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康熙与太医一起来了。

篝火宴会进入后半场以娱乐为主。得知女儿昏迷, 他借口有些累就先一步离席。

事有轻重缓急。

在不涉及朝政大事时,儿女的健康比自身的享乐重要得多。

到了现场, 发现事态有变。

事前被通知温宪公主昏迷, 看到她躺在地上算是有心理准备。

令人诧异,京城新得势的隆科多,凄惨得像一只人人喊打的老鼠。他的右肩膀肿起, 被堵住了嘴,整个人被反绑在了一棵大树上。

现场围了一圈侍卫与宫人,都是面无表情,保持肃静。

这一幕, 让太医们脚步一顿。

雍郡王真是够胆量, 居然敢如此对待风头正盛的佟家人。

康熙眼皮一跳,却是先呵斥太医们, “傻站着做什么,赶紧给温宪公主看病!”

至于他的想法?

当瞬间的震惊退去, 第一反应不是气愤与迷惑, 而是默认了老四此举必有原因。

太子暴打官员往往是因为一些小事做得不得心意, 可老四向来能公私分明。隆科多被这般对待,十之八九是犯下了滔天大罪。

“儿臣向汗阿玛请罪。事急从权, 未得批准就将隆科多如此处置。”

武拂衣认错认得快。认错又如何,该做都做了。

“皆因人证物证俱在,不能让他有机会销毁证据。而这贼子至今死不悔改, 毫无认罪之意。”

什么罪?

康熙瞧着温宪昏迷不醒, 恐怕也只有隆科多谋杀公主会让老四行使雷霆手段。

“你的意思是隆科多是导致温宪重伤的元凶了?”

“呜呜呜——”

大树上,隆科多拼命发出呜咽声,企图引起康熙的关注,而拼命用眼神示意, 他是无辜的。

武拂衣简明扼要说起前情,从温宪消失半个多时辰,到她身上的伤势与血字含义,以及在附近发现了侍女山茶的尸体。

“尽管儿臣无从获知温宪发现了什么具体秘密,但能断定隆科多是要杀人灭口。温宪手指甲残留的丝线,与隆科多的腰带破损处完全吻合。更为关键的是两枚指纹印。”

一枚,是隆科多要带上的血指纹,来自温宪公主。

另一枚,是来自侍女山茶下颚处的指纹。

山茶的尸体在不远处的花丛中被发现。凶手的手指沾到花粉,在捂住山茶嘴部时,在她的下巴位置留下了指纹痕迹。

初步观察,就是隆科多的小指,他的指甲缝里还有一模一样的花粉残余。

“侍女山茶的尸体四周散落了一些新鲜采摘的花朵,是隆科多趁着人在菜花时从背后偷袭,将她的脑袋按住撞击石头而致人死亡。

把尸体布置成意外跌倒死亡的姿势,但做得不够仔细,没有彻底抹去尸体上的罪证,没除掉山茶下颚上的指纹残留。”

武拂衣大致还原了山茶被谋杀经过,随后指出:

“之所以没有仔细处理山茶尸体,因为时间紧迫,凶手要找到另一个知情者。”

另一个人,自不必说就是温宪公主。

“发现温宪后,隆科多没有立即下杀手。不是心生悔意,而是同一晚上不能有两起跌倒意外死亡。必须换一种杀人方式,才不会引起怀疑。

临时伪造一场意外事故,要趁手的道具,把就先把昏迷的温宪给掩藏在草丛中,其他人就找很难找到。”

“因此,儿臣才会在荒草堆里找到温宪。”

武拂衣指向身后的草丛,那里的草高超过膝盖。

正常情况下,别说公主就连侍卫也不会天黑后往这种地方钻,因为明白里面可能藏有毒蛇之类的危险。

“儿臣派侍卫们扩大搜查范围,已经发现了温宪最初昏迷的地点。那里的草丛有被折压的痕迹,最近侧躺过一个人,身形与温宪吻合,而且在一块尖利碎石上发现许些鲜血痕迹。

应是碎石划破了温宪的左手食指,是她拼尽残存不多的清醒意识,也要留下凶犯犯罪的实证。这份证据必须被及时保存,不能让凶手有销毁的机会。幸而天理昭昭,没有放任真凶逃之夭夭。”

武拂衣说着,冷冷地瞥向隆科多,再给了他当头一击。

“世上每个人的指纹都是独一无二的。自南宋宋慈著《洗冤录》,将人的指纹视作重要的定罪证据。这就成了一种常识,你该不会不知道这个常识吧?”

此话一出,隆科多如遭雷击。

他原先在不停挣扎的身体瞬间僵住了,眼神没能掩饰住惊愕与慌乱。为什么一开始打他时,雍郡王没提到这个致命证据?!

康熙将隆科多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

真是“好”极了!他的这位表弟是真的没这方面的“常识”。

说是常识也不尽然,毕竟天下读书人不多,而读书不一定会读刑律相关内容。

隆科多却应该知情。

四月末,三贝勒与雍郡王为了夜探乱葬岗一事在朝会庭辨时,就提及过《洗冤录》此书。

当时,四阿哥提到了《洗冤录》有错误之处。

隆科多如果有心,难道不该去瞧一瞧?他负责京城治安,了解相关知识也算是提升职业技能。

康熙在五月初重新翻阅《洗冤录》,对其中提出的观点进行勘误。

其中有关每个人指纹具备独特性,能被确定为自然规律。历朝历代的文献佐证这一论点,而目前没有找到反例。

做皇帝很忙,尚能抽时间去读一读这方面的书籍。

隆科多职责所在,他凭什么不读?这就是工作态度不积极、不认真。

日常的习惯与心态会影响到关键时刻的判断力。

康熙想着心里越发不喜,现在看来隆科多平时的恭敬流于表面,没能落到实际行动中去。哪怕是伪装,他也没有演好全套,这种狂傲正是仗着出生佟家,不会轻易惩罚于他。

“啊!好痛……”

此时,温宪的呼痛声响起。一清醒,她就向右侧蜷缩起身体,下意识要去捂住右腹部。

太医们以金针度穴之法终是把温宪公主先给唤醒,才能询问她具体病情。“五公主,您具体是哪里痛?疼痛持续多久了?”

温宪睁开眼睛,环视一圈,看见了康熙、四哥、太医们与外围宫人们,以及被五花大绑在树上的隆科多。

“五妹,你留的提示指向隆科多行凶,为兄已经告之汗阿玛。”

武拂衣在温宪身边蹲下,“现在,你所处的环境是安全的。想说什么就说出来,你具体是怎么不舒服?”

温宪尽力给出了微笑以示她明白了,但没有先提自身病痛,而是颤动着手想要去拉康熙。“汗阿玛,儿臣有要事单独禀告。”

康熙挥了挥手,让太医们退后。

武拂衣正准备起身退后几步。这是瞧得明白,温宪强调单独禀告,就是不想让四哥卷入是非之中。

康熙却先开口留人。“老四,你留下也听一听。温宪,你挑重要的说,细枝末节等你治好病再议。”

既然今夜老四对隆科多的处理不留任何情面与余地,那么就该知道事态全貌以而应对后续问题。

哪怕康熙面上不显,但已经暗中下了决定。

既然赫舍里家的索额图能被赐死,佟家的隆科多凭什么死不得。真要论私人感情与政绩功劳,后者远远不及前者。

温宪本来不想四哥彻底牵扯进来,那会让四哥彻底失去了佟家的支持。但康熙发话,她没有办法反对。

这会直说重点,“今夜,额图浑郡王的妾室李怜儿与隆科多通奸,被当场抓住。

儿臣在帐篷外听到,隆科多为了纳李氏为妾,答应出卖边防驻军消息给额图浑。恕儿臣无能,没能了解更详细的密谋内容。”

原来如此!

这种消息着实会引来杀身之祸。

此刻,康熙震惊之余,在心中彻底给隆科多判了死刑。

谋杀公主未遂,佟家对此尚敢求情。但出卖边防情报,谁求情都没用。

别说此事还没做成,或者要将功折罪,隆科多不是第一次犯事了。

四年前管理木兰围场的治安,因为他监管不到位,让被下药的发狂狼群追杀皇子。

机会,早就给过了。

不只是官复原职,而且还让他升级了。

时隔四年,再度负责相同的工作。

隆科多不仅没有知错就改,居然假公济私、目无法纪,更是暴露其狂逆本质。

这种人绝不能留,是比索额图更过分。

索额图为了让太子上位,着实做了许多结党营私之事,但其实还没生出弑君叛国之心。

康熙不会养虎为患,索额图没接触兵马权力,隆科多却管着京城的半数守卫力量。

他给足了佟家面子与恩宠,佟家给他的回报,就是一个为了夺人之妾而出卖边防消息的叛徒。

当下,康熙的心情不能更差,但对温宪十分和颜悦色。打心底疼惜这个女儿,若非温宪冒死获得消息,将来难免一场兵祸。

“小五,无需自责。你已经做得非常好,当记首功。现在先安心治病,把病发经过详细讲出来。”

这就招手让太医们来详细问诊。

又转身传来梁九功,“传旨凯音布,让他加紧防卫,今夜听从雍郡王安排。”

说着,康熙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牌递给老四。

“隆科多被你抓了个罪证确凿,这消息瞒不了太久。你带人先封了隆科多的帐篷,将李氏拿下。尽快问出更多实证,方能问罪额图浑。

于此同时,再传信热河加派兵马。以此物调动木兰围场驻兵,抓紧去办。”

武拂衣瞧着如同虎符的玉牌,宛如瞧着一个超级大大大麻烦。

事涉及兵权,她可一点也不傻,那就是沾染不得。本以为康熙会离开去亲自处理此等大事,怎么都没有想到居然把守备之事交了出来。

“愣着做什么?!”

康熙瞧见老四没有立刻来接,这傻儿子眼中竟然还点不情不愿。

哎呦!他又开始胸闷了!

多少人想要这份权力,这会居然有傻子还想要往外推。

老四越不要,就越是要给他,也非感情用事。

木兰围场之上,敢于和佟家正面撕破脸的人寥寥无几。今夜兵贵神速,要雷厉风行搜证,容不得犹豫与妥协。

显然,老四最为合适。

没给老四拒绝的机会,直接把玉牌塞到蠢儿子手里。“你不用杵在这里,朕亲自守着温宪。你快去办正事。”

武拂衣被赶鸭子上架,面对康熙的心意已决的表情,也只能领旨。“儿臣领旨,必不负汗阿玛所托。”

暗暗决定要速战速决。

她可不想一直拿着烫手山芋,早点查证,早点将腰牌还回去。

临走,似不经意与胤禛对视一眼,温宪公主的治病过程就由他陪同了。

胤禛瞧着武拂衣的背影远去,略有两分担忧。

离京之际,两人假设过因醉酒而拆围场的可能性。谁能想到酒没喝几杯,人也没有醉,木兰围场还是发生了惨剧。

他担忧的不是武拂衣办不成康熙的嘱托,而是忧心于老鬼行事过度迅猛,玩嗨了开始合法拆木兰围场。

那会吓到康熙吗?

算了,吓到就吓到吧。

胤禛心态在不知不觉间发生变化,他自身时不时被老鬼的操作给吓一波,康熙也该习惯习惯就好。

这一头,太医们给出了望闻问切的会诊结果。

温宪公主是得了肠痈,具体说来就是蚓突发病。

一开始疼痛感不强烈,是一阵一阵的。

然后向下转移,到了右下腹的区域,按压时痛感更会加强。这种并发症有致人发热,也会因为不耐疼痛陷入昏迷。

算是好消息,发现的还算及时。

温宪公主发起了低热,但尚未形成蚓突发脓水的脉象。

这个阶段还属于急性发病初期,可以用汤药佐以针灸治疗。

在东汉张仲景的《金匮要略》中有相关记载。

后来根据历朝历代的大夫行医总结经验,越发完善了这些对症蚓突肠痈的药方。

不过,如果再晚一些送诊,怕就会形成脓水淤堵,届时汤药药力则不能达。

那就要凭运气了。也曾听闻前朝的民间大夫会搞过剖腹切除蚓突,至于能不能给治好很难说。

康熙瞧了太医的药方,找人先去营地煎药。确定能够移动温宪,就让她转移回帐篷内治疗。

他也允许老四家的武侧福晋全程陪同温宪。

武氏靠谱,陪着女儿也能是一份助力。毕竟太医们都是男子,或有看顾不周之处。

胤禛随行,旁听了太医的诊断词,将这病症与武拂衣曾经提过的阑尾炎对应上了。

不同时代称呼不同,右腹的蚓突就是阑尾。而以“蚓突”称呼,顾名思义,这一器官的外形就像蚯蚓突起状。

阑尾炎也分类型与严重程度。

胤禛听武拂衣提过,最彻底的就是割以永治。

但,手术是需要一系列条件的。

对活人动刀,与尸体上解剖不同,认识到器官的位置只是第一步。

如何麻醉能不伤害神经?能不能有无菌环境实行手术?术后并发症要怎么处理?

诸如此类,别看是一台小手术,实则体现了医学整体的进步性。

以木兰围场的环境,连一把像样的手术刀也没有,更不提能在短时期内找到有丰富经验的大夫。

胤禛暗暗庆幸,温宪的运气没有差到极点。

说是运气,但也离不开人为努力,而医学的科学性发展任重而道远。

这一夜,木兰围场暗潮汹涌。

有人在紧急治疗,有人被密切监视,有人被严加审问。

天亮时分,接连传来三个好消息。

温宪公主在对症下药的治疗后,病情正在逐步缓解。右腹虽然还有疼痛,但其痛苦程度大大减轻。

驻扎热河的守军赶至木兰围场,加强了防御力度。目标很明确,绝不会纵虎归山。

额图浑郡王胆敢索取边防的情报,谁会相信他是读来玩一玩,肯定是要谨防他兴起兵祸。

随着李怜儿供认罪行,对于额图浑的怀疑,成为了事实。

根据李氏交代,她明面上是江南买入鄂尔多斯左翼后旗郡王府的小妾,实际上是被精心挑选出的间谍。

额图浑早就关注了京城动态,对于那些能接触到边防情报的官员都做了调查,想要找突破口。之后,发现了隆科多与其岳父的妾室李四儿不清不楚,那种关系已经维持四年之久。

在全面搜集了李四儿的相貌、性格、做派之后,带着目标去找能取代李四儿的女人。

李怜儿被故意打造出来,带着剧本出现在隆科多的面前,就有了这一场木兰围场私通事件。

原计划,等跟着隆科多回到京城,要暗中监视他按时传递有用的情报。

不过,李氏也有自己的想法。

等她去了京城,何必再对额图浑效忠。哪怕曾经相依为命的亲弟弟养在了草原上,但她也不想为了弟弟牺牲荣华富贵。

别问李怜儿怎么会交代得如此详尽。

问,就是不是谁都能受得了花式逼供法。

假设存在几种方法能击溃鬼怪的意志,稍作改动足以不伤一寸皮肤就攻破一个人的心理防线。

意志力强大到不惧怕死亡与恐怖本事的人类,毕竟只是凤毛麟角的少数派。

李怜儿不在其列,还把所知的额图浑的底细都给抖了出来。

别看这个老郡王表面上贪花好色,实则人老心不老,还想联合噶尔丹的残部搞事情。

噶尔丹被康熙灭了,但他还有五服之内的亲人在世,或多或少接手了准格尔的势力。

额图浑想要套取清廷边防消息,所图甚大,将来能边境联手多方兴兵。

武拂衣获得这个消息,上禀给康熙知晓。

不出意外,得到命令把额图浑郡王一队人马给直接围了,因为这件事就是直接一刀扎在康熙心口上。

皇上三次亲征噶尔丹,终于把对方给灭了。

那些年里,康熙差点因病先挂掉了,更不提死了多少士兵,耗费多少钱财。

终于取得了蒙古草原的和平。哪怕和平总有期限,但也希望越长越好,谁破坏就就必须死。

一夕之间,木兰围场的气氛紧张起来。

大多数人都是来避暑度假,但没想到撞见了这一场变故。

康熙却说刚刚好。

刚刚好,所有蒙古旗盟的王公亲贵都在。

是直接瓜分鄂尔多斯左翼后旗,或是重新推选合适的新郡王,是可以就地商议起来。

什么时候事情给办妥了,什么时候举行第二次盛大的篝火晚会庆祝一番。

这事给闹的,让绝大多数蒙古王公都把额图浑往死里骂。

自从七八年前与康熙达成和平互处的协议,生活过得比以前富足。

不说以后如何,至少他们这一辈在与噶尔丹交手、沙俄干仗之后,就想要过太平日子。哪怕要争夺利益,也不希望动刀动枪了。

当然,总会有少数不和谐的声音,却也不敢在此时发声。

谁敢瞎说话,别忘了现在人在康熙的地盘上。

外面被清军给“保护”了起来,这时候乱讲话不是等着被打吗?

一道圣旨的下达更是加速了蒙古王公们做出一致决定,表态绝不姑息破坏和平的额图浑。

康熙下令以叛国通敌罪,赐死隆科多。

子不教,父之过,夺佟国维的一等公爵位,降为一等侯。有谁敢求情,一律以同党论处。

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既然皇上对于母族都下定决心要处置,那么就是足够清晰的表态。

于是,荣宪公主的额驸乌...尔衮,他作为新袭爵的巴林部郡王率先提议,废除额图浑的爵位,及剥夺其一支的继承权。

其余王公纷纷赞成,额图浑反对无效,那老头被关在帐篷里了。虽然众人没有提及是否处死额图浑,但都心知肚明绝不能让人活着离开。

时间进入八月。

温宪完全病愈,在给山茶安排丧葬后事时,听闻了木兰围场发生的一桩新闻。

额图浑被夺爵位,但被康熙留了一命。

谁料他自暴自弃,与妾室李怜儿过于放纵,昨夜两人竟然双双马上疯死了。

谋杀,这是明晃晃的谋杀!

任谁都有此猜测,但没有人去深究真相。

太医奉命验尸,查到两个死者使用了一些助兴药物,或是导致他们毫无节制的原因。

康熙对此表示认可,盖棺定论后不再谈及此案。

史书记此一笔,额图浑死因荒唐。但永远不可能记下真相,是康熙命令梁九功送额图浑上路。

该上路了。

八月本就是蒙古王公们准备各自回家的日子,那就不必再拖延。

*

*

八月十五,又一场盛大篝火会在夜空下进行。在今夜的中秋相聚后,明天就各自打道回府。

老地方,燃起篝火。新菜式,色香味远远胜过七月的那一场。

众人言笑晏晏,气氛依旧热络不已,但真实心情不如表面平静。

因为绝大多数人依旧心有余悸,而一个空了的座位提醒他们额图浑被杀了。

有烦恼不如喝酒。

蒙古王公们演戏演全套,敬酒也在继续,与往年一样热情。

谁都是好演员,配合着康熙维持着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相亲相爱景象。

康熙神色温和,仿佛木兰围场就没发生过流血事件。

喝着酒,心里想得却是另一件事。

温宪给他提了,对于识破这桩阴谋不求别的奖励,就想要舜安颜和离。反正两个人没有孩子,也能断得干干净净。

康熙同意了,这件事回京城就去办。

隆科多死了,哪怕死有余辜,必是被佟家人记在了老四与温宪头上。

让温宪留在佟家,别说能不能开心,更怕她被迫害。

舜安颜明知隆科多与岳父的小妾有问题,前几年却不敢处理应对,足以证明他是个没骨气,无法担事。

该和离就离吧。

最初让佟家尚主,是想亲上加亲,现在看来没必要了。一次不忠,百次不容。

篝火宴上,开始自由活动。

喝酒与敬酒在继续,但也有不被灌酒的人。

武拂衣的跟前来客不多,也许因此次查案过于雷厉风行,让这群蒙古王公被震慑到了。

众人认为不要轻易接近雍郡王,否则指不定有小秘密被发现了,说不定得脱一层皮。

胤禛低声说,“看来你的醒酒药是用不上了,有没有一丝遗憾?”

“遗憾什么?再怎说那也是药剂,不吃药,必须开心。”

武拂衣刚好乐得不用应付蒙古王公。她交还了康熙的调兵玉牌,而正因掌控过兵马防务,更要在这段时间低调行事。

这就去知会梁九功一声,如果康熙等会问起就说四阿哥不胜酒力回去睡觉了。说完,她毫不留恋离开了篝火宴会的草坪。

胤禛随着一起离开,但他看武拂衣的脸色不见丝毫睡意。

“真是回帐篷休息?该不是在离开木兰围场之前,你想搞什么奇奇怪怪的未完成心愿?”

“且看清了,这就是回帐篷的方向。”

武拂衣轻嘲,“怎么,我最终没把围场拆了,你很遗憾?”

“当然没有。”

胤禛果断否定。他还在庆幸老鬼没有脑子发热,在得到号令兵马的玉牌后,也是行事颇有分寸。

武拂衣不置可否,没说信不信胤禛的话。

等回到营区,却没有直接回帐篷。她摘了一片叶子,坐到了帐篷后侧的小土堆上。

“明天就要回京城了,我是有件事没做完。来时,你给了我一整套蒙语口语高阶课程,总该意思意思付学费。”

武拂衣说着挥了挥手中小叶片,“给你吹奏一曲,就当是学费了。这一笔就在木兰围场结清了,不许利滚利带回京城。”

吹树叶能成曲调吗?

胤禛狐疑,他听闻过民间多奇术,但从没亲眼见识过。另外,他还没答应这能算是教学费了。

武拂衣却不多话,没等胤禛说有的没的,反正她只给这点学费。这就将普普通通的叶片贴近唇,吹叶子说来就来。

下一刻,悠扬小调,倾泻而出。

中秋圆月,草原土丘。

吹奏的人神色悠闲,而不知名小调的节奏恰似夏末初秋的夜风,吹拂草原万物,也给人带去一丝凉爽恰意。

等到一曲终了,仿佛夜风也终止了。

一时间,余音绕梁,令人赞叹这种奇技。

胤禛没能喊开始,等回神乐曲已经结束。他还有点震惊,还有些意犹未尽,这就直接从武拂衣手中取来叶子。

仔细瞧了瞧,这偏叶子就是常见树叶,没有什么特别机关。它怎么就能成曲调呢?

索性放在自己唇边试了试。

然后呢?

然后,只听到“噗”的一声。嗯,与放屁声非常相似。

来不及为此尴尬,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如果没看错,刚才的那一瞬间,他一个不留神与武拂衣吹了同一片叶子的同一个位置。

这个发现让胤禛捏着树叶的手指僵住了。

“怎么了?”

武拂衣不解,晃了晃手指,“你是被自己的可怕音乐天赋给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