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蒋樟望着妈妈。
“就是你不认识的人, 之前没见过的。”
蒋樟歪头想了想:“好像每天都有不认识的人跟我说话呀。”
他就是个孩子王,跟大院里谁家的孩子都玩得开,加上还是蒋徽的儿子, 就更多人喜欢和他打招呼了。
蒋榆看着自己的笨弟弟, 着急死了,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妈, 我记得不久前有个女同志来找过小樟,还给了他糖吃。”
“对对, 我也想起来了,那个阿姨看起来和妈妈你差不多大的,当时我不怎么开心,在走廊上叹气,那个阿姨就问我为什么叹气, 还说是你的同事呢。”蒋樟会记得这么清楚,主要是那阿姨给的糖可是大白兔。
大白兔奶糖多贵啊, 以前他顶多吃过水果糖, 这还是他第一次从不认识的人手里收到大白兔呢, 可不就记得牢牢的了。
是她的同事,还是一位女同志?
楚音音微微一想心里就有成算了,虽然还不确定,但也八九不离十了。
当着孩子的面,楚音音没说什么, 只是道:“好, 妈妈知道了,你们快睡觉吧。”
现在的人睡得都早,特别是两小孩处于长身体的时候,楚音音要求他们每天九点前就必须睡觉了。
这会儿时间虽然还有点早, 但他们今天刚搬来自己的房间,楚音音怕他们不适应,不早点上床就睡不着了。
蒋樟倒是没什么不适应的,他就是想和妈妈一起睡。
“妈妈,既然爸爸已经睡着了,要不你跟我们一起睡吧,你睡中间好不好!”蒋樟殷勤的说道。
楚音音拍拍他的脑袋:“不行,你们可是答应了爸爸的,说话要算话,快点睡觉吧。”
楚音音虽然也想抱着两个小家伙一起睡,但毕竟是男孩,成天和妈妈一起睡不太好,而且他们都这么大了,也是时候独立了。
不过虽然不和他们一起睡,但楚音音还是给两小孩盖好了被子,又讲了会儿故事后才离开的。
蒋徽喝醉了,楚音音也不打算吵醒他,原本打算接盆热水给他擦擦脸就让他直接睡的,结果热毛巾刚敷上脸,蒋徽的眼睛都睁开了,眼底清明,半分醉意也没有。
“你没醉?”
蒋徽坐起来,接过毛巾随意擦了擦:“没醉,装的。”
那些人找到机会就想灌他酒,要是不装醉的话,估计今天晚上都不得消停了。
蒋徽从前也是喝酒的,但后来和楚音音处对象之后,楚音音说的第一个要求就是不许抽烟不许喝酒,不然全身上下臭死了,她才不想整天和一个臭男人睡在一起。
后来蒋徽就立马把酒给戒了,这么多年了,如果不是必要情况,他都不会喝的。
楚音音闻了闻,发现还真是,房间里酒的气味特别淡,笑着道:“蒋徽同志果然聪明,我刚刚还想拿花露水来给你喷喷的呢。”
蒋徽失笑,幸好他醒来了,不然被花露水一喷,明天身上就全是这味道了,上班时估计所有人都能闻到。
他凑过去,低声道:“那我这么聪明,有什么奖励吗?”
他刚刚虽然是装醉,可是回到房间后也是睡着了。
这一天,他比楚音音还要累一些,楚音音虽然起来得早,但做完包子后还睡了个回笼觉,蒋徽则是半点没得休息,送了包子又去了一趟供销社,工厂那边还临时有事要加班,像陀螺一样转了一天,刚刚一进房间,沾床就睡着了。
男人睡醒后的声音格外低沉沙哑,楚音音感觉自己的耳朵都红了,故作淡定道:“想要奖励?好,明天我给你做包子吃,肉包子怎么样?”
“行。”蒋徽轻声道。
还真行?
楚音音还有些意外,蒋徽什么时候这么好打发了?
这念头刚冒上来,下一秒,眼前猛地一黑。
蒋徽“啪”的一声关掉了灯,直接凑了过来:“那是明天的,今天先收点利息。”
楚音音反应过来,忍不住掐他。
你管这叫利息?
果然是狗男人。
蒋徽知道自家媳妇今天累着了,也没怎么折腾她,楚音音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蒋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音音,你觉得我表现怎么样?”
“什么表现?”楚音音太困了,还没反应过来。
“那天晚上你说的。”
她突然就明白过来了,那天晚上,蒋徽问她能不能不离婚,她当时还顾忌着文心洁,模糊的给了个“看表现”的答案。
今天又被邓凤和亲儿子说了几遍离婚的事,蒋徽表面上什么都没说,楚音音还以为他没放在心上,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呢。
钢铁厂位于京市郊区,大家都睡得早,灯一关,到了晚上到处都很黑,什么都看不到。但楚音音就是能感觉到,蒋徽此时正在特别认真的看着她,等她的答案。
她摸了一把男人的脑袋,笑着道:“放心吧,我以后还要管着你,一辈子不让你抽烟喝酒呢。”
“好。”
蒋徽语气淡定,但没有人知道,在刚刚他问出那个问题时,心里有多紧张忐忑。
直到楚音音的声音响起,心里一直高悬着的石头,才终于落了地。
——
“红姐,早啊!”
“哎呀,秋花姐今天气色可真好!”
一大早上的,谢秋花就跟撞了鬼一样,看向自己的同伴,这是怎么回事,刚刚魏雨竟然在给她们打招呼?
她同伴比她还震惊,毕竟只要在家属部工作的谁不知道呢,魏雨平时就是眼睛长在天上,成天拿鼻孔看人的,今天竟然会主动笑着跟她们打招呼,这莫不是天上下红雨了吧?
两人想不通,又不能当着魏雨的面讨论,只能说起昨天的稀奇事。
“我早就跟你说了吧,小楚那样子看起来就不像是家庭不幸福的,你还不相信!”
“谁知道呢,外头传的那么真,我还不是就这么以为了?谁成想小蒋竟然对小楚这么好。”
“所以说啊,这传闻不能信!”
家属部是上午八点开始工作,大早上的办公室安静的不行,即便谢秋花两人压低的声音说话,谈话的内容也被魏雨给听到了,顿时,她脸上的笑容就没了。
“你说什么,什么传闻?”
魏雨突然尖声问道,把谢秋花吓了一大跳,“就是蒋工和楚音音同志感情不合的传闻啊,魏雨同志,你这么大的反应干什么?”
魏雨回过神来,连忙调整了一下情绪,扯着笑道:“我,我就是太惊讶了,你们怎么知道这传闻是假的?”
魏雨前两天回了一趟老家,她原本是不想走的,就想留在这等着什么时候楚音音和蒋徽发生矛盾,自己就能找到机会趁虚而入了。
但她姑妈点了点她的脑袋道:“你是不是傻的呀,这传闻想要发酵也要好几天,你要是总是在这里转来转去的,难保人家不会怀疑到你身上,还不如回去两天,等你一回来了,说不定蒋徽就和楚音音闹离婚了,这不是最好的时机吗?”
魏雨觉得她姑妈说的可太对了!
也不再纠结了,跟郭红梅请了假,拿着东西就回了家。
家里的事一办妥,回来的路上她就开心的不行,满心想着等自己一回来,说不定就能听到蒋徽和楚音音离婚的好消息了,就算不离婚,两人天天吵架那也是好的呀。
也因为心情实在太好,在看到谢秋花的时候,她都忍不住开始打招呼了。
结果好心情还没维持多久,就突然听到了谢秋花两人的谈话,什么叫传闻?什么叫蒋徽对楚音音这么好?
“楚音音不是暗地里还被蒋工骂哭过吗?你们这消息是哪来的?!”魏雨满脸的不可置信。
“那些都是假的,昨天我们可是在家属楼里见的真真的……”谢秋花就把昨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说着说着自己都有些感动了,“蒋工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维护小楚了,这样都是感情有问题的话,那谁家的感情还叫好啊?”
“可不是,而且要我说,夫妻间有点小争吵不是很正常的吗,就是有人喜欢在背地里乱嚼舌根,看不得别人家过好日子!”
这些话如同刀子一般,戳破了魏雨所有的幻想,她无法接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自己走之前还好好的,现在回去了一趟就一切都变了呢?
谢秋丽二人还在那里说着,但魏雨已经听不下去了。
她猛地一起声,朝着家属院走去,她不相信谢秋丽这些人说的话,她们肯定是搞错了,说不定就和自己传出消息一样,这些话就是楚音音自己传出来的,就是要造出她和蒋徽什么事都没有的假象!
但魏雨注定要失望了,等她到了家属院随意一打听,别说喜欢凑热闹的老人家了,就连那些年轻同志就没有一个是不知道的,而且还能把昨天上午发生的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魏雨还是无法接受,她明明都要成功了的。
那个被她询问的人有些不耐烦了:“你觉得不可能,那你就去自己问蒋工啊,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你这人真奇怪!”
魏雨当然不敢当面问蒋徽了,但她现在心里又怒又气,实在无法接受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明明这些事都是楚音音的儿子告诉她的,难道一个小屁孩还能骗她吗?!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魏雨就听到有人叫自己,抬头一看,差点没给吓死,楚音音怎么在这里!她什么时候过来的?
“魏雨同志,这是在干嘛呢?”楚音音笑眯眯的走过来。
突然被当事人抓了个现行,即便是魏雨,此时也有些心虚了:“没,没干什么……”
但她话音未落,一旁刚刚被她问问题的几个婶子就道:“小楚早啊,这同志刚刚在问昨天上午你和你婆婆之间发生了什么呢,说自己昨天不在,特别过来问一下好关心你。”
楚音音笑着看向魏雨:“哎呀,魏雨同志这是准备怎么关心我?是给我送钱呢,还是送票呢,还是准备送点大白兔奶糖啊?”
这话一出,魏雨整个人都不好了。
楚音音怎么知道大白兔的?难道是那个小屁孩告诉了她?!
反应过来后,魏雨吓得脚都在抖,她就知道!那个黑皮小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可能别人问什么他就答什么,现在还有这么傻的小孩吗?
肯定是一早就和楚音音串通好了的,故意坑她!
难怪自己之前把消息传出去后,楚音音一直不澄清呢,还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她开始还以为是楚音音没发现,现在看来就是楚音音故意的。
她就是故意要让事情传的越来越大,好趁机多坑点东西。
自以为已经了解了事情始末的魏雨,此时看着楚音音的眼神都在发抖了。
这个女人实在太恐怖了,竟然在那么早之前就开始设计害她。
楚音音简直有毒!
但魏雨又害怕,现在这件事已经被楚音音知道了,这要是被她捅到工会那里去,说自己在背后乱嚼舌根,破坏工厂的内部和谐,那麻烦可就大了,说不定还会影响到姑妈在厂子里的地位……
魏雨越想越害怕,最后,只能愤愤不平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票来,塞到了楚音音手里,咬牙道:“算你狠!”接着,飞快的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楚音音还愣了愣。
她还没开始威胁呢,怎么这人就服软了?这也太上道了吧?
楚音音是今天出门迟了一点,把蒋榆和蒋樟送到关嫂子那,嘱咐他们把作业全都写完之后,还特意递了一个盘子给关嫂子。
关嫂子一愣:“这是什么?”
“炒的一点干牛肉,味道还挺不错的,嫂子你和孩子们都可以尝尝看。”
这是黄浩拿过来的那一包干牛肉,味道还挺不错的,就是太硬了,楚音音特意用菜籽油又炒了一遍,往里面放了不少辣椒酱,现在不仅口感软和了一点,味道也更好了。
关嫂子一听是肉就不肯要,这年头不管什么肉都贵,尤其是牛肉,比猪肉还要金贵,这么大一盘,她肯定不能要。
但楚音音一定要给:“嫂子你本来就不肯收钱,要是送点小吃食你都不愿意的话,那我也太占便宜了。”
关嫂子虽然原本就要在家里照顾二福和三福,不方便去上班,但楚音音清楚自家孩子有多皮,即便不用做饭,光是看着就有多费神了,关嫂子不肯要钱那是她厚道,自己却不能理所当然。
“这就当是我这个做婶婶的,送给大福他们吃的。”楚音音又道。
关嫂子这次没话说了,笑着点点头:“好,那你快去上班吧。”
也是和关嫂子说了这么一会儿话,楚音音这才迟了一点,不过也是阴差阳错的,正好碰到了在那里打听自己的魏雨。
当时蒋樟告诉她的时候,她就猜到那个人是魏雨了,不过也不能确定,毕竟有人打着自己同事的名义也不是不可能的,但现在看到魏雨才刚回来呢,就跑来打听昨天的事,这不就明晃晃的证明是她没错了吗?
楚音音向来不是那种被人坑了只能吃闷亏的人,虽然魏雨的这点小把戏没能产生什么影响,但被人算计了终归是不爽的,楚音音直接就走了上去,打算好好的会会她。
结果没想到魏雨胆子这么小,她还没开始使劲呢,对方就给跑了。
不过也没事,这么上道还省了她的力气。
数了数手上的钱票,发现还不少呢,八块六毛钱,还加上好几张粮票肉票,楚音音吸了口气,这魏雨还真有钱。
原本她也没想真的要魏雨给什么好处,但既然人家都给了,那她就勉为其难的收下吧。
“谢谢你啊魏雨同志,你可真是咱们首都好同事,有空常来家里坐坐啊!”楚音音挥了挥手里的钱票,大声喊道。
已经走了老远的魏雨听到这句话,背影一个踉跄,直接崴到了脚。
痛的龇牙咧嘴。
但她怕楚音音又追过来,只能忍着痛继续跑了。
还让她去家里坐坐?
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来了!
——
不光是楚音音心情不错,就连在车间工作的众人也很明显感受到,往日不苟言笑的蒋工,今天心情也特别好,别说和大伙打招呼了,就连小徐的工作不小心出了问题时,蒋工都没有像之前那样板着脸,只是让他下次注意就行了。
大伙都惊呆了,尤其是小徐,差点泪流满面。
“我师父对我可太好了,这是证明我的实力终于得到了师父的认可吗?”
一旁的陈工:“……”
我觉得是你想太多了。
他走过去,对着正在拆卸机器的蒋徽道:“你今天发生什么大喜事了,这么开心?”
他们都属于研究人员的范畴,按理说直接待在办公室就行了,但现在年底了,钢铁厂压力大,车间里不仅工人活多的干不完,就连机器也经常出乱子,所以这段时间他们都是和大伙一起待在车间里的。
车间里闷的不行,往常的蒋徽都是穿着工服,虽然每天换洗,但整天和机器待在一起,上面还是布满了油印,看上去就和他们这些糙老汉没什么两样。
但今天陈工敏锐发现,蒋徽竟然在工服外还穿了一件罩衣,比工服要长,看上去就和那些大夫的白大褂差不多,蒋徽长得好,穿上去就显得特别挺拔,就连陈工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衣服,你媳妇给做的啊?”
蒋徽挑挑眉:“眼神不错。”
楚音音这段时间一直在给蒋徽做棉袄,但因为实在不熟练,做的过程就特别坎坷,不是不小心被针扎到了手,就是布料给裁长了,等到终于裁剪出合适的尺寸做棉袄的面子后,剩下的那些布就不方便做什么别的了。
楚音音想了想,干脆做成了一件罩衣,反正蒋徽整天在车间里忙活,衣服上特别容易沾上油印,用罩衣就不会把里面的衣服给弄脏了。
陈工脑子里冒出一个自认为不可思议的想法:“你心情这么好,不会就因为你媳妇给你做了件衣服吧?”
蒋徽看他:“当然不是。”
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衣服,更重要的,昨天晚上他终于把两个臭小子赶回去自己睡了,而且,而且音音还答应他了,不用离婚了。
蒋徽昨天兴奋的一晚上没睡,今天早上起来眼底带着淡青,但还是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
这些肯定不能告诉别人。
只能在心里想着要怎么让媳妇也跟着一起高兴才行,蒋徽想了想,发现最近自家媳妇最喜欢的好像就是钱。
正当他准备去找厂长多加点班,好多拿点奖金时,蒋华却找过来了,阴着一张脸,活像蒋徽欠了他八百万一样:“妈昨天被你们气晕了。”
蒋徽低着头拧螺蛳,看都不朝他看一眼。
蒋华深吸一口气,只能先喊了一声“哥”。
蒋徽这才抬眸看他。
“哥,你一定要这样吗,大嫂糊涂你也跟着糊涂?妈辛辛苦苦把我们拉扯这么大,就算她没有把蒋榆蒋樟带好,你也不至于这么对她吧,还张口就找她要几千块,现在好了,把她气病了吧!”
蒋徽停下动作,冷声道:“两件事。第一,如果再让我听到你说你大嫂任何的不好,以后这声‘哥’也不用叫了;第二,你觉得妈真的是我气病的?”
“你什么意思?”
“难道不是你和蒋玲两个一直找妈要钱,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吗?你要是能稍微吃点苦,肯多学点本事,也不至于把妈手里的钱都花光了,还过来找我的麻烦。”蒋徽冷眼看着他。
蒋华深吸两口气,这放在别人身上,敢这么说他,他早就发火了,但是对象是蒋徽他就不敢了,没有人知道,蒋华其实特别害怕蒋徽,每当蒋徽沉眸看着他时,他总感觉自己怕的都快要发抖了。
有时候他甚至感觉蒋徽不是他亲哥,因为蒋徽和自己,和蒋玲都不一样。所以从小到大,不管想要什么,他都是躲在邓凤身后,让她去帮自己找蒋徽拿过来。
这次自然也是一样。
“妈让我叫你过去,她有事要跟你说。”
蒋徽丢下手里的扳手:“走吧。”
早去早回,他还想趁着时间早,多加点班。
邓凤是特意让蒋华趁着楚音音不在,把蒋徽叫过来的。她觉得蒋徽之所以敢顶撞自己,就是因为楚音音在背后唆使的,而且这女人的嘴皮子功夫太厉害,她说不过。
只要楚音音不在,她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就能说动蒋徽了。
所以她一早就准备好了,躺在床上,额头上还搭着抹额,看上去真的跟病了一样。看到沉默寡言的大儿子进来,正准备打感情牌的时候,就听蒋徽的声音传来:“妈,你准备好钱了?”
“你!”邓凤没想到他这么开门见山,被气的差点装不下去,“蒋徽啊,你这是真的要逼死你妈我吗?”
蒋华的屋子本来就小,蒋徽又高,一走进来就压迫感十足。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文心洁,发现她竟然戴着个口罩,这种口罩是在那种粉尘比较多的车间才有工人会戴的,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在屋子里也戴着,但蒋徽也没多想。
只是道:“这话严重了。”
“蒋徽,妈知道你心里有怨气,我确实之前对小榆他们不上心,但我这不是第一次养孙子吗,你看蒋华的三个孩子,我都从来没带过,也没什么经验。我跟你认错,以后绝对不会这样了,我可是你亲妈,你要相信我啊!”
邓凤打定主意要打感情牌,她觉得蒋徽肯定是听自己的话的,就是一时被楚音音那个女人蒙蔽了双眼而已,只要她多打打感情牌,蒋徽肯定能浪子回头的。
因此,邓凤说了一大堆从前的事,比如自己是怎么含辛茹苦的把蒋徽带大的啊,自己身体不好还要照顾两个孩子有多辛苦啊,他们姓蒋的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啊……
把邓凤自己说的都差点相信了,最后才眼含迫切的看着蒋徽:“怎么样?”
不得不说,她的招数是有用的,在她的情感感化下,蒋徽终于点了点头,就在邓凤激动不已时,就听他道:“妈,想要我们相信你也行,就像咱们厂子里,平时有谁违反了规定,厂长都会要求他写一份声明,保证自己以后不会再犯了……”
“声明是吧,好,我写我写!”不就是一份声明吗,反正以后蒋榆和蒋樟也不给她带了,怎么写都行,只要不需要还钱就行。
但蒋徽的话还没说完:“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现在这种情形声明不适用,就改成借条吧,这个就是最好的保证。”
“借条?!”不单是邓凤,就连一旁刚打算松口气的蒋华和文心洁也傻了。
怎么说来说去还是要写借条!
他们不就是不愿意写借条才把蒋徽叫来的吗?
合着刚刚说了这么一大堆,都白说了?
刚刚还是装病的邓凤,感觉自己真的要病了:“所以你一定不肯放过妈对吗?”
“妈,这您说错了。”
蒋徽道,“借据不需要您来写,您之前说您到了该颐养天年的年纪了,要操心这么多不容易,我觉得说的很对,所以这借条,就让蒋华和蒋玲来写,他们也二十好几了,这点责任还是应该承担的。”
蒋华听到要自己写借条,差点没吓死:“大哥,你真的要这样吗?妈已经被你们气晕过一次了,你还想要来第二次吗!”
蒋徽立马道:“那我马上喊人,送您去医院。”
“不用!”邓凤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她根本没气晕过,要是去了医院不就露馅了吗。
不仅不敢去医院,她甚至不敢直接回家,要是真的像楚音音说的那样,不还这笔钱他们以后就不再给她和蒋父养老了怎么办。
每个月五块钱的养老金不多,但人年纪大了,谁又没有个头痛脑热的,万一到时候要花很多钱,蒋徽不负责,那不就都要花蒋华的了吗?
邓凤原本想的是,楚音音和蒋徽不愿意给钱,那就闹到领导那里去,这样迫于压力他们不敢不给,可现在她做的事都已经被揭露了,就算闹到领导那里去,楚音音完全可以先告她的状。
是她先虐待孙子的,她也不占理。
也就是说,现在她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连退路都没了。
看着丝毫不肯松口的蒋徽,邓凤知道,这借条已经不签不行了,她疲惫的开口:“那就写吧。”
“现在蒋玲不在,蒋华,就签你一个人的名字。”蒋徽不傻,要是这借条以邓凤或者蒋父的名义来写,以后不管他们还不还钱,自己都不方便要,毕竟他们占着父母的身份。
但蒋华就不一样了,他要是敢不还,自己有的是办法,所以让他写才是最保险的。
邓凤都发话了,蒋华只能咬着牙开始写借条,还没写完,就听到蒋徽又道:“记得写上日期,至少五年内还清,还有你现在手里有多少钱,先还一部分吧。”
蒋华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我都写了欠条还不够吗?一定要逼我现在就还钱?”
蒋徽:“我记得我还在上学的时候,也就是六十年代,猪肉是卖六毛五一斤,现在则是八毛左右一斤,猪肉是没变的,可价格更贵了,这应该能说明钱没有以前值钱了。
同样的道理,你现在欠我四千八,如果等二十年甚至三十年以后再还回来,这肯定是不等值的。亲兄弟,明算账。”
蒋华其实没太听懂他在说什么,但知道他是不肯放过自己:“大哥,你就这么对你亲弟弟的?”
“之前你是怎么对你的亲侄儿的?”蒋徽看他。
邓凤知道,这些话其实是说给她听的,她想到了什么,脸上神色微霁,忍着怒意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千块钱:“先还这么多,够了吗?”
蒋华知道,这些钱原本都是打算给他的,但现在,全都被蒋徽给拿走了。
等到蒋徽一走,蒋华就受不了了:“妈,你为什么要给那么多钱给蒋徽?你全都给他了,我们该怎么办?”
邓凤道:“蒋徽现在成了六级工人,加上奖金,一个月至少有一百多块,而且以后说不定工资还会更高,你现在把他得罪狠了,以后是真的不打算沾光了?而且我这里还有点钱,足够你这段时间用了”
说着,就从口袋里拿出了两百块钱,递给了蒋华。
“你以后,还是稍微节约点,这段时间蒋徽肯定不会寄钱回来了,先省着点用。”
邓凤比她儿子聪明在,知道什么是放长线钓大鱼,而且她心里还有更隐晦的一个秘密,谁都没有说过。
但蒋华丝毫没有被她的话劝到,还是特别激动:“但你也不应该给那么多钱他啊!”
邓凤敏锐的发现了什么,眯着眼道:“究竟怎么回事?”
蒋华支支吾吾的不说,邓凤反应过来,看向文心洁:“心洁,你先出去做饭,我有点饿了。”
文心洁知道他们这是故意支开她,表面上装作离开了,等关了门后就趴在门上偷听,还不等她听到个什么呢,就有一道声音响起:“哎呀,这不是文同志吗,这大白天的,戴着个口罩干嘛?”
说这话的人是一直和她不怎么对付的邻居,从搬来那天起两人就发生过冲突,而说起这口罩文心洁就更生气了,她从来没有想到,系统所说的赌注,竟然会在任务失败货反噬到她身上。
昨天,她原本想打着自己更加孝顺,是好儿媳的名义,胜过楚音音的,结果邓凤的所作所为败露后,所有人都知道邓凤是个什么货色了,就算她对邓凤好,那也只能称为是一丘之貉,谁还会觉得她孝顺?
任务当场失败,紧接着,脸上就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蒋华一发现就叫了起来,文心洁立马跑回家,一照镜子,直接傻了:“系统,我脸上怎么了?!”
【任务失败的惩罚。】
“惩罚?为什么现在会有惩罚?”从前都没有的啊!
【我之前就说过了,你要把时间延长,就会有相应惩罚,你答应了的。】
文心洁想起来了,时间延长后,不仅积分会翻倍,就连惩罚也出现了,但是她当时没想到,会是这么严重的惩罚啊!
只见她脸上飞快的长起了一个又一个小脓包,就和青春痘差不多,但却更加痛一些,尤其是嘴角边的那个痘痘,痛得她都说不出话来了!
文心洁都要急疯了,赶紧找了个口罩戴上:“我这什么时候能好?”
【你要是有积分,现在就能好,没有,那就要等七十二个小时。】
文心洁:“……”
她要是有积分,还会落到这种地步吗?
没办法,她只能老老实实的戴上三天口罩,虽然口罩能遮住痘痘,但却对疼痛没有丝毫的缓解作用,特别是戴上口罩后,变得更加闷了。
文心洁烦躁的不行,现在还被邻居奚落,更绝的是,她连还口都做不到,差点没给气死!
而此时一门之隔的邓凤,也要气死了:“你说什么,你欠了两百五十块钱?!”
“我,我也不想的,他们拉着我打牌,开始我还赢了五十几,后来不知道怎么,就稀里糊涂的输掉了……”
蒋华垂头丧气道,这些天他还不了钱,那几个工友天天来找他,还说要是这一星期之内再还不上,就要上门讨债了。
“妈,他们要是上门来讨债,那就所有人都知道了啊,我在厂子里还怎么混下去,你一定要帮帮我,帮帮我啊妈!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堵了!”
看着自己的亲儿子,邓凤狠狠的叹了口气,只能道:“我给你爸打电话,让他汇钱来。”
还了蒋徽一千,又给了蒋华两百后,她手里只有车费了,那些人催款要得急,她只能全都给了蒋华让他快点先把钱给还了,自己则是去给蒋父打电话,让他尽快汇钱过来。
——
蒋华家鸡飞狗跳的时候,楚音音也找完黄浩回来了。
这次的豆沙包卖的比糖三角还要好,数量更多,一百来个,一共赚了二十五块,楚音音拿到钱的时候,开心的眼睛都笑成了月牙。
这一次,她直接从里面抽出了五块钱,不顾黄浩拒绝的塞给了他;“快拿着,这里说不定啥时候就有人过来,别让别人看到了。”
黄浩着急的不行:“嫂子真不用,我就是顺手帮个忙而已。”
就凭蒋徽从前对他的帮助,黄浩一辈子免费帮楚音音卖东西都可以,对于他来说,真的不算什么难事。
更何况现在每次楚音音做了什么好吃的,都会给他留一饭盒,节约饭钱不说,最重要的吃的开心!
但楚音音却一定要给,虽然这对黄浩来说确实不算什么,可这对于她而言,那就是帮了一个大忙了。
她按着黄浩的手,道:“好,你要不喜欢,嫂子下次就不给了,但这次的就一定要拿着,不然我以后都不好意思找你了。”
黄浩只能收下了,无奈的笑道:“成,那嫂子以后可千万不能给了啊。”
这两天卖包子的时间有些密集,和黄浩约好先歇一天,等明天晚上再过来拿东西去卖后,楚音音这才回家了。
刚一到家,就发现桌子上压着一张纸和一叠钱,楚音音一看就惊讶极了,忙跑到房间里找蒋徽:“蒋徽,这是你拿回来的?”
她开始还想着什么时候去找邓凤一趟,把这事给落实呢,结果蒋徽悄默声的就给办好啦?!
蒋徽正在研究图纸,今天因为蒋华突然跑过来,连加班都被耽误了,他要尽快把图纸熟悉好,这样明天才能去找厂长提改进机器的事。
闻言便笑着道:“对,这样你也能放心了。”
楚音音太高兴了,踮起脚亲了他一口:“小蒋老师,你太棒啦!”
“蒋老师”这个称呼是一些年纪比他小,职位又比他低的小职工叫的,蒋徽办事能力强,别说二厂的各个车间了,有时候一厂和三厂的人都会过来找他帮忙,“蒋老师蒋老师”的叫个不停。
往常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的称呼,此时被楚音音叫出来,却令蒋徽的眸子不自觉的暗了暗,声音有些沙哑的应了一声。
楚音音没有发现蒋老师的变化,此时已经开心的把自己的小盒子捧了出来。
这还是过来的那天,蒋徽把所有的工资和票证放在里面一起给她的,从那以后,每次赚到的钱,她都会放进这个盒子里。
在黑市上卖东西,收到的很多都是毛票,十块钱就有一大把,再加上今天邓凤还回来的这些,盒子里已经快要装不下了。
楚音音把盒子压实,用手比了比,“到时候咱们再去木匠那里打一个更高更宽的盒子,等到里面又一次装满的时候,我们就有好多钱啦!”
到时候她就能去买房了!
一想到那一天,楚音音就笑的更开心了。
蒋徽脸上也不由自主的带上了笑,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心里却把楚音音说的这件事记了下来。
——
吃过晚饭后,楚音音和关嫂子一起去了一趟供销社。
工厂这边没有自留地,种不了菜,所以供销社除了肉鱼之外还会卖菜。这些蔬菜毕竟不比肉紧俏,不会那么快就被抢光。
有时候运气好,傍晚的时候过去还有剩下的菜,因为不怎么新鲜了,价格就会便宜一些,她们过去也是想去碰碰运气,毕竟现在这种时候,能节约一分钱都是好的。
到了供销社一看,果然还有,不过剩下的菜也很少了,楚音音和关嫂子把剩下的一点长青菜都给包圆了,准备走的时候,看到旁边有被择下来的黄菜叶,楚音音问了售货员没用了之后,也装进了袋子里。
“这也能吃?”关嫂子疑惑道。
“当然不能,这是给小黄和小黑的。”楚音音无奈的笑道。
“我都差点忘了,你们家现在还有两只小鸡仔,不过这名字,那两只鸡不都是黄色的吗?”
“对,但蒋樟的那只鸡,头上有个黑色的小斑点,就叫这名了,现在他们把两只小鸡当宝贝一样。”楚音音道,不仅每天带着它们下去晒太阳,连知道她要出来买菜时,都叮嘱她别忘了带点菜叶回来喂小鸡。
“小孩都这样,而且啊,现在大家伙可都特别羡慕小樟和小榆。”
这是大福告诉关嫂子的,大家知道蒋榆两兄弟竟然能养小鸡,还能每天带着它们遛弯时,简直羡慕的不行,这可是大院里的头一份!
立马就有不少孩子回去找自家爸妈,说自己也要养,然后就被揍了一顿。
楚音音笑了笑,道:“对了,过两天我和蒋徽打算去山上看看,嫂子你去吗?”
“成,不过咱们过几天再去,说是这两天会下雨,等下了雨说不定还有木耳呢。”
这天气马上就要下雪了,到时候天气会越来越糟糕,很可能供销社都买不到什么菜了,关嫂子还记得去年就是这样,前前后后下了大半个月的雪和雨,搞得他们吃了半个月的酸菜,吃的牙都快酸没了。
今年保不准还这样,所以不管是啥,还是多准备点妥当。
两人说着话,刚走到家属楼不远处时,突然被人拦下来。
是一个稍微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脸上的笑容看着还挺和善的,开口就是冲楚音音来的:“请问是楚音音同志吧,我是方学科,和蒋工还有苏副厂长都是一起做事的。”
“方组长?”
楚音音还真认出他来了,但不是因为蒋徽或者苏副厂长提过的原因,而是之前郭红梅和她说过,魏雨姑妈那边的有个亲戚,闹的有个小组长离婚另娶了,这个小组长就是方学科。
“对,就是我。”方学科笑着道,“我今天听苏副厂长说,楚同志做菜的手艺特别好。”
“方组长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再过一阵子就是我爱人的生日了,三十六岁,想请认识的朋友们吃顿饭,楚同志你愿意过来帮帮忙吗?”
方学科说的隐晦,但楚音音明白了,这是想让她过去帮忙做宴席的意思啊。
见楚音音不说话,方学科以为她不肯答应,连忙压低声音补充道:“楚同志你放心,到时候我肯定会备上厚礼,不会让你白帮忙的。”
楚音音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请问方组长的爱人是?”
“我爱人叫魏金来。”
“哦,这名字耳熟,我有个同事叫魏雨,正好同姓,我们两关系可好了。”楚音音笑着道。
“那真是太好了,魏雨正好就是金来的表侄女,还要喊声婶娘呢,大家这算来算去不就是一家人了吗?”方科学大喜道。
楚音音也跟着点头,可不就是一家人吗。
表侄女刚走,表婶娘就来了。
姓魏的先放一边,她更关心的是:“你这宴席,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