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谢汝白神色微滞。
哪怕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可一想到慕凌所说的,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闷。
“你真的不告诉我,你究竟是谁?”谢汝白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
“不是不告诉, 是不能说。”慕凌笑着纠正他。
越是了解谢汝白的性格, 慕凌就越是不敢将真相告诉他。
太古墟是什么地方, 到处都是太古时代残留下来的混沌之气,就是天界上神也没几个能全须全尾的从里面出来的。何况下面还镇压着一群上古魔物, 光是这些古魔从封印中渗出的魔气,就不是下界的修士可以承受得了的。
更不要说是太古墟的无尽深渊, 那里可以说是这世上最接近天地未开时的混沌世界的地方。
谢汝白的修为放在修真界的确是第一流的强者,可放到太古墟那个地方, 只怕进去了连骨头都剩不下。
但慕凌还真就相信,自己若是告诉谢汝白自己这一次回去,就是要下太古墟深渊的话,以谢汝白这性子,迟早会找出这个地方,拼了命也会去把她揪给回来。
这性子可爱到叫人心动, 同时却也叫人有些发愁。
“……”谢汝白冷冷沉下了脸望着慕凌, 眼中透着些许寂寞。
慕凌有些头痛,按说谢汝白原本也不是这样的性格, 可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却让他摸透了她吃软不吃硬的毛病。
他虽然性子别扭,做不来那些撒娇耍赖的事。可偏偏他那样不肯服软的性子,又生了这么一张美人面,只要眼神落寞一些, 寂寥一些足够叫人心疼的了。
“哎……”慕凌不由地叹气, 只能摊开手心, 用缚仙锁化出一圈手环, 拉起谢汝白的手,亲手为他套了上去,“说好了五百年就是五百年,缚仙锁上有我的神魂之力,汝白哥哥带着它,即便我真忘了什么,看到了它我也会记起来的。但若是五百年后,缚仙锁上的光消失了,汝白哥哥,答应我放过自己,就……别再念着我了。”
这样的话,慕凌之前就同他说过了,不管是在她清醒的时候,还是意乱情迷的时刻,她从来没有松过口。
但这却是她头一次,给他这样的类似于信物一般的东西。
五百年……谢汝白低头看着手腕上散着微微萤光的锁环,遮掩在平长乌黑的睫羽下的眸光微动。
“不能不去吗?或者让我陪你一起去……”他低着头,声音很轻,像是早已知道了她的答案,却还是忍不住想要问一次。
这是第二次,他这样痛恨自己的力量不够。
而第一次是在他被焚香宫的邪修俘虏,关在不见天日的暗室药池中做药人的时候。
可他却觉得,这一次让他感到更加的无力……
慕凌微微吸了一口气,想说什么,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见慕凌不回答,谢汝白抿了抿唇又问道:“那你能不能至少告诉我一声,我究竟需要到什么样的境界,才能……”
才能不被抛下,才能让她能安心的将面对的困境告诉他,让他陪她一起承担。
“这……”慕凌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事,不是境界的问题。而是每个人都有自己要面对的责任和承诺。”
“好。那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谢汝白抬起头望着她,如画的眉眼中藏了一丝坚定,“若是我想去找你,是该飞升入仙,还是解体化魔?”
他知道她不是一般的修士,她的力量远在下届修士之上,对于她的身份他也有自己的猜想。只是他不能确定她究竟是仙还是魔?她的缚仙锁上力量纯粹并不像是邪魔,可她的做派以及对欲念的需求却又不像是传闻中的仙人。
但不管她究竟是什么,他的意思也已经表达的很明白了——她若是仙,他不管付出任何代价,都一定会飞升仙界。她若是魔,那么哪怕要他舍了现在洞虚巅峰的修为堕入魔道,他也一样在所不惜。
可是这个问题,就连慕凌自己也回答不了,她原本确实答应过替那个人做神仙的,可若是那人真的醒了,她就算能回来,也未必是现在的身份了。
“这……说不好。”慕凌可怜巴巴地看着谢汝白,“这点真的不是我不愿意告诉汝白哥哥,只是到时候这还真不一定。”
得看那个人的力量恢复了多少,也要看她自己……
“好,我知道了。”谢汝白没有再追问下去。
既然是这样,那么他便先去仙界找,若没有,便再去魔界……他可以等她五百年,甚至五千年。但若她真敢就这么消失了,那么就是翻遍三界,就是只剩下一块骨头,他也要把她找出来,葬在他的墓边。
“我们走吧。”看着有些呆愣的慕凌,谢汝白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哦,好。”慕凌答应了一声,心里却难以言喻的滋味。她还是头一次因为招惹了一个人,而感到一种类似于愧疚的情绪。
在谢汝白撤去法器狱笼的瞬间,她还是忍不住对他低声道,“我尽量完完整整的回来。”
“好。”谢汝白握紧她的手,带着她出了狱笼。
根据乐盈的指引,二人来到了祭坛山洞之外。
阴湿的邪气弥漫在空气之中,山洞外到处都是花灵族人的尸体,头顶的天空被恶腐的黑气遮蔽,原本躲在人心黑暗之中的邪祟,慢慢地从尸体的七窍之中爬出来。
即便知道这是幻境,但眼前的景象依旧叫人感到毛骨悚然。
“乐盈。”慕凌过去扶起躺倒在山洞边的乐盈公主,因为有她的心界的保护,乐盈并没有被这邪气侵入心窍,反而慢慢的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慕姐姐。”她扶着疼痛难忍的额头,对慕凌道,“江晚月的魂魄完全被邪物控制住了,你的那个前夫温从雪也被带进去了。”
听到前夫两个字,谢汝白的神色微凝。
但慕凌却没有太在意这个细节,只是对乐盈道:“我知道了,这次你做的很好。你先离开这儿吧,这里的事情交给我。”
乐盈点了点头,召唤出自己的法器,先行离去。
而慕凌则与谢汝白一道走进山洞之中。
山洞的甬道幽暗深长,每往里走一步,那股邪气的浓郁上一分。
谢汝白看了看慕凌,想到她之前说过她体内的欲念依旧紊乱,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了一串佛珠到了她的手腕上。
“这是……”慕凌感到这佛珠中散出的祥和之气,“佛骨舍利子?”
“嗯。”谢汝白微微颔首,“是千年之前金佛寺的一位高僧赠与我们谢家先辈的,之前在狱笼时,一开始这舍利子还能帮我宁心静气,但后来狱笼里邪气越来越浓便就没有用了……我记得你说你身上的欲念还是没有好,也不知道这能不能让你舒服一些。”
说完,谢汝白有些不自然的把头扭到了背向慕凌的另一侧。虽说二人之间的关系早已超越了亲密的界限,但他还是不太习惯这样直白的表露自己的关心,尤其是在自己也不确定自己这个行为是否是毫无帮助的举动的情况下。
“嗯,真好。那我就把它当成是汝白哥哥送我的定情信物啦。”慕凌勾着嘴角,忍住了想要将人拉过来按在墙壁上先亲一顿的念。
同时不动声色的在谢汝白手腕上的锁环上加了一重仙力,帮他抵挡这邪气的入侵。
这个邪祟乃是上界仙神为了走捷径晋升,强行逼出的欲念与天地间的邪腐之气相生相融的产物,并非下届的邪物,连一般的小神小仙都不怕,谢汝白作为一个洞虚境界的修士抵挡不住也在情理之中。
二人走过一条昏黄的长道之后,终于在被邪气腐蚀到发青的尽头看到了祭坛所在的巨大洞室。
洞体的穹顶之上镶嵌的照明住被邪气侵蚀,发出幽幽的青光。
江晚月的魂魄被邪气吊在中央的那个冒着黑气的巨大圆潭边。而温从雪则被一股邪气托着悬空躺在翻滚着黑色泥浆一般黑水的圆潭之上。
他的意识早已被邪祟侵蚀,但他的身体却依旧在无意识地不断痛苦呻吟,仿佛是正在进行分娩之中。
谢汝白见状立刻就化出了寸心剑,打算先杀了被选为容器的温从雪,再解决这个邪物。但慕凌却一把按住了他的动作:“先等等。”
“为何?”想到温从雪与慕凌的关系,谢汝白面色微郁。
“没有余情未了。”慕凌伸手扣着他的手腕,指尖在他手上的缚仙索环上轻轻敲了两下,示意他自己能感知到他的心绪,“你不能杀他。”
就算温从雪再不成器,但他体内已经有了泽霄的神识,泽霄再不济也是创世神族支脉的后裔,对于像谢汝白这样的修真之士而言,弑神之罪可不是什么能闹着玩的事。
若是天道降罪,谢汝白还不知会落入什么境地。
这便是修正道的不易之处,若是邪魔,遇到了这样的事,反倒可以杀神证道了。
而且现在温从雪的意识显然并不清醒,想起他之前说过的那些混账话,和希僮那个小仙官的命格簿上的那些让人糟心的设定。
她倒是想看看,当他意识清醒的看到眼前的这一切后,会是个什么反应。
况且泽霄这样的神位,本也不该用这种方式来证道入道。
他为创世神后裔,承天道正道之责,若是连他都要以她人之血为自己证道,斩断尘缘,将别人当成磨刀石来成就自己的求道之途,那这天界还真是要完……
只见慕凌屈指一弹,从指尖弹出一道灵光,以邪气根本来不及反应的速度飞入温从雪的眉心。
灵光入体,温从雪混沌的目光渐渐变得清明起来……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