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钰看他, 他嘴角微微勾了勾,继续低头看书,刚才的话在棠钰耳边一晃而逝, 仿佛不着痕迹。
依旧儒雅柔和,芝兰玉树……
糖糖在棠钰跟前伸着爪子,要找棠钰抱抱, 棠钰收起思绪,没再看陈倏, 而是俯身抱起糖糖。
糖糖在棠钰怀里一幅很舒服的模样, 两只前爪趴在棠钰手腕上, 惬意得享受着棠钰的怀抱, 舌头轻轻哈着。
书册后, 陈倏瞥了一眼狗糖糖,莫名有些嫉妒。
他还不如狗糖糖好命。
狗糖糖的狗爪子可以堂而皇之的放在棠钰手臂上, 也能不时用狗头蹭蹭棠钰,还可以肆无忌惮朝着棠钰又亲又舔, 而且越亲近棠钰越高兴。
陈倏份外眼红。
甚至,想同它换一换……
红眼病陈倏想起在太奶奶处时, 他同棠钰每日睡在一个屋里, 其中还有一两日是睡在一处的。她睡着的时候很安静,墨发铺在玉枕上, 眼眸阖着,有时会嫌玉枕太硬, 枕在自己手臂上,安静又平和。
他也偷偷伸手,试着让她枕在自己手臂上过。她起初略微皱了皱眉头,觉得不怎么习惯, 但只要他保持不动,她也就慢慢习惯了。她亦在睡熟的时候,往他怀里靠过,他全然不敢动弹。
他想,要不是在愗城遇到见明和魏昭庭。
在太奶奶处,他同棠钰许是已经水到渠成了。
他也想起从酒肆回来那天晚上,锦帐阖上,他折腾了将近一宿,按捺不住的时候,他甚至握着她的手,后来棠钰都快哭出来,你,还没好吗?他那时候哪有什么思考,哪里知道什么时候好,而他那时什么模样,什么德行,棠钰大抵是尽收眼底的……
陈倏又觉头疼。
转眸时,目光正好对上棠钰。
四目相视,两人都愣住。
陈倏愣住,是不知道棠钰看了他多久,他方才一直在想隐晦的事,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看到,或者是看出。
棠钰愣住,是因为刚才陈倏目光淡淡,似是在想什么想得出神,他自己都没觉察,不经意间,他松了松衣领,喉间轻轻吞了吞,松散的头发就用一根玉簪随意揽着,宽松的外袍慵懒而舒适,衣领下露出隐隐精致的曲线,透着男子气息……
两人都心照不宣各自收回目光,当做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当逗狗的逗狗,当看书的看书。
于是路上四五日了,白日里是在马车中,夜里,糖糖同棠钰一处睡,陈倏一处,在第五日黄昏前后,正好抵达币州城。
陈倏早前确实来过,因为棠钰在城门口见到了陈元。
“侯爷,棠钰姑娘。”陈元迎上,这些时候,陈元一直在币州城没有离开过。
“币州城不大,严格来说,就是大一些的镇子,马车走在其中有些显眼,你若是想先远远看看,我们走着去?”陈倏建议。
棠钰不知道对方存在,对方知不知道棠钰存在,陈倏也不清楚,但在陈倏看来,先远远看看是对。
棠钰颔首,“好。”
陈元在前领路。
陈倏抱了糖糖,同棠钰一道,在币州城中并肩踱步,陈倏道,“币州城既不是平南属地,也不是丰州属地,而是同平南和丰州相邻的态州属地,早前曾是文博侯的封地。文博侯并非世袭爵位,祖上在太医院得了恩典,三代后,封号和属地都要归还,所以态州虽然属于文博侯封地,但除了赋税,文博侯府很少干涉州郡的事。态州是由驻军首领在当政。”
既然到了币州城,陈倏同棠钰说了币州城的来龙去脉,“废帝在的时候,各地便多由诸侯和封疆大吏把持,像态州这样的小地方,便是驻军首领把控。如今新帝登基,有意拉拢这些地方驻军,新帝直接将态州赐给了当地的驻军首领王威。所以,币州城眼下已属晋博侯王威属地。我同王威有交情,币州城很安全,你不必担心。”
到此时,棠钰才明白他是特意提起的。
自京中回平南,棠钰一路上见了不少驻军厮杀,流民涌入的场景,棠钰知晓国中如今虽然换了新颜,却并不太平,她去到何处都很谨慎。陈倏应当是早前留意过,所以特意说起,让她宽心的。
棠钰不由看他。
“怎么了?”陈倏原本是低头看着怀中的糖糖的,只是余光瞥到她在看他,遂问起。
陈倏怀中,糖糖对周围的陌生环境很惊奇,趴在陈倏怀中,不敢像在熟悉的环境里一样“汪汪汪”大叫着,宣告自己来了,而是老老实实跟自己的爹在一起。
棠钰轻声道,“没事,就是有些忐忑。”
从早前并不知晓舅舅还有旁的亲人,到眼下真到币州了,又有些忐忑的。
陈倏笑着看她,温声道,“不怕,我和糖糖陪着你。”
他眼中柔和笑意,又抓着糖糖的爪子朝他挥了挥,带上糖糖,虽然就成了玩笑般的一句话,但棠钰还是莫名多看了他一眼。
他不是陈倏多好。
他只是陈长允多好……
身侧忽有骑马疾驰而过,棠钰方才走在外面,陈倏伸手揽着她肩膀避过。
“没事吧?”陈倏揽紧她。
棠钰摇头,但心有余悸,方才的那匹马实在太快,即便在官道上都算快,更何况是在拥挤的币州城中。那骑扬长而去,不止棠钰,更将不少街市上的摊铺撞倒,也吓得不少人倒地。
币州城小,一般情况下,容不下大佛。
这人身着戎装,应当是王威手下,但王威惯来约束下属,不会纵容下属当街飞扬跋扈。
要么不是王威手下的人,要么,币州城有事端。
陈倏使了使眼色,陈元会意让人跟上。
……
经过方才一幕后,陈倏走在靠外处。
币州城不大,很快,陈元便领了陈倏和棠钰到一处街巷处。
两人驻足,远远看着。
一群九岁十岁模样的孩子在一处嬉戏,约莫十一二个,相互追逐,冬日里,都大汗淋漓。
棠钰目光很快停留在其中一个孩子身上,看起来也就八.九岁模样,但她一看,便知道他是舅舅的孩子。因为,他同舅舅生得实在太像,同一个模子刻出来,只是有些瘦小。
离得远,这群孩子又在跑动,棠钰有些看不清。
但下意识里,挪动着步子,一点点上前,仿佛是想看得更清楚些。
陈倏没有揽她,只是抱着糖糖同她一起。
慢慢的,到了临街处,棠钰驻足。
那个小小个子的男孩子,不仅同舅舅生得像,而且表情,神态,动作,都像极了舅舅。
棠钰目光中浅浅氤氲。
如果这孩子是舅舅的孩子,那也就是她的亲人,她的表弟……
棠钰见他和周遭的孩子一道玩耍着,但是因为个头很瘦小,抛球的时候跳比不过旁的孩子,时常被其他孩子挤到边缘和角落了,偶尔有些丧气,但很快,又重新振作起来,重新加入到了孩子们的游戏中来。
“他叫什么名字?”棠钰目光未从对方身上挪开,但陈倏早来几日,以陈倏的手段,应当都会打听清楚。
果真,陈倏应道,“何茂之,周围的人称她娘亲做杨嫂,他们母子二人是去年搬来币州城的。”
舅舅是去年过世的……
棠钰愣住,那是舅舅死后,她带着茂之来了币州城。
“为什么是币州城?”棠钰好奇问起他。
陈倏淡声道,“因为,何茂之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在币州城……”
那是来投奔外祖父和外祖母的。
棠钰忽然明白了,“那眼下,他们母子是同外祖父和外祖母住在一处吗?”
这样至少相互有个照应。
陈倏看了看她,淡声道,“没有。”
棠钰再次愣住。
陈倏低声道,“杨家不认这个女儿和外孙,他们母子二人一直单独在市井住着,并没有回家中。”
“为什么?”棠钰不解。
棠钰话音刚落,正好对面的孩子们玩球,球在争抢中滚了过来,刚好落在棠钰脚下。
何茂之同她离得最近,所以上前来要球。
棠钰蹲下,拾起球,双手递给他,温声道,“给。”
她目光柔和,看他的时候,眼中带着暖意,何茂之道了声,顿了顿,目光中有些疑惑,但是并未多留。
可抱着球跑开的时候,何茂之又回了回头,见棠钰还蹲在原处,看向他。
何茂之微微皱了皱眉头,心中带着疑惑,重新加入了游戏的队伍中。
陈倏伸手扶她,棠钰的目光才从何茂之身上离开。
“刚才说杨家不认这个女儿和外孙是怎么回事?”棠钰明显看得出,这孩子情绪有些敏.感,应当是同家中有关。
陈倏应当,“阿钰,应当是杨家不同意你舅舅和茂之母亲的婚事,茂之母亲同你舅舅私奔。奔者为妾,杨家觉得丢人,便对外说自己女儿死了,所以并不会认回茂之和茂之母亲,即便他们母子都在币州城,还是让他们母子流落在外。”
陈倏的话让棠钰骇然。
她从未想过此处。
但言辞间,孩子们的嬉戏结束了,要好的孩子还在一处玩耍,旁的孩子都分开了。差不多黄昏,当回家中晚饭,陈倏和棠钰见何茂之独自一人离开。
棠钰远远看着他,没跟上。
陈倏又道,“阿钰,还有一事早前没告诉你。”
棠钰转眸,询问般看他。
陈倏道,“你舅舅过世后,茂之的母亲身子一直不怎么好,我找大夫问过,是痨病,应当是很早之前就有,一直在治。但你舅舅过世,许是加重了病情,这一两年又一直是她自己带着茂之,原本想着回币州投奔家中,但是家中并不相认,又将人赶了出来,我也让大夫看过,很可能,熬不过一年半载了……”
棠钰整个人顿住。
陈倏继续道,“你家中早前那份田契的租子,是你舅舅托了另一个朋友帮忙收着,每半年给茂之母亲送一次,他们母子以此为生。后来他们到了币州城,你舅舅的朋友还是辗转帮忙送到了此处。”
棠钰转眸看向那道小小的背影,若不是这份田契租子,兴许,她永远不会知晓舅舅还有一个儿子在。
一侧,陈倏声音低沉道,“其实阿钰,我见过茂之母亲……”
棠钰诧异。
陈倏低眉道,“其实十二年前,原本,你舅舅是要去币州城提亲的,但是何家上下遭逢变故,你舅舅带了你逃回了淼城。你入宫后不久,你舅舅担心拖累茂之母亲,去了趟币州城,原本是想不耽误对方,但茂之母亲坚持。可原本的何家尚且还好,但那时候何家的任何事情,你舅舅都不能说,所以杨家并不同意将茂之母亲嫁给你舅舅。茂之母亲心一横,便同你舅舅私奔了,一直在淼城邻近的阮镇。你舅舅在阮镇和淼城两头跑,一面照顾茂之母子,一面照顾你祖母,直到去年,你舅舅意外去世。”
陈倏忽然说起,棠钰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良久,棠钰才沉声道,“陈倏,我想见见杨嫂和茂之。”
***
入夜,简陋的屋中点着一盏清灯。
杨嫂看着对面的棠钰,眸间忍不住湿润,“早前你舅舅说起你在宫中,我还在想,你舅舅过世后,可能见不到你了,但没想到,会在币州城见到你,阿钰。”
杨嫂鼻尖微红,也不时用手帕捂住口鼻咳嗽。
她眼窝深陷着,一看模样,就知晓身子不好,见了棠钰,两人在桌案前对坐着,她的目光激动,激动里又参杂着辛酸,哽咽道,“你同你舅舅生得有几分像,我就是……看到你,有些想起你舅舅……”
杨嫂的话,似钝器戳在棠钰心底。
早前手中额手帕已经被眼泪沾湿,棠钰从袖袋里取出自己手帕给她。
杨嫂看了看她,伸手接过,轻声道谢。
早前的事,陈倏已经同她说起过了,但那时候有舅舅在,再难都不算难,最难的,应当是舅舅过世之后的日子,棠钰轻声道,“这一两年,你和茂之是怎么过的?”
杨嫂其实心中积压了很久难处,原本是想着时过境迁,自己的身体也快不行了,想让茂之日后有个安定的归处,所以才带茂之回了币州城,但没想到,爹娘不仅不认她,还将她赶出家门,她有许多话不能同外人道起。
早前陈倏来,只说是茂之爹爹的朋友,说茂之爹在他这里放了一笔银子,让他带给他们母子,他还带了大夫来看病。但从大夫的神色里,杨嫂也知晓自己时间应当不长了,她是担心茂之一人还小,无人照顾。
眼下,棠钰出现,杨嫂心中就似久违的难过,压抑,想念,感叹汇聚在一处,终于有了出口,但开口却是,“茂之很懂事,很让人欣慰……”
棠钰眼中也微微氤氲。
……
屋外,何茂之坐在秋千上。
陈倏也在一侧。
“那是我姐姐吗?”何茂之问。
陈倏微讶,“你怎么猜到的?”
何茂之低头道,“我爹在的时候,我听我爹说起过,我有个表姐,但是一直没见过。刚在才球场那里,我看见她的时候,觉得她和我爹有些挂像,然后看我的时候,她的表情和旁人不同。我在猜,她会不会是我表姐?”
陈倏没想过他人小鬼大。
陈倏颔首,“她是。”
何茂之又道,“那,她是从宫中出来了吗?”
陈倏再次点头,“是。”
何茂之沉声道,“可惜我爹过世了,我爹做梦都会梦到他,有时候睡不着,就会在苑中坐着,有一次我起夜,我爹就同我说,他想我姐了。现在她回来了,我爹却不在了,我爹要是能看到她,一定很高兴。”
何茂之身材瘦小,陈倏看到他的时候,总会想到小时候的自己。
也会想到,那个时候家中遭逢不测,祖母让周妈妈带他逃到平南,到莞城找何爷爷收留。
沿途,所有的侍卫都死了,周妈妈也没了。
何爷爷收留了他,让他不要再叫陈倏,叫长允。
他在何爷爷那里,过了两月不算惊慌的日子,原本,原本,他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也见到了小时候的棠钰。
但天家的触手伸到了平南莞城,何家一片火海……
棠钰的爹带着他们逃出了家中,但到最后,离开莞城的只有他和棠钰,他生着病,蜷在棠钰怀里,最怕的事,是棠钰不管她,但心中最多的,是内疚和难过。
如果不是他,何家不会造致祸端。
棠钰的外祖父,爹娘,都不会死在莞城……
陈倏垂眸。
一侧,何茂之又好奇看他,“那你呢?你是我姐夫吗?”
陈倏顿了顿,温和笑道,“你眼力不差。”
何茂之认真打量他。
许是被看得心虚,陈倏又补充道,“眼下还不是,但很快就是……”
何茂之皱眉。
他将头靠近秋千的绳索一侧,认真道,“你别当你姐的面,叫姐夫,她会同我生气,但私下,是可以叫的,多多益善。”
何茂之眼神微妙。
陈倏看了看他手中的弹弓,会意道,“你私下叫我姐夫,我可以陪你打弹弓。”
何茂之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弹弓,陈倏朝他眨了眨眼。
……
许是玩到一处去了,何茂之也给陈倏说起外祖父和外祖母的事,“我不喜欢他们,娘亲说,如果她去世,就让我和他们一处,但我不想。”
陈倏也瞄准弹弓,“每个人都有苦衷,你娘也有你娘的难处,等你长大,你就明白了。”
何茂之原本应当也瞄准的,当下,看他去了,手中的弹弓拉开,却同他道,“反正我不稀罕什么外祖父,外祖母。”
何茂之言罢,眼见着就要松手,恰好棠钰从屋中出来。
何茂之的弹弓正好对准屋门口,手一松,陈倏一惊,伸手拦下,虎口处都被震得麻木了,一阵剧痛。
“姐夫!”何茂之吓倒。
“没事。”陈倏怕吓倒他,更怕刚才弹弓伤到棠钰。
棠钰从屋中出来,眼眶都是微红的,陈倏将手自然背在身后,没让她看见,“见过了?”
棠钰点头。
陈倏又看向一侧的何茂之,何茂之目光一直落在棠钰身上。
棠钰半蹲下,轻声道,“茂之,我是棠钰,你表姐,你爹是我舅舅,我来看你和舅母。”
陈倏听到她口中唤的是舅母,知晓两人应当说了许多事情。
何茂之咬唇,“表姐,我娘亲的病能治好吗?”
何茂之忽然开口,陈倏和棠钰两人都愣住。
陈倏其实早前已经同棠钰说起过,方才杨嫂也同棠钰说起过,棠钰知晓茂之母亲的病是治不好的……
棠钰目光微滞,一时不知道当怎么应他才好。
许是早前的期待一直落空,其实何茂之也并不抱多少希望,但他眼中的希翼,棠钰和陈倏都不忍浇灭。
陈倏解围,“茂之,我和棠钰明日就让人请大夫来,我们试试看,好不好?”
何茂之原本不怎么抱希望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嘴角也忽然扬起,“好!”
棠钰看向陈倏。
陈倏说的话恰到好处,亦能宽慰人心,也并未对茂之撒谎。
他为人处世,处处圆润,亦替人着想。
“去吧,先去看看你母亲。”陈倏又嘱咐一声。
何茂之得了陈倏的承诺,很是高兴,大声笑道,“谢谢姐姐,姐夫!”
陈倏僵了僵,转眸看向棠钰,棠钰没有说旁的,只是俯身摸了摸何茂之的头,轻声道,“茂之,我明日再来看你们。”
“好!”何茂之脚下生风跑回屋中。
转眼,苑中就剩了陈倏和棠钰两人。
两人都目送何茂之回屋,既而,目光渐渐沉了下来。
“我让陈元将隔壁的苑子租下来了,很近,也方便。”陈倏轻声道,“明日再来吧。”
棠钰转眸看他,目光中的湿润还未消去,隐隐包在眼眶里,似是戳到他心底。
夜色很静,周遭并无旁人。
陈倏伸手,将她带到怀中,“哭吧,没人看到。”
棠钰攥紧他衣襟,埋首在他怀中,隐隐抽泣着。
陈倏心底仿佛被利刃拉开一道鲜红的口子一般,有些话,一直藏在心中,深不见的,见不得光,亦听不得她哭。
夜色沉寂,清冷的月光落在苑中,也照在他身上,似是拢上一层煞白清白,他的声音低沉而嘶哑道,“阿钰,我很抱歉……是我,牵连了你们一家,让何家遭此横祸。如果不是我来莞城投奔你外祖父,如果不是你外祖父收留了我,你外祖父,你爹,你娘……都不会死在莞城,你舅舅和舅母也不会……”
陈倏不知该如何说下去,“棠钰,我……”
怀中之人再度攥紧他衣襟,整个人在他怀中轻轻颤了颤。
陈倏噤声,似蚀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