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妃亲自替卫臻绾发绞面。
一根白色的细线,紧贴在卫臻脸上,一下一下生绞着,生生将卫臻的眼泪水全都绞了出来,却偏生只能咬着,面上还得忍着笑,做一脸喜庆模样,只两只眼睛分明眼泪汪汪的。
卫臻何曾遭过这样的罪,恨不得哇哇直叫嚷道:这婚不成了。
她这龇牙咧嘴的模样逗得老王妃都忍不住笑了,偏生一旁的秦妈妈还在旁边笑着附和道:“王妃万万莫要手软,主子没受过累,受不住力,这可不好,往后啊,还有遭罪的时候,这点儿力如何能不受,这会儿看着有些疼,实则绞得越是干净越好。“
这毫不留情得话听得卫臻嘴角一抽,整张脸都木了。
周遭的人听了全捂着帕子笑了起来。
卫臻一眼瞪过去,一个个立马低下了头,可双肩却全都在乱颤着。
死冬儿是笑得最邪恶的那一个。
气死卫臻了。
还是映虹姐姐心疼她,见卫臻脸都疼僵了,忙过来朝着王妃求情道:“咱们家小主子面皮薄,面上干净整洁,素来无甚可绞的,还望王妃体己则个。”
老王妃闻言,看了看映虹,又看了看卫臻,只似笑非笑,道:“这绞绞面算什么,这点儿小疼小痛都遭不住,今儿个夜里该如何熬过去?”
老王妃说着,意有所指的打趣了起来。
话音一落,周遭众人交换了个眼色,年纪小的,纷纷面色忸怩,很快低下了头去,只装作听不懂,年纪大些的,却是笑得明目张胆,纷纷在使眼色打趣。
卫臻听了这话后,霎时脸噌地一下胀红了,片刻后,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又有些紧绷,僵直。
只陡然觉得今儿个这一个早上都有些难熬,这一整日,又该如何熬过去。
却说绞面梳妆后,厨房送来了吃食,说是老夫人派人送来的,旁人用的燕窝阿胶,皆是上好的补物,卫臻这么个最要紧的人,用的却是红枣莲子之类的。
一大早的,卫臻胃口不佳,有些用不下,不过这会儿天还没亮透,这一日太过漫长了,得熬到夜里,方能进些食,卫臻被冬儿、双灵二人哄着用了小半碗。
用过早膳后,阮氏那头便命雯烟将喜服及凤冠送了过来。
卫臻的喜服凤冠是阮氏亲手做的,喜服共有六套,红色的鸳鸯戏水兜肚,红色的真丝细软内衬里服,大红对襟长衫,大红色个广袖长孺,大红广袖龙飞凤舞凤尾拖地喜服,喜服整整六套,将卫臻整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当然,其中最耀眼,最奢侈,最刺目的自然要数那件大红色广袖龙飞凤舞的凤尾拖地喜服了。
喜服的袖子广而阔,式样有些偏宫中的宫廷装,气派而奢华,领口微微垫了肩,将卫臻的妩媚妖艳之气稍稍压制了几分,整个人突显得更加庄重华贵了。
而喜服那拖地凤尾,是整件喜服最耀眼之处,只见它足足有半丈之长,长长的拖在卫臻身后,那大红的拖尾上绣着一只高高展翅的金凤凰。
金凤用金色的绣线缝制而成,阮氏用了她毕生绝学,用了九九八十一种绣法,全部倾注在了这件喜福上,只见那只金凤栩栩如生,宛若真凤展翅,它附在卫臻的背后,身后,好似随时随地要领引着卫臻展翅高飞起来似的。
屋子里的丫头全都簇拥了过来,围着惊目观看。
就连侯在外头的丫头婆子这会儿也忍不住凑到窗子门口探头探脑的张望着。
就连老王妃都忍不住瞧了又瞧,赞了一句:“美,甚美!”
说罢,只将最后一件翡翠绿的正明喜服取来,套在了最外侧那件大红色广袖凤尾喜服上。
在大俞,红为喜,绿为正,紫为尊。
寻常百姓婚宴出嫁,多着红色,可簪缨世家,权爵贵族,则全是着正明绿色,这是正妻及正经名门望族之女,才配着之色。
而妾氏偏房,哪怕是隔壁屋子里的太子侧妃卫绾,都不敢明目张胆的着此色。
卫臻是二皇子正妃,自是明正其身,端修其体。
只见将那件翡翠明绿之色的喜袍罩在了卫臻身上,瞬间将卫臻身上那一身正红明艳之色压制了几分,卫臻貌美艳,红妖,她着一袭全红,衬托得整个人妖艳似凤凰,美得太过刺眼照耀了些,直令人触目惊心、魂魄激荡,可那翡翠绿罩在身上,不单单压制住了那丝妖冶魅惑,反倒是凸显几分庄重华贵,与她皇子正妃的身份更为契合。
不过,将那尾九尾东珠凤冠朝着头上一罩,原本松了一口气的众人,再次齐齐瞪了眼了起来。
随即,整个屋子里陡然一静。
不用瞧,卫臻也知,自己着喜服的模样。
毕竟,这是她第二次着此服,只区别在于,两次,分别嫁给了不同的两个人罢了。
不过,许是这一世,卫臻是娇养长大的,相比前世的畏缩羸弱,这辈子这张脸更加明艳饱满了些,也更加娇艳刺目了,尤是卫臻对自己的容颜早已经熟稔,可往那铜镜里一照,依然忍不住有些心惊肉跳。
镜子里的那张脸,红唇,齿白,琼鼻,包括那双春目,印在朦朦胧胧的铜镜里,只觉像是落入人间的仙子,又像是附着在人类身上的妖孽,勾魂摄魄,令人瞧不真切。
卫臻知道自己是美的,可美成这样,却绝非她所愿。
尤其,只见在那双目眉间,还点了一点朱红眉心朱砂,更衬托得整张脸媚眼含春,妖冶万千。
瞧得自己心惊肉跳,心脏忍不住一下一下砰砰砰直乱跳了起来。
更不遑他人。
看着镜子里的这张脸,卫臻神色一时恍惚了一阵。+
尤记得,当年她嫁入东宫,就连一贯礼教甚严、喜怒无色的太子元翎掀开红盖的那一瞬都一时忍不住晃了眼,险些失了态,当夜,宫妇礼教司仪褪去后,太子捏着她的下巴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许久,久到卫臻心下紧张,浑身发颤了,太子忽而起身,倒了杯酒,一口饮尽了。
那夜,太子虽一言未发,可卫臻隐约猜到了,太子对那门亲事是并不满意的,对她应当亦是不满不愿的,可因她这张脸,依然违背了自己的初心,同她圆了房。
只今夜,卫臻不由抬手摸了摸自己这张脸,相比太子的儒雅克制,不知那位罗刹二殿下将会是何种态度。
那人……
不像是个好想与的。
光是设想一下,卫臻都忍不住感到一阵窒息。
喜服穿戴好了,外头天色也早已经大亮了起来。
不多时,只听到外头鞭炮彻响,紧接着咿咿呀呀的,好似来了不少人,随即,又来了许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亲戚族妇,过来探望新娘子。
卫臻只顾着挤牙龇笑。
直到不知侯了多久,吉时一到,外头的鞭炮声及礼炮喇叭声骤热升空爆响了起来。
有那传信的跑腿丫头立马手忙脚乱的过来通报道:“来了,来了,迎亲的队伍来了!”
这时,整个碧水居所有人心里头骤然一紧。
冬儿立马寻了盖头来,小心翼翼地将卫臻脸面盖上了。
映红倒还算稳重,只忙中有稳,乱中有序,道:“来的是二殿下的,还是东宫的?”
话一落,跑腿丫头慌忙道:“奴婢……奴婢还没来得及分辨,奴婢奴婢这便立马速速去探!”
话音一落,丫头又气喘吁吁的跑了。
留下满屋子里的人又急又慌。
一时,整个屋子里兵荒马乱了起来。
受这氛围影响,就连红盖低下,卫臻的双手都忍不住紧攥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