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片刻后, 少年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格拉蒂丝眼睫颤抖，接着，她因为映入眼帘的景象而有些许失语。
格拉蒂丝之前觉得梦里的巨大古树已经有够离谱了, 但没想到还有更加巨大的......
黑色枝叶蜿蜒，窸窸窣窣。
在巨树的中心，被黑暗捧起......一个男人安然沉睡, 他的头发很长，发丝漆黑, 宛如最深的夜色, 透出诡谲绮丽。
密密麻麻的金色咒文漂浮在祂的身旁, 模糊了周围的空气。
格拉蒂丝无法看清祂的样貌。
不管是祂本身, 还是祂身上的封印......都不是人类可以接触的东西。
一股难以名状的渺小感、惊悚感升起。
格拉蒂丝的呼吸变得急促, 她的腰被少年的胳臂搂紧。
“好了，回神。”少年的声音在格拉蒂丝耳边响起。
覆盖二人的黑色枝叶顿时散开, 就像蝴蝶扇动翅膀飞离。
格拉蒂丝喘着气，眼眶溢出生理性的雾气。
刚才的景象其实只是一闪而过, 但格拉蒂丝却觉得自己像是盯了很久，每一处细节都刻入她的脑海, 这让残留在格拉蒂丝身上的惊悚感更加强烈。
“你......”格拉蒂丝在罗菈怀里喘了一口气。
罗菈抿了一下唇。
虽然已经给她直视的权限了......但是, 祂的本体对于她的存在而言太过可怕，她依然无法直视祂的本体。
格拉蒂丝急烈地喘息着,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从比八百米长跑结束后还要恐怖千百倍的感觉中勉强回过神。
格拉蒂丝继续喃喃：“你......”
罗菈喉结滚动, 觉得她嗓音颤抖，似乎是被吓到了。
接着，罗菈听到她说：“天啊，你这也太厉害了吧。”
罗菈：？
格拉蒂丝想, 虽然很可怕，但看上去超叼好吗。
而且，魔杖现在跟她契约了，是自己人。
自己人很强，岂不是妙哉。
“你不觉得恐怖或者丑陋吗？”罗菈咬了咬唇角。
“当然不觉得。”格拉蒂丝说。
“我邪恶女巫本身就是可怕的存在呢，你不要觉得我很胆小，而且，我的信仰还是那位不可明说的邪神。”
格拉蒂丝想，世间万物的恐怖存在跟那位异常恐怖的不可明说的邪神大人比起来自然不算什么。
格拉蒂丝觉得她的话很有说服力，“我都能夸那位邪神大人非常俊美......在我眼里，你的本体当然不可怕。”
罗菈微笑，巧了，我就是邪神本尊呢。
“对了，你的封印在哪里？解开需要什么条件？”格拉蒂丝问少年。
罗菈怔了一下。
祂没想到都不需要祂继续引导，格拉蒂丝就要去找祂的封印了。
少年压下嘴角的笑意。
“我的封印在深渊的中心，也就是圣地。”罗菈平静说。
闻言，格拉蒂丝眼前一亮，“这不就是我在的地方吗，具体在什么位置？我来找一找。”
“不行，你找不到。”
“为什么？”
“因为你现在所在的圣地是假的。”
格拉蒂丝惊讶：“假的？”
“更准确地说......是存在不同可能性的复制品。”
“复制品里的一切看上去是真的，但都是假的。”
这听上去像悬疑烧脑剧的设定......
格拉蒂丝皱眉，“这样的复制品，难道是为了在紧急情况下取代真正的圣地吗。”
“不......没那么复杂，只是单纯的复制品而已。”
格拉蒂丝大为震惊，“谁这么无聊，做这样的复制品。”
罗菈喉结动了动，“是挺无聊的。”
“我见到的圣地的主人黑暗之主也是假的吗？”格拉蒂丝皱眉。
黑发少年十分笃定：“假的。”
“这......”格拉蒂丝表情变了变，陷入了思索。
那她跟罗菈小公主岂不是陷入了圣地骗局中。
罗菈及时出声，打断她复杂的计算，他说：“你见到的黑暗之主是一只黑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本来已经被勇者杀死消失在历史上的黑龙变成了这片圣地的主人。”
“但创造这片复制品圣地的黑暗之主，祂本来......应该留了灵魂碎片掌管复制品圣地，灵魂碎片是真的。”
格拉蒂丝：“可是灵魂碎片并不在呢。”
“那真正的黑暗之主去哪里了呢？我是不是要找到他，才能拿到离开圣地的权限。”
“祂早已离开王座，不再担任黑暗之主的职位。”
格拉蒂丝：“照你找么说，我现在岂不是无法拿到离开假圣地的权限了？”
“不必担心，祂的灵魂碎片虽然不在这片圣地上，但依照祂的性格，祂肯定会留下一些什么......”
罗菈面色不改，说：“祂很和善，肯定不会为难你，会让你离开的。”
“原来如此。”格拉蒂丝点点头。
接着，格拉蒂丝理了理这些信息......
她忽然疑惑出声，语气怀疑：“等等，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东西？”
格拉蒂丝眯了眯眼。
罗菈淡定地等她分析。
格拉蒂丝觉得她的这个魔杖肯定与黑暗之主有着不可告人的紧密联系，那么......按照魔杖如此叼的模样，只有一个可能了。
格拉蒂丝，“你难道......是黑暗之主的专属权杖？”
罗菈流利回答：“是的。”
“这......”格拉蒂丝琥珀色的眸子露出激动。
“让我理一理。”她咽了咽。
“然后你这个黑暗之主的专属权杖现在跟我契约了。”
罗菈：“没错。”
“也就是说我邪恶女巫有可能成为下一任黑暗之主？”
少年将指骨抵在唇边：“唔，似乎有点道理。”
格拉蒂丝觉得这也太厉害了。
“等你解除封印，你是不是就会更加厉害了？”格拉蒂丝兴冲冲。
罗菈笑了一下，“嗯，很厉害。”
罗菈想，随着祂被封印，深渊也被关闭，不对外人打开，黑暗之主的身份早已被这一代的世人忘却......
然而，诞生在大陆种族为人类的邪恶女巫都会在年轻的时候用特殊手段前往深渊，进行研修学习。
只要跟黑暗造物打交道，那就不可能不知道黑暗之主的真实身份。
而格拉蒂丝却不知道。
她是邪恶女巫？
不见得。
另一边，格拉蒂丝因为得知自己契约的魔杖是很叼的黑暗之主的专属权杖，她一时间觉得她这个邪恶女巫实在是合格的大反派，她兴奋地说：“等之后找个时间，我就去真正的深渊，帮你解除封印。”
少年露出微笑，语气有点深，“好啊。”
说了一圈后，格拉蒂丝想到她见器灵的原本目的。
“对了......我还没来得及给你想名字。”格拉蒂丝露出歉意，“我上次明明说好下次见了你，就给你起名字的。”
格拉蒂丝一直记着给魔杖起名字的事情。
只是......
“给你起名字这件事被罗菈小公主的事耽搁了。”格拉蒂丝苦恼。
“啊，那罗菈公主可真是可恶。”少年语气不起波澜，接着，他说：“既然如此，你以后叫我罗菈，怎么样？”
闻言，格拉蒂丝表情变了变。
他说的这两句话有什么关联吗。
少年对格拉蒂丝缓声：“你看起来很想给罗菈公主使绊子。”
格拉蒂丝语气认真：“是的。”
“那......身为你的魔杖，我把她的名字抢了，这难道不是报复吗？”
格拉蒂丝想，似乎有点道理，但很不对劲啊！
她以后要面对两个“罗菈”吗。
格拉蒂丝纠结地看着少年，她隐隐约约觉得魔杖的器灵就是想要罗菈这个名字......
这个魔杖真的好不对劲。
不过，强大的东西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癖好，这很正常......
她要理解这个复杂的世界。
“算了，既然你这么喜欢罗菈这个名字，那我就不阻止你了。”格拉蒂丝说。
罗菈：“好。”
“那你喊一下我的名字？”
格拉蒂丝支支吾吾，“......罗......罗......”
这名字太过烫嘴。
“罗菈。”黑发少年替她道。
格拉蒂丝这才变得顺口一点，“对......罗菈。”
罗菈撑着下巴，他侧头，对格拉蒂丝笑了一下，“我也想喊你的名字，可以吗？”
格拉蒂丝从那种我竟然把自己的魔杖叫罗菈这简直就像给自己的崽崽起了死对头名字的古怪的感觉中抽出，她说：“可以。”
少年很是自然地说：“好，格拉蒂丝。”
“对了，格拉蒂丝，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情呢。”
“什么事？”
“你要找我喝血。”
格拉蒂丝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一个类似于吸血鬼的上瘾buff。
“但是，我好像没有感觉哎，是不是已经好了？”
格拉蒂丝想，她邪恶女巫果然不是那么容易被诱惑的人。
罗菈：“也许是因为症状还没有表现出来。”
“你看着我，真的不想吗。”
格拉蒂丝本来没什么感觉。
但他说了之后，她似乎就渴了。
格拉蒂丝突然觉得面前的少年很诱人。
“你真的不想喝血吗？”他的嗓音清澈，多了一分蛊惑。
刚才不想，但现在想了。
不过......格拉蒂丝觉得她还能控制住。
格拉蒂丝：“好像有一点点想。”
格拉蒂丝觉得她可真是太会克制了......摆在她眼前的少年已经变成了全糖奶茶，她还能忍。
然而，少年似乎没有想着体谅她的克制，他笑了一下，“既然如此，那就来喝一点血吧。”
格拉蒂丝纠结了一会儿，说：“要不我忍一下？”
罗菈嘴边的笑意微顿：“哦？为什么？”
“现在的情况是我对你的血上瘾了，对吧。”格拉蒂丝转了转琥珀色的清澈眼珠，“如果我每次都在想喝你的血的时候直接喝你的血......那我不就越陷越深了？”
罗菈：“......所以？”
格拉蒂丝：“所以我要想办法戒掉。”
罗菈指尖掐掉一截黑色枝叶，他歪头，没有想到格拉蒂丝竟然意外的露出了点禁欲的特性。
用克制把自己包裹起来......罗菈想到了无聊的万物之神。
格拉蒂丝说到做到，立马向后退了几步，远离罗菈。
“离你太近会让我有点控制不住。”少女的声音传来。
罗菈听到她贴心说：“如果我一直喝你的血，那我可能会越来越上瘾，这样对你的身体也不好，不是么。”
罗菈心情古怪。
他没想到格拉蒂丝竟然能抵抗神血的诱惑......
她更不像随着欲望肆意妄为的邪恶女巫了。
枝叶窸窣声音响起，罗菈的身形忽然浮现在格拉蒂丝面前。
格拉蒂丝通过后退几步拉开的距离一下子缩小。
少年的肌肤凑近，格拉蒂丝差点想抱住他，搂起他的脖颈咬上去。
格拉蒂丝的身体紧绷，心里感觉到一丝糟糕。
格拉蒂丝：“你不要靠的这么近呀......”
“你站的太远，我听不清你在说什么。”少年的嗓音稍低，“我还以为你是在喊我过来呢，原来不是啊。”
格拉蒂丝忍着口干舌燥，重复说了一遍：“是这样的，我打算离你远一点，克制一下我的喝血欲望，避免彻底上瘾。”
“这次你应该听清楚了吧。”格拉蒂丝一边说，一边向后退，她的步伐十分缓慢。
罗菈：“但我觉得......”
少年的嗓音有点模糊地传到格拉蒂丝耳旁，一股难以压制的欲望在格拉蒂丝的心底升起，让她整个人都有点难安......
格拉蒂丝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闷闷顺着他的话问：“你觉得什么？”
“我觉得强行戒掉不好。”
罗菈顿了一下，说：“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会怎么样？”
罗菈平静道：“会坏掉。”
格拉蒂丝打了个激灵，“真的吗？是怎么坏掉？”
“会变成没有理智的流着口水的行尸走肉。”
“你是说丧尸？”格拉蒂丝捂着嘴巴，觉得她口中似乎真的有一点口水了。
“丧尸，那是什么？”罗菈奇怪问。
格拉蒂丝思绪有点迷糊，老实回答：“一种被病毒感染的人类，没有任何理智，会攻击活人，啃食活人的血肉。”
“听起来像黑暗造物的一种......但我怎么不知道。”他语气透出点思忖。
罗菈突然托起格拉蒂丝的后颈，他嗓音探究，“你知道丧尸长什么样子么？能让我看一看么。”
“看？怎么看？”格拉蒂丝有点懵。
少年离她越近......她越想咬上去。
二人的脸庞靠近，格拉蒂丝忍了忍，才没有一口啃到他的脸上。
“我现在跟你契约了，所以能跟你共享神识。”罗菈轻描淡写地说。
“你可以在脑海里回忆一下丧尸的样子，让我看一看......”
他的额头贴住格拉蒂丝的额头，格拉蒂丝快要控制不住咬他的欲望了，她下意识想后退，但少年的手指托着她的后颈，格拉蒂丝无路可退，为了转移注意力，她赶紧在脑海里给少年放起了《行尸走肉》的画面。
片刻后，罗菈松开格拉蒂丝。
“原来是这样。”他像是满足了求知欲望，语气轻松。
他松手后，格拉蒂丝莫名有点腿软，罗菈在她向前倒的时候，抬手抱住她。
格拉蒂丝觉得她的神智已经不清醒到极点了......
她礼貌提醒少年：“我......我马上要忍不住了，不过我的牙齿不是很锋利，估计会咬你很多次。”
“没关系。”
“对了......你看，丧尸是这样吗？”
少年的脖颈突然爬上青筋，他的肌肤变得更加苍白，搂紧格拉蒂丝，宛如禽住猎物，动作迅速，嘴巴张开，露出利齿，喘了一口气，差点咬到格拉蒂丝的脖颈。
格拉蒂丝：卧槽！
她清醒了瞬间。
少年的气息扑打在她的脖颈。
格拉蒂丝的心砰砰砰剧烈跳动，一半是被吓得，一半是因为有一种奇怪的酥麻感爬过脊背。
罗菈的脸埋在她的脖颈，他低低笑了一下。
“好了，不玩了。”
他抬头，伸出指尖搭在自己的脖颈，一缕黑色枝叶从他苍白指骨生出，划破他的肌肤。
“你好像已经有些克制不住了。”
罗菈抱着格拉蒂丝，向后倾倒，黑色枝叶立马编织成王座般的椅子接住他。
他抱起她，让她坐在他的膝盖上。
“何必克制呢。”罗菈说。
格拉蒂丝觉得这样好像不对，这个魔杖的思维似乎有点反派。
但是......格拉蒂丝转念一想，她邪恶女巫也是反派。
好了，那就没有问题了。
于是格拉蒂丝舔了舔，含住他的脖颈。
格拉蒂丝听到少年在她耳边闲散说：“对了，刚才其实不是丧尸......而是黑暗造物食尸鬼，不过我觉得这两者很像，所以就变成食尸鬼逗了一下你。”
格拉蒂丝一边喝着血，一边朦朦胧胧地想，他还真是有活力，她第一次见有人能在被喝血的时候如此活蹦乱跳，像是一点也不疼。
丧尸片都不敢这么演。
“你难道可以变成别的样子吗？”格拉蒂丝张开嘴巴，含含糊糊说。
一滴血滑落，格拉蒂丝的舌尖舔住。
“嗯，能变成很多形态......”
“我可以创造黑暗造物，转化黑暗造物，也可以让自己变成不同形态的黑暗造物。”
喔......那他实在厉害。
格拉蒂丝喝着祂的血，喝的太多，意识直接被拽入黑暗中。
“......”
对于格拉蒂丝而言，接下来她只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也许是因为想着魔杖的化形术......
所以格拉蒂丝梦到罗菈被她变成了丑小鸭。
罗菈丑小鸭被她养在高塔中。
她给罗菈丑小鸭喂面包，给罗菈丑小鸭洗羽毛，带着罗菈丑小鸭到罪人之河上游泳......
然后，罗菈丑小鸭在她邪恶女巫的精心照料下变成了美丽的天鹅。
变成天鹅之后，罗菈可以在人形和天鹅的形态间切换，格拉蒂丝看到美丽的罗菈小公主背后张开天鹅的翅膀......
然后......为了虐待罗菈天鹅，她让罗菈小天鹅给她生天鹅蛋。
格拉蒂丝：？？？？
格拉蒂丝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她躺在床上......
窗户外面的天空是漆黑的，圣地没有阳光，景象一成不变，所以格拉蒂丝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给她暖床的罗菈就躺在她身边。
格拉蒂丝的脑袋枕着罗菈的胳膊......格拉蒂丝不知道罗菈小公主的胳膊有没有被她枕麻。
小公主应该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
格拉蒂丝盯着小公主沉睡的侧颜，有点沉默。
就怎么说呢，格拉蒂丝醒来后有一种好像身体很满足的感觉，所以她现在十分淡然。
看着罗菈小公主躺在她身边，她的心竟然也是毫无波动。
不过......她的翅膀不受她内心感觉的控制，当她醒来，翅膀变得兴奋，伸展开，羽毛尾端点了点罗菈的脸。
罗菈立马睁开眼，金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格拉蒂丝。
“女巫阁下，睡够了吗？”
“够了。”格拉蒂丝下意识回答。
接着，她猛地起来，收拢背后的精灵翅膀。
“对了，我的奴仆，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格拉蒂丝俯视躺在床上的罗菈，高冷说，“你的美貌没有用武之地了，你不用去骗黑暗之主了。”
罗菈：“哦？为什么呢，发生了什么？”
“现在的黑暗之主是假的，我们从他那里要不来离开圣地的权限。”格拉蒂丝想了想在梦里魔杖对她说的话，“或者说，现在的圣地也是假的......”
“唔......总之，我们陷入了一场很复杂的骗局中。”
格拉蒂丝沉声：“我称之为，龙氏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