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了要不要赴约的心事, 一整个下午苏晚晚都有些走神,连自己提前带着塔纳托斯回家时郑慧英女士和柔妍欲言又止的眼神都没注意到。
塔纳托斯有了跟老婆七大姑八大姨相处的经验,倒是很快就融入了郑慧英女士以及柔妍掌管的厨房领域, 苏晚晚这个正儿八经的主人反倒是在房间里心不在焉地写了一下午的作业。
到下午六点左右, 苏晚晚才第一次见到郑慧英女士口中那位对她很好的“哥哥”。
怎么说呢,这位金律师给人的感觉确实很温和宽厚, 说话之前就先笑, 笑得很是和气,甚至可以说看见他本人时, 很难让人想起他的职业是律师。
苏晚晚怀疑对方是一位秉持正义、在行业里出不了头、经常做免费公益律师的那种“老实人”。
当然,不管怎么样, 对方确实帮了自己家许多, 看着郑慧英女士的眼眸中也带着清晰可见毫不含糊油腻的好感。
总结一句话, 这是一位暖气片一样的中年优质男士。
对方给苏晚晚的印象还不错,一顿饭观察下来,苏晚晚再一次感慨自己这位老母亲终于从渣男的大坑里跳了出来,可算是遇到一位还不错的了。
“在想什么?”吃过饭也没急着让两位客人离开, 而是都留下来吃水果闲聊。
塔纳托斯坐在苏晚晚旁边,顺手给她拿了一片切开的梨问她。
苏晚晚接过来啃了一口,含糊地说:“没什么,就是在想这位金律师看起来还挺靠谱的。”
塔纳托斯表情拧了一下,有些古怪地看了一眼金律师, 又看看苏晚晚的眼睛, 若有所思片刻后点点头,对此没发表什么意见。
他看见的与常人看见的自然不一样。别人严重长相英俊气质温和的金律师, 在他眼里就是裹着一团执念的鬼气。
原本他以为晚饭期间一直偷偷用审视的眼神观察着金律师的甜心是看出了什么不对劲, 却不想在她眼里根本没什么异样。
不过这样也好, 至少不用受太多惊吓。
这一顿聚餐很成功,大家也都相处得很融洽。等到时间差不多了,金律师主动站起身告辞,顺便表示可以送塔纳托斯这位好友女儿的救命恩人。
塔纳托斯默默瞅了他一眼,虽然挺想继续留下来,到底还是起身一起向郑慧英等人说了感谢招待的话。
郑慧英带着两个女儿在走廊上目送两人离开,柔妍知道郑妈妈的心思,她对郑妈妈再组建家庭倒没太大抵触,只是之前有些忐忑。
不过这份忐忑,在今天与金律师的相处中也得到了很好的安抚。
所以她坐在轮椅上搭着郑慧英女士扶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昂着头笑着打趣郑慧英:“郑妈妈,金律师真的是一位很不错的先生耶,看起来也会是一位很不错的父亲。”
郑慧英几十岁的人了也忍不住红了脸,有些娇羞地捏了捏柔妍脸上好不容易才养出来的一点肉笑道:“好哇,连我都要打趣?柔妍你这个丫头真是越来越伶俐了。”
苏晚晚在旁边插嘴:“切,郑慧英女士,你这娇滴滴的声音都要拧出水来咯!”
郑慧英一听,自然又上手收拾另一个女儿,三母女在门口好一阵笑闹。
笑闹声中,塔纳托斯和金律师一前一后走进电梯。
随着电梯门的合拢,外面的笑声也都渐渐消失。
电梯里是一片静默。
只有电梯上显示的楼层数字在一下下跳动着。
大概过了有一分多钟,金律师脸上总挂着的温和的笑一点点冷却、消失。此时此刻,不再带着笑意的他棱角分明,眼眸深邃,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森冷无比。
与之前苏晚晚印象中“暖气片”、“老实人”的模样完全不同。
塔纳托斯对于他的变化也并不讶异,甚至连一点动容都没有,仿佛早就知道哪些是他的伪装,哪些是他的本性。
金律师转动眼珠,透过光滑的电梯门看着就站在自己旁边的年轻男人。
半晌,他声音沙哑阴沉地给予警告:“不管你是什么人,不要打她们的注意。”
塔纳托斯这才转头看了他一眼,差点没给气笑。
此时的他也全然没有之前在苏晚晚家时的平平无奇金发碧眼大美人模样,而是带着天然的傲然给了金律师一个居高临下的轻视冷笑:“不过是只早死的孤魂野鬼,也敢在我面前说这种话?”
他都还没开口警告这厮有多远滚多远,这厮倒是有脸先抢台词了?
呵,可笑!
金律师被一语道破真实身份,脸色也是微微一变,不过很快又滋生出一身浓郁的黑气,眼眸也越发深邃
电梯里的气氛好似绷紧的弓弦,有种一触即发的危机感。
突兀的,一道铃声响起。
塔纳托斯犹豫了一下,收敛了敌意,掏出手机一看,发现居然是甜心打来的电话,气场顿时从北极冰川变成了赤道热岩浆,脸上还不自觉露出了笑,眼角眉梢都是甜意:“喂?亲爱的安琪拉,是有什么事吗?”
苏晚晚打电话给他也不是别的,就是突然想起来有个东西落在他身上了。那东西也不重要,但怎么也该先跟塔纳托斯这位车主说一声。
“我今天有枚发尾夹子掉在你车上了,如果你看见了麻烦帮我捡起来先放一放,万一你女朋友误会了需要我作证的话随时给我联系。”
塔纳托斯的心情就一瞬间从几千米高空嗖一下掉下万丈深渊了。
他有些闷闷地说:“我没有女朋友。”在你之前也没谈过。
之前的世界里除了变成小孩暂时少了那根筋,哪一次甜心不是一见面就被他的美貌吸引。这个世界倒好,都经历了这么多事了,居然还把他当作另外有主的普通朋友对待。
塔纳托斯捏着手机低头看了看脚尖,心里悄悄怀疑现在的甜心到底有没有把他当朋友看。
塔纳托斯:好卑微qaq
这份委屈透过手机都能清晰听出来,苏晚晚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也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听到她笑出声的塔纳托斯心情迅速恢复,刻意找话题试图拉长这通电话的时长:“你明天有什么安排吗?什么时候回学校?”
在旁边已经做好殊死搏斗准备的金律师看他三言两语就变成了平平无奇恋爱脑,心情都有些复杂。
再转念想到自己这些年所作所为所思所想,突然就对这个来历不明身份不明的年轻人产生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同理心。
于是连同那份戒备敌意也略有缓和。
只单凭人家尚且成谜的“物种”就草率判定对方不怀好意确实不太合适,毕竟还有什么物种能比他自己“亡灵”的身份更糟糕呢?
有些时候,变成什么样的存在,并不是人的主观意愿。
就像是他自己。
病逝时明明认为自己并没有多大的遗憾,谁知死去再醒来,才发现自己原来还有一个执念,一个能够让自己死后都不愿意离去,而是化作另一种存在继续留在人世间的执念。
金律师很清楚自己不该接近她,所以这些年他都将自己活成了空气,只在她有需要的时候出现,或是帮她驱赶危险,或是帮她看清某些人渣的本性。
然而兜兜转转这么些年,到最后,竟还是与她碰面了。
他本就是执念早就的亡灵,贪婪是刻在了骨子里的,不接触也就罢了,一旦接触,贪念便迅速侵蚀了他的灵魂,让他再也克制不住。
于是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这样的境况。
电梯门打开。
步出这栋充斥着人间浊气与怨气的公寓,金律师情不自禁转身抬头,看向七楼左侧走廊的尽头,那里亮着灯,灯光明亮又温暖。
苏晚晚一手拿着手机跟塔纳托斯说话,一边百无聊赖地趴在走廊角落垫着脚尖往楼下张望,恰好看见了走出来的金律师。
因为这是母亲想要深入发展的男士,苏晚晚难免多关注了几眼。视线下意识追逐着金律师,耳朵里听着塔纳托斯说话,自己也偶尔随口回应一两句。
突然,苏晚晚眨了眨眼睛,有些奇怪地又探头认真盯着看。直到再一次看清金律师路过一盏路灯时脚下确实没有出现影子时,苏晚晚心脏砰砰乱跳,后背也唰一下冒出一层细汗来。
被夜色中没头没脑四处乱窜的微风一吹,透彻心扉的凉意便像电流一样瞬间穿透全身,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电话里,塔纳托斯还在遗憾明天不能约她去看电影,转而询问起傍晚有没有时间去某某处看灯展。
半晌没得到回应,塔纳托斯疑惑地询问:“喂?安琪拉,你怎么了?”
苏晚晚回过神,迟疑地缓缓地闭上眼睛,再重新睁开,再去看,金律师已经坐进了车里。
听到塔纳托斯的询问,苏晚晚慢一拍地回应:“哦,没什么,就是我眼睛好像被走廊上的路灯晃花了。”
要不然怎么可能没看见金律师的影子呢?
人没有影子,那还是人吗?
总不可能刚才来家里做客吃饭的金律师不是人吧?
苏晚晚觉得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挂了电话,回房看柔妍已经洗好澡上了床准备睡觉了,苏晚晚也不耽搁,打开衣柜找到睡衣也进浴室洗澡去了。
家里空间不大,浴室也只有外面一个。
这会儿郑慧英女士很柔妍都已经洗好回房了,外面就显得有些安静。
哗啦啦的水声里,苏晚晚控制不住地一遍遍回想刚才看见的画面,越想越觉得心里发毛。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心理,闭上眼睛搓头发的时候总感觉浴室里多了点什么。
苏晚晚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擦了眼睛睁开环顾小小的浴室。
自然是什么都没有的。
苏晚晚松了口气,重新闭眼搓头发。
可搓着搓着,怎么感觉有风在身边徘徊?
浴室本来就是客厅角落隔出来的一个小空间,根本没有窗户,她也把门关着的,所以封闭的空间哪来的风?
苏晚晚又忍不住睁开眼看了看,依旧什么也没有。
可这会儿她已经不敢再闭着眼睛了,只好弯腰睁着眼睛冲头发。
这样一来,倒是什么都没再发生,苏晚晚心里发紧,加快了速度擦干穿好衣服就冲了出去。
离开浴室的苏晚晚没注意到,一丝黑色的长发在浴室的下水口像黑色小蛇一样灵活地翻滚了一下,而后又迅速钻进下水道里消失不见了。
同一栋公寓的13楼,崔家。
崔岷建坐在房间书桌前低头看着什么。
崔太太没有敲门就推门而入,惊得崔岷建慌忙抽出一本书压在刚才看的东西上。
好在他是背对着房门的,崔太太并没有看见他的动作,只当孩子是学习累了有些困倦,被她一吓就打了个激灵重新恢复了清醒。
知道儿子学习辛苦,可崔太太放下夜宵,还是说:“再念一个小时的书在休息吧,再辛苦也就这一年的时间,明天早上记得早点起来,上午有辅导班的课要去上,我已经跟你辅导老师打过电话,明天一整天的课都给你安排上了”
崔岷建听得烦躁,端着碗捏着勺子搅拌里面的面食,努力按捺着内心蠢蠢欲动想要爆发的情绪。
好不容易等到崔太太念叨完离开了,崔岷建一下子就丢开了夜宵,重新挪开书看起来偷拍照。
这些都是他花大价钱从学校某些人手里买来的,都是些偷拍的女生更衣室、女生厕所、女生裙底甚至某某女生和男人打野战的照片。
看着这些平日里一个比一个“清纯”的女生露出**部位,崔岷建越看越兴奋,鼻息都粗中起来。
终于,他再也忍不住,起身躲进外面的洗手间坐在马桶盖上开始一边看照片一边幻想着七楼的那两个青春靓丽的女生,一边动手
黑色的游动物仿佛被什么吸引而来,从干净的下水口一点点蔓延开来
头顶的灯管里有撕拉撕拉的轻响,然而崔岷建偷偷溜进来就没打开灯,此时此刻全身心投入着,也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古怪。
昏暗中,狭窄的空间,在崔岷建闭着眼沉浸在无限的快感中时,已经如同孤立在虚空的虫子,被一张黑色的大网一点点、缓缓的、彻底的笼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