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我今日买了糯米糕,还有......好吃的。”笙笙话语一顿,没打算立马告诉他,自己买了榛子饼。
她一手拿住纸包,缓慢推开门。自己喊了两声,夫君都没有回她,他该不会还在睡觉吧?
门扉一点点挪动,笙笙刚迈进去的脚就想收回来。她知道夫君的起床气很大,若是自己把人吵醒,他又要不开心了。
“门关上。”
赵晔若无其事的放下瓷碗,腰背不由得挺直了些。见她早上那般急的跑开,本以为她午间不会回来。
“好,我这就把门关上,外面日头太毒了。”
笙笙轻手轻脚的进屋,余光刚瞥见地上的碎陶片,心尖又是一阵泛疼。她想不让夫君走,他怎么能走。
咯吱一声,门合上,屋子里依旧很亮堂。
“夫君,早上的馒头,你吃了吧?”
笙笙转过身随口问了句,她肚子不叫了,但还是很饿。况且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和夫君说些什么话,才会让他打消离开的念头
“馒头,你早上没吃。”
赵晔推了推碗沿,指尖很快收回。他今早吃完那个黑乎乎的馒头才知道,她屋内只有一个瓷碗,还是碗底都缺了口的。
笙笙应着,步子刚走到桌边,就很诧异地抬头,尾音上扬着,“夫君你特地留给我的?”
她眉眼弯弯的,面颊被晒得酡红,仰头看自己的脖颈上还有很淡很淡的手印。赵晔看着她雀跃得双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模样,嘴角不自觉有了一个很小的弧度。
她真的很喜欢笑,可她就这么欢喜吗?明明这馒头是她自己买的,而且一地的碎陶片就在两人身后。
赵晔眉间清疏,眼里波澜不惊,始终也没和笙笙的视线对上。
“夫君,我买了糯米糕。你吃过的,很甜很好吃。”
见他不回话,笙笙也就没那么欢喜。可不管怎么说,只要夫君不念着“他要走”的话就好。
赵晔看着眼前的油纸包,齿间碾过一股又甜又腻的味道。尤其她十指纤纤的模样,让他不得不想起上次吃糯米糕的场景。
“玉簪还在?”他没有接过笙笙双手捧着的糯米糕,反而将余光落在她腰间的小荷包上。
“在的,我这几日都好好收着它,半点也没有磕着碰着。”笙笙把油纸包放在矮桌上,伸手就要拿出玉簪。
“不必了,你好好收着。”
赵晔扫了眼细指上的淡淡油光,眉头微蹙。虽然那玉簪他不要了,但她在自己眼前就如此糟蹋了去,心里还是有些不舒坦。
“哦,”她轻轻应着,扑闪的杏眼并没有错过赵晔眉心的小小山峦。夫君又生气了,难道是.......
笙笙低眉看着自己的双手,许是一路都拿着油纸,再加上她是小跑回来的,手心细汗和薄薄的油光都交织在一起。
夫君是很爱干净的,难怪他不让自己取玉簪,也不肯接过糯米糕。
“夫君,我这就去洗手吃馒头。”
笙笙走得很快,两三步就到屋子角落,把双手放在木盆里。她专心搓着手背,微微晃动的肩头随着清冽嗓音一下就僵住了。
“出城的户籍,你能寻来?”赵晔从凳子上站起,平缓的话不似询问,倒像是要笙笙一口肯定的答。
“户......户籍,是什么?我从小就待在这,没听说过出城还要什么东西的......”
笙笙哂笑着,手上力道越发大了,原本白皙的手背变得充血一样红,在平静的水光中,很扎眼。
“没听说过?”
赵晔压着尾音,压根不用看她面上神情就知道她在说谎。但他没有戳破她,反而迈开步子,走到她身后。
“笙笙,你当真没有听说过?”赵晔把双手负在身后,枯黄的粗麻衣色将颤抖白衣挡得严严实实。
“没......”笙笙压低了脑袋,违心的话还在唇间徘徊,可没等她说出一个字,笼罩在头顶的阴翳就彻底没了。
赵晔走回桌边,目光望着门缝里的亮光,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波澜。“无妨,你吃馒头。明日我......”
“夫君,我知道户籍的。我待会就去,不,我现在就出去。”
笙笙抹了一把脸,让红红的眼尾掩盖在依稀的水光中。她不能让夫君出去,以夫君的聪慧,他这一去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
不是可能,是肯定。夫君肯定不会回来。
不等赵晔出声,殷红手背就一把扒开了木门,用纤细的背影挡住了烈阳的暑气,她不敢扭头看他。
只能吸了吸鼻子,清着嗓音说道:“夫君,你等我回来。我打听消息很快的,你千万不要自己出去,你在这人生地不熟的.....
你又生得这么好看,万一被不夜楼的人掳了去,笙笙就真的没有银子买你回来了。”
她断断续续的说了好一会,分明该立马冲出去的身影,怎么就走不动了呢?
笙笙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她想听夫君说一句,“留下,你洗了手,吃馒头吧。”
然而,一张小脸上的水光早就没了,迎着光亮的绯红渐渐变得惨白。
杏眼一闭一睁,她不死心地说道:“夫君,你真的要等我回来。夫君,我求求你了。”
嘎吱一声,门关上了。
赵晔听着院外匆匆跑远的脚步声,心头莫名生出一丝烦躁。他睨向碗里的一团黑炭,对隔壁听墙角的人更没有什么好话。
“人都走远了,你还想听什么?”
“公子此言差矣,在下听着傻丫头的哭腔都动容了,公子难道没听见?”
蒙大靠在木板上,嘴上悠悠说道。他没想到笙笙捡回的男子,还真是太子赵晔。
他那日只是觉得眼熟,而后在笙笙出门的几天里,经过左一句右一句的诈言,还真把赵晔的话套了出来。
“听见如何,难道不是她先哄骗我的?”赵晔看也不看眼前的瓷碗,只觉那团黑炭碍眼得很。他都让她吃了,她却是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公子你这太欺负人了,那丫头虽然撒了一个小小的谎,但她现在还不是顶着大太阳去给你打听户籍的消息。况且,她连早饭都还没吃。”
蒙大晃了晃手里的酒瓶,对落难的天之骄子突然就起了玩心,“公子不妨猜一猜,她今晚会不会按时回来?”
赵晔默不作声,直接踩过一地的碎陶片,拂袖坐在床上。他为何要猜测她何时回来,这是她的屋子,她要何时回,自己还能拦着?
蒙大听着清脆的陶片声,便知对方是怒了。他爽朗的笑了一阵,就冲着隔壁说道:“公子还是在蔺兰城好好待着吧,毕竟打草惊蛇易,请君入瓮难呀。”
他虽不知赵晔怎么就到了蔺兰城,还被笙笙捡回寺庙,但赵晔如今是孤身一人,也寸步难行。
说得难听一点,赵晔若没有笙笙,肯定早就没命了。
“你先管好你自己,沐城主的生辰宴就在这月十五。沐洲若回不去,你也别想回汴京。”
赵晔阖上双眼,对将军府这个隐姓埋名的小儿子没有半点好脾气。起初,自己并没有认出他。只是记着笙笙说过,他只有个弟弟,还是去年秋日来到寺庙的。
两人第二次见,自己认出了他,刘大将军府的小儿子,刘凌。
若自己没有想错的话,刘凌来蔺兰城,是为了把沐城主唯一的孙子沐洲,全须全尾的送到城主府。
“不回就不回,谁稀罕回去。公子你就好生歇息吧,我这个小乞丐也得出去找吃的了。”
日落黄昏,赵晔看着窗外的橘红光影,不由得想起刘凌说的话,她今晚会不会按时回来?
屋内光亮一点点变暗,当最后一抹霞光映入云层的时候,赵晔从床上掀被而起,几个阔步就走到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