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明津与爷爷同坐在车子后座。
两位长辈打电话时候说的话,贺明津听了个十足十。
听了萧勇义的那一番话,贺明津垂眸细思。
顾老专门在家等着?
而且,那么晚了还没睡。为的就是两边见个面。
见贺中天已经挂断了电话,贺明津忍不住问:“爷爷,您知道顾家为什么会那么做吗?”
在机场候机的时候,祖孙俩已经谈过了。所以他知道向暖暖领养程序被阻挠的事情。
“不知道。”贺中天回答得又快又急。
贺明津:“……哦。”
祖孙二人对视一眼。
其实两个人都隐约猜到了顾家的真正意图。
但是。
此时此刻,谁都不想把那个猜测说出口。
进入恒城大院儿,来到萧家的时候,夜已深。整个城市静谧下来。漆黑的夜里,只能听到树叶的沙沙声,唯有路灯照亮了前进的路。
车子停在了萧家院子前。
萧勇义披着衣服迎了出来:“哎呀,快进来快进来。路上可是奔波了不少时候。怎么样?累不累?赶紧过来歇着。”
与他一同出来的,还有他的次孙萧正炎。
“唉哟,你怎么还没睡。刚才路上通话,我和你说了赶紧睡着。就是不听。”贺中天几步跨过去,双手握住萧勇义双手:“咱们兄弟还用这么客气?您老快去歇着。”
萧勇义:“咳,你也知道咱们兄弟不用这么客气,偏还和我见外。”
“我得去顾老那儿一趟,先不进屋了。”贺中天:“他还在等着,可别让他等急了。”
这话有道理。
萧家和贺家跟一家人似的,完全不用来那些虚的。
可是顾家不同。
贺家与顾家认识,却并不相熟。让顾老不睡在那边等候,着实不太妥当。
“那行,你赶紧的。”萧勇义把方向指给了贺中天,又问:“要不然,让小炎跟着你去?”
说着回头指了指跟着自己的年轻人。
萧正炎是萧正磊的亲弟弟。
哥儿俩一个习武一个从文,气质大相径庭。
萧正磊皮肤微黑,人高马大的,看上去便威严且凌厉,让人很有压迫感。
而萧正炎皮肤白皙身材瘦高,谦和有礼。
萧家书香传家。
唯独出了萧勇义驰骋沙场,走行伍路子。
如今长孙萧正磊继承了他的衣钵,很得他的喜爱。
而次孙萧正炎,则和萧父气质相仿,斯文隽秀,正在大学读书。
贺家和顾家并不熟悉。
可顾家和萧家,因为两家老人当年是老战友的关系,即便之前一个在燕市一个在恒城,多年来却都没有断了联系,一直都断断续续都有来往。
有萧正炎跟着本是更好。
无奈贺中天心里藏着事儿,暂不想让其他人知晓。所以他坚持着只带贺明津一人前往顾家。
萧勇义知道贺老的脾气,就也不再坚持:“那你们赶紧去吧。大冷的天,早去早回。我等着你们。”
贺中天忙说:“哎你就不必……”
“咱们老哥儿俩可别客气。”萧勇义说着,佯怒轻轻推了他一把:“赶紧去吧,不用和我客套这些了。”
贺中天朝他拱了拱手,这就按照萧勇义说的方向和位置,带了贺明津匆匆往顾家赶去。
刚走出萧家的院落,贺明津的口袋突然一阵震动。
之前打算好了要去顾家好好谈一谈,他把手机铃声关掉了。
来电的时候只有震动没有声响。
贺明津拿出手机一看,瞬间目光转柔。
是暖暖打来的。
他示意老爷子暂时等他一下,接了电话,轻声问:“怎么了?”
想想时间已经是半夜一点多了,语气里又带出几分严厉:“怎么那么晚了还不睡。当心明天上课没精神。”
“其实我刚才已经睡了一觉。”向暖暖的声音里透着淡淡睡意:“只不过刚才做噩梦忽然惊醒,想问问你和爷爷怎么样了。”
贺明津轻轻笑着:“你看我俩像是会有事的吗?”
他的笑声太轻柔太愉悦了,半点的担忧和焦虑都没透出来。以至于向暖暖丝毫都没有怀疑:“你们没什么事就好。”
“嗯。”贺明津道:“赶紧睡吧,不用担心我们。”
电话就此挂断。
夜深人静下,两人的对话声颇为清晰。
贺中天听得很清楚,深深叹息了声,却也无话。
顾家位于恒城大院儿深处的一个院落。
目前只顾老和顾长胜父子俩住,院子并不大,胜在古朴精致。
院子里十分安静。楼上楼下,也大都漆黑一片。
只有主楼的一间房里,亮起微弱的灯光,像是在深夜里孤独地等待着来客。
院门敞开着。
祖孙俩一前一后进了院子。贺明津走到主楼前叩门。
笃笃笃的几声响之后,门被打开。门边站着的高大身影,赫然是顾长胜。
“顾书记。”贺中天朝他略一颔首。
顾长胜微笑道:“贺老,您好。”
说着把二人请进了屋里。
客厅里。
不算太明亮的灯光下,顾保鸿正戴着老花镜,仔细阅读手中书册。老人年事已高,精神却很好。岁月染白了他的发,却为他增添了儒雅的内敛风度。
听到有人进屋。顾保鸿把手中书册放到旁边案几上,起身相应:“对不住对不住。方才我一直看书,忘了时间。居然没留意到您二位来了。”
“老哥哥别来无恙?”贺中天哈哈笑着:“多长时间不见了。您还是这么有精神呐。”
顾保鸿叹着气摇头:“老咯。什么有精神?不过是年纪大了心事重,晚上睡不着。所以看上去还算精神不错而已。”
两位老人客套地寒暄着,一起落座,说了会儿话。
顾长胜在旁默不作声地斟了茶,亲自端到了客人们跟前。
贺明津起身接了:“谢谢顾叔叔。”
顾长胜视线一扫打量着他:“不用客气。说起来,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
贺明津眉目骤然冷了下。
只不过在不太亮的灯光下,辨不分明。
毫无内容的寒暄约莫持续了十几分钟。终于,贺中天按捺不住,当先说出了此行的目的:“我听到个消息,也不知道当不当准。”
顾保鸿早知对方来意,不然也不至于亲自等到深夜。听了那试探性的一句话,他也不多言,只顺着对方说了句:“哦?不知道贺老听的是什么消息呢?”
“就是啊,有人挑拨离间。说你故意跟我找茬。”
“哦?此话怎讲。”
“我家前段时间领养了个小姑娘。真好,我们全家都喜欢她。不然我也不至于让老大家的领养了她,还给了她公司股份。”贺中天道:“可是意外来了。我刚听说,有人插手我们领养的事儿,硬生生把程序给中断了。你说气不气。”
听到贺老爷子说的“给她公司股份”,饶是顾保鸿历经沙场处变不惊,也不由得眉目微动。
——这说明,贺家人是真把小丫头当自家孩子了。
顾保鸿沉吟片刻,轻声道:“你们倒是疼她。”
“我们是真喜欢她啊。”贺中天:“可是,身为外人,插手我们贺家的家事,这总不太妥当吧?顾老,您说是不是?”
顾长胜这时候冒出来一句:“贺老怎么就知道是外人插手的呢。”
贺明津挑了挑眉:“因为我们家没人插手。”
顾长胜笑了:“你们家就一定不是外人了?”
虽然早就有了心里准备。可是,这话来得还是有些太过突然。贺中天与贺明津不由得都沉默了下来。
“其实这事儿倒也没什么要紧的。不过是……”顾保鸿拿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复又放下:“我家总不好让孩子一直流落在外。”
贺明津凤眸半眯:“你家的?”
“对。就是我家的。”顾长胜接了话茬,说道。
其实他也不太想面对这样的境况。
毕竟贺家人是真心疼暖暖。
但,为了孩子能够回到身边,他不得不做一次恶人,主动开这个口,把事情都揽到他这一边。
顾长胜走到沙发边落了座,与贺家祖孙二人平视着,认真道:“暖暖本就是我的孩子。只不过刚出生就被人带走,一直没有下落。前段时间才刚刚寻到她。”
顾保鸿接道:“之所以让人中断领养手续。是因为我想着,既然她有了血亲在,就不用再被外人给领养去了。”
·
萧梦薇一早醒来,还没睁开眼,就听到了一阵阵门铃响。
她知道,是送早餐的人来到了。
其实平时她比今天起的要早一些。所以早餐送来的时候,直接就能开门拿了。
而不是像今天这样,对方都敲了门,她却连衣服都没穿好。
早餐是林玉茹给她定好了的。同一家餐馆,按照早餐二十块钱、午晚餐五十块钱的定例,每天换着花样儿地来送。
认真说来,林玉茹对她还算可以。
除去上学时候的午餐在山海私立解决外。每个上学日子的早餐晚餐,以及休息日的三餐,林玉茹都已经给她定好了。
这就免去了她另外再花钱买饭需要花费的钱财与时间。
萧梦薇知道,林玉茹不过是想给她节省多点时间来读书而已。毕竟在林玉茹心里,她的成绩好了,才能谋取更大利益。
萧梦薇不知道林玉茹的打算是什么。
不过。对方既然是想靠着她得利益,那她就也没什么必要去感激对方了。
合作关系而已,算不得什么。
门铃持续不断地响着。
萧梦薇实在是被它吵得没办法了,这才磨磨蹭蹭爬起来。随便套了个外套,挪到门口去开门。
送餐的少女有些惊讶:“哎?你是生病了吗?看你今天无精打采的,脸好红啊。是不是发烧了?我给你叫救护车!”
说着就摸出了电话。
“不用。”萧梦薇不想计划被别人破坏,笑着说:“我就是起得晚了点。没发烧,有点感冒厉害了,头疼。一会儿我自己去医院。”
送餐少女犹在担心。
知道她是一个人住,就说可以陪她去医院。
萧梦薇不耐烦了,也懒得再说什么,直接后退两步砰地下关上门,把对方的唠叨挡在了门外。
拎着早餐来到餐桌前。闻着里面瘦肉粥的香味,萧梦薇只觉得一阵阵泛着恶心。
她头痛欲裂。
但,一想到今天的计划即将顺利实施,心里却相当地高兴。
昨天她在向暖暖那儿看到了设计图。
而且为了观察仔细,她好几次课间都特意绕到了八班附近去,装作不经意地经过,实际上在暗暗观察。
诚如林玉茹说的那样。
向暖暖果然会设计珠宝。
萧梦薇计划着,借了向暖暖的设计图过来看看。
她就不信那傻丫头还能做出什么好的设计来。
当然,凭着她们两个人僵持的态度,对方不可能简简单单大大方方就给她看。
所以想拿到东西,就得用一点特别的办法。
比如。趁着大课间做操、同学们都不在教室的时候,到向暖暖的位置拿设计图来看看。
山海私立管理很严,而且要求德智体全面发展。
如果去了学校,却不想在大课间做操的话,必须有学校医务室开的“请假条”。
萧梦薇知道,学校医务室的医生们可不好糊弄。
如果不是真的生病,单凭她一张嘴在那边乱说,医务室是不可能给她开不用上操的请假条的。
所以她昨夜特意把空调温度调低了,对着脑袋吹了二十多分钟。
果然今早起来就头有点晕,嗓子哑哑的。显然是感冒了,还引起了喉咙发炎。
萧梦薇暗自庆幸着计划顺利。
好的开端,是一个好的开始。
预兆着今天会非常顺利。
到了学校后,萧梦薇不正常的脸色引起了同学们的关注。
只是,她之前在中秋庆典做的事情引起了公愤。大家都不太愿意理她。
包括“筹划者”董佳悦。
最近董佳悦和萧梦薇的关系已经降到了冰点。
之前还好得跟什么似的两个人,现在互相面对面走来,都能漠不关心地看都不看对方一眼。
贺婷婷也备受打击。
她本来想借了萧梦薇的手,和首富贺家攀上关系。
结果发现被骗,一切成空。
可现在看着萧梦薇脸色不正常的潮红,她又忍不住悄悄寻了董佳悦:“你说梦薇这样行不行啊?我总觉得她发烧了,病得不轻。要不然,我送她回家去?”
董佳悦不屑地嗤了声:“回家?你信不信她不会答应的。”
说着又朝萧梦薇那边斜睨过去;“我想,她肯定有什么目的,才会病得那么重了还坚持来学校吧。不然,就凭着她这么不爱学习的态度,会生病了还来学校?巴不得一张请假条回家去才是她的做法吧?”
董佳悦说得挺有道理。贺婷婷到底是被骗后心冷了,考虑过后就没再去管萧梦薇。
萧梦薇如今是孤家寡人一个,没有朋友。
早读课的时候,英语老师看她情况不对,让她去了医务室。
她顺利拿到了病情证明,以及不用做课间操的请假条。
上午正好有一节班主任的课。
趁着刚刚下课,萧梦薇拿着请假条去讲台上找班主任徐辉。
徐辉收到条子的时候,十分担心:“你要不要回家去啊?都发烧三十八度多了。”
“不用。”萧梦薇的语气很冷淡。
徐辉眉头忍不住皱了皱:“你这孩子怎么那么倔强?都要期中考试了。总得当心点,注意身体。听话,回家养一养。好了再来。”
徐辉三十多岁的年纪,是班里的物理老师兼班主任。
他年轻有激情,教同学们的时候,干劲满满,平时也和同学们关系不错。
徐辉是真的不希望孩子们带病上课。
毕竟身体最重要,孩子们都在长身体,万一病了还要劳累着动脑子,对成长不利。
他不过是一片好心。
可萧梦薇听了后,却是勃然大怒:“我说了不回家了!别多管行吗?”
做什么装出来这样关心她的样子?还不是为了班级的平均分能高一点,所以不希望她生病么。
大家不过都是为了利益而已,没有谁比谁更高尚。
今天是她计划实施的最好机会。
她不能错过!
徐辉没想到这孩子脾气这么差。
他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萧梦薇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面上微笑着说:“多谢老师关心。”
徐辉轻轻叹了口气。
他教书多年,带过好几届学生。自然看出来这个女学生看似热情实则眼神很淡漠。
中秋庆典的事情发生时,他正在观众席和自己班里的学生们在一起。
实在是没看到舞台边上萧梦薇被人拽走的情形。
虽然萧梦薇做得错了。
但,身为班主任,他一直想和这个女学生谈一谈。
希望她能够端正心态,可以认清自己确实说谎了的事实,继而改正。然后收起其他的心思,认真专注地投入到学习中来。
可是,他这几天让好多个学生找萧梦薇去他办公室。都被她用各种理由给推脱了。
如今看来,很显然,这个女学生自有自己的一套想法。
根本不可能认同他的一些说辞和做法,所以固执地逃避着,不肯与他促膝而谈。
徐辉惋惜地摇了摇头,叹息一声,终是没再多说什么,拿着课本走出教室。
大课间。
同学们陆续离开,去往操场。
等到做操的音乐声响起,偌大的教室里,就只剩下萧梦薇一个人了。
她不确定高三(八)班有没有人在教室里。磨磨蹭蹭来到八班的门口,贴着外墙偷偷侧眼往里看。
……没人。
八班的同学应该是没有请了做操假的,所以全都下去了。
萧梦薇快速跑到教室里,迅速找到了向暖暖的座位。
桌洞里面整理得十分整洁。一摞摞资料和卷子都排好了放在一起。也正因为排得太好了,萧梦薇一时间竟是不知道从哪里着手才能翻到那些设计图。
课间操的时间说短不短,但,说长也真是不长。
她知道属于她的时间不多了,忙快速翻看着。
好在上天帮她。
就在她打算看第二摞纸张的时候,忽然就看到了桌洞最右侧塞着的一小叠纸。
抽出来看,正是画好的首饰设计图。
萧梦薇紧张且惊喜,心砰砰直跳。
在这一刻,她尤其确定起来。
——她果然是天选之女。
不然的话,怎么会老天都帮忙,让她那么快找到了设计图!
萧梦薇兴奋极了。
只是,她并没有把设计图盗走。
她明白,图纸是向暖暖画出来的。
就算是把图纸拿走了,向暖暖一样可以根据自己脑海中的记忆,重新把图纸画出来。
而且东西不见了还会打草惊蛇。
让向暖暖和贺家开始留意着别的珠宝公司,看有没有类似的设计出现。
向暖暖就罢了,一个傻丫头而已,不值得提防着。
问题是贺家很难搞。
一旦发现图纸被盗,贺家必然会采取行动。
那就麻烦了。
萧梦薇主意已定,快速拿出藏在口袋里的手机。
——她今天早晨为了躲避学校的检查,把手机藏了起来。刚刚来八班前才塞到口袋。
萧梦薇快速把设计图仔细拍了一遍,趁着没人,赶紧将纸张塞回桌洞。又把其他东西尽量归位。
做完一切,她快速往外跑。
结果一个不小心脚够到了凳子,咣当一声,在空寂的教室里引起一阵巨响。
“谁啊?”数学老师孟强在外面走廊里高声喊了句,生怕教室里有什么事儿,忙脚步匆匆往这里来。
萧梦薇赶紧跑出八班。在门口快速确定了下孟强的位置,飞快地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跑了出去。
孟强同时教高三(三)班和高三(八)班两个班。所以他很快地认出了那个身影:“萧梦薇同学,你怎么没去做操?”
谁知。
对方压根不回答他,也压根没停脚,反而跑得更快了。
孟强摇了摇头。
现在的孩子,心理承受力弱。譬如萧梦薇,叛逆期上来了,总是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让人摸不着头脑。
正因同时教着两个班,所以他刚开始都没有发觉哪里有问题。直到再走了两步,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不对啊。
萧梦薇明明是三班的。
刚才怎么会在八班教室里?
难道是他眼花看错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