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诈话 二更

六月没有飞雪,大贝勒觉得自己比窦娥都冤。

被太子指成十恶不赦的‘罪人’,他呆滞着脸,终于回味出了一点意思,脸唰地一下变绿了。

好啊,原来是胤礽告的状,是胤礽污蔑他!!

一下子被打成“不行”,胤禔又急又气,一时间想不出反驳的话,于是失去最佳辩解时期,愣是没有找着插嘴的机会。

太子长篇大论,劝导他弃恶从善,苦口婆心都不带重复的。好不容易停了一停,紧跟着皇上的叹息,核心论点便是“不要讳疾忌医”,皇家不缺医疗资源,总有治好的一日。

再不济还有元宝呢,神女给出的建议,比太医还要靠谱些。

皇上语气温和,眼神慈爱,这是胤禔许久没有受过的待遇,但他实在笑不出来。

谁要在这方面,得到汗阿玛的怜惜??

大贝勒的脸绿得发紫的时候,太医拎着药箱到了,有太子在一旁贴心指点,太医面色微变,拱一拱手,愁苦地替胤禔把脉。

把了不知多久,久到换了诸多姿势,久到大贝勒想要抬脚踹人,太医终于开了口。

太医的诊断语焉不详,你觉得他说了许多,实则什么也没说。太子已然习惯他们打太极的方式,于是换了种问法:“大哥可要补身体?”

“回太子爷的话,要的。贝勒爷眼下青黑……”想来是睡眠不足……

迎着大贝勒不可置信的神色,太子淡淡一笑,看向皇上。

皇上摆摆手,继而看向胤禔,沉声道:“幸而发现得早,不算晚。”

年纪轻轻,还没过三十,怎就得了这样的病?

——

大贝勒黑着脸出园,黑着脸上马,冷冷的风吹在脸上,差点没有黑成面瘫。

一边快马加鞭,一边咬牙切齿地念叨:“太子,胤礽。”

日后病了,不中用了,别想从他那儿买壮阳药!

想买,也行,十万两一颗。

临到府邸实在气不过,胤禔翻身下马,将缰绳甩给贴身太监,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冷笑着道:“福晋已是弘晏的知己。你说,若爷也掺上一脚,太子会如何?”

太子爷气炸是肯定的,只是……

贴身太监犹豫片刻,决定忠言逆耳,“几日前,您明确拒绝过小爷。”

“狗奴才,爷反悔也不成?”胤禔剐他一眼,恶狠狠地开口,“弘晏的知己之位,我要定了。”

贴身太监诺诺应是,不敢再撩虎须,赔笑着吹捧道:“爷必定手到擒来,马到功成!”

……

三贝勒的府邸,与大贝勒府隔了一条街。

胤禔说这话的时候,三爷刚刚下衙,同他离得不远。大福晋好转的消息,三爷也有所耳闻,如今见了大哥,正想上前贺喜,忽然间脚步一停,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吃惊地站在原地,眼睁睁望着大贝勒入府,半晌回过神来,向身边人求证:“大嫂成了弘晏侄儿的知己,大哥这是……也想?”

左右对视一眼,齐齐点头,是这样没错。

三爷轻嘶一声,大新闻啊。

很少有人知道,三爷除了醉心书画,还有一个碎嘴的爱好。这个爱好,荣妃不知晓,三福晋也不知晓,唯一知晓的,唯有从小一起长大、年岁最为相近的四爷——

五爷养在太后跟前,六岁还只会说蒙语,不是一个好的抒发对象。何况四爷嘴严得很,即便不耐烦也默默听着,久而久之,兄弟俩有了些许默契,直到大婚过后上朝参政,这才停了一停。

也是整治国库之后,三爷老后悔了,准备紧跟太子四弟的步伐,不再闹明哲保身的大笑话,也不再隐忍自个的小爱好,开始频繁寻上四爷,试图与他重燃多年前的默契。

说实话,四爷觉得重拾爱好的三爷比乌鸦还吵闹。

可是没法子,一来,三哥是兄长,他不能拒之门外;二来,幼年被荼毒习惯了,如今熬过不适应,倒也还好。

就如当下,三爷兴冲冲地不请自来,压低声音叫了句:“四弟。”

四爷给他倒了一盏茶,示意有话快说。

三爷自得一笑,絮絮叨叨念起近来之事,比如谁家添了美妾,谁家抱了大胖小子,那谁都六十的年纪,也不怕闪了腰。

四爷默默听着,不发一言。说到最后,三爷歇了一口气,终于说起方才的大新闻:“大哥那脸黑的,同泥鳅也差不离,还说要同大嫂一样,做弘晏侄儿的知己。要让二哥知道,那还得了?”

知己。

什么时候的事?

四爷眼神一凝,转杯的动作停了下来,道:“三哥再同我详细说说。”

三爷愣了愣。

片刻恍然大悟,又有些懊悔,老四可在乎知己名号,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但秃噜出口的话覆水难收,他讪讪一笑:“行,哥哥这就说,哥哥这就说。”

——

晚膳时分,结束一天养猪工作的五爷回到院里,正和福晋用膳的时候,收到一张秘密字条。

字条乃是四爷的字迹,上有一句话:【神武门外一见】

四哥想要同他见面?

还是如此郑重的方式,五爷神色渐凛,心下有了诸多猜测,嘴里的饭顿时不香了。

撂下一句“福晋先用,爷去去就来”,他霍然起身,往外狂奔而去,徒留五福晋捧着碗,望着满桌子菜发愣。

投胎呢这是?

——

远远望见四爷的背影,五爷止不住胡思乱想,心道四哥是想体验一番孵蛋,还是想要同他一道泡温泉?

四爷负手而立,听到脚步声渐近,缓缓转过身,面色很是沉肃:“五弟。”

五爷咽了咽喉咙,手指紧张地一搓衣袖,下意识以为是什么坏事。

只听四爷叹息一声,开口道:“大嫂成了元宝的知己,大哥怕也不远了。”

大福晋是女子,又是嫂嫂,他无法同她相争,但大贝勒不同。

继而将胤禔在府前的话,细细叙说了一遍,说罢摇了摇头,双目湛然地盯着五爷,“明明是五弟在前。近水楼台先得月,这知己之位,怎能让大哥抢去先机?”

四爷话间的感染力极强,五爷瞬间提起了心,不由自主顺着那副画面想象,慢慢皱起了眉。

大哥性子本直,若他不要脸面,谁争得过?

忽然间又想,不对,自个不必过于忧虑,地下知己,是有保障的。

“四哥莫忧。”五爷长呼一口气,转而笑道,“任凭大哥智计百出,弟弟已然争得知……”

四爷似笑非笑望着他。

诈出话了。

五爷笑容渐渐凝固,逐渐转为惊恐。

他的腿儿在打摆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四哥这是在诈他??!

没等四爷质问,五爷深吸一口气——

他一溜烟逃了!逃进宫中头也不回,活似身后有鬼在追。

四爷:“……”

一旁的苏培盛:“…………”

五爷这行径,咋就那么熟悉呢。

四爷气极而笑,“老五怎的学起老九了?”随即平静下来,淡淡道:“逃便逃吧,明儿还要办差去。皇庄就在玉泉山上,还能躲我一辈子不成?”

——

五爷回房之后急得转圈圈,心道大事不好,大事不妙,更没了胃口用膳。

他这么转,转得五福晋头晕,半晌沉下了脸,“这么久了,爷是在想投胎用什么姿势好?”

五爷:“……他塔喇氏,你闭嘴。”

原本想要求助福晋,被她这么一气,更多出于大男人的尊严,五爷终是放弃这个念头,准备另觅它法。

绞尽脑汁没想出个所以然,外头有人传话说,皇长孙殿下来了。传话人的语气暗含激动,五爷与五福晋一听,神情同样变得激动,异口同声地道:“还不快请?”

五福晋叫人撤下膳桌,理了理发鬓,那模样看得五爷牙酸。打扮得再好看,爷才是元宝的地下知己,一时间忘记被四爷抓包的忧愁,笑容满面迎了出去。

……

五爷有个新梦想。

在外帮助知己悉心养猪,在家抱上嫡子嫡女,好好将他们养大,同福晋过上神仙日子,想想就美滋滋。

为此,五爷不懈努力,脸皮一日日地变厚,好不容易留宿正院,对内梦想终于实现了一小半。

但要彻底实现对内梦想,还得靠缘分。弘晏此次前来,便是给五叔五婶看一看身体,解决缘分途中的拦路虎;至于五婶自身的意愿,他绝对支持!

五爷迎了出来,他定睛一看,暗暗点了点头。

除了【忧愁过度】,没什么大毛病,这个等会解决。

五福晋迎了出来,他聚精会神地望去,渐渐严肃了脸。不为孩子,也为自己,五婶需要喝一个月的药才行。

但,女子的脸面最是重要。琢磨了一会儿,他郑重地说:“侄儿最近在学医术。五叔改善肾脏的同时,五婶也得驱驱寒气,双管齐下,方是正道!”

话音落下,院里一片寂静。

五福晋睁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五爷,“……你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