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安静得出奇, 几乎都能听清二人的呼吸和心跳。
虞宛宛一双桃花美眸,鸦色睫羽一颤一颤,乌黑瞳孔之中, 倒映出男人戴着面具神秘莫测的模样。
她指尖轻抚男人的手背, 拖长的娇音, 极具诱惑,“不是听说, 先生料事如神,无所不知, 不如就猜一猜,宛宛对先生到底有何居心?”
齐风正襟危坐, 不为所动。
他将虞宛宛的手指,从手背上轻轻拍开,眸色淡然看她,道:“只不过是外人夸大其词罢了,齐某又并非姑娘肚里蛔虫,也不是什么都知道。”
虞宛宛被拍开手之后, 却是笑意更浓。
她站起身来, 一步步,身姿妖娆, 体态风流,走到了齐风跟前。
“先生既然猜不到,就让宛宛告诉你,可好?”
长袖轻舞, 兰花玉指, 拾起矮桌上放着的那瓶桂花酿。
青白釉瓷执壶, 壶嘴送到绛色唇瓣之间, 仰起头,酒水顺流而下,灌入口中的同时,自唇边溢出一些酒水,顺着雪白下巴,一滴一滴落下,仿佛雨后初晴,雪白芙蕖花瓣上挂着晶莹露珠,随着清风拂来,簌簌滴落。
虞宛宛口中含着一口酒,缓缓靠近,迎面跨坐到男人腿上。
面面相对,一只手臂绕上男人的脖子,带着桂花盈盈清香,扬着下巴,红唇微撅,一点点靠近。
大胆而又火辣,那意思莫不是要口对口给他喂酒?
男人手指微微弯曲,掌心摁着不可一握的细腰,本想将她推出去,却又按捺不住心下躁动,鬼使神差的,想要就这样继续下去。
鼻尖几乎快要碰到男人的面具,眼看着,唇就要贴上唇。
虞宛宛却是唇角微微勾起弧度,突然将口中含着的桂花酿,一口咽下腹中。
若即若离,似撩非撩。
她带着坏笑,几乎抵在男人冰凉面具上,悄声细语,“先生该不会以为,宛宛是想给你渡酒吧?”
“……”
“其实,宛宛是想……”
刚刚转移齐风的注意,虞宛宛的手指,慢慢靠近,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攀上了他的脸侧。
最后,趁其不备,一把掀起男人脸上的面具,就要看看他面具底下的庐山真面目。
面具倒是让她掀开了,虞宛宛瞪大双眼,心下砰砰直跳,还以为,马上就能看到他的样子,满心期待。
谁知,面具刚刚落到软榻上,男人反应迅速,已经一把捂住她的双眼,挡住了她的视线。
虞宛宛企图反抗,却被齐风强而有力的手臂,箍着肩膀,翻身背对过去。
她的背,撞上石头般结实坚硬的胸膛,几乎都能感觉到那一腔热量。
虞宛宛还想扭头回去看他,已经被男人手指捏着腮帮子,脑袋转动不得。
明明他的脸,此刻就毫无遮挡的摆在脑后,却是藏在视线无法企及之处。
虞宛宛当时真恨不得后脑勺长了眼睛,才好看清他的容貌,一了心愿。
身后,男人嘴唇就贴在耳后,低声质问,“这就是你的目的?”
只是想摘下他的面具,看他的模样?
炙热的气息从耳廓袭来,虞宛宛不禁缩了缩肩膀,脸上浮起一阵娇羞潮红,问他,“要不然,先生以为是什么?”
顿了顿,她又嗤笑出声,“先生该不会以为,宛宛是想勾引你吧?”
齐风黑着一张脸,拧着眉头,手背上已是青筋凸起,反问她,“难道不是?”
虞宛宛没有否认。
她手隔着衣裳,轻轻抚过颈子下方,男人横在那里的胳膊,丝毫也不掩饰爱慕之心,暧昧询问:“那先生,可愿意让宛宛勾引么?”
齐风却是冷哼一声,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她,“齐某对姑娘一点兴趣也没有,还望姑娘好自为之。”
说完,便箍着虞宛宛的肩膀,将她强行推着,扔出了屋外,“嘭”的一声合上了房门。
虞宛宛稳住身子,回过头来之时,房门已是合得严严实实,再不见齐风身影。
只有明玉站在一旁,憋着笑意,苦心劝说,“劝姑娘还是别对我家先生有任何非分之想,你不是他所好的类型。”
还以为虞宛宛被拒绝之后,定是会羞愤失望,却不想,她反而更加来了兴致。
她凑上来,眸光熠熠的看着明玉,询问,“那不知,你家先生所好哪种类型?”
明玉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道:“再怎样,也要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的名门千金,才配得上我家先生满腹才华。”
虞宛宛一脸不屑,“我看,未必见得。”
明玉抄着手,扬起下巴,“反正,也必然不是你这样的。”
虞宛宛手指绕着肩边一缕发,胸有成竹的模样,“那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明玉打量她一眼,“赌什么?”
虞宛宛道:“要是你家先生被我降服,以后你见了我,都得叫我姑奶奶,如何?”
明玉刚想打赌,不知想到什么,却是果断摇头拒绝了,“想得美!”
“……”
*
回去之后,婵儿得知她今日惨遭拒绝,还有些担忧,“那姑娘现在怎么办?”
虞宛宛满不在乎,凤霁拒绝过她几回,她都数不清了。齐风这才一回,又怎么可能让她退缩?
于是次日,齐风出门时候,刚走到那日风亭之处。
便远远瞧见,虞宛宛又早早等在了那里,。
她扭着曼妙腰肢,款款走上前来,玉手拉着一片斗篷,笑盈盈的看着齐风,“齐先生,这么巧,我们又见面了。”
明明就是她故意在那里拦路,这有什么好巧的?
齐风依旧满目清冷,说话语气不太友善,“昨日齐某不是已经跟姑娘说清楚了。”
虞宛宛抬眸凝视着他的眼,“宛宛还是不怎么清楚,要不,先生过来,凑近一些,再跟宛宛说得更清楚点?”
她咬着丹唇,葱枝纤手,朝着男人勾了勾手指。
这一勾,好似要勾进男人心坎里。
齐风不肯上前,虞宛宛便迈开步子,主动走向他。
她仰起头来,踮着脚尖,凑到他耳边,呢喃轻语,“先生若是觉得这里说不方便说,不如今晚,宛宛到先生房间里去,我们再慢慢说,可好?”
撩人的话语,暧昧的暗示,已经再明显不过。
男人垂眸下来,冷声告诫,“你别再耍这些花样,不然,只会是自取其辱。”
说完,便拂袖离去。
依旧是那般冷漠无情的拒绝。
看着男人渐渐远去的背影,虞宛宛唇边笑意荡漾开来。
果然是她得不到的男人呢。
*
夜里,外头寒风凛冽,吹得门板咯咯作响。
齐风坐在案前,手中正握着一支毛笔,挥翰临池,铁画银钩,信纸上留下行行墨迹。
窗户外,突然“咚咚”声响传来,女子声音若有似无,“齐先生……”
齐风听在耳中,本是不打算理会的。
可外头风那么大,少女那点弱不禁风的身形,怕不是要被风吹走了吧。
他想了想,值得将毛笔搁置在象牙笔架上,随后缓步前去,打开窗户。
入眼便见,美艳少女,娇笑盈盈,眸光灼灼,在窗外已经等候多时了。
齐风语气略显不耐烦,“你来作甚。”
虞宛宛应道:“当然是,来自取其辱……”
随后,便想翻窗而入,却被男人横着胳膊,挡在外头,“姑娘尚未出阁,频频闯入齐某屋内,是否不太妥当?”
虞宛宛不以为然,“我初来玉湖寨之时,表哥曾跟我说过,今后当这里是自己家里即可。我在自己家里随意走动,有何不妥?”
再次翻窗,翻到一半,又被男人拧着背后,扔了出去。
他询问,“你到底想怎样?”
虞宛宛撅着嘴,一脸无辜,“我想怎样?”
停顿片刻,左右环顾一眼,寒风吹在身上,冻得她打了个哆嗦,抱着肩膀,楚楚可怜的模样,“这里好冷,先生让宛宛进去,宛宛便告诉你。”
“……”
第三次翻窗,男人抬手得太晚,她已经迅速钻进来了。
齐风无可奈何,只好不再理会。
转身走回案前,将先前书写好的信件,叠好塞进书里。
他背着身,都不看虞宛宛,冷声道:“有什么就说,说完尽快离去。”
虞宛宛悄无声息,走上前去,便从背后,两条胳膊圈着男人的腰,小脸紧紧贴在他背上。
她呼吸紧促,娇声说道:“那宛宛便直说了。
“其实,那日在寨门口,宛宛瞧见先生第一眼时,便对先生一见钟情。
“这几日,一刻不见到先生,宛宛便觉得心生不宁,魂牵梦萦,这才三番五次过来惊扰先生,只是想能多看先生一眼。
“还望,先生能接纳宛宛一片心意……”
说着,她自袖中,取出一个绣着鸳鸯戏水的荷包,呈现在男人眼前。
垂下眼帘,一看这荷包,齐风提着一口气,面具之下脸色难看至极,拳头渐渐攥紧。
他掰开腰上少女的手,便将她连人,带着荷包,一并推了开去。
转过身来,面具两个窟窿之内,双眼射出两道凛冽寒光,冷声道:“齐某早就说过,对姑娘不感兴趣,若是姑娘再来纠缠不休,可别怪齐某不留情面。”
说完,也不等她再继续说下去,便一手拧着她的胳膊,一手打开房门,将她扔出了门外。
回过神来之时,虞宛宛又一次,只见到紧闭着的房门,还有在门边幸灾乐祸的明玉。
虞宛宛这回有点笑不出来了,瞥了一眼明玉,捡起地上她的荷包,冷哼一声,一挥袖子,转身离去。
回房之后,油灯昏黄暗淡的火光之下。
虞宛宛仔细端详手中绣着鸳鸯戏水的荷包,怎么也想不明白。
她为了向齐风表白,连夜赶工缝制出来这个荷包。
刚刚给他的时候,怎么感觉,他好像有点生气?
是这荷包绣得太难看了么?
她以前送给凤霁的,可是一模一样的荷包,凤霁怎么也没嫌难看。
*
次日,得知虞宛宛几次三番,惨遭齐风拒绝。
沈隽都看不下去了,将她叫过去,交代说:“宛宛,我看,要不然还是算了吧,他不愿意是他的损失,咱们何必觍着脸,自讨没趣。”
虞宛宛却面含微笑,好似全不在意,“表哥放心,一切尽在掌控。”
沈隽愈发不懂,虞宛宛不是已经被拒绝得这么彻底了么,还如何尽在掌控?
不过,仔细想来,那姓齐的还说患有怪病,谁也不让接触,却是几次让虞宛宛靠近,应当对她,是有所不同吧。
往后几日,虞宛宛没有再出现在齐风面前。
而是抛下那一身的精心打扮,换回先前的轻便布衣,恢复了往常的模样,还是每日过去帮白先生采药、捣药和制药,好像一夜之间,完全忘记了山上还有个齐风。
一连几日,齐风每日除了待在屋里看书,便是在山里随意转转,又或者跟沈隽凑在一起喝酒,却是没有再见过虞宛宛身影。
这日一大早,齐风刚刚睡醒。
明玉便推门进屋,匆匆前来禀报,“先生,虞姑娘今日又上山采药去了。”
隔着屏风,只听齐风淡然“嗯”了一声,没有做出反应。
明玉都有些懊恼,说好的欲擒故纵呢?怎么就只有“纵”,根本就没有“擒”。
片刻之后,齐风穿戴整齐,系上披风。
是那日借给虞宛宛那件披风,上面有她身上的香味,似是而非的花香,总是那样诱人心动。
齐风拉过领子,送到鼻间嗅了嗅,愣住片刻,随后开口,“去看看。”
“是。”
明玉连忙跑去开门,而后一前一后,出门而去。
*
山间瀑布,水流湍急,浪花四溅。
瀑布之下,有一片寒潭,澄澈见底。
岸边青色岩石上,虞宛宛和婵儿正坐在那里歇息。
休息了这么几日,婵儿胳膊上的伤早已痊愈,不过,因为上回遇到蛇,二人到现在还心有余悸,走在山林之间,总是如履薄冰,谨慎万分。
婵儿将装满甘泉的水囊,递到虞宛宛面前,“姑娘,来喝水。”
虞宛宛接过水囊,送到唇边喝了一口。
不知想到什么,婵儿伸长脑袋,悄声询问,“姑娘确定,那个姓齐的,当真会主动来找你?”
虞宛宛摇摇头,她也不太确定,先等等再说吧。
只是一转眼,婵儿不知看到了什么,目瞪口呆,诧异万分,连忙拽了拽虞宛宛的袖子,指了指岸边,正在朝他们走过来的两个人影。
虞宛宛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一个白衣胜雪,玉雕面具,一个粉面童子,跟随其后,这不正是齐风和他那个书童明玉么?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虞宛宛嘴角抿出微笑,收好水囊,缓缓站起身来,朝着二人,迎面走去。
她走到齐风身边,颇为有礼,道:“见过齐先生。”
没有刻意打扮,不染脂粉,不戴金银,也不必迎合讨好于谁,就是她平常日子该有的模样。
齐风愣愣看着她,还没开口,便又听虞宛宛道:“宛宛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奉陪了。”
语气冷淡,目光回避,与先前的热情似火,柔情似水,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说完,虞宛宛带着婵儿,绕开齐风,就这么顺着岸边,往前走去,钻进树林,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齐风久久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白衣翩翩,随风猎猎。
面具底下,男人虽看不出来是什么表情,不过明玉觉得,应该脸色不怎么好看吧。
明玉干笑,“看样子,虞姑娘已经对先生死心了呢。”来得快,去得快,想来也只是一时兴起,并非真心实意。
齐风轻哼一声,迈开步子,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虞宛宛回过头来,躲在大树底下,望着齐风离开的背影,还忍不住暗暗发笑。
终究还是沉不住气,来找她了吧?
*
当天回去,齐风便收到沈隽的邀请。
说是明日十五,山下有庙会,想请他一起去游玩,感受一下当地风土民情。
齐风答应了。
一早,约定好的时辰,齐风领着明玉,来到寨门之外时候。
就见沈隽高高坐在马背上,在他身后,还跟着一辆轻盈小巧的马车。
沈隽没有特意说明,齐风下意识以为,马车是给他准备的。
迈步进去,掀开帘子,才见虞宛宛早已坐在里头。
因为要去庙会,她今日特意盛装打扮,不仅妆容更加艳丽,衣裳穿的更为华美,肩上披着一件石榴红的兔毛斗篷,领子绒毛贴着脸蛋上的细嫩肌肤,更显得美艳动人。
虞宛宛也瞧见了他,不似以前那般大胆放肆,而是颇为拘礼,“先生若是觉得不便,宛宛可另换一辆马车。”
沈隽却淡然如常,迈步进了马车,坐在虞宛宛对面,应一声,“不必。”
众人启程,马车摇摇晃晃,朝山下走去。
车内一男一女,安静得出奇,谁也没有打破僵局,先开口说话。
山路崎岖,马车行径不太顺利,一路颠簸得厉害。
刚开始,虞宛宛还握着扶手,勉强稳住身子,埋着头,都不肯多看齐风一眼,明显就是故意摆脸色给他看。
直到,车轮突然碾到一块碎石,强烈的颠簸,让虞宛宛没能坐稳,一个踉跄,整个小小的身子跌飞出去,正好就撞进对面男人怀里。
待到平稳之后,虞宛宛慌忙从他身上出来,侧开脸,轻声说道:“先生见谅,宛宛并非有意。”
却是被男人大手掐着腰肢,一把勾了回去,跌入他怀里。
虞宛宛惊愕的瞪大眼,抬起头来。
就见齐风低眉垂眸,眸中少了些许冷漠,多了几分炙热,出声质问,“你不是说,对我一见钟情,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作者有话说:
霁·绿帽·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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