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大福晋出了问题,不止是后宫的人,前朝的绵怡和大阿哥奕煊也给惊动了。
奕煊难得露出一丝不安的神色,绵怡看在眼里,也不戳破只温声道:“回去看看你媳妇吧,虽太医说没什么大碍,但是出了这样的事儿,难免受到些惊吓。”
奕煊抿着唇点了点头:“那儿臣这就告退了。”
绵怡微微颔首。
看着儿子出去,绵怡面上的神色这才有了些微变化,他冷声对身后的张万福道:“去查查这事儿,怎么无端端的就让大福晋跌了跤。”
张万福立刻应了一声,然后便匆匆出去了。
绵怡眼神越发冷厉,这回的事儿,最好别有个什么,否则他到时候可不会就这么放过敢在这件事上伸手的人。
……
且不说绵怡的想法,思宁如今在长春仙馆里也急得慌,左思右想,还是决定亲自过去看一看,跟前的青黛急忙劝她:“娘娘,这会儿只怕阿哥所也乱着呢,您过去了,皇后娘娘又要想着照顾您,只怕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思宁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她沉默了一瞬,终于道:“即便如此,我却不能不表态,等青衿回来了,让她亲自去阿哥所替我探望一回,就说是我说的,这件事一定要一查到底!”
思宁对一些小事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她知道,这世上人无完人,你不能以圣人的标准去要求每一个人。
但是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竟然将手伸到了孩子身上,那这件事就不能这么轻易的再放过去了。
而思宁这话音刚落,青衿便进来了,她也听到了之前的话,急忙上前领命:“奴才这就去阿哥所。”
思宁点了点头:“你细心,到了大福晋跟前少说多听,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儿,也要一字不漏的记下,回来再说给我听。”
青衿点了点头:“您放心,奴才一定经心打探消息。”
思宁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就让青衿去了。
……
现在大阿哥院里也是真的和青黛说的一般,真真是一团乱麻,皇后气的不轻,让人死捏着当时在场的奴才审问,而自己则是将仪贵妃和庄嫔叫到跟前也跟着审。
此时仪贵妃和庄嫔都吓的不轻,两人脸色惨白,一句多余的都不敢讲,都是皇后问一句就答一句,老实的很。
尤其是仪贵妃,丝毫不见往常的自傲,因为她清楚的知道,今日这事儿一个不好,只怕她在宫里的前程就要玩完。
至于庄嫔,她老实惯了,皇后也并不把她放在心上,只是盯着仪贵妃问。
仪贵妃被问得满头冷汗,皇后甚至问出了,她为什么要在今天,截下庄嫔,在那个湖边说话。
仪贵妃整个人都快崩溃了,只能哭哭啼啼的回答:“园子里天气热,嫔妾就是出来走走,天气热自然往湖边去,看着庄嫔也在,就随口叫住了她,至于您问什么原因,嫔妾也不知道啊,嫔妾在这宫里与诸位姐妹们自来说得来,不拘路上遇上谁都会多说两句,今儿说话那地方,也是个阴凉地儿,看着大福晋过来,我们还怕湖边危险,往她跟前走了走呢,谁知道就走了两步,就……就……”
“嫔妾要是早知道今日,打死也不和人说闲话啊。”
皇后的眼神一冷,仪贵妃最重仪态,但是此时的她仪态尽失,可见这话只怕不假。
可是若非这两人,难道真是大福晋运气不佳?
在后宫这种地方,皇后并不相信运气这个虚无缥缈的事儿,她转头又看向庄嫔。
庄嫔是个老实人,但是有时候老实人做出来的事情,才会让人大跌眼镜。
皇后缓缓问道:“庄嫔往日里也不见在园子里走动,怎么今儿倒是想起来出来了?”
庄嫔有些紧张,她知道皇后约莫是怀疑她了,而她也有值得怀疑的依据,她诞下了四皇子,比起如今还没有生下阿哥的仪贵妃,她和大福晋之间的利益冲突更大。
庄嫔定了定心神,谨慎道:“娘娘,嫔妾今儿是听说园子里的荷花开了,正好嫔妾这几日要给四阿哥绣个荷花纹样的肚兜,手头的花样子又有些老旧了,这才想着去看看新开的荷花,画个新的花样子呢。”
看着庄嫔一脸赤诚的样子,皇后忍不住皱了皱眉,这话说出来也是没有任何疑点,她去问庄嫔跟前的奴才也是这句话,而且庄嫔听到荷花开放的消息,也的确是偶然间听到的。
皇后的心里有些发沉,这么多偶然加在一起,才是这件事最要命的地方,若这背后真有人主使,那这人心思之缜密真是令人咋舌。
皇后脸色越发沉重,许久才道:“你们二人既然说无辜,那就且在此处等着吧,等到那边验完了证据,自有一套说法。”
仪贵妃立刻站起来点头:“好,那嫔妾就等着这些证据,嫔妾行的端做得正,不怕查验!”
庄嫔也在一边点头。
皇后心中此时对这二人的怀疑却是降到了谷底,她此时心里又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不过这话她当然不会说,只是点了点头:“好,那你们就好好在此处待着吧,一切等皇上的旨意为准。”
说完皇后也不再理会她们,匆匆出了房间。
一出来她就问守在门口的紫藤:“大福晋如何了?”
紫藤立刻回答:“刚刚吃了药已经睡下了,听说脉象已经稳住了。”
皇后这才松了口气,大阿哥夫妻这都三年了,才开了怀,要是这有个万一,她心里只怕都接受不了,更不必提他们夫妻了。
正在这会儿,奕煊也匆匆从外头进来,脸上满是焦急,而她背后,还跟着青衿。
皇后有些诧异,先是将奕煊迎住,然后又看向青衿:“可是太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青衿笑了笑:“没别的吩咐,只是娘娘操心大福晋的身子,让奴才过来看看。”
皇后听着这话叹了口气:“让太后娘娘担心了,不过还请嬷嬷代为回禀,如今大福晋的身体已经安稳下来了,现在正在屋里休息。”
青衿听闻,笑着点点头:“既如此,那奴才也就不进去打扰了,只是太后娘娘还有句话要奴才带给皇后娘娘,娘娘她说,这件事一定要彻查,一丝一毫也不能放过。”
皇后听着这话,心里也松了口气,只要太后看重这件事,支持她,那这件事她就能仔细查下去。
两人说话间,奕煊已经有些等不及了,随口说了一句,就往里屋去了。
皇后有些尴尬的对着青衿笑笑:“这孩子,往常倒是看着稳重,如今却是有些急躁了。”
青衿只是笑:“大福晋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大阿哥心急也寻常。”
皇后看着青衿没有指点什么的意思,便知道她约莫是过来打探消息的,如今这些事儿,她倒也没有瞒着太后的道理,因此便主动邀请青衿去了偏殿,说了一下自己目前调查到的事情。
“那石子儿来的蹊跷,但是除了那石子儿,旁的事儿却都是顺理成章,仪贵妃习惯了每天中午出去走动走动,庄嫔也是听说了荷花开了去看荷花的,仿佛都是有自己的理由。”
“至于跟前的奴才,都作证说两位主子都离的远远地,哪怕是大福晋自己的奴才,也说两位主子没有靠近过大福晋,这件事儿这会儿倒是有些说不清了。”
青衿听着这事儿也觉得蹊跷,巧的有些太彻底了,不仅害了大福晋,还把两个高位妃嫔牵扯其中,看皇后这意思,不会是……
正想着呢,外头突然有人传话:“宁妃娘娘过来了,说是来探望大福晋。”
皇后面容一整,青衿也收起了若有所思的神色,跟着皇后一起走了出去。
刚一出去,正好看见宁妃进来,她穿着一身浅青色的燕居服,也没佩戴什么钗环,看着好像是忽然之间接到了消息,不等梳妆就过来了。
皇后神色冷淡,看着宁妃上前来行礼,也只是淡淡的叫了起。
等到宁妃一脸焦急的问起屋里的大福晋,皇后仔细的打量了她一眼,这才道:“如今还好,有劳你担心了。”
“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宁妃叹息道:“嫔妾往日也和大福晋说过几回话,知道她是个宽厚人,虽然说以往臣妾与她没有多亲近,却好歹也是熟悉的人,更不必提大福晋的身份了,嫔妾担心也是理所应当。”
宁妃倒是和旁人不一样,不说什么皇家亲情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反倒是从大福晋这个人入手,倒是显得格外的真诚。
只是如今皇后最怀疑的人就是她,毕竟现在牵扯进去两个在后宫有头有脸的人,唯一剩下的就是她了,皇后会怀疑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儿。
不过现在一点证据也没有,皇后自然也不好胡乱指责,因此只是淡淡道:“宁妃有心了。”
宁妃温柔一笑,转头又看见了青衿,温声道:“竟也惊动了太后娘娘吗?”
青衿秉持少说多做的原则,只谨慎的应了一句,别无他话。
宁妃看出了此时情势,也不敢再与青衿套近乎,只能跟着皇后去了侧殿喝茶。
而如今内务府那边,也开始轰轰烈烈的调查这件事。
大福晋才到的那颗带着青苔的小石子,是今儿早上刚被清理了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现在却又回去了。
内务府拿了当时清理地面的小太监问话,这才知道今儿有个小宫女曾到这边来玩儿。
再三调差之后,他们才查出来,那个小宫女竟然是仪贵妃宫里的人。
这下子他们不敢往下查了,急忙报到了皇后跟前。
皇后听着这个消息脸色十分阴沉。
而一边的宁妃也在这个时候突然站起身,竟然为仪贵妃求情:“娘娘,此事绝不可能是仪贵妃娘娘干的,娘娘她虽然往日看着有些许不妥当的地方,可是她行事却自来正派,绝不会做出如此龌龊之事。”
皇后冷笑了一声:“这却也不是由得你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来人,去将仪贵妃宫里的小宫女给我带过来!”
正在这会儿,青黛却突然从外头进来了,她笑着道:“不用了,这小宫女已经被捉住了。”
随着她一起进来的,还有太后跟前的几个粗使太监,他们手里押着一个小宫女。
青衿一眼就看出,那几个正是自己派出去盯着仪贵妃和庄嫔宫里的人,现在他们押着这小宫女过来,看起来还真有人想玩杀人灭口的勾当。
皇后也有些惊讶,但是看着眼前这一幕,她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关节,仿佛松了口气般点了点头:“多亏太后娘娘考虑的周到,否则倒是叫人钻了空子。”
青黛却只是一笑,没有多言,只是叫人将这小宫女交到了皇后手上。
“娘娘,奴才办完了太后娘娘吩咐的事儿,也该回去当差了。”她叫完人就请辞。
皇后自然也不会拦她,任由她去了。
不过青衿却没跟着一起回去,她还要顶着这件事的发展情况呢。
青黛走的时候冲着青衿挤了挤眉,看着有些滑稽,青衿抿着唇也露出一丝笑意,到底没有责怪她什么。
皇后一抬手,将人押到了一边守候,她转头看向宁妃,却发现她依旧淡然自若,见着皇后看过来,叹息一声:“想必是这宫女被人收买了才做出这种事,贵妃娘娘如何能行如此就轻易被人看破的伎俩。”
皇后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只是淡淡道:“到底如何,还要等审问过才知道。”
说完转身也进了屋。
宁妃站在原处,看着皇后背影,神情有些局促,她忍不住看了一眼还没走的青衿,小声道:“嬷嬷,皇后娘娘可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青衿淡淡一笑:“娘娘不如自己去问皇后娘娘,奴才却是不知道的。”说完也转身进了屋。
宁妃看着她们二人的背影,眼底生出一抹阴郁,但是很快,她又掩藏了这抹情绪,抬脚也跟了进去。
……
此时思宁正在长春仙馆里等消息。
不过先等回来了青黛,她看着神色平淡,和思宁说了一下目前大福晋的状况,并且安慰她:“娘娘就放心吧,大阿哥也回来了,想必皇上那儿也知道了今儿的消息,一定会查出个究竟的。”
思宁叹了口气,这种事,哪怕查出来了,只怕整个后宫也会伤筋动骨,她是真的很不希望看到这种事发生,可是为什么有些人就是这般不安分呢?
思宁心情一时间有些沉郁,她总觉得,这世上的事情就仿佛是一个怪圈,等你以为你走出来了,其实你只是踏入了新的怪圈里,仿佛无尽的轮回。
或许人性的本质就决定了这种事永远不会停下来,她心里也清楚,只是到底有些伤感。
这般想着,思宁从榻上起身,轻声道:“我去里头佛堂坐一坐。”
青黛有些诧异,娘娘往日里可是极少吃斋念佛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思宁却并没有解释的心情,只是在青黛的搀扶下,去了后头的佛堂。
这佛堂里的佛,是五台山上的大师亲自开过光的,金身更是雕琢的十分华美,可是放到了她这儿,她却鲜少进来几回。
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思宁无端端就想进来静静心。
她也没跪着,只是坐在了软垫上。
青黛看着这一幕,也不惊讶,她早就习惯了娘娘对于神佛的不经心,因此她只说了一句有事一定要唤她,然后就小心的出去守候。
思宁一个人坐在佛堂中,定定凝望着佛像,心思翻涌。
她来到这个时代是为了什么呢?
改变历史?她自问没有这个本事,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她也不过是车轮下一粒小小的尘埃。
她能做的,也是尽自己的努力,改变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以期望这个世界日后能有所改变。
而现在,她这颗尘埃也老了,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
想到这儿思宁苦笑一声,也是挺有意思的,自己前半辈子从不信这些鬼神之说,但是等到现在老了老了,却突然忍不住想要找个寄托。
不过既然自己能穿越,那说明这世上的这些事儿也是说不准的吧。
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虽然尽力保养,可是年龄摆在这儿,已经老态丛生,等这次的事情结束之后,她就去五台山进一回香,封建迷信也罢,找个寄托也罢,也算是对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的一种祭奠吧。
思宁想明白这一点,便起身走到佛龛边上的书桌前,她拿起笔,写起了自己早就熟记于心的心经。
她虽然不信佛,但是因着这宫里的习惯,这些佛经倒是背的很熟,这不得不说也是一种黑色幽默了。
不过现在倒是更加便利了,她默写这些佛经,一点磕绊都不打,她一边抄一边心中默默许愿,只盼望这次的事情之后,她的这些子孙们都能好好的。
……
心经是很短的一部佛经,因此思宁抄完之后,也没过去多久时间。
她正想要不要再抄一部金刚经呢,外头的青黛却突然道:“娘娘,皇上跟前的人过来了,说是要和您回话。”
思宁手上一顿,一滴墨点子就这么突兀的掉在了刚刚抄好的字上。
这页纸算是毁了,思宁放下了笔,随意的将那一页揉了揉丢在了一旁,然后让青黛进来回话。
“是谁过来了?”思宁问。
“是张万福的小徒弟。”青黛回答。
思宁点了点头:“把人领过来吧,我就不出去了。”
青黛点了点头,这才出去领人。
思宁心里明白,这会儿过来,只怕这件事已经有了定论了。
这人说是过来回话,只怕也不过是告诉她一个结果罢了。
思宁等了没多会儿,那小太监就进来了,看着倒是个伶俐的,长得白皙清秀,面上未语先笑,的确像是个能在御前有所作为的面相。
“奴才给太后娘娘请安。”
思宁抬了抬手:“多余的话不必说了,且说这次的事情到底为何吧?”
小太监吞了口口水,压下了心里的紧张,这才不急不缓道:“奴才奉皇上之命,向太后娘娘禀报,这次大福晋惊胎一事始末,仪贵妃娘娘跟前那个小宫女被拿下之后,经审问,的确是受命诬陷仪贵妃娘娘,只是她也不知被后人是谁,皇上又让人调查联系那小宫女的人,在宫中四处搜罗之后,发现那人已经没了。”
“皇上现在正令人调查那人的出身,不过除了这个,庄嫔娘娘这儿的事儿倒是有了眉目,那个让庄嫔娘娘偶然间听到荷花开了的人,是宁妃娘娘宫里伺候的一个小宫女,宁妃娘娘当时大呼冤枉,皇后娘娘也觉得有异,但是皇上,皇上却让人将宁妃娘娘看管了起来,然后叫奴才给您回话。”
思宁眉头紧皱。
其实这事儿一出的时候,她就猜测,会不会是宁妃做的。
因为这太明显了,仪贵妃和庄嫔都被牵扯了进去,可不就是宁妃看起来最有嫌疑吗?
可是越这样,她反而越会多想,会不会有人就是这么安排的,故意栽给宁妃。
可是现在绵怡只是拿到了一点线索,却直接将宁妃禁足,难道他是察觉到了什么?
思宁理不清头绪,不过看绵怡这么处置,只怕这里头与宁妃只怕也脱不了关系。
思宁沉默了一会儿道:“那三阿哥呢?”
“三阿哥交到了皇后娘娘跟前,二公主也一起过去了。”
思宁叹了口气,眼看二公主快要成婚了,怎么就弄成了这样。
“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顺便禀报皇帝,就说这些事他自己做主即可,不必再来回禀我。”
思宁现在已经是厌倦了这些争斗,她是真的想能清静清静。
小太监恭声应下,然后便转身出去了。
思宁则是坐在桌子前,呆呆的看着自己抄毁了的经书,忍不住苦笑,自己果然还是和佛无缘啊。
不过等到两个孙女成婚后,五台山她还是想要去一回,永琰很信那个,她也想为他求一求,让他下辈子能投一个好胎,哪怕成不了皇帝,也当一个普通人,安稳一生吧。
思宁有些疲惫的收起了桌上的东西,将外头的青黛喊了进来。
青黛看着桌上乱糟糟的,一时间有些怔住了。
思宁却道:“待会儿收拾一下,现在扶我出去吧。”
她发现,自己坐了一会儿之后,起身都有些困哪了,人老了,真是处处都不方便。
青黛急忙上前搀扶思宁,一边搀扶还一边自责:“可是奴才打扰了娘娘抄经。”
思宁笑了笑:“没有,只是突然没什么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