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慕凌站在玄黑色的刑架前, 抬手摸了一下谢汝白身上的附骨索,指尖微动,这如同穿骨生根一般的锁链便碎成了数段。被绑在上边的人, 如残翼的蝶轻飘飘的扑落下来, 带着满身的血腥, 跌进慕凌的怀中。
慕凌深吸了一口气,直接割开手指, 挤出鲜血,将指尖放入了他的唇中, 然后再用灵力笼罩住他的全身帮他恢复力量。
传说谢汝白是融万物之灵的灵药之体,血肉便是天地间难得一寻的地宝天材。现在倒是她在用自己的蕴藏仙力的鲜血在救他。
她的这位汝白哥哥啊, 在榻上下手比谁都恨,口口声声的恨不得生吞了她,一副随时要将她拆骨入腹的样子。现在真给了他机会狠狠刺她一剑报榻上之仇,却把自己为难成这个样子。
“这样对自己,痛不痛啊?”她将他放在他安置自己的小榻上,轻轻点了一下他的毫无血色几近透明的鼻尖, “怎么就这么傻呢?”
从一开始慕凌就没打算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他, 就像谢汝白的分神也从来没有打算将他进幻境前后发现的一切告诉她一样。
她只是在进入沉睡,计划开始之前, 将他的分神放了出来。
她相信以谢汝白本尊的修为,至少自保应该不会有问题。
她甚至都想过,谢汝白觉醒之后,在想到她对他的分神本体所做的种种之后, 会毫不犹豫的先杀她一次泄恨。
可没想到最后的结果竟然会是这个样子的, 谢汝白啊谢汝白, 这样子还真是叫她有些放不开手了……
“你喜欢我什么啊?”慕凌无奈, 捏了一下他的脸颊,“我天天欺负你。”
“我……”苍白的手突然抓住了慕凌的手腕,渐渐恢复意识的谢汝白缓缓睁开双眼,望着她,张了张口“我……”
都为她做到了这个程度,但一声喜欢却还是说不出口。
“这性子可真别捏。”慕凌趁着他眼下虚弱,又捏了捏他的脸颊,笑道,“不过我都明白了,只是,哎,这时机啊……”
慕凌顿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
这次身体里欲念躁动的感觉确实与往常有些不同。若是不出意料,十有八九与太古墟深渊下的那个人有关。
“但你别担心,就这个幻境中的这个不入流的邪物,我还是对付的了的。”慕凌对他笑了一下,在指尖凝出一点莹白亮光,点入他的眉心道,“你还是先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周遭叫人躁动不安的气息,瞬间被眉间沁入的这一点清凉所消散,全身上下生出一种酥麻倦怠的感觉,谢汝白垂下手腕,半阖着眼,在完全睡去之前问了一句:“慕凌,你究竟是什么人?”
“什么人?这可问倒我了。”慕凌舒舒懒懒的伸展了一下手臂,然后搂着谢汝白躺到小榻上,对着已经睡过去的谢汝白道,“若是之前我会告诉你,我是天界的扶兮仙尊,还会问你想不想随本仙尊去天宫?但看眼下这情况,五百年后,谁又知道呢?”
在慕凌闭上眼睛之前,她用心念给乐盈传了一道讯息,告诉她自己已经醒了。
乐盈的意识虽然没有完全觉醒,但却有一种本能在告诉她,可以信任眼前这个似乎是替代了她阿姐的人。乐盈甚至有一种感觉,觉得现在的这个族君,比她记忆中的阿姐更值得她信任。
所以即便她已经看出了慕凌和她记忆的阿姐的不同,在发现木婉月的异常后,她还是第一时间告诉了慕凌。
对整件事早已有了猜想的慕凌听了乐盈的话后,决定先将计就计,所以就先动用了自己被命格簿压制的仙力,先在乐盈的心里放了一个小小心界。让乐盈可以避开那邪物的控制,随时与她用心音联系,这样在她沉睡的时间里,她也能通过乐盈的眼睛感知到一些外面的情况。
二人取得联系之后,乐盈又她提醒了谢汝白没有交出乾钥的事。
当时在谢汝白说乾钥已经被收走的时候,乐盈会那么惊讶,就是因为在此之前,她完全没有想到谢汝白会这么说。乐盈知道她阿姐内里换了人,但并不清楚慕凌并没有木灵的记忆,所以慕凌与她说将计就计的时候,她以为谢汝白一定会配合的。
而事实上慕凌也是这么认为的,谢汝白一直不肯告诉她他查到的事,但她知道他对这件事情是有了些了解的。为了查清楚背后的事情真相而将计就计,配合交出钥匙才应该是谢汝白这样善于隐忍蛰伏的人会做的事。
毕竟谢汝白是专门进来调查古剑秘境中的异动的,从理智上来说,查清楚这件事的真相,弄清这件事与古剑躁动是否有关,当然比一个她慕凌要重要。
可谁能想到呢?明明分神的时候那样心高气傲不肯低头,稍稍不慎便要反击吃了她的样子,到了关键的时候,竟然将她的那位放在了第一位的位置,甚至超过了他本身。
那邪物想要通过乐盈和温从雪给她下药,暂时封住她的神识进行它的计划。而她也因为最近体内的异动,需要暂时封住五感调整一下状态,以应对后面可能会发生的事。
所以她和乐盈才有了这一次的行动。
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她就该提早只会他一声,自己即便落到了那邪物的手里也不会死,省的他把他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
哎……慕凌看了看抱着的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不过眼下还是要先处理幻境中的事,上次就没有将那邪物处理干净,这次一定要把它的老巢都揪出来斩草除根。
还有那个希僮,原本看他不过是个小小仙官,以为对他小惩大诫了,他便能长记性。没想到,连自己的命格簿被夺了几页的大事,也敢瞒着。
这天府宫真是越来越不想样了。
对于那邪物的目的,慕凌大致也能猜想的到。那日在回雪峰,它附身在江晚月身上时,就表现的很明显了。它在觊觎温从雪,或者说想用温从雪来给它制造一个能够完美承受它邪气的躯体。那时不还用了迷幻之术,想用江晚月的身体勾丨引温从雪吗?
现在又用自己的邪气滋养温从雪腹中的孩子,意图是再明显不过了。
这个希僮,坑人坑到最后,还是坑到了自己人的头上。
她倒是想看看,若是泽霄帝君转世肉丨身真的被邪祟利用塑造邪体,他回天界后该怎么交代?
还有这个邪祟的来历,究竟是哪些仙神在走捷径用这种外逼欲念的方法修炼,待出去之后,也该让天刑司的好好查查。
慕凌虽然不大爱管天界的闲事,但毕竟答应过那个人。
而且自从老天帝不在了之后,这天界也确实是越来越乱了,偏偏天道到现在还迟迟不认命新的天帝。
不过也是,天道无情,天帝却要有情,既要维护天道法规,又要顾念苍生。故而要经十万劫,大道之心不改,苍生之爱不变,方可成总执天道之神的天帝。
而现在这个天界,看看泽霄,引个半魂入劫,就搞成了这个样子。
想来天道确实也挺为难的。
谢汝白醒了之后,慕凌问了他乾钥的下落,就把乾钥的位置告诉了乐盈。
“我们要一直在这里待到他们打开祭坛为止呢,你就打算这么一直看着我不说话么?”慕凌盘膝坐在小榻上,托着腮笑望着一直沉默地看着她的谢汝白。
谢汝白眸光沉沉:“你还没有回答我,你究竟是什么人?”
“清虚宗淬吾峰小师姐慕凌。”慕凌眯起眼,用手撑着小榻把脸凑到他的面前,脸上没有半点正经,“这个汝白哥哥不知道吗?”
“不是这个。”谢汝白直视入她的眼底,“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哎……”慕凌叹了口气,枕着双手躺回到小榻上,仰着面不再说话了。
她自己都无法确定的事,她是不会说的。尤其是在知道了谢汝白竟然如此执着之后,与其告诉他真相,给他一个虚无缥缈的念想,还不如就让他的念头断在这一世。
怎么会醒来得这么早?是太古墟深渊中发生了什么变故了吗?慕凌想着。
“慕凌!”谢汝白翻身坐到她身上,双手按在她脸庞的两侧,低头盯着她,眼中几乎要渗出血来。
“汝白哥哥,别这样。”慕凌抬手轻轻拂过他的眉眼,笑道“别看我这样,也是会有难以启齿的秘密的。”
“慕凌,是你先招惹的我!”谢汝白双眼赤红的看着她,再也顾不得心里那些别扭。
“这……”慕凌噎住,有些无法反驳,“确实是我的错。”
她认错认得干脆,她确实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原以为谢汝白恢复意识之后,会先给她来上一剑解恨,然后再和她玩上几百年别别扭扭的游戏,直到他和她都厌倦了为止。哪怕中间她回到天界,为了调整身体中的欲念睡上百年,她以为谢汝白这样冷的性子,能偶尔在夜深人静时想想怎么掐死她就不错了。
没想到啊,哎……
“我不是要你认错。”既然都说到这儿了,谢汝白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汝白哥哥是想让我负责?”慕凌玩闹似的勾了一下他的下巴。
谢汝白怔愣了一下,微微错开直视着她的目光道:“告诉我!”
“嗯……”慕凌思索了一下道,“这样吧,我们做一个约定。五百年,五百年后我若还在,就回来接你,若我没有回来,你就把我忘了吧。”
“五百年?什么意思?你要去哪儿?”谢汝白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我就真的不能告诉你了。”慕凌道,“不过这件事确实是我太任意妄为了,而且我也不能保证五百年后,一定能……”
若真的是太古墟深渊下的那个人醒了,那即便来日她出了太古墟,她也不能保证那时的自己是个什么样子。
“与其这样,还不如我现在就杀了你!”谢汝白掐着她的脖子,狠狠地说道,但手指上却始终没有用上什么力道。
“嗯……你想这样的话也可以。”慕凌抓着他的手腕往下移,将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要不,我把我的这颗心赔给你?”
“你的心?”谢汝白滞愣了一下,心头微荡。
“是啊。”慕凌嘴角勾着,说得认真,“炼丹也好,炖了吃也行。就算不能让你白日飞升,也能治好……你的腿。”
说着,她还压着他的手往心口按了一下。
“你!”谢汝白面色瞬间转冷,他的腿残一直是他心里的隐痛,可现在最让他在意的却不是这个。
她说她的心,她指的竟然是……
“还是说,汝白哥哥想要的是我的真心?”慕凌一脸清澈地眨眼看他,手却有些不安分的扶上了他的腰。
“可是,怎么办呀?我就是样子,要是能给的我一定会给,可给不了的承诺,杀了我也没用。”慕凌搂着他的腰,折起身子,与他鼻尖相触,“怎么样?这个样子的我,汝白哥哥还想要吗?”
语气无赖到可恨,却又叫他无可奈何。
让他恨不得真的挖出她的心看看,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颗心!
他这边恨的咬牙切齿,而她却还在拨弄着他的心绪。
“其实刚醒来,看到汝白哥哥的样子,我也很想试试在那上面……”浅褐色的水眸在他眼前慢慢转向一侧的刑架。
“你!”谢汝白狠狠瞪她一眼,但眸光却在她指尖的挑动下暗了暗。而后像是终于被气极了反而冷静下来了一般,凝着乌沉沉的眼眸逼视着她道:“你真的想试试?”
一道月白光华闪过,慕凌便被一条绸带绑在了刑架之上。
仔细一看才发现这绸带原本是谢汝白用来束发的发带,不愧是谢家的人,连束个发用的都是法器。
乌黑如绸的长发披散开来,衬着谢汝白的那张夭桃秾李办昳丽的脸,更显的他若妖若仙的晃眼。
小榻化为玉白的剑身,被他捏着剑柄,用剑尖挑起她莹白的下巴,问道:“还想玩吗?”
“哈哈哈哈。”慕凌放声笑了笑,弯起盈盈温和的眼看着他道,“我早就说了,哥哥若是喜欢这样,我也无不可。”
谢汝白再一次怔住,握着剑的手一时竟有些不知是该收回,还是该如何了。
“呵呵……”轻笑声响起,不过是眨眼犹豫的一瞬,他和慕凌便换了位置,就连他手中的剑也被她夺走。
她用锁仙索将他的双手高举过头顶,然后握着他的剑随意的在指尖转了转,用剑尖在他的衣襟上轻轻一挑,贴过去道:“这样不就好了么?”
谢汝白耳根微热,可想到她刚才不愿意与他说实话的样子,还是压了压唇角,冷下面道:“放开。”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次一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慕凌,竟然真的放开了他,及还将他小心的放到了轮椅之上。
“你……”他看着她,突然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慕凌对他温柔地笑了一下道:“虽然现在力量恢复的差不多了,但体内一些问题还在,我也怕我一时控制不住,闹的太过,伤了你。我还是忍耐一下吧。”
她一挥手,缚仙锁便化成了一张靠椅,她松松地往上面一靠,闭上了双眼。
“……”他记得她说过,欲望对于仙神而言是毒蛇猛兽,但对她而言却很重要。
“会难受吗?”他低声问道。
“还好,我控制的住。”她闭着眼回答。
“……”
“你?”慕凌睁开眼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
谢汝白没什么可为自己狡赖的,索性直接就在她的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随着慕凌低低轻“嘶”了一声,缚仙锁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谢汝白背贴着刑架,高举双臂,瞳孔中映出的人影渐渐迷失在眼中泛起的湿气之中……
事后,谢汝白一脸阴郁地看着舒懒餍足地躺在身侧的慕凌,心里腾然升起一股杀意。
虽说这一次是他自己主动的,可她也太……
“哥哥别想了,又舍不得。”躺着的人突然伸手拉他入怀道,“再说了咱们在这里还有日子呢,哥哥若是想,下次换哥哥在……试试?”
听着慕凌的话,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看了一眼身下的缚仙锁:“慕凌,你……”
可话说了一半,他还是放弃了,她要感知他的心绪就感知吧,想让眼前这人学乖?呵……他无奈轻笑,将她搂的更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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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就这样在法器狱笼中过了一段时日,直到乐盈通知慕凌,祭祀仪式即将开始时。
慕凌才捏着谢汝白的下巴亲了一口道:“我们该离开这里了,汝白哥哥。”
作者有话说:
慕凌: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