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苏万里话音一落, 只见现场气氛大变。

这……这这这这都是些个什么人什么事啊,这世子莫不是个蠢钝愚昧的不成,他竟胆敢跟太子殿下抢人?可偏偏, 瞧那样子, 他抢得还挺得心应手,抢得还挺理所当然, 也抢得蛮兴致勃勃的!

也不知道是真傻, 还是假傻?

不过, 经过苏万里这般胡搅蛮缠的打岔, 倒是一时令大殿上肃穆严肃的气氛大改,周遭两处坐席上的人原本神色紧张的众人,这会儿倒是纷纷松懈心情, 看起戏来了。

倒是大殿上几十位小娘子们的心情一个个有些五味陈杂。

毕竟,谁也不想当块背景板。

今儿个出席宫宴, 一个个毕竟盛装出席,出门前光是挑选穿戴衣服,绾发梳妆都是耗费数个时辰,好不容易上了这大殿,却是无一人理会。

时间一长, 自然一个个不满了起来,且一个个全都记下了一个名讳, 那便是:卫家七娘子卫臻。

有人是恨得牙痒痒,有人满脸嘲讽尖酸,也要憎恨羡慕之辈,当然,也不乏一些好奇欣赏之辈。

却说苏万里话音一落,只见元帝蹙眉看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苏万里, 眉头又加深了几道褶子,不过,还不待元帝发话,便见太子率先背着手转身看向苏万里,神色淡漠的冲其道:“世子方才不还在宣称命不久矣,不想再祸害他人了么?怎么,如今又改变主意想祸害了?”

太子说着,话语一凛。

言语中的刻薄与嘲讽毫不掩饰。

太子此话一出,惊诧满堂。

要知道,太子素来以谦谦君子、仁德宽厚世人,便是面对下属或者奴仆,亦是宽厚有之,虽朝堂政事上,偶有凌厉,却从来不是个刻薄冲动之人,他一向沉得住气的,眼下瞧着,竟隐隐有些怒意上涌了。

太子威严渐显,然苏万里不知道是没察觉,还是并未在意,只见他哈哈大笑一声,冲太子道:“非也非也,太子殿下此言差矣,公主殿下是何等身份,公主身份尊贵,在下以如此残败之身,怎敢肆意祸害,可卫家七娘子不同,她一个小小庶女,怎敢与公主殿下相提并论,公主殿下,在下自是不敢耽搁,可一名小小庶女,本世子却还是耽搁得起的。”

说着,苏万里笑着,忽而朝着元帝作了个揖,只笑道:“何况,陛下,微臣其实与卫家七娘子可是说过亲的。”

世子巧言令色,在太子殿下跟前,舌头一番,便随口生出一朵莲来,最后那句话语一落,再次惊得满堂错愕。

只见太子嗖地一下,目光凌厉的朝他扫去。

就连元帝也拧着眉,一脸似信非信的看着他,道:“哦?苏卫两家何时?”

元帝从未曾听说过。

别说元帝,就连卫家众人也纷纷一脸懵。

众人正疑惑间,只见苏万里再次蹭地一下将扇子撑开,只言笑晏晏道:“微臣幼时在元陵城小住时,微臣见七妹妹软糯可爱,曾捏着她的小胖脸说只要她听话将来一准娶了她将她带回西凉去,七妹妹当时听了老高兴了,一溜烟跑到老夫人跟前,吵着闹着要嫁给表哥要跟表哥一起去西凉玩,老夫人架不住七妹妹痴缠,便直接应允了,说待她长大了一准将她许给表哥嫁去西凉。”

苏万里一边说着,一边神色陶醉,状似在回味,良久,只砸吧砸吧几下嘴,回过神来,继续道:“虽然那时七妹妹才不过五六岁,这门亲事也不过随口说说,算不得真,不过微臣却也一直记在了心里头,故而这么多年来,年年借着姨母的由头,给卫家送去各种珍宝,哪里是嘴上说的给几位表妹送的,不过是为了七妹妹起的幌子罢了,这么些年来,七妹妹衣食住行半数为微臣所备,微臣实则是在七妹妹幼年时,便一直将其当做未过门的妻子在对待啊,所以,今儿个才在陛下跟前,有此一求啊!”

苏万里说着,忽而正儿八经的朝着元帝一拜,道:“看在微臣与表妹青梅竹马,又情投意合的份上,陛下,便应了微臣这门亲事罢。”

苏万里一番话说得情深意切,一本正经,然而那番说辞……分明又如同戏言般,连五六岁时的说辞,都被他搬上了台面。

五六岁儿时的戏言,哪里当得了真,却偏偏被他老神在在的提了出来,言语间还颇为义正言辞。

他这一邪一正间,这抽风般的做派,只打得众人措手不及,令人如何都分辨不出他的真实用意。

就连元帝闻言,嘴角也微微一抽,良久,这才抬起目光,头一回认真打量起眼前这位明艳少年。

在此以前,元帝一直当苏家这位世子是个废柴,如今看来,却是有些不尽然。

元帝仔细端详着苏万里,没有直接给出回复,却见此时,太子忽然冲苏万里挥袖道:“世子简直一派胡言。”

说着,太子一向温厚的双眼闪过一抹厉色,冲苏万里一字一句道:“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如世子这般儿戏!”

苏万里依然笑眯眯道:“是啊,以前确实过于儿戏了,所以,这不正式起来了,正在向陛下请命么?”

苏万里暗戳戳的反击着。

太子冷哼一声,不多时,只背着手,淡着一张脸,微抬着下巴,淡淡道:“既是如此,那么世子是否懂得,这世间所得向来有个先来后到的道理。”

说罢,一向温和的太子竟也毫不想让,话音一落,只见太子亦是朝着元帝一拜道:“父皇,还请父皇为儿请命!”

苏万里见状,也立马跟着朝着元帝再次一拜,道:“陛下,您可不能偏袒太子,微臣千里迢迢赶来,就是为了得一桩亲事,您也得为微臣请命啊!”

这二人非但互不相让,竟变得变本加厉,竟毫不收敛的直接闹到天子跟前,逼到了天子跟前——

元帝见状,顿时面色不虞的看了二人一眼,随即,直接沉下了脸。

而大殿上,气氛再次凝固住了。

皇后此时高坐在宝座上,见太子如此,神色不知变幻了多少种神色,又见元帝阴着一张脸,生怕他在大殿上迁怒太子,她立马起了身,走了下来,走到元帝身旁,冲太子道:“翎儿,休得如此,你怎如此不知规矩,仗着你父皇对你百般偏爱便这般胡来!”

皇后瞪了太子一眼,说着,头忙冲元帝,道:“陛下,这事要怪只能怪臣妾,生生将太子亲事拖了这么多年,拖至于此,待今日宴会后,臣妾定会替太子——”

皇后正说着,忽而见元帝朝皇后抬了抬手,元帝直接打断了皇后息事宁人的言辞,少顷,他只转身,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苏万里,冷不丁开口道:“朕倒是好奇,这卫家七娘子究竟是何许人也,竟引得一向不沾女色的太子跟世子二人双双争相抢夺,想来定是位奇女子。”

说罢,元帝直接越过了太子与世子二人,忽而走到了大殿一旁,走到那排郎君跟前,抬着目光朝着他们扫了一眼,道:“朕还想知道,除了太子与世子二人,是不是还有其他人也在偷偷打这位卫家七娘子的主意,无事,朕就是有些好奇,想要一睹这奇女子的风采,尔等只管如实禀明,朕定当不会怪罪!”

元帝说着,脸色一缓,只神色轻松又带着淡淡笑意的看着众人。

他话音一落后,长长的队伍先是如履薄冰,可见陛下神色如此,又渐渐议论起来,却始终无人出声,不知过了多久,队伍末端一个佩戴独眼眼罩,面色虚浮、纨绔酒肉之辈忽而谄媚的往前走了半步,朝着陛下悻悻开口道:“禀陛下,卫家七娘子生的美貌如花,凭楼兰仙子之名名动天下,草民见过她两回,对其是一见倾心,再见动心,草民本已托了母亲到卫家府里求了亲,不过,既然太子殿下与世子二人也有此意,草民哪敢跟这二位争夺,这点自知之明草民还是有的,草民今儿个起便彻底打消了这个胆大妄为的主意,还望陛下明鉴。”

那人恭敬说着,言语间却似乎有些得意之色。

也是,能与太子、世子争夺同一个女子,这事儿回去后也够喝上几大壶的。

只这人又是瞎眼,又是嘴歪,又是腿瘸的,且看上去浑身臃肿虚浮,一瞧便知是那败坏了身子、常年流年花街柳巷之辈。

且提起卫家七娘子,满脸色、欲之气。

这人便是郑伯爵之子郑三郑昊天也。

见他如此胡言乱语,与其隔开了几个位置站立的郝哲翰闻言只气得握紧双拳,脸色胀红,便要忍不住过去与其争辩,却立马被身旁的堂弟拉拽住了。

元帝将这二人的举动瞧在了眼底,似笑非笑,道:“哦,好一个楼兰仙子!”说着,元帝冲郑昊天道:“你是哪家的?”顿了顿,又看向郝哲翰道:“这个又是哪家的?”

陛下一问,郑昊天与郝哲翰二人纷纷自报了家门。

元帝闻言,只多看了二人一眼,并未曾深究,继而又问道:“还有么?”

话音一落,他抬着目光再次朝着人群中一扫,收回目光时,视线落到了跪在一侧脸色并不太看好的方修远身上,元帝目光一顿,不多时,只眯着眼冲其道:“方修远,你因何拒了郡主的婚事,该不会也是为了这位卫家七娘子罢?”

元帝本是戏言,然而话音一落后,只见跪在大殿上之人背脊僵直,脸色煞白,元帝顿时脸色聚变,良久,只冷哼一声,转身朝着大殿众人道:“一个小小庶女,竟引得我大俞半数男儿为其倾倒,此事如此诡谲离奇,莫不是身怀异术不成!”说罢,元帝忽又阴着脸,一字一句道:“我大俞禁妖孽之术,妖言惑众、魅惑君臣者,按律当诛——”

说到最后一句,元帝忽然抬高了音量,提高了气势,怒摔广袖,转身大步朝着宝座走去。

这一举动,分明是天子之威,天子之怒。

言语中,竟带着股肃杀之气。

元帝话音一落后,卫家众人齐齐煞白了脸色,当即悉数跪拜在地求饶,就连太子与世子也纷纷变了脸色,齐齐求情道:“父皇——”

“陛下——”

一时,整个大殿上气氛骤然变幻,风谲云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