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下旬, 京城已经下起了大雪,皑皑白雪将皇宫大内覆盖,一眼看去, 玉阶彤庭, 宛若仙境。
皇帝令下, 隔日要出发,启程前去天峰山的皇家猎场冬狩, 皇子大臣们,也都会随驾同行。
凤霁作为太子, 定是躲不掉的,虞宛宛因为怀有身孕, 受不了天峰山天气寒冷,不便跟去,只能留在宫里。
两人很可能要分开半个月之久,凤霁放心不下。
临走前夜,凤霁目光总是不自觉停留在虞宛宛身上,几次欲言又止。
虞宛宛对上男人的视线, 猜到他的想法, 小心说道:“殿下放心,宛宛不会逃走。”
凤霁不是担心虞宛宛逃走, 因为他这次去天峰山会带着沈隽一起,没有沈隽帮忙,虞宛宛是不可能逃出东宫的。
他只是,只要虞宛宛不在视线之内, 便总觉得放心不下, 想带着虞宛宛一起去吧, 可此去天峰山, 还不知有何凶险,实在不怎么安全……
将她留在宫里,有太后照顾着,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想了想,他交代虞宛宛,“孤走了之后,你去长生殿陪太后住几日吧。”
虞宛宛点头答应。
晚上,两人并排躺在床上,虞宛宛一动不动,凤霁却是翻来覆去,辗转反侧。
许久,突然凑上前来,侧着脸,看着虞宛宛。
平静得毫无波澜的眸底,仿佛带着期许,询问,“你会想孤么?”
“……”
虞宛宛侧目过去,正好对着男人一张白净如玉的俊脸,他深邃莫测的凤眸,高峰挺拔的鼻梁,纤薄好看的嘴唇,一切都一如当初,让她心动难耐的模样。
曾经难以高攀的神仙,现在却是近在眼前,任由她亵渎。
虞宛宛侧开脸,回避说道:“殿下只去几日,很快就会回来了啊。”
凤霁凑近了些,热气萦绕在耳畔,语气愈发暧昧,“你曾经跟孤说过的,一日不见,思君如狂……”
他真的太想念,曾经那个虞宛宛了。
虞宛宛躲着他,他也没有多问,只是交代道:“早点睡吧。”
随后,在她额头盖上一个唇印,将她揽入怀里,相拥入睡。
虞宛宛实在困了,没心没肺,很快就沉沉睡着过去,凤霁却是许久没能入眠,指尖划过她细嫩的脸蛋,久久凝视着她莹白美艳的脸蛋,好像恨不得刻在眼睛里。
次日一早,虞宛宛伺候着,亲手将凤霁的披风带子系上。
本来虞宛宛是要送他一程的,凤霁却将她拦在门内,“外头冷,不必送了。”
走出几步,想了想,又转过头来,将随身的匕首取出,塞进虞宛宛手里,“等孤回来。”
虞宛宛还没来得及答谢,凤霁已经走远了,只剩下一个披着裘衣的修长背影,顶着如盐细雪,渐行渐远。
她低下头,看了看手中小巧玲珑匕首,通体鎏金,把手雕刻祥云瑞兽,镶嵌宝石,精致之极,世间难得。
这是凤霁寻常防身所用的,留给她,应该也是想让她用来防身吧。
虞宛宛没多想,将匕首塞进袖子里,藏了起来。
随后简单收拾一番,带着东西,便按照凤霁的嘱咐,前去太后那里暂住几日。
虞宛宛过来陪她,太后自然是欣喜。
迫不及待,就拉着虞宛宛,去看刚进宫的两个美男。
太后跟得了什么稀罕宝贝似的,指着下头两个俊美男子,询问虞宛宛,“趁着太子不在,哀家可以把他们借你几日,排解排解寂寞?”
“……”虞宛宛脸都黑了,她要是敢趁着凤霁不在,找别的男人排解寂寞,凤霁非把她碎尸万段不可。
连忙摇头晃脑,“宛宛不敢。”
再说了,任由太后找的什么美男,还都没凤霁一半好看呢,她确实也提不起什么兴趣。
太后捧腹大笑,“哀家开个玩笑,看把你吓的。”
“……”
*
另一边,禁卫军的护卫之下,顺庆帝带着太子、赵王等人一路出宫,朝着天峰山而去。
马车之内,面具底下,沈隽阴冷的目光,隐隐带着杀意,直勾勾盯着前方顺庆帝的马车方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旁边,凤霁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别忘了,你答应过孤什么。”
沈隽回过神来,却是不屑的冷哼,声音压得很低,问他,“姑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你,你就没想过要为姑姑报仇么?”
先前,沈隽已经告诉过凤霁了,元后沈氏,就是被顺庆帝给害死的。
当初为了争夺皇位,顺庆帝娶了沈皇后,利用沈家。
达到目的之后,却又过河拆桥,害死沈皇后,铲除沈家。
沈隽还曾说过:“你以为,狗皇帝当真会把皇位给你么?他只不过是利用你的聪明才智,攘内安外,巩固皇位罢了,一直都在提防着你,就怕你知道当年的事,找他算账,待你没有利用价值了,下场便会跟你母亲一样。”
起初,光凭沈隽一句话,凤霁本来不相信顺庆帝会做出那样的事,还以为是沈隽挑拨离间的奸计。
这一年里,凤霁一直在寻找证据,想要证明顺庆帝的清白,可越是追查下去,越是发现更多骇人听闻的真相,着实让他难以接受,敬重了这么多年的父皇,竟然真的是那种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之人。
他答应过沈隽,“沈家的事,母亲的事,孤会让他付出代价,给你一个交代。”
沈隽却是嘲讽,“你是贪图享乐,安于现状,还是心慈手软,对着亲生父亲下不去手?别怪我没警告你,你对他心慈手软,他可不会手下留情。”
“……”
凤霁担心沈隽一时被仇恨蒙蔽了眼,还再三叮嘱过他,“切勿打草惊蛇,轻举妄动,坏了我的事。”
沈隽嘴上答应,心里,早已经恨不得一刀削去顺庆帝的脑袋,为枉死的父母报仇雪恨。
到了天峰山之后,一行兵马在山下安营扎寨。
刚刚抵达目的地,顺庆帝已经迫不及待,提弓上马,带着人,现在就要去练练手,打几个猎物回来。
皇家猎场的那些猎物,鹿、兔、鸟、猪之类,都是由皇室专门的人员喂养的,即使是食物匮乏的冬天,猎物也是肥美健壮,在雪地里窜来窜去的猎物,极为显眼,容易狩猎。
晚上,帐篷里设有简单的宴席,吃的正是他们打回来的猎物烹饪而成,喝的则是宫里带来的美酒佳酿。
吃饱喝足之后,众人回房,明日再开始正式进山狩猎。
夜色掩盖下,某个帐篷之内,正有人在密谋。
赵王询问手下的人,“准备好了么?”
旁边太尉楚敬应答,“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殿下发号施令。”
赵王冷笑,这回,凤霁死定了!
*
当天晚上,顺庆帝做了一个噩梦。
他又梦见,沈修浑身鲜血,面目狰狞,提着一把大刀,站在他床前,扬言要将他剁成肉酱。
吓得顺庆帝浑身一抖,猛的惊醒过来,大口大口喘着气,已经是满头冷汗。
自从沈隽死了之后,顺庆帝已经许久没做噩梦了,好不容易才睡了一阵子安稳觉,哪知现在,噩梦又缠上了他。
许久,顺庆帝呼吸渐渐缓和下来,正要躺下继续睡觉。
突然,一个黑影自门外闪过。
顺庆帝瞬间随意全无,警惕的坐直身子,一把握住床前的刀柄,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谁!”
回答他的,却是一把□□朝着他飞了上来。
好在他也是练过功夫的,反应迅速,侧身闪躲,不然恐怕已经被这□□射穿心脏。
转眼间,黑影已经带着人钻进帐篷,朝着顺庆帝杀了过来,还恶狠狠的喊着,“狗皇帝,拿命来!”
外头宫人和禁卫惊醒,纷纷赶来护驾,惊呼,“有刺客。”
场面瞬间乱作一团,一帮人组成人墙挡在顺庆帝面前,另一帮人围堵捉拿刺客。
那些刺客一看就是经验丰富,眼看情势不妙,拔腿就跑,迅速撤退,除了一两个当场毙命,其他人纷纷钻进树林中,在风雪的掩盖下很快不见踪迹。
顺庆帝还在奇怪,这些刺客是谁?这场面,跟前两年,沈隽刺杀他的时候一模一样,就连用的□□都是相差无几。
可是,沈隽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可能又来刺杀他?
突然,顺庆帝觉得头晕目眩,呼吸艰难,垂目一看,才见腹部不知何时插着一根弩-箭,鲜红血液将衮龙袍都浸湿了。
不过片刻,他便身体失力,晕倒下去。
御前太监慌忙在旁边搀扶,“陛下,陛下怎么了?”
一开始,还以为是顺庆帝惊吓过度,瞧见插在腹部的弩~箭,老太监也是吓了一跳,立即呼喊,“来人,快来人,传御医!”
皇帝出行打猎,唯恐负伤,也是带着御医来的。
御医立即过来,给顺庆帝诊断伤势,查看之后,也是大惊失色,“陛下,陛下中毒了。”
这手法,跟前两年,沈隽刺杀皇帝极为相似,只不过沈隽当时没有在□□上下毒就是了,不然,皇帝现在恐怕只剩下一具干枯尸骨了。
可是现在,□□有毒,皇帝性命堪忧!
虽然,顺庆帝那边,已经极力压着消息,可是凤霁是什么人,哪里躲得过他的耳目?
凤霁很快便听到消息,本应已经死了的沈隽,又来刺杀皇帝了,且现在顺庆帝中毒,生命垂危!
当时,凤霁便面色冷厉,修长手指,撩开帘子,闯进了齐风帐篷之内,一把拧着他的衣襟,将他从榻上拖了起来,“孤不是说过,不许轻举妄动,你做了什么?”
齐风还半睡半醒,突然被凤霁拧起来,自然是一头雾水,皱着眉,挣脱衣襟上的手,反问,“我哪做什么了?”
凤霁压低声音,“少跟孤装蒜,父皇遇刺,不是你,还会是谁!”
齐风听闻皇帝遇刺的消息,先是震惊,因为确实不是他干的,他虽然痛恨狗皇帝,恨不得狗皇帝立即去死,可是他做事还没那么鲁莽。
转而,齐风又是欣喜的笑了出来,有人代替他杀了狗皇帝,他当然高兴还来不及,含笑询问,“死了没?”
凤霁面色铁青,目光幽冷,“把解药拿出来!”
得知狗皇帝还没死,只是中了毒,齐风难免有点失望,不过随后又宽慰了一些,留着他亲手杀掉也是好的。
后来,经过谢邀确定,齐风一晚上没出过帐篷一步,也没带来任何帮手,凤霁才肯相信,刺杀顺庆帝的人并非沈隽,沈隽这里更是没什么解药。
可是,这就让凤霁想不明白了,刺客不是沈隽,那会是谁?
难道,是有人冒充沈隽的名义,刺杀皇帝?
这营地里到处都是禁卫军,守卫如此森严,外人是不可能这么轻易进入的,除非是内鬼。
凤霁跟齐风对视一眼,很快就意识到,是赵王……
说不定还有人在帮他,要不然,皇帝的帐篷如此重兵把守,哪能说行刺就行刺的?
这次狩猎,很可能也是一个圈套。
当然,这些只是猜测,真相还需要证据。
齐风心里冷笑,果然,姓风的都是这么冷血无情,不择手段,一个凤临,连自己亲爹都下得去狠手,还有什么他做不出来的呢?
凤霁也是没想到,凤临竟然如此胆大包天,这种事都做得出来,而且,很明显,就是冲着凤霁来的。
毕竟,当初平反剿灭沈隽的人是太子凤霁,现在沈隽还活着,而且又来刺杀皇帝。
这让凤霁如何解释得清楚?
齐风倒是抄着手,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对于他来说,这种兄弟反目,谋害亲爹的戏码,简直让他大快人心,恨不得拍手叫好。
凤霁眉头紧拧,陷入沉思。
旁边谢邀已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不知所措,“殿下,现在可怎么办。”
沉吟许久,凤霁才起身,“先过去看看。”
凤霁披上斗篷,带着随从,就朝着顺庆帝那边而去。
一走到帐篷之外。
预料之中,赵王投来轻蔑的目光,阴阳怪气的询问,“皇兄这是去哪了,这么晚才来。”
凤霁面不改色,回答,“派人去给父皇找寻解药。”
赵王冷笑,质问,“解药在何处,皇兄应该最清楚不过吧?”
凤霁冷冷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果然,赵王就是要反咬一口,“皇兄是不是该解释一下,沈隽不是已经死了么,怎会又来刺杀父皇?莫不是,当初皇兄念及表兄弟的情谊,放沈隽逃出生天,他根本还活着吧?或者说,就是皇兄跟沈隽合谋,害死父皇,你才好继承皇位?”
凤霁侧目瞪着他,厉声呵斥,“你胡说什么!沈隽刺杀父皇,是你亲眼所见么?孤怎么看,都是某些人心怀不轨,假借沈隽的名义为非作歹,还企图栽赃陷害!”
赵王咄咄逼人,“太尉已经亲自辨认过了,就是沈隽的手笔,等父皇醒了之后,自有论断,到时候,看你如何解释!”
凤霁看似不慌不忙,镇定自若。
可眉头已是不意察觉的皱了起来,心知,这回恐怕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猜猜我是谁鸭 2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