船员们带来的经验教训,让众人对饮食安全格外在意。这减少了病从口入的几率,船上生病的人也比往年少了。
一切往好的方向发展,仿佛应了那句否极泰来。
印度洋上甚至流传出了东方巫师大战欧洲海盗的魔法故事。
什么以一敌百,什么可怕的三大死咒,还有「贾道士,印度洋新一任守护神,究竟是哪个真神转世?」等等荒诞的讨论话题都流传起来了。
故事很热闹,海面很平静,持续八个月的远洋航行就要抵达终点。
明天中午,即康熙四十九年五月二十四,威廉号即将抵达伦敦。
威廉与船长史蒂芬也比往年小心了,表示庆祝活动等脚踏实地上岸再说,他不希望发生临到家门口的事故。
海船上的最后一夜,没有欢庆,照常作息就寝。
半夜,武拂衣平躺着忽而睁开眼睛,因为肚子上被压了一条手臂。
不必说,就是胤禛侧睡翻身时把手臂压了过来。她正要将这手臂从肚子上挪开,但半途停住了动作。
这一幕是不是有点熟悉?
对了。半年多前,海船穿越马六甲海峡遇上第一次海盗袭击时,可不就是同样的场景。
这算什么?逃生二周目上线?
武拂衣侧头,很快敏锐地发现不同之处。
上次胤禛无意识伸了手臂,而人还在熟睡中。今夜,他的呼吸频率变了。刚刚侧身之后,这人醒了过来。
既然意识醒了,居然不把手臂拿开。
是把她肚子当软垫了?搁着很舒服吗?可她不舒服。
武拂衣眯了眯眼,耐心等待几秒后,一把捏住了胤禛的鼻子。装啊,看你能憋多久!
胤禛无法正常呼吸,只能睁开了眼睛,拉开控制他呼吸的作乱之手。
本为避免尴尬装睡,那就能装作从来没有不良睡姿。
他还是那个一夜到天明,睡得宛如僵尸躺尸的四阿哥,而不是放松到侧睡顺手搁人肚子的阿四。老鬼为何要戳穿他!
“你又谋杀亲夫吗?”
胤禛先发制人,“半夜扰人清梦,你想干什么?”
这次,武拂衣一针见血地纠正了用词。
“亲夫?这称呼名不副实,徒有其表,而只是逢场作戏罢了。你清醒点,这名号没必要说。”
胤禛冷不丁听到大实话,心情瞬时跌到谷底。
十年了,蓦然回首两人竟然已经相识十年了。
哪怕一开始是假戏,但自己也不知不觉间投入了真情实意。武拂衣究竟有没有心,怎么可以就用逢场作戏来概括这十年的相处。
自己积压心底的情愫正要爆发,但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
眼前这一幕场景是不是有些熟悉?在马六甲海峡遭遇第一波海盗,海上两人互换灵魂之夜,发生过类似的对话。
一时间,床头陷入古怪的沉默。
胤禛一会想着为自己正名,一会又不得不理智思考至今没有换回来的原因。最终他憋出一句话,“老鬼,我有个问题。”
武拂衣意识到自己的话语未免太理智,理智到近乎无情。还没想好怎么圆场,就听到这一句。
叫谁老鬼呢?!
谁老?皮囊的岁数不重要,但年轻的灵魂心态岂容被叫老。
胤禛这是讲大实话了吧?!给她起绰号很久了,胆子肥了,今天竟然敢讲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