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儿嘴里说出来的好些词汇都是亨利觉得陌生的, 不过仔细咀嚼一遍,又差不多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摇摇头,亨利完全明白自己这位小妹妹朋友是个很会吹牛的小伙伴了, 不过他很好奇她还能编到什么程度:“既然是死神,那你为什么知道他长什么样?你见过吗?”
苏晚晚吹牛不打草稿, 抖着小短腿拽得不可一世:“哼哼, 何止见过咯,他可是我老公!”
虽然胡乱歪歪一个存在于文字传说中的纸片人不好,可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想当初情窦初开的时候她歪歪的还是杀殿那等酷帅白富美呢, 做梦都想嫁给杀殿。
现在换个纸片人老公而已,离婚再二婚三婚都不用通知对方那么麻烦!
果然,这就是女孩子的力量吗?
才四岁,就连老公都编出来了。
亨利闭上了因为惊讶而长大的嘴巴,转而用怀疑的小眼神儿鄙视小伙伴:“你才多大,我才不相信死神是个喜欢小女孩儿的变态!”
苏晚晚被怼得一噎,虽说心里是赞同的,可嘴巴上是绝对不能认输的。
所以她撇撇嘴, 一副跟死神塔纳托斯熟得很的架势, 努力用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摆出众生皆凡人的高傲神态来:“你知道死神是干什么的吗?专门杀人的哎, 比世界上最变态的杀人狂还要变态不是很正常的吗?哼,小屁孩儿,无知~”
下巴一抬, 苏晚晚揣着两条圆润的胳膊, 迈着六亲不认的外八字鼻孔朝天地走了。
废话,再瞎编下去可要露馅儿了, 此时不走, 更待何时?
横跨时空的某一处, 枯坐在柔软床榻边的塔纳托斯似有所觉,蓦然抬眸回首看向遥远的虚空。
虽然只是两道缥缈虚幻的呼唤,将人刻进神魂中的塔纳托斯依旧在第一时间就确定了是她。
保持同一个姿势良久,再没等到呼唤,塔纳托斯才缓缓转回僵硬的身躯,低头看向看起来就很柔软温暖的床上躺着的女孩儿。
女孩儿腹部原本的隆起已经变作平坦,她呼吸时有时无,有死气萦绕,却近身不得。她双手交叠在腹部,以最舒缓的姿势平躺着。
似有什么动静,塔纳托斯起身离开床畔,身形一闪,便抵达了一条黑水河边。河水中心处有一道清澈的泉水在死气沉沉的黑水之上涌动着,泉水中心则沉沉浮浮托载着一个襁褓。
里面是他和她的孩子。
看见那本破烂书又悄悄游走到了孩子所在的泉水旁,塔纳托斯眼神一沉,不耐烦地抬手一挥,就又将之扔到了不知哪个犄角旮旯。
若不是这本破书跳出来让小妻子发现,她又何至于遭到这个世界发现是界外之魂,从而被排挤抛出了世界,让他千万世界中无处可寻。
好在现在终于有了一点线索……
雨哗啦啦狂下不止,苏晚晚被瓦莱塔先生勒令不准出去玩。分明玩耍主战场就在大剧院里的苏晚晚被他这么一吩咐,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糟糕,越不允许出去,就越想出去玩怎么办!
虽然今天下大雨,大剧院不营业,可瓦莱塔先生等人依旧要继续在剧院里忙碌。
或是检修各种设施道具机关,或是趁机赶着预备役演员们上大舞台好好感受一下表演的氛围,或是商量设计新的剧目。
所有人都忙忙碌碌,只有小孩子是孤孤单单无人问津的小可怜。
苏晚晚把自己胖嘟嘟的小脸蛋努力挤进阁楼的小通风口,透过木栏杆看着外面被雨水打出无数个小圆圈的湖面,内心为自己歌一曲《铁窗泪》。
突然有点想念亨利那个憨仔了。
隐约听见楼下有人开始弹钢琴练习女高音,嗷嗷地叫得苏晚晚都没办法好好当她安静的文艺女青年了。
叹了口气,苏晚晚放弃文艺范儿打发时间,转身踩着小皮鞋哒哒哒跑下了楼,一路躲开大人们绕到了杂物房。
这里是最近两天苏晚晚新发现的秘密基地,就像许多人童年时候就特别喜欢翻垃圾堆一样,在这里,她总能找到一些被大人们认为是废弃物,在小孩儿看来却格外新奇有意思的东西。
亨利就很喜欢这里,可惜今天他不能来。
苏晚晚决定自己提前翻一翻,说不定能翻到有趣的东西,明天雨停后亨利来了,她就可以明目张胆地炫耀一番了。
正翻得灰头土脸时,旁边的架子上忽然掉下来一样东西。苏晚晚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睛像只遇到猫于是瞬间装死的小耗子呆呆站在原地。
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动静,苏晚晚才重新活动起来,踮着脚小心翼翼摸过去。
一看,发现是半边废弃的木偶身体从架子上掉了下来。
苏晚晚松了口气,嘟囔道:“这些大人真是的,什么东西都胡乱往架子上放,他们以为架子上的空间是叮当猫的肚皮兜兜,永远装不满吗?”
小大人地叹气,弯腰把它捡起来,左右看着想要找个地方好把它塞回去。
看准了上面一层的一处空地,苏晚晚努力踮起自己的小短腿,十分艰难地才把它送了上去,刚松了口气,一垂眸,却发现下面一层架子上摆放着熟悉的木偶比利。
“耶?”苏晚晚眼睛一睁,圆溜溜的黑眸子里全是惊奇:“比利?是你吗?”
似乎是不能确定这个被丢弃在杂物间的木偶男孩就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木偶,小女孩儿苦恼地歪头看了半晌,才一手摊开一手握拳锤在掌心,奶声奶气果断道:“能长得这么丑萌的,肯定就是你啦比利!”
木偶比利:“”
与常人迥异的双层瞳孔大眼睛上反射出一道流光,看起来就像是反射的光线。
苏晚晚全然没有察觉到,开心地把它从架子里侧抠了出来,抱着放到地上,自己也不顾灰尘地盘腿坐到了地上,一边摆弄自己翻捡出来的“宝贝”,一边把比利当作一位特殊的不会说话的朋友嘀嘀咕咕:“比利,你怎么被收到杂物间了?听说最近玛丽迷上了做女孩儿木偶,所以你是失宠了吗?”
低着头自顾自絮絮叨叨的小女孩儿没发现这句话让木偶比利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还在自顾自地说话:“不过你也别失落,大人们总是这样,说我们小孩子会喜新厌旧,其实他们也一样。就像生二胎,生之前总说宝贝不管怎么样我们最爱的都是你,结果等二胎下来了,他们又会说你是老大,你应该怎么怎么样。”
抬手抹了一把脸,不知道这一下在自己脸上划出几道污渍,苏晚晚抬眸,目光炯炯地对比利说:“所以呀,你以后就当我弟弟吧,我去跟我爸爸说,让他把你领养回家!”
说来说去,根本就不是在安慰人,而是在趁机挖墙脚。
她还说得挺认真的,非但不心虚,还开始口花花地说些展望未来美好生活的话语,夸夸其谈间,就差没把自己爸爸吹嘘成天下第一好爹地了。
“反正你估计是长不大的了,我也不会担心你跟我抢爸爸的家产。你看你不止不需要吃东西,连衣服都不用买,哎,还能在大剧院里一直表演,帮家里赚钱。”
越说越觉得把木偶比利拐回家太值了,苏晚晚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挪着屁股一点点蹭到木偶比利面前,一双手拉着木偶比利的双手,满眼真诚地说:“比利,你当我弟弟吧!等我长大了你就当我儿子,我当你妈妈!”
不管是当弟弟还是当儿子,都可以赚钱养她,简直太棒了!
“万一哪天你真的变成人了,只要你愿意赚钱养我,这个大剧院给你继承也不是不可以啦。”论起吹牛画饼说甜言蜜语,苏晚晚一点不带喘气的。
木偶比利的大眼睛里不见了恼怒寒光,反而渐渐柔软了下来,嘴角僵硬的笑容弧度也若有似无地加深。
可惜今天外面暴雨,天光实在不怎么理想,连带着让本就位置偏僻采光不佳的杂物间也黝黑昏暗,一心畅想未来的苏晚晚根本没注意到这点微末的变化。
给木偶比利画饼,结果把自己给馋坏了,苏晚晚说干就干,当即就扯着裙摆胡乱擦了擦手,站起来就把木偶比利给抱着偷偷摸摸带回了家。
瓦莱塔先生为了更好的照顾家里的生意,当初来镇上定居的时候房子就修建在大剧院附近,也就是失落湖旁边,距离大剧院也就两百多米的路程。
脖子歪着努力夹着点缀着各种蕾丝花边的小雨伞,苏晚晚抱着新晋弟弟吭哧吭哧往家跑。
路滑,半道上爬小坡的时候不小心还摔了一跤。
等艰难地跑回家后,苏晚晚就让佣人烧了热水送到楼上自己卧房的洗浴室里。
拿了个盆,把木偶比利放进去,又扯了条毛巾盖在他脑袋上,姐姐苏晚晚一本正经教育:“你是男孩子,原则上来说是不应该跟姐姐一起洗澡的啦,不过今天算是例外,但眼睛还是要遮住的噢。”
毛巾下,木偶嘴角翘起的弧度抽了抽,慢慢下落,拉平。
等听到水声哗啦啦,女孩儿跳进了水里,一双柔软的独属于人类孩子的手在他僵硬的躯体上拂动擦过。
真软啊,还温热着,仿佛能听见皮肉下流动的甜美的血液。
耳边是女孩温软天真的言语,嗓音也软糯动听。
叽叽喳喳,像晨起时总会出现在妈妈窗外的鸟儿。
——真是让人嫉妒的存在啊。
脑袋突然被人拍了一巴掌。
木偶比利目光一呆。
“糟糕,你的衣服质量太差了,不会掉色吧?嗷真糟糕,真的开始掉色了!啊啊啊等一等!等我洗完再继续掉!”
火速洗好自己,已经换上蕾丝花边堆砌着的宽松睡衣的女孩儿披散着微卷的黑发,扯开他头上搭着的毛巾,站在浴缸外弯腰对着他咯咯地笑,拉长了调子软软地喊他的名字:“比利,你的衣服掉光了,哈哈,你要走光啦~”
就像,他在她眼里,真的是一个有血有肉,也理所当然有礼义有廉耻的,“人”。
从未有过感觉的心口处,似乎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在蠢蠢欲动地滋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