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求不得(五)

“话说安阳公主已然及笄,为何还住宫里?”

即便是天子脚下,百姓们也难以抑制自己喜好八卦的天性,都小声地谈论起来。

“因为公主从小体弱,患有心疾,又曾为皇上挡过灾劫,便一直养在宫中,常年用好药养着身体。”

听到这里,李弱水突然有了一点印象。

好像是有这么一段剧情,但那时是公主看上了放荡不羁的男主江年,现在应该不会看上路之遥吧?

毕竟他作为男配,和江年的性格、处事方法都大有差异,公主怎么会转头看上他呢?

“你昨晚救的是个女的吗?”

李弱水凑到路之遥身旁,他似乎心情不错,作为早饭的面都吃了大半。

“是。”路之遥放下筷子,原本温和的笑容中也带上了几邀功的味道。

“上次你说让我多和你学学。昨晚的情况,若是你肯定不愿意见死不救,我便顺手帮了她。”

虽然他不觉得做这样的事有什么意思,但这样做能讨李弱水欢心,他便做了。

路之遥等了一会儿,却没等来李弱水的夸奖,只有奇怪的沉默。

“不夸我么?”

他看不见,向来都是通过李弱水的心跳、呼吸、语气以及动作来察觉她的情绪。

如果她沉默了,会需要他更加仔细地去倾听。

就在路之遥静下心来时,突然有一只手臂横跨过他的肩,将他压低了下去。

温暖的呼吸也凑到了耳边,向来清脆的声线也被压低了不少,听得他耳朵痒痒的。

“完蛋了,公主看上你了,咱们要卷入狗血剧情了。”

“……什么意思?”

路之遥现在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那里有心情去思考什么叫狗血,什么是完蛋。

他不太懂,李弱水触碰起来这么软,当初是如何撑住没被他掐死的。

李弱水顿了一下,路之遥的语气好像有些恍惚,她决定换个他熟悉的故事解释一下。

“你不是听过梁祝吗?我就是梁山伯,你是祝英台,公主那个马文才想要娶你。”

李弱水看向那张寻人的皇榜,一边遮住他半张脸,一边畅想未来。

“公主把你抢进宫,我当然拒绝,我又去追你,在这样的拉扯下,我们跑,她追,我们都插翅难飞。”

李弱水正在为他们的未来编织一个宏大的故事,甚至两人走到了街上都还在继续。

“……再后来,我步步高升,从一个市井小民翻身,狠狠打脸公主,最后抱得美人归。”

李弱水已经把自己的打脸路线都想好了,代入感太强,在这一刻,她就是大女主。

现在只差路之遥被带走了。

街上人来人往,路之遥挂着一个白色的帷帽遮着脸,吸引了不少路人的视线。

仅仅是看他的身姿,便知道这人的样貌不会差。

李弱水噼里啪啦说了这么多,路之遥也权当故事听了,如今他只有一个问题。

“你的意思是,昨晚那人会妨碍我们?”

隔着一层帷帽,李弱水看不见他的神情,但不用想也该是笑着的。

她点点头,从方才的畅想中脱出,嘴角扬起一个笑,视线却看向了周围的摊贩。

“不能说妨碍,但大概是看上你了。”

“你怎么了?”

路之遥停下脚步,俯身凑近她,微风卷起帷帽的一角,露出他微红的嘴唇。

“你的语调有问题,不开心么?为何?”

李弱水任他靠近没有后退,她直直地看着路之遥,随后直接掀开帷帽,自己也凑了进去。

面对着近在咫尺的容颜,她嘴唇翕合几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因为我能力不够,万一公主来真的,我打不过她。”

这是她的实话。

如果路之遥被带到了宫里,她要怎么继续攻略?

当然,在这表面原因之下,还有她内里的那股醋意,她自己能感受到这种酸酸的感觉。

路之遥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但随后他便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

“你忘了么,我说过,没有人能妨碍我们。”

他抚上李弱水的脸颊,睫羽微颤,微微睁开的眼里蕴着光华。

“你怎么还没有夸我,我学得不好么?”

膝盖仿佛中了一箭,李弱水吸了口气,舔了舔唇。

“你做得很好……但你没有必要事事都学我,如果这件事让你不开心,你不用去做。”

人都是有自己意志的,尽管他的有些歪,但她也不希望路之遥和她在一起时需要勉强自己。

路之遥亲昵地捏上她的耳垂,话语间也带了几分真切的欢喜。

“你总是能说出让我开心至此的话。”

在这帷帽围出的一方天地中,他准确地停在了她双唇前,索吻的姿态虔诚又克制。

路之遥一直都是这样,很少主动,似乎他一主动李弱水就会厌弃他一般。

李弱水叹口气,如蜻蜓点水一般吻了一下。

如今是她心态不对,需要调整,她不想把情绪发泄在路之遥身上,但在离开时还是忍不住咬了一口。

“再重一些。”

他颇为回味地追了过来,却被李弱水挡开了。

“……你该庆幸,我不是个喜欢折磨人的变态。”

李弱水说完这话,不顾他遗憾的叹息,退了出去。

帷帽分开一半又再次遮住里面的人,看得周围停下脚步的路人心里都痒痒的。

李弱水和他们对上视线,停顿了一下,转过头拉着路之遥快步走开了。

救命,她刚才在干什么!

*

“二位请进。”

阿桃站在门口,似是早就知道他们会来,一大早便站在这里等着二人。

刚从尴尬氛围中脱离的李弱水带着路之遥往里走,走时还不忘打量周围。

这里种满了花草,曲折回廊,很有白轻轻的风格。

一想到等一会儿就要解蛊毒,李弱水心里那点酸意立马被抛到脑后了。

她还没有想到怎么才能向路之遥证明自己不会离开。

这不仅仅是小黑屋的问题,这还是他心里的一个小疙瘩,只有解开才能让他们的关系的更进一步。

唉,真愁人。

她往周围看了看,这里倒是没有挂着风铃,只有簇拥在一起的花,一团接一团,开得太过繁盛。

……等等,风铃?

李弱水脚步一顿,脑海中突然闪过什么,她的眼睛渐渐睁大,嘴角也弯了起来。

“怎么了?”路之遥停下步子,似是想到了什么,随后开口:“是看到喜欢的花了么?”

能感觉到李弱水喜欢开满花的庭院,但他还没问过她喜欢哪一类,现下正好。

“不是。”李弱水转头看他,眼神亮晶晶的:“我想到办法了,我不用被关小黑屋了!”

“小黑屋?”

路之遥明白了她话里所指,眉眼舒展,眼尾都带上了笑意,竟比院外的阳光还要和煦。

怎么会是小黑屋呢?

他会给她造一个她最喜欢的院落,让她一年四季都不想离开那里。

“你想到了什么法子?”

“这个不能说,之后你就知道了。”

肩膀被她拍了拍,垂下的乌发都跟着颤了一下,路之遥抿唇而笑,点点头。

既然她不说,那他也不问,他之前答应过了,便不会违约。

“那你是想要蚕丝扣还是细银链,这个需要提前准备的,以防万一。”

“……”李弱水顿了一下:“还是蚕丝扣吧,再细的链子也还是会有重量。”

“好。”

路之遥弯着眼眸,笑如春风,任谁见了都会不自觉放下防备,沉浸在这份美好中。

走在前方的阿桃:?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但看两人的神态,轻松和谐,似乎又不像是她以为的那样。

阿桃仔仔细细地看了眼路之遥的侧脸,又觉得他们说的就是囚禁一事。

府上的人,凡是见到过路之遥的心下都清楚,他就是那两位的孩子。

尽管没有明说,尽管他们的相处看起来像是陌生人,尽管路之遥是突然出现的,但容貌不会说谎。

白轻轻将楚宣弄成如今这个样子,他们有目共睹,阿桃一点都不怀疑方才的对话有误。

这位李姑娘,怕是要走上楚宣的老路了。

她看看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李弱水,默默叹了口气。

“就是这里,夫人在里面等你们。”

阿桃看了李弱水二人一眼,神色怜惜,但还是转身走了。

李弱水做了个深呼吸,随后便推开大门。

毕竟要面对白轻轻,她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又来一拳,谈崩了就不好了。

两人踏进屋里,甫一进去便被屋里花团锦簇的样子给吓到了。

到处都摆了花瓶插了花,这里就像是一个小花园一般。

“你们来了?”

白轻轻坐在床边,正为床榻上睡着了的楚宣擦汗。

她这次没有束发,只是简单地披散在脑后,少了一些捉摸不透的感觉,多了几丝亲切。

“李姑娘看起来倒是洒脱,上次无故打了我一拳,是我愚笨,至今也未能想到原因,可否告知一二?”

“否。”

李弱水很是干脆地拒绝了,她甚至觉得自己还能再来一拳。

白轻轻眼带笑意,没再追问原因,又将视线转向了路之遥。

“药带来了吗?”

几人坐在桌边,路之遥将药丸拿出放到了桌上:“何时为她解蛊?”

白轻轻将药丸拿过去检查,确认这是冷香丸无疑后起身走到床边。

“他吃了无事,我自然会为李姑娘解蛊。”

白轻轻将熟睡的楚宣叫醒,在他迷茫又稚气的眼神中,将早已配好的药汁连带着药丸喂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原以为会有好转的楚宣突然颤抖起来,眼睛上下抽搐,翻出眼白,怎么都止不住。

白轻轻大惊失色,匆忙将手帕塞入他口中,抬手为他诊脉。

“轻轻、好痛……”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将白轻轻的衣裙都抓得满是褶皱。

“没事的,楚哥哥,我会帮你的。”

她剥开他的衣裳为他施针,手忍不住颤抖,眼眶也红了不少,就像一个救情郎的普通女子。

白轻轻一开始并不懂医术,就连蛊也是她为了控制楚宣,半途学的。

她现在只能止住他的颤抖,让他说过去,却难以找到根源。

“到底哪里出错了……”

细密的汗缀在鼻尖,白轻轻将熟睡的楚宣放到床上,转身便要往外走。

却被一把带着细纹的剑拦住了去路。

“药给你带来了,解蛊。”

路之遥弯着眼眸,看起来像是同人下棋聊天般轻松,剑刃却已经触上了白轻轻的脖颈,拉出了一条红色细线。

“我说过,他无事了,我自然会为李姑娘解蛊。”

路之遥轻笑一声,唇角的笑意略略拉平,眉梢也低了下来。

“死了,便无事了。”

他转身到床边,抬起剑毫不犹豫地往下刺去,剑尖却在即将刺入的瞬间停了下来。

奇异的铃音在屋内传开,一声细微的呻吟传进耳朵,路之遥立刻反手回剑。

寒光一闪间,白轻轻手中的铃被猛地钉到了墙上。

剑刃割破了她的手背,拉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这个铃没了还有下一个。楚郎好了,我自然会为她解蛊。如若不信,便待在我府上。”

白轻轻垂眸看了李弱水一眼,随后转身出门:“牵好这只疯狗。”

李弱水捂住腹部,跪坐在地上,额角的汗像豆珠一般大。

她知道自己很容易影响到路之遥,便没敢叫出来,只能自己硬生生地忍着。

路之遥走到她身前,袍角晃动,指尖微颤,很明显地状态不对。

“痛吗。”

他蹲到她身前,伸手触上了她的腹部。

“一点点痛,还比不上你之前掐我的感觉。”

她想要开玩笑,也在极力克制了,但颤抖的尾音还是暴露出她的感受。

“她乱说的,你不是狗,你就是你。”

路之遥沉默了许久,李弱水突然抬手搭上他的肩,按住了他略微颤抖的手臂。

“我想去休息一会儿,你陪我吧。”

“……好。”

李弱水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但她知道自己得先拉住他。

这里终究还是白轻轻的地盘,不能贸然行动。

路之遥将蜷缩的李弱水拉到背上,慢慢地背起她,走出房门时还顺手拔下了自己的剑。

站在不远处的阿桃看到他们出来,不免大吃一惊,匆忙赶上去。

“李姑娘,你这是……”

“无事,就是有一点点难受而已。”李弱水扬起一个笑:“能给我们找间客房吗?”

“好,随我来。”

阿桃短暂地吃惊过后,还是转身为他们领了路。

李弱水的状态她太熟悉了,这就是蛊虫被驱动后的痛,犹如心口扎针。

但是……

她看向面无表情的路之遥,心里突然改了想法。

似乎,他和白轻轻是不同的。

阿桃看向皱眉忍痛的李弱水,心里明白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