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从窗隙中吹进来, 拂过慕凌的颈,渗着血的伤口泛起丝丝凉意。
但沾着鲜红的银刃却没有停下,直接划过慕凌捏着剑刃的指, 丝毫没有犹豫的就刺向了她的喉颈。
“哎, 还真是狠心啊。”慕凌叹着气, 微微侧身,手指轻弹, 一点太初剑气从指尖溢出,直接震断了谢汝白, 更准确的说是谢汝白分神手中的剑。
“你……”谢汝白极艳的眉微微拧紧,即便他现在只是分神的状态, 但也有元婴后期的实力。可慕凌分明不过是个刚入元婴期的修士,怎么可能这样轻而易举的打碎他幻出的剑影?
这不禁让他想起了那日,眼前的女子趁着夜色翻墙而入,大喇喇地坐在枝头看他。
这小姑娘是弟弟谢羽深的朋友,早年他也见过她几次。只记得那时她不过十几的年纪,明艳中带着些稚气, 远远一看如一株初发的芙蓉。
可那夜他却发现, 她竟长了一双如此浅淡的桃花眼,顾盼温柔, 看着含情却又透着薄幸的清明。
原本看在弟弟谢羽深的面子上,他只打算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训”,将她拉入蚀骨花幻境,让她尝几日被骨花穿心, 涅为花泥的滋味。不料她竟然能在被幻境吞没的一瞬将他也拉了进去……
“呵呵, 真有意思。”谢汝白忽而笑了, 苍白而艳丽的脸上露出一点好奇却又危险的神色, 看着慕凌的眼神,如同要将她拆骨剥皮研究个明白一般。
哎……果然,谢家二哥这性子,扎手!
慕凌甩了甩划伤的手上的血迹,带着柔枝嫩叶一般的浅笑回望了谢汝白一眼。
方才这一个来回,她大约也知道了谢汝白的这个分神的实力:元婴巅峰,至多也不会超过化神一重境。
这点对于目前的慕凌而言还是很重要的,谢汝白有隐藏自身修为的能力。对他本尊的实力,慕凌也只是听说或许已经达到了洞虚中期的境界。分神的实力虽说会低于本体,但在她目前大部分仙力都被幻境压制的情况下,若是这个分神实力在化神以上,对她而言的的确确也是件有些棘手的事。
她才刚尝到她那位谢郎君的甜头,可不想这么快就结束眼下的这点乐趣。
毕竟眼下距离祝花节祭奠还有一段日子,她还得在这幻境中度过一段时间。幻境中无法修炼,可不就指着这点甜头渡日了吗?
谢汝白被慕凌这一回眸怔了一瞬,眉心微皱,屋内的空气倏然凝固,方才碎开的剑影霎时间包围了慕凌。
只见寒光点点,这些碎刃便都直直向着慕凌刺去。
但慕凌却不闪躲,直接挥袖如同拂开春日里恼人的柳絮一般抚开片片锐刃,绣着花灵族图腾的族君大服的袖摆瞬间被划出无数细小的口子。她缓步走向谢汝白,无数如莹玉一般的锁链,随着她的脚步声,悉悉索索地攀上谢汝白的身体。
谢汝白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全然动不了,可即便如此他的眼中却不见半丝慌张,幽深的眼底依旧充满了与他周身的那股阴冷的气质相符的平静的杀意。
“哥哥还真是一点儿也不怕。”
慕凌抬起沾血的手轻柔地抚摸他的脸庞,谢汝白浅笑着侧过面舔了一下她手掌上的伤口,赞了一句:“慕姑娘好手段。”
“没有这点手段,怎么敢招惹汝白哥哥?”慕凌微微一笑,收回手掌看了一眼。心里明白别看这会儿这位谢二哥瞧着还挺温顺,若不是他身上被她的缚仙锁所缚,就方才那一下他便能咬下她的一段指来。
若是以前慕凌的缚仙索的力量,就是大罗真仙也难以解脱。可即便她现在身上仙力被压制,她所剩的仙力所铸的这缚仙索,困住一个元婴巅峰上下的分神还是够用了。
她摆了摆手,那缚仙索便如有生命一般,在谢汝白分神的身上游走,将他抬到了一旁的罗汉床上,然后直接控制这他的四肢,将他的四肢绑在了罗汉床的四角。
“慕姑娘就打算一直这么绑着我?”谢汝白浮丹一般的唇微微勾起,狭长的眼也弯出了一个没有什么温度的弧度。
“当然不是。”慕凌坐到床沿上,伸出手指勾了勾他的腰封,随着一声裂帛的声响,那腰封便如被利刃切开,断成了两段,“我只是想和汝白哥哥你确认一些事罢了。”
“哦。”谢汝白看也没看一眼身上渐渐向两边散开的衣裳,只是依旧弯着眉眼看着慕凌。
“汝白哥哥为何要跟着我们进这个幻境,是早就发现了什么吗?”慕凌的手慢慢探入散开的衣层之中。
在进入幻境前,将一个休眠的神识清明的分神藏于乐盈身上的养魂珠中,这样即便本体进入了幻境的角色,暂时迷失了自我,只要分神苏醒,及时融入本体,本体便能很快找回原本记忆,从幻境的角色中清醒过来。
只是这一切都在在进入幻境之前准备好才行。而且这样做,要成功的条件也是十分的苛刻,或者说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只有谢汝白才能做的到。
参考有一定修为的江晚月的魂魄在过问心台时被幻境判定为试炼者的情况,这个分神即便躲在法器灵宝之中,也要具备隐藏修为的能力,才能躲过问心台的检测,顺利进入幻境之中。否则这个分神同样会被判定成试炼者分配角色。而本体在分出分神后,自我意志会有所减弱,会让本体更难从角色中清醒。
加上分神如果没有顺利通过试炼所受的反噬最后都会反馈到本体身上,若是没有谢汝白的本事,想用这种方法作弊,无异于自找死路。
当然本事归本事,谢汝白会花这么大的功夫,将分神在进入幻境之前就提前藏入乐盈身上的养魂珠中,还知道用江晚月身上欲念的气息掩盖他分神的痕迹,说明早在进入古剑幻境之前,他已经决定了要跟着乐盈进同一个幻境了。
想要与一人绑定进入同一个幻境,对于谢汝白这样传闻中已经到了洞虚境界的修士而言并不是一件什么难事。只是他不可能会无缘无故这么做,他这样做一定有什么理由。
而慕凌便是要知道这个理由是什么,是否与她心里所猜想的一致。
“可是我不想说,这可怎么办呢?”谢汝白脸上笑意更深,但眼底的幽邃却也更加冰冷。
“那就没有办法了。”慕凌欺身上去,伏在他的耳边道,“我又不能对哥哥用刑。”
说着她的手在某一处轻轻按了按,谢汝白的神色顿时一变,浮在面上虚假的笑意迅速散去,在一瞬的茫然之后,眼低的杀意乍然浮现。
得逞的笑容在慕凌的脸上漾开,她在他耳畔低语道:“不亏是本体与分神,敏丨感的地方也是一模一样。”
虽然慕凌说话的语气极为平和,甚至有些像是在简单的叙述一个事实。但她越是如此,谢汝白便越是无法忽略她这话中的意味。
随着慕凌的深入,他眼底的那点平静终于有了波动的痕迹,妖异一般绮丽危险的眸光也在那深邃之渊莹莹闪烁。分明他才是被绑缚着的那一个,但他的眼神却比看着温和的慕凌更像是藏在暗处觊觎猎物的恶兽……
“……嗯……你不该开这样的头……嗯。”好言相劝一般的话语中,不时泄出几声被挑弄到无法忍耐的低吟,如同沾了蜜的毒刺,即便散发着甜腻的香气但依旧让人脊背发凉。
慕凌知道他的意思,这句话与其说是一个警告,不如说是一份死亡告知。
她的谢家二哥,是在告诉她,今日之事,待他本体恢复之后,必是不能善了了。
可试炼之人不会忘了幻境中亲身体验记忆,分神的记忆也迟早会融合到本体之上,她倒是也很好奇,到那个时候,这两段不同的体验,那一段才能让她的汝白哥哥更加印象深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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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折腾便忘了时辰,等慕凌回到连玥院的时候,已经是上灯的时候了。
她一见到出来迎她的谢汝白本尊,也不顾旁人的目光,就直接黏了过去拉着他的手撒娇道:“饿了。”
谢汝白只能看向她身后的侍从官问道:“族君还没有用晚膳吗?”
侍从官低下头答了声是,她哪里敢讲,她们这位族君不止晚膳没吃,就连午膳都没有叫人摆,书房中还一直传出……哎,原本族君有兴致指个侍从侍寝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她作为侍从官有记录侍寝时辰的职责,可好不容易等族君了事从书房出来,她才发现屋中根本就没有旁人,倒是族君身上衣物的衣袖不知何时被割出了许多道口子。
莫不是如话本子里说的那般,遇到什么山精妖怪了吧。
这样的话侍从官她也只敢放在心里想想,不敢多说什么,只好安排侍从为族君换了衣物之后,才跟着族君到连玥院来。
“清茗,让小厨房去准备些吃的。”谢汝白的语气平平淡淡的,但是拉着慕凌的手却没有松开。
“到底还是我的郎君哥哥好。”慕凌俯下身在谢汝白的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伸手摸了一下自己颈间的项链。
项链中被缚仙锁锁住的谢汝白分神看到这一幕,又听到这一句话,冰冷平静的眼眸中浮出一丝幽暗的神色。
而完全不知情的谢汝白本人,听了这话,只是垂了一下眼遮掩了自己那点淡淡的情绪,便被慕凌拉着进了房间。
一进房间,慕凌就拉他上了榻,而后就像是只在外面偷了腥吃饱回来的小猫一般懒懒的窝在他的膝盖上,就连下人端了粥糜进来,她也是半眯着眼,懒懒地缠着他道:“喂我。”
谢汝白被她缠的没有办法,只能将房中伺候的人都屏退了,才端起榻几上的粥,要她坐起来吃。
慕凌听了话,面上一脸乖巧,但这手却不怎么安分,非要攀着他的身子一点点地往上挪,到最后所谓的坐好,也只是歪歪地伏在他的肩侧靠着罢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偷腥去了呢。”谢汝白蓦然说出一句,但一说完,他自己却也是一愣,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哥哥吃醋吗?”水润的桃花目直勾勾的看过去,就连送到嘴边的粥都不吃了,仿佛就在等他的一个答案。
谢汝白怔了怔,没有回答会不会,只是看了慕凌一眼,便又将粥往她嘴里送了送。
慕凌一口吞下,笑看着他道:“哥哥放心,要偷我也只偷哥哥。”
听了慕凌信誓旦旦的话,谢汝白垂了一下眼眸,淡淡的神色上似乎略暖了一些,又舀了一勺粥送到了慕凌的嘴边。
用了晚膳之后,慕凌去洗漱了一下,回到房间,便要拉着还想再核对一遍今日各项事务是否有什么纰漏的谢汝白到床上去。
“我还要再看一会儿,族……你……先去。”他微微别开眼,依然清冷的声音中已然少了些许疏离。
“可我困了。”慕凌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无赖样。
谢汝白有些苦恼地蹙了一下眉:“那你先睡吧。”
“不行,我一个人睡不着。”慕凌理直气壮,“我要抱着哥哥才睡的着。”
“嗯……”拿她毫无办法的谢汝白只好点了下头,由着她将他拉到了床上。
一上丨床,这霸道又喜欢撒娇的人便像是一只八爪鱼缠上了他的身,然后就安然地闭上了眼。
“你那个书房地方小,进出也不方便,我已经让侍从官安排人给你重新整修了,这几日有什么事你还是在房中除处理吧。还有谢家的人,你若嫌麻烦,便让人来知会我,交给我解决,别委屈自己……”
她抱着他迷迷蒙蒙地交代了几句后,便呼吸均匀地睡了过去。
谢汝白扭过头望着她的睡脸,想起今日中午侍从官过来传令时,他继父与小郎面上的神色,眼中难得的柔了一瞬。
慕凌,他又想起了她写在他掌心的名字。她知道他以前在谢家过的不好,所以才……
他安安静静地望了她好一会儿,直到感到她睡得熟了,才叫侍从将他没有核对完的文书拿了过来。撑着手小心翼翼地折坐起身,又开始看起文书来。
只不过他还没看两册,手中的文书就被一直柔白的手掌压住。
“真是不听话。”
他低下头,就看到一双精亮的眼正在看着自己,还来不及解释,那人就一个翻身将他压到了身下,一双含情沾水的桃花眸中哪里还有半分倦懒?
屋中服侍的小侍从见状立刻退了出去,轻微的关门声像是一颗拨片拨了一下谢汝白脑海中的弦,让他想起昨夜的种种。
“别闹,我还没有看完。”他尝试着去掌握主动。
可慕凌却直接抽走了他手中文书,故意似的重重丢到了地上,文书落地啪的一声声响跳进他的耳朵里,他便听见她俯下身来轻柔的声音:“汝白哥哥,不听话的人,可是会被罚的。”
……
这一次她是真的半点都没有手下留情,谢汝白醒来是依旧觉得自己全身都骨头都是松松散散的,一问时辰才知道已经近午时了。
自他入木府以来,这还是头一次睡过了。忙叫来清茗,让他服侍自己起身。
“内庭官和礼官等了多久了?”谢汝白问清茗道。
“都回去了。”清茗道,“族君一早起来,叫了小的,亲自处理了今日琐事,除了祝花节之前预定的庆典花席之事,别的族君都替主子您处理完了。她还吩咐小的,说是主子您难得多睡一会儿,要小的们不要提前叫醒主子您。”
“……”谢汝白一尘不染的眼眸顿了一下,心里有什么东西微微地涌动了一下,片刻之后才开口问道,“那族君人呢?”
“去祠堂议事去了。”清茗道,“还真是看不出来,族君瞧着懒懒散散的,处理起事却那样雷厉风行,而且一点纰漏都没有……”
“不许私下议论族君处事。”谢汝白说了一句,又问道,“那族君处理的文书呢?”
“族君是在小厅处理的,但文书族君走之前已经叫人拿进来了,都在书案上呢。主子,您要看看吗?”清茗问。
“嗯。”谢汝白点头。
清茗便将他推到了书案前,他随手拿起一册翻开,便看到了她批注的字。
还真是字如其人,这些只乍然成片看去只觉的秀丽温和,但细细看去便会发现每一笔一划都是随性至极的霸道。
不知道她在纸上写她的名字,会是什么样子?
谢汝白想着,捏着卷册边沿的大拇指就触了触那一列小字。
作者有话说:
温良的小谢哥哥:偷腥去了?
慕凌,蹭:嗯,偷你。
就两个字: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