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苏余

那个头不让摸,就摸另一个。

什么破规矩,她的规矩才是规矩。

腰往下,学长在升旗,不讲任何仪式,毫无保留地起立敬礼。

周学长心想,是苏余的手太软,还是自己太没出息?

她能用指腹捻熄一轮太阳,也能用一记眼神让山巅坍塌。

真厉害。

喜欢这么一厉害姑娘,没出息就没出息吧。

周非池放任克制,她想看的,想摸的,想要的,他给就是。

男人动情沉沦的模样真好看。尤其这种硬朗款的,呼吸渐沉,意乱情迷,极有成就感。

苏余忽然收回手,背在身后,“走了。”

周非池喉结滚了滚,眼神一下拉不回来,愣了声,“嗯?”

苏余要走,说走就走。拿外套,拿包,再从包里勾出车钥匙。她忙自己的,没再看周非池一眼。

关上的门,自觉划出边界。

周非池坐在桌边,拿起她没吃完的半个饼,大快朵颐,一口不剩。

苏余的车位被占,这么嚣张的劳斯莱斯,只可能是徐仄恺。

投影仪放着电影《两小无猜》,徐仄恺挽起衬衫双袖,盘着腿,坐在地毯上啃苹果。

苏余有一瞬恍然,从门口往里望,像一个微缩景观,平和,宁静,晕染出毛绒绒的光亮。

这是她的梦寐以求,也曾以为自己拥有。

“你还知道回来?”

徐仄恺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苏余皱眉,“谁让你来的。”

“你是不是忘了这房子姓什么。”

徐仄恺不仅说话带刺,刺上还裹着为她量身调制的毒液。

隔空的目光急缓交替,短兵相接。

苏余忽然悔了,就不该走的。

徐仄恺将她此刻的安静当服软。

服软就行,苏余像猫,当温柔名贵的猫多乖,别当野猫,利爪尖牙,撕扯拼杀,一点都不好。

徐仄恺走过去,牵住她的手。

苏余没有拒绝,掌心软软的。

“还疼吗?”徐仄恺低声问,指腹摩挲着腕上的淤青与红印。

他那样温柔,抹去凌厉,姿态下沉。

此情此景,像是青梅竹马在回光返照。

小时候,苏余被那些世家二代欺负。将她骗去公园,一起玩秋千。她坐上去,他们从背后推,越推越用力,高高的,荡向半空,苏余哭,他们笑,说她是童养媳,是徐家的小贱婢。

苏余从秋千上摔落地,摔得一脸血,和着泪,尝进嘴里是浓浓的土腥味。

她的右额现在还有一道疤,很浅,像盖着蕾丝纱。

世家二代好恶毒,毁容了吧,徐仄恺就不会要你了。

徐仄恺知道了。

拎着棒球棍,把那些人一个个地往死里揍,断胳膊断腿的,真狠。然后把还在流血的苏余往身前推,掌心热得像火,力气毛躁,但那样坚定。

他说:“都给我记住了,苏余是我的人。”

徐仄恺给她盖了章,也在她心上栓紧了一根锁链。

病恹恹的徐仄恺长大了,身体倍儿棒,天之骄子,名不虚传。

少年时,徐仄恺对苏余的好,像软绵绵的果冻,好下咽,有回甘。

成年后,徐仄恺越发有家族掌舵者的气质,矜贵、体面,亦有杀伐果断的戾气。简单点说,恣意妄为,想干嘛就干嘛。

苏余没被求婚过。

却成了他的未婚妻。

徐家当然不肯,徐夫人要让苏余彻底消失。

徐仄恺说,谁敢动,试试。

最后一个知道的苏余恍恍惚惚,她问:“你怎么不跟我商量啊,你,你你你也没跟我求婚呀。”

徐仄恺问,“你还要考虑?”

“我不是要考虑,我觉得这是尊重吧。”

“你要尊重还是要我。”

苏余那时候,真喜欢徐仄恺。

也是那时候,徐夫人不喜欢她了。

我领养你,给你优渥的生活,你却勾搭我儿子。换做谁都要气死吧。

徐家要苏余搞清自己的位置。

徐仄恺说,她的位置就是乖乖待他身边。

话都让他们说了,可苏余呢,苏余什么都没做,怎么就被定性定论了。

徐少爷变徐总,家族接班人的气质太顶了。

徐总身边的世家子弟也多,看笑话的,嫉妒的,不怀好意的。当着徐仄恺的面不敢对苏余怎样,但背地里没少发难。

阴阳怪气就算了,为了徐仄恺,苏余能忍。

那天不知谁递来一杯酒,她喝了后云里雾里,被人抱住,搂着腰,她推不开,眼冒金星。

后来门开,门缝像刀片撕拉开的裂口,入骨见血的尽头,是徐仄恺那张阴鸷的脸。

“苏余主动勾引的。”

“她谁都勾搭,都抱在一起了。”

“眼见为实,水性杨花的贱人。”

爱人不信,嗤之以鼻,这些话才能称之为流言蜚语。

可徐仄恺看到了。

他觉得就不是流言了。

苏余像个被打入冷宫的妃子,谁都能踩上两脚。苏余受不了了,说,徐仄恺,解除婚约吧。

徐仄恺说,你想都别想。

这又算什么?

陪演疯批剧本吗。

苏余不惯着,不受着,去他妈的,徐仄恺不就是在PUA。

她花了800块钱,雇了个电影学院的帅学生,演新欢。

徐仄恺气疯了。

苏余很冷静地问:“你不爱我,发什么疯?”

徐仄恺没回答爱或者不爱,他说,“我徐家养你,你要有自知之明。”

苏余笑盈盈地说:“我现在出轨了,你怎么还死乞白赖地要娶我呢,绿帽都油得发光啦。”

两人互相捅刀子。

两人的眼角都红了。

婚约解除,徐家皆大欢喜。

谁的悲剧,无人在意。

苏余少女时采摘的青梅,是酸的,涩的。是呛口烟,心上疤,过期糖。

可徐仄恺此时的温柔模样,像要重新延续糖期。暖调光晕下,他的脸依稀可辨英俊少年气。

徐仄恺很吃乖巧时候的苏余。

不,此刻不是苏余,而是他的小苏苏。

“我带了药,你每天擦三次,消肿很快。”徐仄恺说:“明天的时间留给我,中饭一块吃。”

苏余端详他,聆听他,心潮无声涌,却始终激荡不出浪花。

良久,她轻声:“徐仄恺,你放我走吧。”

徐仄恺的指腹用了下力,像磨钝的刀,按在手腕上。

“你想走去哪,你能走去哪?”

“天高任鸟飞,我可以的。”

徐仄恺松了手,抬起头,眼神大降温,“就你那点小工程?你以为你能飞多远?只要我一句话,你在这城市连根羽毛都不是。”

苏余说:“我搬出去,不跟徐家有联系,我离开这里,让你眼不见为净,我可以什么都不是,我甚至可以改名换姓,我只做回自己,可以吗?”

徐仄恺把药扫落在地,踩着一地狼藉离去。

“你做梦”三个字敲醒苏余,过期糖早就融化了,成了一堆腐朽难闻的烂泥,怎么可能再开出花呢。

这晚谁失眠不知道,反正苏余睡得很好。

把一些东西掰扯清了,就没什么好受困的了。

上午她要出趟门,一出门,就看到徐仄恺站在那。双眼无情也乌青,看来他不是失眠,而是一夜未眠。

苏余先发制人,从包里拿出奔驰车钥匙递过去。

徐仄恺冷哼,“我给你的,你都不要了是吗。”

苏余说:“你且看着。”

她坐电梯下楼,学着打滴滴。

奈何用车高峰期,很难有车。

徐仄恺的库里南停在她面前,车窗降下,他居高临下的眼神,似在嘲讽她刚迈出就受困的第一步。

司机下车,温和相劝:“苏苏,上车吧,去哪先送你,午饭和徐总一起吃。”

徐仄恺稳坐云端,十拿九稳。

苏余站在寒潮来临的清晨中,风吹乱发,裙角飞窜。

只要往前一步,就永驻富贵温房。

僵持之际,一辆灰白色的面包车亮了下双闪驶来。

苏余只觉眼熟,直到车停稳。

后座与副驾的车窗齐齐滑下。

后座的周沁枝笑得像小太阳,“姐姐,你要坐车吗?”

驾驶座的周非池眉眼沉稳,像骤然撑在头顶的一把伞,遮寒风,挡冷雨,他说:“去哪,送你。”

苏余拉开面包车的小破门,坐上去,把刺骨的寒摔还给了徐仄恺。

面包车颠簸,吵闹,唯独没有人说话。

周沁枝不敢说,眼珠滋溜溜地在哥姐之间转。

苏余留意到脚边的工具箱,“你是要去修东西啊?”

周非池“嗯”了声,看似专心开车。

这么道貌岸然,嘁,也不知昨晚谁在她掌心失守,轻而易举缴械投降。

苏余问:“这回修什么?”

“一套音响。”

“赚钱吗?”

“赚。”

苏余佯装无意,凑向他,声音混在聒噪的发动机声里,像天外来音,“修电器赚钱,还是陪我赚钱?”

周非池想都没想,“修电器。”

“能赚多少?”

“一次,抵得上你一个月。”

苏余坐直原位,不服气,于是故技重施,再靠近,“那修电器赚的钱容易,还是陪我赚的钱容易?”

周非池还是说:“修电器。”

他很正经地解释,“修电器只费手,但陪你,费的不止是手。”

苏余懂,后座的妹妹不懂。

妹妹只看到小苏姐姐脸好红,红得快熟了。

苏余语无伦次,“闭嘴,好好开车。”

周非池不闭嘴,说:“我是在好好开车。”

苏余彻底不说话了,别过头看窗外。

周非池笑意淡淡,弯上的唇角能挂彩虹。

遇红灯,车停稳。

苏余颈间一暖,周非池倾身探过来。

安全带没系好,卷了几道波浪。

他来调整,码平,重新系扣。

“咔哒”。

脆脆的声响里,周非池声音平静且低,“又想拿捏我,你就这么大点手,怎么拿捏得住。”

作者有话要说:一语双关

池,硬气不死你。

感谢在2022-10-20 18:30:01~2022-10-24 18:3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米米米就是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野火春风、ameng、Kai 10瓶;sabrinamaeve 9瓶;海滩的贝壳居民 4瓶;小洁 3瓶;爱撒娇的林小晏、小愿望 2瓶;想睡觉、?Chestnut?、46039070、Khloe_、当时、土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