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谢府门口看热闹的不止是有寻常百姓, 京中其他勋贵也派了下人关注着。
打从陈三姑娘被陈夫人从那车上丢下,就有不少人等着看热闹。
虽是知道是个打算攀高枝的,但没脸没皮成这样还是让众人大开眼界。
当初谢临安没成亲时, 不少姑娘是动过心思的。
可顶多是想法子偶遇,或是请家中长辈亲自探他口风。
最大胆的也只是走在他身旁假装崴脚往身上倒去。
当然此法子未能成型, 这人真是守礼到了极致, 让这些女子连他衣角都没沾上, 是绝不会与女子拉拉扯扯的。
那是任谁都没想到陈三居然会这么恬不知耻,愿意以清白做赌,当着谢临安的面往湖里跳。
幸而谢临安没上当, 要不然,今日陈三就不是在门口闹了,而是直接抬了定轿子把人接进府中了。
闺中还有不少对谢临安心生爱慕的人,心中不忿,暗骂陈三贱人。
因此派人开始暗查陈三。
彼时陈三还在谢府门口做模做样,口口声声道自己没了清白,要宋引玉把她收进府中。
陈府早就破败了,祖宗留下的基业所剩寥寥无几,家中子女却是多得很。
且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 贪婪狠毒可又受眼界所限制,蠢得紧。
可以说陈府从根子上就已经腐烂, 早晚得毁个干干净净。
想从这样的人家打听消息简直轻而易举。
原来陈三这女子在陈府可没现下跪在谢府门口那般勇敢。
明明身为长女,却偏偏被嫡母苛待, 落为陈三姑娘。
窝窝囊囊地说不上话, 谁都能踩她一脚。
住的是府中最破败的院子,衣服永远是旧的,首饰更别谈, 来来回回就那两样。
还是她生母还在时,陈将军赏的。
那嫡母厌恶她比嫡子嫡女先出生,就可劲地糟蹋人,养成了她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
其实不少人都见过陈三姑娘的,可是她永远都是跟着丫头婆子站在陈府嫡姑娘的身后,导致不少人都以为她只是个丫鬟。
就是这样的人,做出了如此石破惊天之事。
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陈三这次实则也是破釜沉舟了。
原本她倾慕谢临安,从未想过要做什么,只远远看着就好。
可当陈夫人给她订了门亲后,她转头就计划出了此事。
更是拿出所有家当,买通了街头巷尾的乞丐,让人开始传她被谢临安坏了清誉一事。
世人皆对这些似是而非的流言感兴趣。
所以没多久这话从街头巷尾穿进了京中高门勋贵之家,人尽皆知。
陈夫人外出与人相交时从旁人口中的得知了此事。
当下就怒不可遏地回了家中。
陈三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会不知道,谢临安什么样的人物能成毁她清白。
陈夫人阴沉着脸,冷笑几声厉声问了几句,陈三虽是强撑着没有说实话,可陈夫人能看不出端倪。
这事已然是闹大,那扬州商户的人还在京中等着接人,这事定是传入他们耳中了。
这门婚事怕是没了指望了。
陈夫人一想到白花花流走的银子恨不得打死眼前这个不知羞耻的贱人。
陈府看着光鲜实则早就亏空了,原本有了这笔银子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全被陈三这个贱丫头给毁了。
陈夫人心中怒火中烧,但她居然是忍了,命人把陈三给关起来。
然后在今天把人抓出来丢在了谢府门口。
她不出手处置,她把人交给了谢府处置。
这陈三不知所谓,谢府是什么人家,你明晃晃的陷害,他们会让你进门,简直做春秋大梦。
陈夫人是料定,陈三今日不被折腾死,也定是会半死不活的。
而事实却是如她所料,只不过也出现了偏差。
一个陈三居然将整个陈府给扯了进去。
宋引玉在说出要参陈家以后,陈府的下人就连滚带爬地回去给陈夫人禀告了。
很快陈家就来人了,火急火燎地把陈三姑娘抓起来丢进马车就拉走了。
后来一步的陈夫人则亲自送上拜贴,站在门口陪着笑脸,对常管家言道这中间有些误会,想亲自和宋引玉商谈。
不过她的帖子根本就没送进谢府就被常管家不软不硬地挡了回去。
常管家软硬不吃,陈夫人无法,既是心惊又恼羞成怒地走了。
她还不信宋氏真敢去参他们,一个养在深闺的病秧子,除了能吓唬住陈三那个废物,还能干什么。
思及此,陈夫人觉得还是不能白白地等着,万一真被那小丫头胡说一气,上呈皇上,对他们始终有碍。
因而,陈夫人决定先下手为强,给陈将军送信把人叫回来想先去告状。
只不过她并未如愿,不巧,再过不久春猎就要开始了。
陈将军今日去了猎场,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另一边,宋引玉的狠话可不是说说的。
一回屋,她就开始写信,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都写上去。
这信是写给她爹的,她爹是御史,为人刚正不阿,把事情说清楚,他最知道该怎么参人了。
秦嬷嬷边帮她磨墨边问:
“夫人不等大人回来商量商量,由大人亲自去处理?”
秦嬷嬷说的大人是谢临安,毕竟他是首辅,百官之首由他去,届时或许会事半功倍。
宋引玉落笔不停,头都没抬地说:
“不用,这些污糟事他牵扯其中,处理起来会束手束脚。
爹是御史,本就有监察百官的职责,爹去更合适。”
说难听点,这桩祸事是一桩桃色绯闻,他染上了就脱不开了。
现在事情是说清楚了,可天长日久,要是再有人把事情扯出来说,难免会传些似是而非的话。
慢慢的传言变了味,恐怕就成另一件事了。
如今谢临安名誉受损,能做的是尽量将损失降到最低。
宋引玉能想到的办法,便是降低谢临安在整件事的存在感。
以她的名义来处置是最好不过的。
以后流言再传,无论扭曲成什么样,都顶多说她是个妒妇,而不会说谢临安毁人清白还不许女子进门。
宋引玉才不怕别人说她妒妇呢。
一边思索着,宋引玉的信慢慢写完了。
她小心拈起信纸吹干了上面的墨迹,然后通读了一遍。
看着信纸上一字一句情绪饱满,尽都是委屈和被人陷害的悲愤,宋引玉满意极了。
她爹是个行动派,虽说不来什么软乎话,可对她那是也是放着手心里疼的。
看到这封信不把陈家给参死,她就不姓宋。
宋引玉将信装好,让人送去宋府时,就有人来传消息说她母亲宋夫人来了。
宋引玉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这怕是她娘听说了今天的事烦心她,所以才亲自跑过来的。
正好这信由她娘亲自交给父亲是再好不过了。
当即宋引玉拿着信赶紧去前厅见她娘了。
她人刚一只脚踏入门槛里,宋夫人就起身匆匆向她走了过来。
也不说话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看她是没吃什么亏,悬了一路的心才放心。
宋夫人外表看着是个贤淑温柔的女子,实则她外柔内刚,因宋引玉从小身子不好,早就熬出了股刚强的性子。
宋夫人握住宋引玉的手,把人牵到一旁坐下。
还未说话,先是笑了:
“窈奴胖些了。”
宋引玉心里哀怨,虽然她是该胖些好,但这个字怎么听怎么让人别扭。
不过看宋夫人眼里的欣慰和高兴她也跟着笑了,道:
“夫君,对我很好,婆婆和公公也对我好,府里的好东西都紧着我来,所以现在身子恢复得也快。
以前我走两步就喘,可娘你看我从正院走过来要半盏茶的功夫,可一点都没事。”
宋夫人闻言一看,果然除了脸色微微红润些,宋引玉呼吸平稳没像以前那样难受了。
她心中越发是信了当初的清无道长了,窈奴嫁到谢家果然是一件好事。
想到这,她忽而蹙眉道:
“窈奴今日的事鲁莽了。”
宋引玉明白宋夫人说得是今日在谢府门口收拾陈三一事了。
她笑着劝慰道:
“娘,那陈三姑娘所言所行都伤及了谢府的名声和夫君的名声。
我不喜欢她,更不能仍由她再胡说八道,所幸她说自己说了实话,这不正好吗?”
宋夫人见自家女儿一脸单纯的模样,叹了口气,轻声道:
“你以为陈家是什么好人家吗?礼义廉耻于他们而言还没银子重要。
陈府中,像陈三姑娘这样被陈夫人拿去换银子的庶女不再少数。”
说着宋夫人将自己查出来的东西慢慢道来。
陈家的龌龊烂事,只要是出手查陈家该知道得,都知道得差不多了。
最后她道,
“陈夫人固然有借你之手收拾陈三姑娘的意思,可绝不会允许你将整个陈府拖下水。
她心思狠毒,全然不顾脸面,我是怕你在她手上吃亏。”
宋引玉怔了下,陈府的水原来这么深啊。
她从来没有否认那陈三姑娘可怜,只是恶心她所作所为。
说来她这算不算歪打正着地救了陈三姑娘一命。
要是她听秦嬷嬷他们的话把人拖进府中处置,恐怕从谢府再出去的陈三姑娘定是会被陈夫人给打死的。
现在事情闹得满京城都是,陈府内里的一腔毒瘤被捅穿了。
投鼠忌器,想来陈夫人对陈三姑娘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打骂磋磨恐怕是免不了的。
一时间宋引玉心里有些复杂。
“窈奴有听到娘说话吗?”
宋引玉正想得入神,被宋夫人轻轻推了推。
她回神问到:
“娘,您说。”
宋夫人看宋引玉果然没把她的话听进去,只得又说一遍:
“此事你先别管了,陈府的事好查,证据我已经收拢了不少,我会让你爹参告陈府。
陈将军这官职约摸也来得不正,当今皇上杀伐果断,事情一旦查明,陈府的官是别想做了。
届时他们自顾不暇,便没心思来找你麻烦了。”
宋引玉眨眨眼,下一瞬她笑了起来,握着宋夫人的手,软乎乎地说:
“谢谢娘。”
“窈奴,又说傻话了。”
两母女又说了些体己的话,宋夫人才走。
走之前都不忘嘱咐她好好养身子,好好吃饭。
宋引玉则命人装了不少食锦阁里的糕点给宋夫人。
宋夫人好笑,宋引玉每次去食锦阁买糕点时,都会送一份去宋府。
上次送来的还没吃完,这来看看她却还往给她塞。
“娘,可好吃了,食锦阁新出的您和爹爹尝尝,要是喜欢,下次我给您买时,再添上这种。”
宋夫人抵不过她,最后只得收下走了。
至于那封信,则被宋引玉原封不动地揣回来了。
这信里的内容大多具有煽动性,还是别给她爹了,她得换个平静点的口气,不偏不倚地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叙述出来才好。
这信才能发挥它的价值。
想着宋引玉又重新回房,琢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