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时G市进入了全年最热的季节。
每年夏季都是罪案高发季, 除了联防队守望相助,大学附近派出所的警官们还上门给小商户们发普法资料,只要遇到敲诈勒索、小偷小摸、恶意扰乱公共秩序的, 立刻报警!
派出所联系电话就印在蓝色警徽小铝牌上, 帮每个商户钉在墙上醒目位置, 大学校园也随处可见。
这个警徽铝牌既起一定震慑作用, 也预防人们真遇到事了吓得去打110报案, 总台还要转接,耽误抓贼的时间,看到铝牌上的电话号码赶紧直接拨去派出所。
每个商户还有专门负责的警员, 警民一周进行两次互访,警员们要做到对自己负责的商户脸熟、路熟、事情熟。
警员们和红袖箍们的活跃, 带来了另一个影响:附近的街道清洁了许多,谁要敢随手乱扔垃圾,得被联防员们追出几里地。
大学师生、附近的居民和商户都很欢迎这波警民共建活动,只有姐妹串串香对面鱼丸店的老板阿财心情相当复杂。
他之前又举报过对头一次,说店员没有健康证。
没想到啊,宋秋凤和徐山平的健康证挂在墙上, 两个妹妹健康证藏在家里呢!
可恶。故意搞他!
市场管理所的人没有直接把话挑明, 可脸色也很不好看了,“阿财呀,你的鱼丸面店后厨有几个人?你嫂子和她姐姐不也常常周六日来帮忙?她们有健康证咩?你不要把两个眼睛老是盯到别人,多看看自己啦!”
阿财尴尬得不敢作声。
第二次举报又失败后,阿财就动了找几个烂仔在周末人最多的时候去搞搞串串香的心思。
哼,让他们做不了生意!
那客人总得吃饭嘛,不就都来他买鱼丸面了么?鱼丸做成的串串他也有啊!
可现在有罗志安闹事勒索“珠玉在前”,红袖箍老太太们到处走, 人人把派出所电话记得滚瓜烂熟,谁敢来呀!
听到他开个头就直摆手,“财叔,你不要搞我咯!现在在严打啊!进去直接拿三年暂住证去踩针车缝袜子哦!”
害得他赔了一顿茶钱。屁事没办成。
好气哦。
不知道联防和严打什么时候能结束。
大学附近的治安情况明明空前良好,林通求还是坚持每天送宋诗远下班。
打的什么主意?嘻嘻。
大姐半开玩笑问宋诗远,打算怎么办呀?
宋诗远硬邦邦说,准备学车、买车!
余自新支持二姐,谁来送都不如自己有。
她还敲打大姐,“今年6月27号,中大就放暑假了,一直放到8月18号,你和徐大哥这段时间准备干什么啊?我可都打听好了,人家中大7月有暑期班,能学财会、电脑、外贸外语,好多课程呢,还有文化宫有下岗工人再就业培训,免费的,厨师班教中西糕点和粤菜,还有美容美发电器维修,你俩打算学点啥?这些都不学,去驾校报名学车也好呀!”
大姐还真动了心思。
串串香生意现在每周都能稳定收入八千左右,除了两家甜品店她最近又接了一个猪杂汤连锁店的批发生意,她的丸子现在在周边居民中也有口碑了,大学放寒暑假时这几项收入是不会变的,这样一周也有两三千。
有了这底气,她请城哥找了个帮人办注册的黄牛,仔细问了问怎么注册公司。
人家跟她说,注册担保金按3%的佣金算,20万的注册金,放进你开公司的银行账户,注册保证期满转回人家账户,收六千佣金。
秋凤一听就明白了,能搞这个项目的黄牛肯定跟银行员工有关系,六千佣金说不定黄牛只能拿到一半。
黄牛还说,搞注册金不是难事,真想开公司她还必须要有一个可靠的会计,能做账,每年要年审的,还要应付税务工商部门检查。
他手头也有会计人选,一个人做着几个甚至十几个公司的账目,每本帐一年收几千到几万不等,看账目有多难做了。
像宋秋凤这种营业额,注册公司后,要是请个能干的会计,交的税不会比现在多很多。
国家这几年鼓励发展私营经济,说不定还能帮他们申请减免,那就比现在交的税费还少!以后要是想扩大经营规模了,开分公司了,怎么开□□,什么时候报税,那全是门道。
宋秋凤听得心蹦蹦跳。在广播上常听到有财会班招生的,这才明白为什么财会专业一直吃香,这要是学精通了,可是一门一辈子吃穿不愁的手艺。
她跟徐山平商量,“我去学财会,你去学车,还是学粤菜呀?”
徐山平吓一跳,“我滴个天爷呀,你不会也要去念大学文凭吧?”
宋秋凤怔了怔,气道:“咋了?我怎么就不能念?我和俩妹妹同一对爹妈生的,我确实是心眼没她俩多,可我脑子也不差到哪儿啊!”
徐山平缩缩脖子,“秋凤你别气,我不是那意思。从前我不还老说你学啥都比我快连压螺丝也比我整齐么?我是说……咱俩,也能念大学文凭?”
“当然行!”秋凤笑着挽住未婚夫胳膊,“她们三年五年念下来,咱俩就算再笨,七年、八年也能念下来了!艺多不压身。况且,小妹打听过了,文化宫下岗再就业学习班是免费的!免费的咱不去不是傻子吗!”
徐山平乐了,“对!对!”
他俩暑假学习这事就这么定了。
隔天宋秋凤就去报名暑假财会班了,徐山平也赶紧去报名。免费厨师班一周就两节课,都在上午,徐山平干脆又跑驾校报名学车。
他有危机感了。
看看宋诗远,天天回到家收拾完都11点了还要再念半小时英语。林通求为啥也准备自学了?小妹还真没说错,怕宋诗远成了大学生瞧不上他呗!
有宋诗远这么个榜样在,徐山平敢保证,秋凤只要一去财会班,很快就会觉着“既然都念了,那我为啥不念个财会专业的大专文凭”。
以后秋凤是大学生了,就算不嫌弃他,哦,人家一问,他才初中文化,啧,这……不配啊!还有,以后孩子上学,填表填家长文化程度——得,又得让人笑话!
其实他心里更想学点斯文人学的科目,可他文化底子太差,算数倒是快,也只限于加减乘除,字还有好多念错的,不认识的。
宋李村离乡公所更近,教师资源比他们好,徐河村那时的小学,只要下雨下雪都得停课,为啥?小学是徐家祠堂改的,当年破四旧把房顶捅破了一块,谁也不愿意出钱修。
他把心事跟秋凤一说,秋凤求郑姐买了一本小学生字典,每天傍晚她跟帮楼上谭阿婆倒垃圾时拿走前一天的报纸,找一篇新闻跟徐山平一起念,遇着不会的字,不明白的词,两个人头挨头在灯下一起翻字典。
余自新松了口气。
她就怕自己去了海市后暑假期间徐山平忍不住要回老家。
大姐是改变了,徐山平离改造好可还早呢。这时候要让他一回老家,被旧势力包围、洗脑,得嘞,买房子的事就八成要露馅,嗬,搞不好就有人要借钱盖房、娶媳妇……要是再引过来什么要来当太后老佛爷的人——哈。
那搞不好就得换姐夫啦。
可不得给他找点正事做。让他忙起来,想都不要想回老家。
五月末一天晚上七八点钟,李所长和王警官来了。
宋秋凤跑出柜台抓住人家双手握了又握,感激不尽,非要让人家坐下来吃碗面,两人一直推辞,店堂里几个客人好奇看着,气氛逐渐尴尬。
余自新为两个警官解围,“李所长,王叔叔,来我们家后院坐嘛!”
她领两人到后院坐下,从冰箱里拿出汽水,宋秋凤拿出一个冰镇的西瓜切开,又拿了两条雪白的毛巾,浸湿了拧干递过去,“来擦擦汗!”
李所长和王警官连说“别客气!”哪里管用,在宋秋凤眼里,这几个警官都是抓坏蛋的英雄!
两个警官看他们这后院虽然小,可一切井井有条,一面墙加盖了厨房、储物室和大洗碗池,全都贴了白瓷砖,干净清爽,在院子中放着折叠小桌四张小椅子,桌上放着蒲扇,另一面墙根下面还种了些香菜小葱和花草,挨着墙根搭起葡萄藤,墙根下面是一溜坛子。
“是自己做的黄豆酱,西瓜酱,还有腌咸鸭蛋。”宋秋凤赶紧拿了个小塑料筐,打开一个坛子掏鸭蛋,“我洗几个你们带回家吃!”
“哎,别别别!”李所长急忙摆手,“我们只是想来看看余自新,这又吃又拿的,不像话!”
余自新笑,“你们现在不要,等我和姐姐姐夫再送锦旗的时候也得给你们送去!”
宋秋凤连连点头,“锦旗都订好了!”订了三面,上面写着“人民警察除暴安良”,给李所长他们、市局还有这边派出所都送!
徐山平招呼完几个客人跑来,在围裙上擦擦手,“我们是真心感激你们啊警察同志!”他又拿出两包没打开的中华,要给警官们敬烟,可两个警官都说不吸烟,只好又催人家吃西瓜。
李所长和王警官来,除了想看看余自新,也想给他们透个气,让他们安心。
抢劫罪量刑是三年以上十年以下,如有持槍、伪装成公务人员和军人、造成伤亡、数额巨大、累犯等几种情况的,刑期是十年以上,最长可以无期。
罗志安这案子,犯罪事实清晰,情节还比较恶劣,先去是闹事,试图勒索不成后跟踪受害人,很明显是有预谋有计划的抢劫;二是受害人是未成年人,他实施抢劫的地点又在学校附近,引起了大学师生的不安情绪,造成了恶劣的社会影响。
光这就足够五年以上了。
李所长还告诉余自新,“这个人前科累累,虽然之前没人报警,但足以证明他会对社会造成更多危害,现在正赶上G市的严打,我们和市局的同志都认为他最少会判五年以上。”
分局同事去在四星电子厂调查时得知罗志安曾因无故造谣中伤女工友受过两次警告,屡教不改。还有一名女工报警,罗志安曾勒索她,金额近三千元。
这要是证实了,那可又得加上好几年。
这么一个坏人,竟然在四星电子厂一直平平安安呆了好几年?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受害者。分局上报市局,等研究结果,要不要继续追查,把这个案子当成案例。
现在电子厂的领导班子正在反省检讨他们的工作呢。
要让余自新说,罗志安这鳖崽子还算有点运道,这要是赶上1996-1997年的全国第二次严打,妥妥十年以上。
不过,他还勒索过一个女工三千块?胆子比她想的要大啊!
天哪,不知道受害者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