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羞?
笙笙听着冷漠的斥责愣了愣神,一张通红的小脸被汗珠打湿,迷惘的杏眼依旧望着前方,脚下步子也缓了下来。
她是孤儿,唯一陪着她的谷爷爷也在十二岁的时候去了。为了活着,她被打被骂过,可也她着实听不懂夫君刚刚的话。
知不知羞,羞。“夫君的意思是,笙笙现在应该害羞吗?”
她突的侧过脑袋,眼中呆愣直接撞上了赵晔的眼。他有一瞬的晃神,许是水光婆娑的眸色太过干净,比冬日的初雪更甚几分。
傻乞丐的稚声让赵晔心里那股羞耻感愈加翻涌,他知道傻乞丐没有骗自己,因为她的眼睛骗不了人。
可是自己要怎么说?
赵晔敛垂着黑眸,面上又红又热,而身上的玄色衣裳很薄。他只要稍稍一动,就能感受骇人的滚烫全然贴在了柔软的背上。一呼一吸间,将明的火光把赵晔面容都照亮起来。
“夫君,你的耳根好红。我再跑跑吧,只要我们穿过前面的长街,就快到华伯的医馆了。”
光亮恍惚,一直盯着赵晔的笙笙却把眼前人看了个清楚。夫君的耳朵很红,脖子也很红,几乎是熟透的模样。
夫君刚刚不是让自己知羞吗?他怎么先害羞起来了。
她怔怔地望着,脑海里瞬间浮现出李四虎同涂小兰啃咬在一起的画面,唇齿微动,她喉间好像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呼之欲出。
很快,笙笙的双耳连着脖子也红了起来。她感觉自己热热的,杏眼里一下就盛满了欢笑。
“夫君,笙笙知羞的,我耳朵和脖子也红了起来。”
赵晔听着尾音上扬的笑语,面色更加复杂了。
这傻乞丐到底是怎么长大的,她能说出男女有别的话,却又能很熟稔地喊着他夫君。而眼下的稚气模样,半点也不像是装的。
他压了压体内的燥热,缓缓回着她的话,“不用跑了,就这般走。”
既是灯火通明的长街,定然少不了熙熙攘攘的人。在这样的情况跑过去,不压于京中纨绔子弟的打马而过,自然会招来许多注目。
话落,笙笙点了点头,扭过去的脖颈还直直望着赵晔。两人此刻都朝着左边,那一长一点的殷红交相辉映,惹得他立马侧过了眼。
夫君怎么朝向右边了?笙笙跟着他的动作,也把脑袋扭了过来。
许是蔺兰多风沙,城里的楼宇都不算高。赵晔淡然看着眼前慢慢升高的楼阁,眼睫不知觉垂下来。他是一定要走的,不过时间早晚。
眼尾上抬,那一对星眸又撞了进来。他看见她的诧然,嗫嚅的上唇好似要说点什么。
咯吱一下,笙笙右脚踩进了一个不小的土坑,单薄身影趔趄着,背上的赵晔也往前倾了倾。
“对不起,夫君,我现在就好好看路,再也不偷看你了。”
笙笙说话很快,突然转过去的脖颈恰好给了赵晔一个空荡荡的颈窝。丝缕乌发顺势散在灰白的衣襟上,笙笙已经感到耳后一凉,却又不敢转过头去发问。
轻轻抚过,那点凉意很快就散了。笙笙低头看着路,只当是晚风吹动。
肩上,赵晔紧紧捏住手中的粗麻衣面,冷清眉心拧作了一团。他唇上的温热未散,肿胀的两颊再次传来刺痛。
他没有哼声,生怕跟前女子又会突然扭头,他泛冷的唇上可是还红着。
就在他牙关紧闭的空当,两人已经来到蔺兰城的长街上。笙笙许久没听见赵晔说话,只当他是被街上灯火看花了眼。
蔺兰城很大,青街石巷数都数不过来。可眼前长街乃是城中最长最热闹的,也不怪夫君这么久都没有说话。
那她走慢一点吧,夫君难得出来一趟,定要让他好生看看蔺兰城的晚上。细步慢了下来,而赵晔额头的汗珠大颗大颗冒出。
这女子又要做什么?她刚刚不是要跑过去吗,怎么还慢了下来......
“夫君,你看街上是不是很热闹?等你伤好了,我每日都带你出来。糕点铺,还有卖馒头包子......”
“可有书坊,或是卖笔墨纸砚的地方?”赵晔一下就打断了笙笙的话,脸上的刺痛越发厉害,连着下颌的一滴汗都落在了灰白的肩上。
笔墨纸砚?停下步子的笙笙撇了撇嘴,夫君怎么都不想着吃的?可她除了吃的,也不知道别的地方。
“噢,笔墨纸砚?”笙笙故意拖长了尾音,这些她只听贵公子谈起过,压根就没亲眼看见。
“无碍,快些去医馆。”
赵晔很干脆的回了,语气中并无意外。她是个讨吃喝的傻乞丐,又怎会知道文房四宝。而这些,是东宫内任何一个浣洗丫鬟都知道的。
笙笙听着颤抖的话音,终于感受到肩上的凉意。她没见过夫君哭,那就他的汗。
“夫君你是不是又难受了,我这就跑起来。”
笙笙急切说着,心中懊恼节节攀升。自己才是被长街的热闹看花了眼吧,连夫君出汗都没有发现。她不禁把背往后贴了贴,又冷又热的触感把她吓了一跳。
“夫君,我们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
只见黑扑扑的布鞋快速盖过青石板缝隙,笙笙喉咙闷哼了声。趁着抬动他双腿时,她才看见自己的一双膝盖都渗出了血。
这肯定是被马六那帮人打的,她之前急着回去,又是在傍晚的夜色中,压根就没注意到膝盖也伤了。
膝盖伤了,她方才又背着夫君跑了这么长的一路,难怪她会感觉浑身都没有力气。
哼哧,笙笙贝齿一咬,将下颌高高扬起,强忍住双膝的痛。她一定要快些把夫君背到医馆,他现在肯定是难受极了。
不一会儿,笙笙便看见双膝上的血色已经湿透了灰白粗布。自己的脸颊也渐渐惨白,汗珠像雨滴一样簌簌掉落。
“夫君不怕,笙笙能救你一次,肯定能救你第二次。”笙笙吼着细声,不知是在安慰背上的人,还是在安慰自己。
可她眼前突然多了一阵眩晕,惨白的嘴唇再次被咬破。她不能倒下,夫君还很难受。于是,笙笙吞咽着铁锈味的血腥很快清醒。
“你怎么了?”
刚从刺痛中清醒的赵晔才发觉她不太对劲,尤其是她左一下右一下的摇晃步子。
“我的膝盖出血了,被他们打得好痛。”笙笙听着熟悉的清冷话语,心中委屈再也憋不住了。
“被打了,他们是......”
赵晔的话戛然而止,渐渐恢复清冷的眼眸突然闭上了。他不该问她的,她是乞丐,被打才是常有的事。他或许能帮她一时,但她的以后呢?
夫君,我跟你走,我们去哪?
赵晔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她问自己的画面,胸膛下的跳动慢了拍,他竟然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