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钰掌心僵了僵,面上神色尽量保持如常。清淡的笑意敛在弯眸里,没有吱声。
是有些人会拿猫猫狗狗当儿子养的,她是没想到眼前的也是。
但这么做的,姑娘家居多,放男子身上就有些少见了。
棠钰从未像眼下这般好奇眼前的人,便忍不住借看糖糖的时机,默默打量他,却见他脸上仿佛还扑了好些香粉。
棠钰顿了顿,难怪了……
他生得还挺好看的。
棠钰似是会意了些什么,没有再出声。
正好陈倏一侧的侍卫上前,“主上,都准备妥当了,可以出发了。”
陈倏轻声应好。
棠钰也才反应过来,他不是要在客栈多停留一日,只是还没走。那小奶狗糖糖也要走了……
其实,棠钰真还有些舍不得糖糖。
它长得很像从前她那只小果果。
它总让棠钰想起果果。
糖糖被陈倏抱在怀中,陈倏同侍卫说话的时候,它就两只前爪子搭在陈倏手臂处,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棠钰,一面伸着舌头,一面轻声呵着气,似是舍不得棠钰般。
棠钰也朝它悄悄摆了摆手,做口型道,“再会,糖糖。”
糖糖“汪汪”了两声。
陈倏停下来,回眸看她。
棠钰赶紧收手,当着人家的面,逗人家的“儿子”实在有些不妥。
棠钰尴尬笑了笑。
陈倏却似想起来什么一般,“你的马车能上路吗?”
忽然被他问起,棠钰泄气,“可能暂时不行。”
她晨间去看的时候,马瘫在那里,起都起不来,更勿说上路了。
陈倏看了看她,淡声道,“听说这里连牛车都没了,我正好马车里还有位置,可要捎你一段去峦城?”
他仿佛随意的一句,确实戳中了棠钰的心思。
棠钰的神色,肉眼可见得微微出神,动了心,但很快,又温婉笑了笑,应道,“不必劳烦了,这一路舟车劳顿,我也正好在归鸿镇多修整两日,路上也不急,多谢了。”
她婉拒。
陈倏又看了看她,眸间没有多少失望,似是早就料到一般,也没再坚持,“那糖糖,我们走了。”
糖糖“汪汪”两声。
棠钰再次伸手摸了摸糖糖的头,算是作别。
陈倏淡淡垂眸,鼻尖都是她身上的海棠香……
眼见陈倏抱着糖糖出了客栈,棠钰还是压下了心中最后一股想要蹭车的念头。
对方连殷实人家都不是,至少是大户人家。他们只是因为糖糖的缘故,见了两次面,晨间又正好在马厩处遇到,比旁人多说了几句话,连熟路都算不上,更谈不上知根知底,共乘一辆马车的程度。
她在宫中多年,清楚何时当谨慎,何时当避讳。
朝中动乱刚定,沿途有不少世家贵族都在举家南迁。平南地处偏远,离京中远,不少受了波及的世家都会想要去到平南暂避。同这样的人家,越少交集越好。
棠钰心若琉璃。
眼见那道身影要上踏上马车,棠钰突然见糖糖的头从对方的胳膊后机灵得钻了出来,朝她“汪汪”两声。
棠钰竟又忍不住笑起来,而后,便见陈倏拎着糖糖一道上了马车。
糖糖的“汪汪”也掩盖在车轮轱轱声中。
……
“东家,我们先在归鸿镇等吗?”赵初问。
棠钰这才收回目光,轻声道,“等等吧,现在也没有旁的法子。”
赵初应好。
他们的行李不多,在客栈中也不引人注目,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反倒是那些留下来的商人,好像随时都在担心自己随行的货物被盗,一直有些坐立不安。
棠钰起身回了屋中歇息,赵初说去镇子上打听消息看看。
棠钰回屋时,心中又不免叹了叹,是不是太过谨慎了些,若是同糖糖它爹一道走,应当黄昏前后就到栾城了。眼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归鸿镇……
想到她今日险些就托一条狗狗的福,蹭了旁人的马车,棠钰又觉得有些有趣。
宜城一路都小心过来了,其实也不差多这两日再回家中。
棠钰伏案给祖母写信,路上要延迟几天,先给祖母写信报声平安去,免得祖母担心。
她盼着回平南见祖母,祖母也在家中盼着见她。
这一路回京,途生波折,祖母应当担心死了。
棠钰缓缓落笔。
***
马车上,陈倏和糖糖一人一狗相互对望着,“狗糖糖,看来你娘不想和你一道走。”
狗糖糖眨了眨眼睛看他。
陈倏又认真同它说道,“你娘从小就小心谨慎,不像你爹,胆大心细……”
狗糖糖歪了歪头,这些很复杂的东西,它根本都听不懂。
陈倏伸手抚了抚它的头,它倒是很喜欢朝他蹭过来,陈倏一面伸手抚他,一面耐人寻味问它,“诶,你娘都喂你吃什么了?”
他早前就见它一脸满足的模样,蹲在棠钰那里不走。
陈倏不免有些嫉妒,叹道,“你爹还没你待遇好呢!”
狗糖糖冷不丁上前舔了他一口。
陈倏蓦地笑出声来,它还要舔,陈倏将它放下,“估计在栾城等你娘,你娘也不会理我们爷俩,我们还是先去平南等她吧,是不是?”
狗糖糖哪里懂那么多,但见陈倏伸手撩起帘栊,看向窗外,糖糖也“汪汪”叫了两声。
陈倏悠悠道,“儿子,我们要去平南了。”
糖糖又汪汪两声。
陈倏笑笑,他先入平南也好。
淼城是平南首府,山高皇帝远,多的是地头蛇。眼下,就算平南已经赐给他做封地,但强龙不压地头蛇。
他初到淼城,牛鬼蛇神多,他要做的事情也多……
入了六月,已算炎炎夏日,但马车跑起来,其实并不怎么闷,他心情也好。
虽然为了撵上她,他夜以继日赶路,路上一直没有停过。每至一处都要换马匹,而后接着上路。一路上,一个好觉都没睡过,眼中也皆是疲惫之色。但在归鸿镇见到她时,她半蹲下同糖糖在一处,清浅笑着,他仿佛整个人都安静下来,心中说不出的安稳和踏实。
他其实看了她许久,只是她并未发现。
她也没认出他。
马车路迢迢,眼下虽然没有一路,但也无妨。
来日方长。
陈倏嘴角微微扬了扬,想起很早之前,某个下雪的冬日,他冷得发抖,也饿得发抖。他蜷在棠钰怀里,发着高烧。
“还冷吗?”她问。
他点头。
她揽他更紧些,他闻到她身上清淡好闻的海棠花香,又瞥见她颈边那枚若海棠般的印迹……
“还冷吗?”她又问。
他摇头,只是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