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第一桩失败的婚事以后,虞砚愈发坚定了不要成亲的念头。
他一向讨厌有人想要参与进他的生活,大抵是父母离开他以后,独自生活了太久的时间,他一个人独惯了,很厌烦去维系关系。懒得上心,懒得处理。
可是这样的僵局在明娆出现的时候打破了。
虞砚第一次见到明娆时便没有生出抵触情绪,他那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为了一个女孩牵肠挂肚,甘愿将生命都拱手送上。
那晚回去时,明娆倚在榻上发呆。
她的寝衣外头只披了一件虞砚的薄衫,虞砚沐浴好走过去后,皱了皱眉。
他大步走近,弯腰握了握她的手,“不冷?”
一摸,是暖的,他才放心。
明娆回神,冲他笑,“不冷,暖炉很热。”
虞砚嗯了声,掀开被子坐了进去。
他动作熟练地把人往怀里搂,岂料胸前抵上来她的手。
虞砚条件反射般地反扣住她的手握紧,“嗯?”
明娆弯唇笑着,另一只手往身后探了探,摸索了一下,虞砚就听到了“哗啦”一声响。
他愣了一下。
他出神的功夫,明娆就把那条铁链拉了过来。
虞砚看着她掌心牵着的那端链子,喉结轻轻滚动,“藏它作甚?”
明娆哼了声,“我哪有藏,是你走时放在床上的。”
“我放在我这边,可是你却藏进了被子里。”
明娆的耳朵慢慢红了,理直气壮:“怎、怎么?被窝里暖和,先把它放进去暖一暖,不行吗?”
虞砚沉默了片刻,“行。”
但是为什么要先暖一暖?她想做什么?
虞砚的喉结又慢慢滑动了两下。
他不需要问,因为明娆已经开始行动了。
明娆跪直了身子,拖着那长长的链子起身。
脸有些红,眼神四处躲闪,羞赧全都写在了脸上。
她也不说什么,红着脸探过身,把链子的一端又扣回男人的手腕,然后她害羞地抬眼瞥了一眼虞砚,只看了一下,又赶紧挪开了对视,仿佛看他一眼就会被烫到一样。
明娆磕磕巴巴道:“你……你动一动嘛,缠起来。”
虞砚不动,眼睛里的光渐渐暗了,他的目光逐渐带了点压迫性,看得明娆拿着链子的手不住颤抖。
明娆闭了下眼睛,睫毛颤得厉害,声音也在抖着,“你快点,缠起来啊!”
虞砚又盯着她看了会,才慢吞吞地抬了胳膊。
他犯懒的时候做什么事都慢条斯理的,今日也是。但有一点不同,往日都是丧丧地耷拉着眼皮,像是没睡醒,今夜虽然脸上仍是漫不经心的表情,但那双眼睛却全睁的。
眼里没光,幽黑深邃得吓人,一瞬不瞬盯着她瞧,说不上凶,但绝不是能善了的表情。
明娆根本不敢正眼看他,她侧着头,盯着床幔看,耳边就听“哗啦啦哗啦啦”响个不停。
原本没觉得有什么,可是……可是此刻……
明娆咬了下唇,她的嗓子突然干得厉害,喉咙里像是有团火在灼烧,很渴,只能不住吞咽。
她心脏咚咚狂跳,像是有人站在上面打鼓,吵得她心神不宁,耳边也嗡嗡的,紧张得只能盯着床幔上的流苏看。
那磨人的声响久久不停,虞砚似乎刻意放慢了动作,又似乎没有,不管是什么,明娆都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些。
终于,锁链声停了,虞砚缠好,朝她伸手。
明娆屏住了呼吸,透过余光看到那条缠着铁链的手臂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突然浑身一颤。
男人的手指轻轻地触了她一下,只这一下,明娆便感觉到有一股酥.麻的感觉顺着脊柱直往上走,顷刻间便麻了半边身。
她僵硬了身子,男人似乎轻轻笑了下,而后将整个手掌都握上了她的手腕。
烫,好烫,他的手为何这么烫。
明娆慢慢低下头,看着手腕上那只有力的手,喃喃道:“屋里的炉火烧得太旺了吗?”
虞砚靠了过来,抓着她的手腕,把锁链的另一端系了上去。
他坐着比她高了一头多,因此靠过来时身子前倾,他弯了脊梁,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外侧大片的烛光,似是将明娆笼在怀里一般。
虞砚低下头时,呼吸洒在明娆的耳畔,她这时才发觉,原来不止他的手掌是烫的。
灼人的热气滚过颈间裸…露的皮肤,带起一阵阵颤栗。
明娆不自在地咬住下唇,红着脸,又看向别处。
虞砚的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的纤细的手腕,眼睛却在看着她泛着淡淡粉色的脖颈。
他低声道:“方才说什么?”
低沉微哑的声音钻入明娆的耳朵,这下连耳廓都红透了。
明娆抬手捏住自己滚烫的耳垂,目光落在男人额角的薄汗。
嗓音软绵绵地说道:“你出汗了,是屋里炉火太热吗?”
咔嚓一声——
锁链扣上。
虞砚低声笑着,伸手把人带到怀里,而后他欺身而上。
他们对面而视,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他的右手连着她的左手,十指相扣,密不可分。
虞砚修长的手指从她指间滑入,握紧,然后握着她的手上举过头顶。
他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扣住了她的两只手,怕自己的重量压到她,硌疼她的手,虞砚特意翻转了手腕,将自己的手背抵在榻上。
“虞砚……”明娆羞赧地轻声唤着他的名字。
她看到他空着的那只手一路向下,而后自己的浑身瞬间紧绷,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耳边只剩下虞砚偶尔没藏好的轻喘,还有他那句性感又低沉的调笑:
“可是娆娆自己要牵上来的。”
那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
……
……
锁链的声音果然是铃铛声比不了的,若说那金锁铃铛的响声隔着门板能被削减大半,锁链的声音却是出了院子仍能听到一二。
铁环间的碰撞直到半夜才停止。
明娆被人抱着去洗过一遍,擦干净再放回床上时,人已经沉沉睡去。
虞砚跪坐在床榻边缘,小心翼翼地将她手腕上的锁扣解开。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就跟当时不知怎么回事就去定做了铁链是一样的。
那时他是真的很想让她戴上,日夜戴着,叫人一眼看过去就能看到这条链子,一眼就能知道明娆是他一个人的,一想到这个他心中有种莫名的满足感。
可是此时此刻,他也是真的想解下来,心甘情愿的。
明娆说戴在腰上不舒服,那戴在手上也一定不舒服吧,只不过她没有说罢了。
虞砚皮糙肉厚不要紧,但他舍不得她不舒服。
原本都准备放弃,想要把它扔掉。今日匆忙离开没来得及丢弃,回来时便不见了,没想到竟被她藏了起来。
她还主动要戴上……
她怎么这么好呢。
虞砚心口暖洋洋的。
他解开了锁链,随手放在床榻的角落里,然后躺了回去,把人抱进怀里,手指覆上她被铐过的那只手腕,轻柔地缓慢地揉搓。
身体与心理的极致满足叫虞砚很快睡着了,他又做了个梦。梦的内容很简单,无非又是小时候的事。
其实虞砚一直以来都极少梦到过去,即便是做梦,也是很简单的东西。
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都黑漆漆的一间屋子。
一张书案,一盏烛灯,一直燃着,永远都燃不到尽头。
一卷书,一张纸,一只笔,还有永远也写不干的墨。
最多还有个女人在骂他,除此之外,再没旁的了。
他后来都不爱在晚上睡觉,太安静容易做梦,他一向都不喜欢做梦。
他喜欢在白日无所事事时找个角落一歪,听着营帐外面来来回回走动的人,外头吵吵嚷嚷的,他总能睡个好觉。
他现在还能记起来的旧事已经不多,除非刻意去记住,否则那些往事早就淡得如烟一般,风一吹就散了。
也就偶尔做梦会记起一些片段。
虞砚从不会刻意地去记那些事,一是没什么好记的,他不是个喜欢回头看的人。二则是因为实在是太累了。
明娆说他肯定是因为小时候又要练功又要念书,实在太累,所以后来才会这么怕麻烦。
虞砚也觉得是这样,他觉得明娆说什么都很有道理。
今夜又做了梦,还是关于小时候的事,只不过梦里多了从前没有的人。
……
“夫君,夫君?”
虞砚恍惚间再睁眼,面前是一张熟悉的脸。
她总是笑着的那双桃花眸里此时噙着忧色,趴在他身上时,发丝落在他的颈子里,痒痒的。
鼻间是属于明娆的味道,闻着便叫人安心。
虞砚低声笑了,将人环住。
主客颠倒,明娆眼前的景色一变,她仰头看他。
“娆娆,”男人低笑着吻在她脸颊,轻声道,“我梦到你了。”
梦到你来到了那间漆黑的屋子,抽掉了他怎么都抄不完的书,赶走了一直叫他读书的女人,牵着他的手,逃离了那个令人讨厌的地方。
明娆听不懂他的话,却看懂了他的表情。
她哭了。
她一哭,虞砚瞬间便慌了,他抬手去抹她的泪水,却怎么都抹不干。
明娆很少哭,大多数时候都是被欺负地狠了,她会眼尾噙着泪,咬着唇忍耐着哽咽,带着哭腔说讨厌他。
虞砚几乎没怎么见过明娆因为别的事落泪。
“这好端端的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虞砚捧着她的脸,心疼得不行。
“虞砚,你到底梦到什么了?”明娆吸了口气,逼退掉部分涩意,可惜是徒劳,才刚憋回去一瞬,下一刻又突然呜咽出声,“你别笑了。”
虞砚的笑她能分辨出来,哪些是开心,哪些是难过,她能看出来。
“算了,你别说了。”明娆突然又改变了主意,用力抹了一把眼泪。
她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力气,揪着男人的衣领,腿部用力,将人从身上掀了下去。
虞砚怕她受伤,主动卸了力道,顺着力倒下去,他抬手护着人,眼睛不错开地盯着她看,“小心。”
她跪坐了起来,腿屈着,搁在他身体两侧。
虞砚两条手臂垂在身边,手掌揉了揉她的膝盖外侧,声音有些哑,“怎么?这么霸道?”
他还有心情调笑,显然是从情绪里走出来了。
他走出来了,明娆却不行。
她凶巴巴地把手卡在他的脖子上,没舍得用力,就虚虚碰着,样子做得很犀利,若是她的眼里没有那些叫人心疼的泪的话,虞砚真的会笑出声。
她像个占人便宜的登徒子,粗暴地解了他的衣裳,低下去凑到他耳边,咬牙切齿:
“边做边说!”
……
铁链还没来得及再戴回去,这夜依旧只有那个小铃铛在叮铃作响。
“娆娆,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虞砚轻声道,“但在此之前我想先说上一句。”
他看着自己上方的女子,眼眶微红。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