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伤好了

“夫君,被驯服了吗?”

笙笙瞬间停了衣袖动作,一颗冷汗从白里透红的小巧鼻尖滑落。她今早确实走得急,也更是逃出来的。

那日过后,夫君没再说过离开的话。可是今早她拿起陶罐倒水时,他掀开被子下床走动了。

早间雾气未散,屋内光亮也只有稀疏几缕。她就一手提着陶罐的耳,呆愣的目光都贴在修长身姿上。

夫君很高,比自己要高出整整一个脑袋。他身上的玄色外衣已经换成了谷爷爷穿的粗麻衣裳,可挺立的腰背和宽肩,依旧掩不住他一身的贵气。

她就看着他的背影,连话也忘了说,最后还是一道冷声打破了静谧。

“我的伤好了。”

伤好了,所以呢?她当时就踩着碎步凑到夫君跟前,面上笑了笑,“夫君,你要不要喝水?我昨晚烧开的,现在还温着。”

她不敢离他太近,只好把陶罐隔在两人之间,踮了踮脚尖才迎上他的视线。

夫君的眼睛很漂亮,像冬日里的雪一样干净冷冽。长长的黑睫毛垂覆着,扫得她心里有一簇痒意横生。

“伤好了,我走......”

淅沥沥的水声打破了赵晔的话,一地碎陶片砸在笙笙的脚尖。她站在原地没有动,温热水光透过薄薄的布鞋,冷得她有些发颤。

“伤好了,好啊!”她记得自己是笑着说的,湿漉漉的眼尾匆匆木柜,就说着下一句。

“夫君,馒头放在木柜上。我得走了,月儿在等我。”

话音和快步同时跨过门扉,她几乎是撒腿跑出去的。

“笙笙你怎么了?额头的汗一颗颗冒,嘴比纸还白,莫不是中暑了......”

急声断断续续的,笙笙凭着本能舔舐了嘴角,杏眼一下就亮了起来 。银子,送信的二两银子,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浮想联翩的。

“月儿姐,我没事。”笙笙擦了擦脸上的冷汗,上下唇紧紧的抿出红色。

“没事?这叫没事。”月儿一把捧住笙笙的小脸,面上满是心疼,“说,是不是你那夫君又欺负你?”

月儿嗓门不小,突然拔高的声音让街上本不多的行人,都停下来看着两人。

“没有,夫君待我很好的。”笙笙嘟囔着嘴,眼里的黯淡也消散许多。

她真的傻糊涂了,夫君现在就是一个没有户籍的人,蔺兰城哪有这么好离开的。

“待你很好?”月儿慢慢松开手,挑了挑眉,语气里满满都是不信。

“月儿......”

“嘘,接头的人来了。身八尺,灰蓝衣,右手拿着一根同肩高的木棍。”

两人是面对面站着,笙笙看不到自己身后的人。不等她有所动作,手上就多了支竹简。

“喏,你从墙尾走,我走墙头,咱俩在门口见。”

墙尾,笙笙谨慎转了一圈,才把手上竹简塞进土墙缝隙。一步两步,笙笙很快绕过墙尾后才猛然一回头,看向那人的灰蓝背影。

她是看花了眼吧,那接头人怎么有些像蒙大?

“笙笙,你又愣什么神?”

月儿一把拉住摇晃的人影,顺手将一两银子放入她的小荷包,对她一脸茫然的模样早已经习惯了。

“月儿姐,你看清那人的脸了吗,是不是有点眼熟?”笙笙站稳身子,双手拉住月儿问着。

接头人若真是蒙大,那他肯定是不缺钱的,可他一直待在寺庙做什么?

她记得蒙大是汴京来的,自己出门这几天,他就一直在院子里晃悠。嘴上说的是,帮她看着夫君,以免旁人闯了进去。

她本来是要拒绝的,但一想到他杀过人,就怯声回道:“多谢蒙大哥的好意,但你只能在院子里,不能进屋。我夫君他怕生.....”

现今已是暑日,日头毒得很。她没想着蒙大会一口答应,连着这几日都守在屋外。

“月儿姐你觉得眼熟吗,像不像寺庙的蒙大哥......”

笙笙压着嗓音说道,心底惧意一点点攀升。她记得蒙大偶然和自己提起过,夫君的口音像是汴京的。

而且,她昨日晌午还请他进屋坐了会。他那时瞧着夫君的眼神就很奇怪,好像他认识夫君,但又不敢正眼看。

昨日,今早。夫君的伤好了,他要走。

这也太巧了,笙笙攥着袖面,好似已经认定蒙大和赵晔的关系不一般。

“像蒙大哥?怎么会。”

月儿爽朗笑着,一手已经勾住笙笙的肩,凑到她耳边说话。

“那人虽然生得八尺高,但看着文弱得很,哪里和蒙大哥像了。而且你夫君已经长得够好看了,你还有心思看别人?”

月儿打趣道,手心扫过笙笙的发梢。傻丫头的一头卷发多好看呀,比店里丝绸有光泽多了,她非得扎起来,像团泥疙瘩。

“不像就好,不像就好。”她哂然道,一心只想快些回去,看着夫君在屋内,她才安心。

“笙笙,你今天真的很不对劲?要我平时抓你的小卷毛,你非得一把推开我,再气鼓鼓的说道一番。”

笙笙没太听清月儿的话,只是轻轻嗯着。一双杏眼直直望着寺庙的方向,肚子叫了好几声才听见。

见状,月儿停下步子,手掌轻轻拍打笙笙的肩,面色颇为无奈道:“咱们到徐娘子的铺子了,你不买点吃的回去?”

对了,吃的。

笙笙顶着红红的面颊看向月儿,“月儿姐,我们去买糯米糕吧,夫君他很喜欢吃的。”

夫君,夫君,她夫君可真是比自己的十句话都管用。月儿心里暗骂,见跟前几乎跑起来的笙笙,生无可恋的跟上去。

“糯米糕甜甜的,我要两块就够了。”笙笙站在糕点铺子前,顶着晒得通红的小脸,双手把小荷包攥得紧紧的。

“嗯,两块就够。”月儿随口应了,一手捡起簸箕里的糕点屑,尝了尝味。

“徐娘子,这个是什么糕点?我好像头一次见。”笙笙掖了掖糯米糕的纸包,指着月儿嘴角的糕点屑说道。

“咳咳”,月儿见自己被抓包,双手连忙拍了拍,神情自若道:“对啊,徐娘子,这糕点吃起来绵密细腻,吃完也有一股子香味在。”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吃了人家东西,总要说点好话,而且她说得又不假。

“瞧把你俩馋的,这是榛子饼,我也是头一次做。”徐娘子擦了擦手,对眼前的两个眼熟姑娘,很和蔼的笑着。

榛子饼,听起来就很好吃。

“徐娘子,给我拿三个榛子饼。”笙笙急声喊道,心里仔细数着,夫君一个,月儿姐一个,她自己一个。

“诶呦,我这头一次也没做多少,一早上就卖完了,现在只剩个空簸箕。”

徐娘子难为情道,她还挺喜欢这姑娘的,爱笑,看着挺舒服。

“那我们走了。”

月儿双手收在袖子里,唇齿间还有不散的香味。她虽然也想吃,但现在已经卖没了。

笙笙步子没动,低头扣着小荷包 ,转而就抬头道:“徐娘子你头一次做的话,会不会有些卖相不太好,或者没做得太好的?”

她眨了眨眼睛,拿起自己的小荷包,“徐娘子,我可以买那些。我不要多的,就只要三个,你就卖给我吧。我真的想尝尝,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榛子饼呢。”

她声音软软的,被拿起的小荷包也摇得哗啦作响。她今天一定要让夫君吃到榛子饼,夫君这几日吃馒头都是皱着眉头的,很不欢喜。

榛子饼,她没吃过,夫君肯定也没吃过。她买回去,哪怕他吃个新鲜都好。

“嗯,我这倒是还有几个,也是留给我自己吃的。你要是真想吃,就卖给你好了。”

徐娘子转身进屋拿出一个瓷碗,里面还有四个深褐色的榛子饼。

“这几个是放在最下面的,被我烤过了些,你就看着给吧。”

寺庙门前,笙笙把两个榛子饼放在糯米糕的纸包里,还有两个递给了月儿。

“月儿姐,吃吧,我知道你喜欢的。剩下两个,我和夫君一人一个。今天日头毒,我们晚些时候见。”

笙笙把包着榛子饼的纸塞在月儿怀里就转身进去了,她走得很快,月儿连话都没说,就看不见人影了。

“这傻丫头”,月儿笑着摇了摇头,拿起一个榛子饼就往嘴里送。

诶,确实很好吃,她放慢了咀嚼,看着咯吱响动的木门,嘴巴停了。

笙笙死丫头,是急着跑去看她的夫君吧!还一人一个榛子饼呢。月儿骂骂咧咧的离开了,唇齿间的香味久久不散。

屋内,笙笙人影未到声先至,“夫君,我回来了!”

她今日又穿着灰白衣裳,在大太阳下一蹦一跳的,活像一只被烫了脚的兔子。

赵晔就坐在凳子上,半垂眼眸瞥了下门扉,又淡然地端起瓷碗,才发觉里面还剩下一个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