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 伴随着一声更响,西京街头人影攒动,人们陆陆续续出门, 开始今天一日的耕作。
只是今天走在路上,觉得莫名气氛有些冷飕飕的。
无人知晓,数百名修士从安王府离开,将整座西京城包围住,这些修士下至筑基上至金丹, 其中甚至有三四个元婴境修士。
若细论,安王一个人手中的修士势力,竟能媲美一个修仙宗门。
祁念一听见宫中脚步声乱了起来,气息也愈发杂乱。
“安王发现了。”她迅速道。
景帝指着帝寝背后距离最近的一个宫殿。
“他带回来的假公主,就在这背后。”
只需稍微靠近一点, 祁念一就已经感受到了。
剧烈的灼痛感从双眼处蔓延, 她眼前模糊起来, 直到走到存放着景帝所说的宫殿前时, 她就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无论再怎样用灵力覆盖双眼,她也无法像从前那样看清。
宫内气息杂乱,各路人马应声而动, 只消片刻, 就已经将帝寝和公主所在的宫殿包围。
为首之人,正是青阳。
“陛下, 深夜叨扰, 真是抱歉,此行目的并非陛下, 陛下若是此刻退避, 便能保往后无忧。”青阳说这话时, 皮笑肉不笑,显然没有半点抱歉的意思。
青阳身后跟着数百名修士,以筑基境为主,金丹境也有近百人,只怕是仙盟见了都要惊讶,分明连劫雷都不曾听闻,这中洲,何时多出这么多金丹境的修士来。
景帝将青阳背后的这一众人等收入眼底。
其中不乏世家大族送进禁军的子弟,原本也都是凡人,不知何时竟多出来了一身灵根,身上燃着轻微的灵力光芒,在夜色中格外惹眼。
“很好,一个个的,终于漏出马脚了。”
人群中有人说:“修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人可抵千万凡人。修士为凡人提供庇护,凡人自然该俯首,陛下一介凡人,妄图将昱朝的修士全都拘在俗世间,好没道理。”
景帝眼帘掀开:“我记得,当初你家贫到连饭都吃不上,是朝廷出资送你去修行的吧。”
“从凡人里走出来,却又瞧不上凡人,将他们当做可以任意拿捏的蝼蚁,这天下,没有这样的事情。”
景帝穿着一身玄色寝衣,还光着脚,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总觉得有些不雅,但此刻也已经顾不上许多了。
“你站在朕的寝宫前为非作歹,却让朕退避,好生没道理。”
青阳好言相劝:“陛下这又是何苦,陛下一个凡人,这满宫城的禁军,也同样都是凡人,何必与我们修士苦苦相抗呢?
待今夜过后,陛下照样做您的人皇,仙人和凡人之间互不打扰,岂不妙哉?”
景帝冷笑一声:“身为修仙者,大肆干涉世俗之事,一定会遭到反噬的。”
“天道好轮回,国师且看。”
青阳嗤笑道:“总有人不识好歹。”
他此刻只想赶快把那日骗他上套的女子捉拿,讨回面子。
景帝神情莫测。
他太知道超脱世俗的修仙者重回世俗对于一个王朝是怎样毁灭性的打击了,这一年来,他受制安王,处处无暇自顾,如今,终于到了反击的时候。
景帝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捏碎一枚丹丸。
丹丸碎裂的同时,整座宫城的影子扭曲了一瞬。
青阳心底生出些异样感,却不知眼前这凡人皇帝,究竟哪里来的底气。
卓青站在景帝身侧,目光锋锐,长刀已然出鞘。
元婴境初期的修为展露无遗。
他是先帝留下来的一把好刀,也是如今景帝身边最锋利的刀。
青阳来势汹汹,但卓青一人一刀,可抵千军万马。
祁念一其实听见了不远处的对峙声。
但她此刻顾不上。
越靠近,眼睛的灼痛感越强。
她彻底陷入黑暗中时,以为自己会什么都看不见了。
但却发现,她竟仍然能看见非白。
非白就飘在她的后方,只要她回头就会发现,他一直安静地注视着自己。
尽管她很少回头。
但那目光足够包容和有力,有这样一把剑在身后,她可以冲锋陷阵,肆无忌惮。
“好奇怪,我看不见了,却还能看见你。”
推开门之前,祁念一这样说。
非白垂眸看着她,轻声说:“没关系,我来当你的眼睛。”
其实,即便此刻看不见,祁念一也能精准地摸索出这座庞大的宫殿中每一丝细节。
因为,这是她曾经所住的地方。
推开宫门时,发出一丝沉闷的嗡响。
她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向前走去,眼前一片空无,什么都没有,只是感受到了向着哪一个方向,她能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是有人来了吗?”
待祁念一循着殿门进入到卧室时,才听到这样一句话。
这女声微弱无比,奄奄一息,似乎深呼吸一下就能立刻断气。
这应该就是安王找来充当白泽双眼容器的人。
景帝被安王所制,将明知是假的公主安置在宫内,为了将戏演全,他甚至直接下令不许任何人进入公主的宫殿,好让安王认为他是真的惧怕。
包括景帝在内,根本无人知晓这个被带回来的假公主,现在是什么样的状态。
“非白,她现在是什么样子?”祁念一在心里问他。
非白久久没有说话。
他看着面前的女孩,怔然到无法言语。
卧室的床榻,整个被改造成了一方血池。
女孩躺在血池里,全身皮肉被泡得苍白,遍布着泡水过后的褶皱,若不是她胸口微弱的起伏,他或许真的会怀疑,躺在这里的人,是一具尸体。
她的眼睛也被蒙着一层黑色的布,吃力地想要转头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但是连这么简单的的动作,她都做不到。
她四肢浸在血池中,是异常的扭曲的瘦弱纤细。
非白怔怔看着她被黑布蒙上的眼睛,明明躺在血池里,这样可怖的一幅画面,但他仍然觉得,这一幕好像似曾相识。
好像,曾经也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她……快死了。”非白喉咙发堵,艰涩地说,“剑主,你的正前方,有一个血池。”
血池中,被蒙着眼的女孩轻声说:“如果有人来了的话,麻烦帮我把房间的熏香点上。今日来给我点香的人没有来,我有点疼。”
她说着我有点疼时,脸上却没什么痛苦的表情,似乎已经完全习惯了这样的剧痛。
祁念一看不见,自然无法去帮她点熏香。
她忍着眼睛的灼痛,像血池的方向伸出手。
“我带你出来。”
血池里的女孩轻轻笑了一下:“谢谢你,但我出不来的。”
非白沉重地说:“她的身体已经濒临崩溃了,必须赶快把白泽双眼取出来,否则只能用血池里抽取来的同灵根的血液,来帮她稳住那双眼睛。
一离开血池,她很快就会死。”
祁念一没有说话。
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面对这样一个将死之人,并拿走她的眼睛。
祁念一顺着非白指引的方向,又向前走了两步,就在快要碰到血池的时候,被一个无形的结界拦住了。
说来可笑,同样的禁入结界,设在了她自己的寝宫里,将她拦在了外面。
“你是从外面进来的吗?”女孩虚弱地说,“能不能帮我问问,为什么这几日父亲都没有来看我?”
“你父亲是谁?”祁念一心里堵得慌,压在胸口十分难受,“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有些惊讶,笑着说:“我叫祁萱,我父亲是安王。”
她皱着眉,有些不解:“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日父亲来见我的次数变少了,会不会是我住在宫里,给父亲添麻烦了?”
祁念一声音有些哑,她颤声问:“那……你父亲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要把你送进宫来?”
祁萱艰难地长抒一口气,咳了几声,血池里的血波顺着荡了下:“父亲说,陛下要封我当公主,但长乐公主不是先帝长公主的封号吗,我不想用别人的封号。”
非白不忍地转过头去。
祁念一试了一下,这个禁入结界无法强行闯入,必须要找到破阵之法才行。
只是现在不知,破阵点在哪里。
就在此时,祁念一猛地回头。
世间万物在她耳中,此刻万籁俱寂。
只剩下了宫门被推开的闷声。
而后,是一个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祁念一也不知为何,这次失去视力,比从前还要严重,肉眼视物时,连曾经眼中出现的一个个光团都无法看见了。
“看来,这里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安王的声音逐渐靠近。
祁萱听见他的声音,惊喜道:“父亲,你来看萱儿了。”
安王漫不经心地敷衍道:“嗯,萱儿如今住在宫里,父亲要进来,很是费了一番功夫,陛下不太高兴呢。”
祁萱一下担心了起来:“那……其实萱儿也不需要父亲每日来看的,萱儿会乖乖听话的。”
安王便笑了:“那萱儿今日有没有听话,好好地喂养眼睛?”
“有的。”祁萱细声细气地说着,艰难地举起自己的右臂,比几岁小儿还要细瘦的手臂上,满是刀痕,最新鲜的刀口还没愈合,被泡的伤口外翻发白。
“萱儿每天都有好好的用血涂抹眼睛,但是最近有点痛,挤不出更多的血了。”
安王满意道:“没关系,很快,萱儿就可以不用再痛了。”
他这才把眼神放到祁念一身上。
祁念一缓缓回身,眼神有些发散,但仍然凝聚在了安王身上。
看清她的脸,安王有一瞬加的愕然。
无他,只因为祁念一和祁萱一样,黑布遮眼,乍一眼看过去,就像同一个人站在他面前。
反应过来之后,安王暗笑自己。
像是像,但萱儿生来体弱多病,又替他养着白泽之眼,一身血肉喂了个干净,连站起来都困难,哪里像眼前这个女修,持剑时风姿凛然。
祁念一在一片漆黑中,握紧了手中剑。
“非白。”
“我在。”
安王元婴境的修为在殿内蔓延开,他脚下出现一个银色阵盘,阵盘以内,刮起了无声的罡风。
非白声音微沉:“剑主,他是阵法师。”
全修真界最不愿意对战的两种职业,一是阵法师,二是剑修。
不愿同阵法师对战,是因为阵法师手段太多,阵盘进能攻退能守还能辅助,被沾上了甩都甩不开。
阵盘一出,脚下处处是陷阱,更别提此刻祁念一的双眼是前所未有的瞎,从前她能靠天眼避开所有的阵法陷阱,但此时,她真的只剩下手中剑了。
但好在,她是个剑修。
大家不愿同剑修对战的原因很简单。
——因为剑修,都是战斗疯子。
祁念一收紧了星尘纱,轻阖上眼。
剑尖凝聚起润泽水汽,一息之间,三十三道剑影横掠,削下安王一缕发丝。
安王有些惊讶:“不过金丹境,竟真打算越级对战元婴?”
祁念一冷声道:“不巧了,我最擅越级对战。”
“他身边有四个阵盘,分别是缓行、罡风、极温和禁入,其中有两个已经将你包围。”非白的声音稳定的从背后传来。
他附在祁念一身后,高大的背影将她完全包裹,两人身影在这一刻彻底交叠。
正前方,一个阵盘将祁念一包裹,剧烈的高温将她发丝烫得卷起来。另一个阵盘叠加,无数罡风席卷而来,霎时就割裂了她持剑的手腕。
安王愣了下,高声大笑起来:“竟还是个瞎子,如此还敢说要越级战元婴?可笑!”
祁念一只要一动,身旁的罡风就会割伤她,极度高温让她连呼吸都困难,汗渍浸满了手心。
她不为所动,闭着眼睛,脑海中再次出现了那日梦中她见到的玄妙剑意。
万物通明,上下千载在她眼前流水般划过。
剑身如横秋水,濯濯春月映清江。
她灵力倾泻而出,在背后形成一道磅礴的虚影。
安王反手挥出三道阵盘,将祁念一包围。
再向前挥剑时,便如泥牛入海,如同斩在一团空气里。
很快,她意识到,脚下的感觉不对。
非白焦急道:“是沼泽阵,你在往下陷。”
“确实是把好剑,但现在,本王没工夫陪你玩。”
安王看出了面前的女修眼睛有问题,只需要控制住她的移动范围,她便再也无力挣扎。
剑修又如何,战力再高又如何,还不是要被他的沼泽吞噬。
根本无法靠近他。
安王笑声中藏不住的得意。
他向血池走去,右手轻抬,五指每个指尖都绽放出一个微小的阵盘,沿着他的掌心落入血池中,血池就像拥有了生命力一样,翻滚起层层波涛。
祁萱有点害怕,但还是欣喜地试图看向安王的方向。
安王笑着说:“萱儿不要怕,父亲这就来结束你的痛苦,很快你就不疼了。”
祁萱乖乖点头。
“我有个问题。”
安王眼中滑过一丝不耐,回身看去,祁念一持背对着他,像是根本没有弄清楚他的方向,仍是对着大门的方向在说话。
“整件事中,我唯独想不明白一个问题。”祁念一自顾自说着,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又往下沉了一截,但脸上并无惊慌之色。
“为什么,你一定要带她回宫?”
回到这座,她曾经的寝宫。
“这座寝宫里,究竟有什么,能够让你利用白泽之眼,重塑白泽之心的东西?”
安王低笑两声:“没想到,那个凡人小皇帝知道的还挺多,他连白泽秘闻都知道,又怎会不知这座寝宫,这方卧榻之下,藏着什么东西。”
他仍以为祁念一是景帝派来阻止他的计划,他往血池里扔了一瓶药,血池瞬间沸腾起来,漫不经心地说:
“这个寝宫曾经的主人,是长乐公主,先帝唯一的孩子。那个孩子生下来就是个瞎子,但天赋卓绝,一身根骨足以让所有武修都梦寐以求。
我曾经劝他,不过是个瞎子,又不能继承皇位,不如就将那个孩子的根骨换到自己身上,能保他那病秧子身体长命百岁。”
祁念一面无表情地听他回忆起当年,握着非白,轻微侧锋,剑刃指向安王所在的方向。
“但先帝是个傻子啊,无论如何都不同意这件事,甚至要销毁我们一起拿到的换骨禁术。”安王说,“后来,他还异想天开地说,想要治好他那瞎子女儿的病,他女儿天生眼盲,哪里有治愈的可能,但我们拿到的那卷魔族禁术手札中,提到了一条。”
安王说着,竟觉得有些可笑:“你知道,这世上最能养人的是什么吗?”
他指着帝寝的方向,神秘地说:“是龙气啊。”
“龙气养人,昱朝存在近千年,这片土地上滋养出来的龙气,能让元婴境的修士都拿小皇帝没办法,而他明明只是个凡人而已!”
安王满意地看着祁念一被困在阵法中不得而出,只能被沼泽慢慢吞噬,满意道:“你问我为什么要带她回宫?因为只有这里才能让我重塑白泽之心成功,只有这里。”
他指着脚下,原本是祁念一卧榻的地方。
“先帝那个傻子用自己的心头血为引,绘了一个阵法,能让已死之物重获生机,只有沾染了龙气的血才能够做到这一点。”
“但他想不到,他没能治好女儿的眼睛,反倒让我得了便宜。”
安王看向祁萱的眼神满是贪婪:“一双眼睛怎么够呢,只有被奉为至宝的心脏,才能送我飞升。”
祁念一深深闭上眼。
她捂着自己的胸口,血液沿着心脏跳动正将这股难以克制的怒意带往全身。
通常,她都是先平复情绪后,再握剑的。
但此刻,她的怒气,根本无意平复。
“抱歉,非白。”
非白轻轻抚上她的眼睛。
“没关系。”
沼泽已经吞噬到了她的腰际,在安王心中,她必死无疑,他便不在理会,专心的催动阵法。
祁萱在血池中发出微弱的痛吟:“父亲,萱儿好痛,好烫。”
她仿佛被放在滚烫的岩浆中炙烤,血池淹没她遮眼的黑布,黑布融化后,露出那双和祁萱的脸格格不入的眼睛。
分明是在血池中,但这双眼睛通体闪烁着神圣的光泽,虹膜是清亮的浅金色,中间镶嵌着一圈纯白。
这是一双极美的眼,但祁萱眼眶干枯,周围遍布皲裂的血纹,仿佛她原有的眼睛被硬生生抠下来,又塞进了现在的金色双眼。
任何人看到这双眼睛,心中都会生出不敢直视的念头。
连安王也偏过头,暂避光芒。
祁念一若有所感的回头,正撞入那双眼的视线之中。
金色的眼睛不知为何,凝聚起了泪意。
却让她觉得,似乎是自己在落泪。
灵帝凝聚龙气以血绘制的阵法终于亮起,深藏在血池之下,让整个宫殿都开始发烫。
安王死死盯着这一切:“对,对,就是这样!萱儿别怕,熬过现在就不痛了。”
祁萱已经痛到说不出话。
她单薄的身体开始被血池融合,从无数个和她相同灵根的女孩身上抽出来的血液像是深渊巨口,开始吞噬祁萱的血肉,细瘦的手臂,很快就只剩下白骨。
祁萱无力地看向安王的方向,不知从何而来,爆发出濒死前的最后一点力气。
“父、父亲,萱儿还是好痛。”
“能不能带我……”
直到最后被血池吞没,只留下一颗心脏,她也没说完这句话。
最后,连那颗心脏也融在了血池之中。
那头,沼泽已经湮没至祁念一的胸口,她举步维艰,连手中剑都一同被埋在沼泽中。
非白在一旁焦急的声音她也听不见了。
她脑中闪过,她在这宫中过于短暂的岁月,想起父皇抱着她问:“父皇给念念把眼睛治好,好不好?”
“好啊,那我就能看清父皇长什么样子了。”
无数回忆交织又慢慢淡去,到最后,连同她在梦中所见的剑意也一同淡去。
只剩下属于她自己的,一往无前的锋锐剑意。
安王原本心满意足地等待着从血池里重新凝聚出一颗心脏,但过了许久,血池就像吃饱后要休息一样,再没有反应。
“怎么可能?!这不可能!”安王状若癫狂,直接冲进血池里翻找,“前面所有的步骤都对了,按照父亲的手札,这就是最后一步!怎么可能,为什么会在最后一步失败!”
他一头栽进血池中,没有注意到身后祁念一全身燃起了苍白的灵焰。
虹光步不能用,沼泽已经吞没到胸口,她还看不见任何东西。
此刻,她就像和这把剑合为一体。
她即是剑,剑即是她。
祁念一的元神和非白相碰,一瞬点燃万千焰色。
剑气凌空,惊若蛟龙。
此刻别无杂念,甚至没有思考。
全凭本能的这一剑,破开了沼泽,斩裂所有阵盘,血池怒掀惊涛,将安王甩出阵外,被祁念一一剑,当胸横贯。
血池炸开血雾,将身影遮挡,恍惚间,似乎有涛声阵阵,一剑横拍上安王的脸。
沧浪剑第四式——惊涛拍岸。
薄雾中,她背后立着一道虚影,同样持剑,神色凛然。
一剑破万法。
她只擅这一种剑意。
一剑,足以。
反手掷出沉渊,比人高的重剑正中安王的腹部,将他钉在地上,如死物一般。
祁念一缓步上前,似有所感地,伸手去迎接那双金色的眼睛。
她眼前的星尘纱不知何时被摘下了。
空洞的眼睛里,只有纯白色闪烁。
金色的双眼眨了眨,撞进她的身体里。
那一眼,蕴藏着无限的纯善。
双眼的灼痛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身体一直以来的缺失被补全的满足。
祁念一听见有水珠低落的声音。
再一次落到了非白手上。
眨眨眼,重归光明。
她抬头,撞入非白看着她时心碎的眼神。
原来,真的是她自己在落泪。
血池回归平静。
祁念一躬身,血水从指缝中漏走。
她轻声说:
“现在,真的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