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晏隐约觉得有谁在呼唤自己,被温宪公主拉着往畜棚走去。被侄儿与妹妹困惑的眼神望着,四爷脸色霎时变得有些奇怪,轻咳一声,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九弟落水了。”
不消四爷提醒,太子几个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放下手中活计,朝池塘远远一望——
水里扑棱的人影,还真是老九。
四只猪崽还在哼哼叫,摇尾巴排成一排,堵住新饲主上岸的路线,像成了精似的!
太子:“……”
八爷:“……”
尽管不合时宜,嘴角泻出一丝笑意,立马隐了去。
这倒霉催的,喂个猪而已,怎的就把自己喂池里了?
五爷惊呆了,凑近看的五福晋惊呆了。这还是来时光鲜亮丽,喂猪胸有成竹的九弟吗?
尽管胤禟会水,眼看一母同胞的弟弟倒霉,扑棱得很是吃力,五爷真真是心疼不已。
天可怜见,胤禟何时受过这苦,瞧这水位不知有多深,抽筋可就完了。
也只有五爷是纯粹的心疼,其余皇阿哥严肃了脸,一边憋笑,一边催促皇庄总管,“还不救人?”
总管吓得面色空白,连忙召集会水的人手,“是,是!”
——
弘晏奔到池边,总算听清九爷讲了什么。
“九叔,大侄子来了,您撑住。”他把猪崽赶到一旁,想了想,蹲下身指点道,“您试试站直,站稳,在水中扑腾耗费力气,我们得保存体力。”
九爷唤来了救命稻草,不知有多感动。咕噜噜吐出一个气泡,下意识地点点头,对弘晏的话言听计从——
然后他愣住了。
这水还挺浅。
救援队十万火急地赶来,定睛一看,就见九爷泡在池里,水位还没过腰,大半身子露在外头。
救援队:“……”
这,这好像不需要他们,爬都能爬上来叭。
九爷恼羞成怒,俊脸涨得通红,压低声音让他们退下。
救什么救,被奴才们瞧见,爷的一世英名都丢尽了。等他上岸,立刻把死猪崽子炖了吃!
这厢,救援队磨磨蹭蹭,迟迟不下水;那厢,五爷心急如焚,实在看不过眼,领着太子、四爷、八爷前来催促。
几位福晋与温宪公主远远眺望,小叔子/九哥遇到如此困窘,她们祝福便好,不宜凑热闹。
“你们好大的胆子。人命关……”下一瞬,五爷焦急的训斥,卡在了喉咙里。
他生生拐了个弯,“……天哪,九弟,待下面做什么,还不上来。”
九爷瞪着亲哥,脸色由青变紫。
高高低低的笑声响起,太子眼睛一闭,暗自警醒,孤是储君,孤要保持风仪。
八爷动了动唇,在心里感叹,宜妃娘娘也不容易。
四爷打心底怀疑自己,从前的他是有多蠢,要和蠢货勾心斗角,争夺知己之位?
弘晏没有笑,双手托腮,忧愁地叹了一口气。
九叔前来皇庄一趟,要是娶不到福晋,便成他的罪过。
怎么就步十四叔的后尘了?
——
九爷狼狈地上了岸,火急火燎前往厢房沐浴更衣。
等他拾掇完毕,午膳也备好了。满满两桌子,不是什么大鱼大肉山珍海味,却也丰富意趣,有鸡鸭,有皇庄出产的青菜红薯,还有采摘来的蕨菜苋菜,让人眼前一亮,换换口味常常鲜。
微服在外,不用讲那么多规矩,慢慢的,连八福晋都放松了许多。她本就能说会道,太子妃又待她和善,不一会儿,便和嫂嫂们说说笑笑,积极融入妯娌之间。
八福晋喜欢这里的氛围。不讲后宅,只论农事,没有看不起,更没有避讳,兄嫂们和乐一片,全托了侄儿的福。
若不是环境使然,谁愿意竖起尖刺?皇上惩罚胤禩喂猪,八福晋原有些忐忑,如今笑容灿烂,巴不得多来几遭。
另一边,众位爷落座完毕,将大侄子拱在中间。
弘晏左边坐着阿玛,右边坐着四叔,对面坐着八叔——万万没想到,一顿农家乐,竟也躲不过汹涌而来的知己暗潮。
正坐立不安之时,九爷半披着湿漉的头发,贴心地救了场。
他黑着脸质问总管,“爷负责的四只猪崽,烤上来没有?”
“……”总管赔笑,“您说的几只猪崽,得作种猪用,用处大着呢!小爷说了,暂且不能杀。”
五爷搞清楚了状况,闻言赶忙圆场:“那四小只,平日都是侄儿亲自喂养,胃口刁了些,脾气大了些,你要多多担待。”
四爷也道:“为研究饲料配比,它们付出不小,都是猪中功臣,哪能说杀就杀?”
八爷温柔地说:“哥哥坚信,九弟心胸宽广,定然不会和它们计较。”
太子赞同颔首。
九爷:“……既是侄儿喜欢的猪崽,弟弟就放它一马。”
要是烤了炖了,元宝心疼怎么办?
说罢悻悻然入座,朝弘晏挤出一抹笑。
那能屈能伸的模样,引得太子没眼看;四爷瞥去一眼,想了想,摘下刚刚贴上的‘蠢货’标签。
还需提防。
为阻止老九卖惨讨好,四爷夹了一筷子野菜,放到知己冒尖的碗里,“那些鸡鸭幼崽,只为养大了吃?”
不等弘晏回话,五爷笑道:“四哥猜对一半。侄儿说了,动物养殖都有共通之处,调配猪饲料的同时,一块研制鸡饲料、鸭饲料,岂不乐哉?”
众人被“乐”字震住了。
难不成,元宝饲养宠物,只是一个幌子?
弘晏被看得一个哆嗦,见实在瞒不过去,只好重搬“神女入梦”那一套,掰着手指头道:“神女还说,大棚养殖,恒温孵蛋,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可以提高禽畜的成活率。”
四爷一震,虽不知大棚养殖怎么养,恒温孵蛋怎么孵,却是肃然了一张脸,“此话为真?”
弘晏同样严肃地点点头。
这可不是玩笑,四爷眼底浮现丝丝欣喜,“好,好啊。”
八爷放下碗筷,太子缓缓吐出一口气,与九爷一道,齐刷刷望向五爷,脸上浮现几个大字:便宜你了。
五爷被坑来养猪的时候,从未料想过今日。震惊之余,胤祺激动得结结巴巴:“这,这……”
他不是不识好歹之人。就如福晋所说,此乃天大的恩德,做得好,将被天下人铭记,侄儿没有骗他。
回头和福晋商量商量,跻身元宝的知己之位,不知可不可行?
太子既骄傲,又自豪,自豪的同时酸不拉几。
酸他儿子过于慷慨,谁都不忘拉拔,知己遍布四海。像这神女入梦,怎能大剌剌地说出来?
敏锐察觉到了太子的不对劲儿,弘晏露出一抹笑,叫了声:“阿玛。”
“阿玛贤明无比,受人爱戴,也只有您,能够满足儿子的请求了。”
当着众多知己的面,弘晏将他吹捧得天上有地下无,吹得太子醋意尽去,飘飘然起来,心道元宝最在乎的,还是他这个阿玛。
即便留有本能警惕,却依旧放柔了声音,“你说。”
弘晏竖起一根手指,郑重道:“只有阿玛,能够让人快马加鞭,运来南方土生土长的猪崽。”
弘晏竖起两根手指,肃然道:“也只有阿玛,手下人才无数,能够出海一趟,去往西洋,找寻人们从未发现过的——美味白猪。”
一连两个猪,说得太子头昏脑胀,笑容渐渐消失。
半晌,太子试图挽尊,“汗阿玛最宠元宝,岂不更合适?”
弘晏摇摇头,长长叹息一声,“汗玛法刚刚送我皇庄地皮,尽够了。得寸进尺,非是君子所为!”
桌案一片寂静。
四爷闭了闭眼,沉声开口:“二哥,侄儿说得对。”
五爷不住点头,八爷动容不已。
九爷一抹眼眶,“二哥,您就应了元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