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 江雨彤去周老师家更换网页。
21世纪初是华国互联网兴起之年，许多网站如雨后春笋般接二连三冒出头。
1234是网址大全，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除死链, 更新有效网址，她会将网址上传到服务器, 在凌晨时，网页自动更新。
周老师和王老师已经搬到新房住了, 所以去得再晚, 她也不用担心会打扰到他们。
但今天她到的时候, 王老师和周老师都没有回家, 而是坐在客厅愁眉苦脸，似乎有什么烦心事。
看到江雨彤来了，两人打起精神招呼她。
江雨彤更新完网页, 本来不想打扰他们睡觉, 王惠却叫住了她，拉她到沙发上坐下。
“我有个侄子天天往网吧跑。之前他成绩很好，能考年级前十。现在成绩下滑厉害。雨彤，你也是过来人，我想问问你能不能劝劝他？”
江雨彤想起之前柳胜男说他们家那块有个孩子有网瘾，可她真的想不到这年头的网络有什么吸引他们的。
她问得更细致一些，“他去网吧干什么的？”
王惠还真不知道。
这个年纪的父母只对学习关心。只要孩子做除学习以外的事情都是不务正业。
江雨彤没办法改变他们的偏见, 只是摊了摊手，“你们总得知道他去网吧干什么。我才能对症下药吧？如果他像我一样去网吧画图挣钱呢？这样不是冤枉他了嘛。”
王惠一听这话, 摆了摆手, “他哪有你的本事啊。再说我大哥家也不缺钱啊。他就算想挣钱，也没要在这节骨眼上啊。再有两个月就高考了。”
周绍洋觉得江雨彤这话有道理，“还是问问吧。就算不是画图也许是别的什么事呢。王康那孩子一直都很有主意。”
王惠咬了咬唇, “那成。我们明天就去网吧抓他一个现行。省得他再撒谎骗人。”
这点忙江雨彤还是能帮得上的，点头答应了。约定好时间，她就告辞离开了。
翌日一早，江雨彤和王惠一块去网吧堵人。
因为对方不认识江雨彤，王惠让江雨彤先进去找人。
看了眼王康的照片，江雨彤走进去，网吧老板看到她，跟她打招呼，“你那网站确实好用。小姑娘有前途哟。”
江雨彤之前来推销过网站，这老板到现在都还认得她。那倒省得她再解释一遍了，江雨彤指了指里面，“我来找人。”
早在她进来到处乱瞄，网吧老板就看出来了，有心与她交好，主动问她找什么人，要不要他帮忙叫人？
江雨彤摇头拒绝，说自己找。
网吧老板便没再坚持。
网吧总共才三十几台电脑，被分成三个区域，江雨彤在里面那间屋找到了王康。
他正在与人网聊，键盘打得啪1啪响，一张脸黑沉如墨，任谁看到都知道他跟人生气。
江雨彤不好意思探听别人隐私，就去外面叫了王惠。
王惠一露面，网吧老板立刻认出来了，他吓得脸色煞白，“我们做小本生意不容易。你要带走你侄子赶紧带。不许报警。”
看样子，王惠干这样的事不是一次两次了，网吧老板都怵她了。
王惠没理会网吧老板，直接进去找人。
王康忙得很，丝毫没注意到站在他身后的姑姑。
王惠在他身后看了半天，终于明白，她侄子好像被人骗了，她拍了下侄子的肩膀，“你被人骗了多少钱？”
王康下意识回答，“三……”
话还没说完，突然意识到什么，回过头来看到来人，吓得从椅子上一蹦而起，声音都磕巴了，“姑……姑？”
王惠拍拍他肩膀让他坐下，自己坐在旁边位置上，“问你话呢。”
“三百。”
王惠很镇定，好脾气问，“什么东西要三百？”
王康觉得姑姑今天不正常，她不应该是将他劈头盖脸一通臭骂，然后拉着他就走，然后再跟网吧老板放狠话，让他们下次不许再放他进来吗？
今天怎么这么平静，都有点不像她了。
王康心里毛毛的，总感觉有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他干巴巴道，“我想建个网站，但对方收了我的钱，才说建这样一个网站至少要十万。我让他退钱，他不肯退，我俩刚刚吵起来了。”
王惠淡淡地问，“什么网站啊？”
王康自觉跟长辈有代沟，没办法跟他们解释。他说什么网站，姑姑能听得懂吗？
姑姑来了，他也认命了，上前拉住姑姑的手，乖乖认错，“姑姑，我错了，咱们回家吧。”
王惠剐了他一眼，一天天就是不省心。她放开他的手，招手让王雨彤过来，“这是我们校的学生。她也做了个网站，我叫来她是想帮你。”
王康看着面前这个小豆丁，觉得姑姑在寻他开心，满心满眼都是怀疑，“姑姑，她十一还是十二？她就会做网站了？你编瞎话也编得像样一点。”
这小子真是没大没小的，王惠拍了他一巴掌，“你瞎说什么呢。我能寻你开心嘛。不信的话，你自己上网搜。”
她挠头想了一会儿，“对了，网站叫1234网址大全，很好记的。”
王康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如果刚开始他还怀疑，这会听到1234，他倒是信了几分。
因为他之前就听网吧老板说过，这1234的站长是个小姑娘。该不会就是她吧？
王康只要打开浏览器就能看到1234，他对它并不陌生，这会看到真人，就有满肚子疑惑想问她，“你的网站是谁做的？”
“我啊。”
王康见她误会了，换了个说法，“我不是问你网站属于谁，我是说网页是谁写的？”
江雨彤猜到他是想找程序员帮忙建网站，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他，“你想找他帮你写程序？”
“对。”王康在网上找了好几个程序员，谈价钱说只要一两万就能做成，可交了定金之后，又跟他说要十万。如此言而无信，太气人了。
线上不安全，他就想找个线下的。但是整个S市就没有几个程序员。
现在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可不就想让江雨彤帮忙牵线。
江雨彤现在正缺钱呢，现在的互联网有许多行业都是空白，就拿她前世大学经常在威客网上接单，这时候威客网连个影子都没有呢。而S市连个互联网公司都没有，她找兼职都没人要。现在王康想做网站，对她来说是个好机会。她歪头看他，“你要做什么网站？”
王康想也不想就道，“我想做门户网站，类似搜狐、网易、腾讯这样的。”
站着太累，江雨彤拉了张椅子坐下，“开发要不了多少钱。但是你知道吗？新浪在两个月前得到海外投资2500万美金。你觉得你干得过人家吗？”
除了新浪，其他网站都有大额投资，具体数目，她不知道，但能够在几十年后存活下来，资金肯定充足。
2500万美金绝对是一笔巨资，不说王惠多震惊，王康都吓傻了。
江雨彤见他这么震惊，猜到这就是个只凭一腔热血就想创业的青年。她前世见过太多这样的人，所以也没有打击他，而是把现实问题摆在他面前，“你想建网站，不仅要考虑它的开发成本，还要考虑它的营销成本。门户网站已经有好几家大公司在做，你再做，肯定竞争不过别人，时间上也比其他人晚。我觉得没什么前途。”
江雨彤说得有理有据，她的话就像一盆冷水将王康的热情浇了个透心凉。
他一早就发现门户网站的商机，从去年就开始想建网站，可他一直没找到靠谱的程序员，错失良机。现在再建，等于把钱扔在水里打漂。
王康不得不承认，她说的话是对的。
不过他似乎早就被现实打击得体无完肤，这会被王雨彤戳穿，只觉得心里那颗石头落回实处，人也变得比之前镇定，“我还想做个游戏。你觉得可以吗？”
现在网游还没有兴起，确实是一大前景。
江雨彤也不得不承认王康的嗅觉还是很敏锐的。
她点头承认，“可以。”
王康想把《射雕英雄传》做成游戏，“你能不能帮我问问做这个游戏要多少钱？”
江雨彤好整以暇地追问，“游戏版权买下来了吗？”
王康自信满满，“还没有。但是你放心，我爸肯定能谈下来。”
他说得言之凿凿，江雨彤猜想对方父亲肯定是个有钱人，她对99年网络游戏报价不是特别清楚，只能说了大概数目，“至少得要一百万。”
王康和王惠嘴巴张成一个O型，齐声看着她，“这么贵？”
江雨彤摇头，贵吗？不贵吧，网络游戏可比单纯的网站难多了。
王康觉得她可能不清楚价格，所以才报了这么贵的价格，“不如你去问问你朋友，或者你把他的电话给我，我来跟他联系。”
江雨彤摇头，“我的网站是自己写的。”
作为一个外行人，王康分不清1234和门户网站的区别，以为他们难度差不多。最多认为门户网站加载内容更丰富一些。其实这两个网站有天渊之别。
得知网站是她写的，王康怔愣好半天才消化这个消息，“你也会写网络游戏？”
“当然。”江雨彤不是傻子，看得出来王康是嫌贵，她也不失望，本来网络游戏就不简单，而且周期很长，她也没那么多时间帮他做，“如果你刚开始创业，我觉得不如先做个小游戏。先赚广告费。”
小游戏的确不花什么钱，但王康一时半会想不出好创意，急得直抓脑袋。
江雨彤又想起一个办法，“或者做个资讯网站，但是别做太多，只针对某个行业。比如美容、汽车、时尚、美食等等。”
像搜狐这些门户网站包罗万象，但也因为涉及太广，所以显得不够专业。王康完全可以走精专路线。
王康眼睛一亮，“这个点子不错。如果你来做这样的网站需要多久，要多少钱？”
江雨彤无语，这只是提了一个念想，还没谈具体做哪些事情，这怎么报价？这孩子一看就不专业，怪不得会被人坑呢。
她只能跟他解释，“那得看你需要做哪些功能，需要多少二级页面。如果你手头没那么多钱，我建议你刚开始别做太多花里胡哨的页面，只做一种类型的二级页面就行。”
王康不懂她的意思，就让她讲得更详细一些。
江雨彤拿搜狐举例，“如果你所有二级页面共用一个设计，可以节省工作量，价钱自然也会低一些。等你网站有了流量，你可以把所有二级页面都单独设计一遍。”
资讯类网站一般有三个页面：首页、二级页面和三级页面。
做一个网站，搭数据库和写代码需要半个月，这是必不可少的环节。剩下时间就是写前台网页。网页需要画图和切图。首页和三级页面一般来说只有一个。但二级页面可以根据自己喜好添加。
一个二级页面，画图和切图要两天时间。如果做两个二级页面就是四天，三个就是六天，五个就是十天。多一个页面就要多花两天时间，价格自然也不一样。
说实话，她滔滔不绝讲了这么多，王康一句也没听明白，但她说了那么多专有名词，跟Q1Q里的网友很像，他心里还是高兴的，这说明她是专业的，并不像网上那几个在骗人，他压下心头喜悦追问，“就按你说的，先共用一个二级页面就行。要多久？”
江雨彤想到他什么都不懂，自己少不得要包揽全部事情，“如果开发、搭建网站、办域名加安装服务器，全由我负责。需要一个月时间才能完成。最低要五万块。”
这种网站在后世叫CMS，网上有免费开源代码，想要好看的设计，只需要购买模板就行。但这时候还没有CMS，她只能自己开发，五万块钱算是很实惠的价格。
王康觉得很便宜，省了一半钱。
王惠暗暗咋舌，这啥网站居然这么贵，她有些肉疼，“她刚刚说网站建起来，宣传才是大头。你手头留了多少宣传费？”
王康回答得很干脆，“我有二十万。可惜我爸不肯支持。”
王惠弹了他一下，“你爸挣钱容易嘛。你居然这么败家，辛辛苦苦攒了二十万居然要把它全部花出去。”她气得给了他一巴掌，“你一心搞这个，你学不上了吗？”
王康揉了揉被姑姑拍过的地方，苦哈哈看着她，“姑姑，我还以为你与时俱进了，没想到你跟我爸妈一个样儿。都那么老土。我跟你说现在是互联网最重要的一年，这是我的机会，我必须抓住。考大学不着急。”
王惠差点气吐血，离高考只剩下两个月，怎么就不着急了？
江雨彤握住王惠抓狂的手，“我来帮你建网站，你先好好学习，考你的大学吧。”
王康打量她这小身板，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这女生应该要上学吧？她怎么帮他做网站。他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江雨彤理直气壮点头，“是啊，我只能周末帮你写。而且还有两三个月就要放暑假了。你不会连两三个月都等不了吧？”
王康之前错失门户网站感觉自己丢了一个亿，他有些不甘心，“如果我这次抢占先机，能省下不少宣传费。”
“有那么多行当呢。你随便挑一个都是先机。”江雨彤不以为然。
现在兴起的是门户网站，但走精专路线的网站好多都没有。
王康仔细想想，好像也对。就刚刚她举例的那些网站，现在都没有。只是晚几个月，应该不可能全上了吧？
王康自己不会写代码，见她说得头头是道，只能咬牙答应，“行。”
江雨彤伸手，“不过你得先付我一万块钱押金。”
王康差点以为自己又遇上了骗子，刚要张嘴，却听江雨彤道，“等你网站建出来，我的网站估计也能起来了，到时候在我网站打广告，我给你优惠价。”
王康将信将疑，他倒不是不信姑姑，而是这丫头要的押金也忒多了，别人三百，她居然要一万。她要是跑了，他的钱不就又打水漂了吗？
王康被骗怕了，有些怵她，想了想，“你的服务器能不能让我看看？”
江雨彤乐了，这是怕她跑了呀，她摊了摊手，“在你姑姑家呢。你想看，直接去看吧。”
王康看向王惠，对方点头。
电脑都在他姑姑家，他也不怕她跑了，“那行。我现在就取钱给你。”
说着就要站起来，江雨彤按住他肩膀，“先不急。正好电脑还没关，你可以先申请一个域名。”
“域名？”王康早就想好了，“我之前想的是中华网。”
江雨彤打开一个域名网站，让他输进去，“看看这域名有没有被人占用。如果已经有主，那得换一个。”
王康输进去，果然，域名有主了，不能申请。
江雨彤见他没什么主意，帮他一块想，“你想想你到底要做什么类型的网站？”
“我爸就是代理汽车的，我想开一家汽车网站。”王康一连想了好几个名字，最终定下汽车联盟这个名字。
他在网上申请了汽车联盟的域名，等候通知。
之后王康又去银行取了一万块钱给江雨彤。
江雨彤收了钱，让他把设计方案写下来，她从下周开始帮他搭网站，“你的网站需要数据库，宽带和服务器都要好点的。对了，别忘了申请公网IP。这个要等很久的。”
王康记下她的要求，与两人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