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寿桃是从红尖到绿叶渐渐砌成的模样,而那深沉的玄色又浓又黑,纵然在宴席最前面也打眼得很。
笙笙盯紧了玄色身影,面上又急又慌。夫君怎么会跑到那个地方去,她刚刚就应该跟着他走的,他这是第一次来,万一被城主府的人……
霎时间,笙笙心底充满自责,持着慌张视线匆匆扫过玄色衣裳的面容。眉毛太浓,眼睛有些小,面容比夫君黑多了。
不是夫君。
还好,不是夫君。
笙笙轻叹了声,还没和月儿说上话,就见目光里的人越发熟悉了。浓眉圆眼,黑脸挺鼻,就连腰间挂的玉色酒壶都十分眼熟。
蒙大。
那个光明正大站在大寿桃下面的人,居然是蒙大。
“诶,笙笙,那人不是你夫君吧?虽然都是那个颜色的衣服,但确实不是。”月儿收回了前伸的脖颈,一手轻拍在笙笙肩上。
“蒙大,是蒙大,还有蒙……小小。”笙笙满脸诧异的坐回圆凳上,一双小腿连着整个身子都是发软的。
蒙小小,就那个被蒙大整日守着睡觉的小人儿,竟然就是城主的小孙子。
笙笙双眼呆滞着,整个脑袋都在努力回想,自己有没有对他们做过什么比较坏的事。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在寺庙里待了小半年的人,竟是能和城主府扯上关系。
“笙笙,笙笙,你怎么脸都白了?”
月儿握了握发凉的柔荑,语气安慰道:“你不要太担心了,你夫君看着就很聪明的,他肯定不能有什么事。”
噢,夫君,夫君。笙笙猛然一回神,撑起身子就要往外走。她记得蒙大和夫君之间是怪怪的,会不会……
“笙笙,你站起来做什么呀?”月儿一把就将笙笙摁着坐下,面带歉意的对周围人笑了笑。
“月儿姐,我想去找夫君,我害怕他……一句话不说就走了。他刚才很生气,真的很生气。”
笙笙凑到月儿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一双小手冰凉到不行了。她刚刚就不应该那么听夫君的话,她要跟着他的,要跟着他的。
月儿看着两眼通红的笙笙,心里也很是不好受。真不知道那男人是给笙笙灌了什么迷魂汤,他现在连个户籍都没有,能撒腿跑到哪里去。
“不好意思各位,我妹夫有一会没来了,我妹妹有些着急,我们就先走了,打扰各位了,各位请好吃好喝着。”
月儿拉着笙笙打个圆场就离席了,走的时候还不忘看了眼丰盛至极的席面,心里直接破口大骂道:“死男人,真是个又蠢又碍事的死男人。”
半个时辰后,笙笙跟在月儿身后把整个城主府能走的地方都走一圈,也没看到那个熟悉的玄色身影。
她听着咕咕作响的清脆声,不好意思的扯了扯杏黄衣袖,故作轻松的笑道:“月儿姐,你先去吃点东西吧,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我现在对城主府已经很熟了。”
笙笙瞅了眼将尽黄昏的天色,用面上笑容掩住心底的委屈,“月儿姐,你就安心去吃流水席,我在后院小门处等你。至于夫君,”
她顶着猩红的杏眼抬头望天,清下了哽咽的语气,有些释然道:“就看老天爷的意思吧,这也强求不来的。”
笙笙倏然松开衣袖,又推着月儿往前走了几步,也不等她开口说话,就转身跑开了。
“诶,笙笙,”月儿侧身扬起手,她好像忘了说,自己在宴席上看到的人确实很像那个男人,但他没穿着玄色衣裳,而是件绣有翠竹的青衫。
笙笙跑了好长一段路,见周围终于没人了,才噎呜不清的抽泣起来。她没有任何的把握说夫君还在城主府,或是蔺兰城内。
许是哭得狠了,连着颤抖的双肩都在隐隐作疼。笙笙不禁停下来伸手揉了揉肩头,揉着揉着就想起夫君抓她的模样。
他那冷清若初雪的眉眼间好似被什么东西踩破了揉碎了,原本白皙的面容也变得殷红如血,砸在她肩上的双手更像是一根无比用力的麻绳,要把她肩胛骨都弄得挪位了。
“夫君,你真的就那么生气吗?”
她小声念着,缓慢的松开了双手,耳边又响着他刀子一样的话。他说他最讨厌的就是自己,他原本在吃榛子糕那晚就是要离开的。
夕阳无限好,而笙笙只能在这一层层橘黄光辉下,拖着疲惫无力的身子朝后院小门处走去。
逶迤渐短,笙笙朝着堪堪打开的门缝笑了笑,眼里的婆娑水光都在直打转。
她记得的,就在今天早间,就在几个时辰之前,夫君还把胳膊撑过她的发间,将自己环在熟悉的气息下,她的脸被惹得又红又热。
笙笙突然笑出了声,颓废的靠在门后木柱上,任由着发疼的后背一点一点往下滑落。如果可以的话,她想一直靠着这扇门扉,又或是把门拆回去。
但是不行,那一样都不行。她如今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在脑海里一遍遍回想起夫君的每一个模样。
他说话很慢很稳,从来也没听他急过。他吃馒头时没有任何细声,只是会把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他……
“夫君,你真的去汴京了吗?你身上没有户籍也没有银子,你就这样走了,那你的笔墨……纸砚要怎么办?可是花了整整二十两呢。”
笙笙边说边笑着,眼角的星点水光在暖暖霞光中一下就炸开了。“夫君,你回来好不好?你回来,夫君……”
她哭得稀里哗啦的,全然忘了肩膀还痛,直接用双手交叉抱住自己,将整个脑袋都埋进怀里。
就哭这最后一次了,她一路走来都没看到什么人,哪怕自己哭得再大声也不会有人听见看见。
此时此刻,小院的弧形拱门处,赵晔穿了一身锦缎青衫站着,身后还跟有一个锦白衣影。
木苏看着眼前站了许久的太子,再听着不远处的女子哭声,心里已经把两人关系猜了五六分。
不过他眼下最好奇的是,太子会怎么做?要知道,他们已经跟着这个女子走了一路,从她第一次哭的时候就在了。
“木苏,收起你的好奇心,孤和她没什么关系。”
冷冽低声冷不丁响起,吓得木苏又赶紧低了低头,连心底的最后一丝猜测也打消了。果然太子还是太子,不近女色,不通人情。
“你去寻套玄色衣裳,要和之前的一样。”赵晔淡然的掸了掸衣袖,将视线从笙笙身上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