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教诲 真品vs赝品

管家的悲喊还没结束,贴身随从悚然一惊,焦急地圆场道:“胡说些什么?大人忠于皇上,这是喜极而晕!快叫大夫!”

喜极而晕……

弘晏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纯良开口:“阿玛,不若我们为明珠大人请个太医?”

太子围观了儿子的整场操作,不得不承认元宝是天纵奇才,闻言忍住上扬的嘴角,体贴道:“罢了,孤怕他承受不住。”

“阿玛说的是。”弘晏恍然大悟,小圆脸笑眯眯的,继而望向两位叔叔,“时辰不早了,我们快些走吧。还有几位亲王郡王没有上门,四叔八叔,可别放过这些功劳呀。”

父子俩一唱一和,说得八阿哥晕陶陶的,尚未从刺激中缓过神,下意识跟着弘晏的脚步走了。

四阿哥平静地应了一声,心头却是波澜壮阔。

即便免疫了各式各样的牌匾,他还是受到了震撼。明珠何德何能,得到元宝如此尽心的招待,手段一个接一个的招呼,最后晕了过去。

想到此处,丝丝痛快上涌,谁让你欠银不还呢。

“接下来去哪儿?”胤禛问。

“康亲王府。康亲王年少有为,此行定会顺利无比的。”弘晏胸有成竹地说。

——

八阿哥糊里糊涂上了贼船,然后下不去了。

事实正如弘晏描述的那样,康亲王椿泰谦逊将他们迎入府中,不敢有丝毫怠慢。椿泰年仅十五继承王位,在宗室里头不够硬气,更不敢交恶众位皇阿哥,少年郎脸皮薄,干脆利落地奉上银票,那份实诚劲儿,使得太子很是欣赏。

康亲王自小习武,英姿勃勃,弘晏觉得“国之英才”的牌匾很衬他。这下倒好,康亲王惊喜得红了眼眶,还债继而变得心甘情愿,他坚定地许下誓言:

“椿泰日后定然严于律己,争立功劳,不让皇上看错了人!”

八阿哥:“……”

原来如此,大哥败的不冤。

椿泰和雅尔江阿一样,是前日大阿哥宴请的宗室之一。八阿哥眼睁睁看着自个的离间计失败,表情难以言喻,紧接着有些心虚,特别是椿泰那奇怪的眼神望来,他提心吊胆,紧张万分,保佑千万别漏了馅。

幸好椿泰不是个嘴碎的,胤禩幸运地逃过了一劫。等催债催到下一站,胤禩生怕哥哥侄儿发现什么,褪去一副恍惚的态度,忽然变得积极起来——

劝说顽固分子安郡王的时候,八阿哥抢在最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那叫一个舌灿莲花,弘晏还来不及掏出牌匾让人选,一切就结束了。

四阿哥不敢相信,随后打心眼里佩服!

安郡王是个混不吝,不要脸面又极为难缠,仗着阿玛岳乐的遗泽日日蹦跶,蹦跶得太子都觉烦躁,于是把他划为重点老赖名单,排在倒数第二位,仅次于纳兰明珠。

八阿哥却是不急不缓,笑脸相迎,推心置腹地同他谈天,含蓄吹捧,同时夸大办差的难处。

胤禩大致解释了催债原因,暗示自己处境艰难,最后扯起亲戚大旗,摇头叹道:“若不是走投无路,我怎好劳烦郡王。”

句句搔到安郡王的痒处,让他油然而生一股怜悯的情绪,皇上强令八贝勒跟随太子,可真是可怜呐。

他还奇了怪,八贝勒不是同大贝勒宴请过他么?怎么投身敌营,出尔反尔地上门来了。

听完理由,安郡王的神色从恼怒变得缓和。撇开皇命不说,他与八贝勒的确是亲戚,未来八福晋可是背靠安郡王府的!

这么一来,他和八贝勒紧紧连在一块,帮贝勒爷立功,不也是帮了外甥女,帮了安郡王府?

安郡王觉得八阿哥不容易,心头的怜悯愈浓。他把自己放在了长辈的位置,拍拍胸脯,豪气万千道:“不过是十八万两,凑凑就出来了,哪还用得着贝勒爷如此忧心?来人,开库房——”

八阿哥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一旁看戏的太子骤然沉默了。

这场景,怎么这么熟悉呢。

弘晏忽然觉得,自己与八叔有着数不尽的相似之处。瞧瞧,上贼船的小白菜多自觉多主动,不用他拿着鞭子催,自个就把事情办完了。

他手脚麻利地把包裹挂回三喜身上,心中感动的同时,坐在凳上开始沉思。

还没用上简亲王的介绍信,躺赢的感觉,真好。

八叔定是被他的唢呐声感化,故而决定‘弃暗从明’,日后得多吹吹才行!

——

时辰渐渐流逝,日头渐渐高照。叔侄几人草草用了些午膳,也不在乎精细程度,东奔西走忙活一下午,终是解决了所有宗室的欠债。

亲王郡王总要面子,加上八阿哥开挂似的话术,还有花样繁多的人造牌匾,催债之路所向披靡,全无败绩。赐字都是什么‘威风八面’‘神采英拔’,唯二例外的裕亲王与恭亲王,各得了一块“朕之手足”,那可真是老泪纵横,感恩涕零!

即便裕亲王世子保泰再不情愿,还对八阿哥生出些许意见,见到那块匾,只能瞠目结舌闭上嘴,一个劲地谢恩。

老王爷望向太子的目光隐含欣慰,连连叮嘱说,让他好好为皇上分忧。太子心虚地应了,再一次后悔起来。

两位王叔与汗阿玛的情分极深,这要是兜不住,他能有好果子吃?

望了望胤禛,又望了望胤禩,太子心下稍安,回宫路上终于恢复了淡定。还没淡定多久,面前冒出个大总管李德全,他朝弘晏殷勤笑道:“皇上召见,小爷快随奴才去吧。”

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很难不让人生出怀疑。太子忙说:“孤正要向汗阿玛复命,不如孤也同去。”

听说明珠被气晕了,皇上老怀大慰,想召小爷问问其中细节,却暂且不想见到糟心儿子,谁叫那题字太过离谱。李德全不说话,只弯腰赔笑,太子微微遗憾,捏了把弘晏的脸蛋,“去吧。”

八阿哥今晨忙碌,回了宫便要往延禧宫请安,此时站在一旁,脑中浮现明珠与大阿哥的脸,他放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笑容渐淡。

李德全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道:“八贝勒今儿的行程,是皇上准了的。”

没头没尾这么一句,却叫太子神色微顿,四阿哥琢磨过后,眼底浮现丝丝欣喜。八阿哥绷紧的心弦一松,原来侄儿没说谎,汗阿玛真的允了他。

弘晏却与他们的反应截然不同。

大事不好!他随口扯的大旗,汗玛法知道了!

——

乾清宫。

皇上坐着,弘晏站着。祖孙俩大眼对小眼,就这么对望许久,久到弘晏的眼睛酸了,皇上还在坚持。

这时候,拼的就是心理战。弘晏眨眨眼,又眨眨眼,却见皇上还是八风不动,终于换了个姿势,解开腰间沉甸甸的布袋,伸手就要探入——

皇上眼角一抽,“慢着,不许在这吹!”

“……”半晌,弘晏困惑了,“您知道里头是何物?”

皇上一笑,悠悠地回:“明珠府前的动静,三条街都听得见,朕能不知道?”

“可动静再大,也吹不进乾清宫来。”弘晏实话实说。

李德全差点没厥过去,小爷怎的还刨根问底了?

皇上噎了噎,见乖孙实在好奇得很,于是朝他招招手,没好气的道:“站那么远做什么,怕朕吃了你?过来。”

弘晏这才露出甜甜的笑,挪了几步上前去,悄悄拽住皇上的衣角。

紧接着,脸蛋儿被揉了又揉,力道轻轻的,掌心老茧带来阵阵痒意。皇上揉够了,心也满足了,让弘晏靠在自己的膝头,开口问道:“明珠府上,元宝都干了些什么?”

祖父有令,弘晏哪敢不从?他声情并茂地还原当时场景,细节分毫不落,只略去了赠匾这一个环节,“明珠大人都喜极而晕了呢。”

一旁的李德全实在忍不住,发出一道扑哧气音,接着打了自己一巴掌,赶忙跪下请罪:“奴才失仪,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摆手让他起来,也没和他计较。继而板起脸教训弘晏:“计策成功,却尚有疏漏之处。唢呐一出,听见的不止明珠一人,冤有头债有主,又何苦牵连那些后宅女眷,以及邻里人家?”

皇上对器乐有些研究,指点道:“不如改造管口,改进收音,在明珠耳旁吹奏,也不会波及他人。”

不等弘晏回话,皇上继续道:“再有,明珠身为朝中老臣,被逼至此实在不甚体面,此为疏漏之二。可在出行之时捎上太医,以显浩荡皇恩;如若他人问起,你就说是宫中派下,为忠臣调理身体而来。”

这样一来,即便明珠晕倒,也万万无人生疑,他们艳羡都来不及。

皇上分析完漏洞,微微一笑,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处事可以锋芒毕露,却要考虑好退路。元宝年纪小,如今尚且无妨,可再大一些呢?”

弘晏愣住了。

他神色震撼。

这一席话,称得上醍醐灌顶,片刻,弘晏郑重道:“孙儿谨遵汗玛法教诲。”

“如此甚好,”皇上欣慰颔首,招来李德全道,“把朕给太子的赏赐拿来,元宝也该回毓庆宫了。”

——

毓庆宫中,太子稀奇地瞅着儿子,“这是怎么了?”

支支吾吾不敢开口,这副情态倒是少见。

弘晏动了动唇,半晌转身出去,视死如归抱了赏赐进来,小声说:“……汗玛法赐给您的。”

太子闻言颇为惊喜,掀开遮掩着的红布,定睛一看——

如假包换的御赐牌匾,上写“宝刀未老”四字,还盖了皇印。

弘晏干干一笑:“汗玛法还说,要您挂在书房正中央,就当……就当是给储君的激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