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副岛主举起手挥了挥, 小小声说,“抱歉打扰你们谈情说爱,可是我这件事真的很急……”
听见陌生声音的九郡主猛然回过神, 惊讶地倾斜着身子朝声源处看去。
少年偏过头, 神色极为冷淡, 肩上艳丽的蛊又开始张牙舞爪。
副岛主僵了僵, 缩回手, 尴尬道:“打扰了,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这哪还能旁若无人地继续下去?
九郡主拉过少年挡在身前, 扒拉着睡得凌乱的头发,一边探头去看那个怪老头, 一边有些懊恼地仰头问他:“那个老头谁啊?他怎么在我们的屋子里?”
少年因她那句脱口而出的“我们的屋子”而微一挑眉,接着就听见她吝啬地说:“他给银子了么?不是说无极客栈打水洗个脸都要收银子么?他都进了我们屋子,我们收他多少钱比较合适?二两会不会太多了?”
少年:“……”
少年无语地提醒她:“你已经赚了七百两白银三百两黄金。”
“蚂蚁再小也是肉,”提到昨晚赚到的银子,九郡主高兴极了,伸手去扯他用新发带系上的头发, 揪着发尾挠他下巴, “对了,我的银子和金子呢?我今晚要抱着它们睡觉。”
十个箱子都整整齐齐地码在外室墙角。
少年垂眸盯她一眼,握住她手腕,一根根松开她不安分的手指。
九郡主偷看他一眼,低下眼睫,又偷看他一眼,再低下眼睫,假装不经意地用手指勾勾他掌心, 被他用力按住后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他俩对话声音不大,但也不算小,副岛主默默从怀中摸出一锭金子,镇定道:“姑娘若是缺钱尽管说,无极岛绝不会缺了姑娘的银子,只要姑娘愿意告知老朽你师从何处。”
师从何处?
九郡主“咦”了声,歪头看向白发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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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无极客栈有无极岛副岛主坐镇,整个客栈都没人敢大声说话,楼下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想看看这位传说中的副岛主长什么样。
无极岛内岛的人几乎不出门,可一旦出门便意味着无极岛将有大事发生。
九郡主洗漱用的盆子是纯金打造的,早饭用的筷子雕纹纯银的,碗碟镶金边,连煮粥用的米都是特地从无极内岛取出来的天香米。
一番洗漱下来,她觉得眼睛都要被这些价格昂贵的东西闪瞎,然后又看见华丽丽摆在桌子上的天香米海鲜粥全套早饭。
九郡主这辈子就没受到如此好的待遇,一时有些受宠若惊,不知所措之下频频去看少年,中间却丝毫不误事地吃了两大碗的天香米海鲜粥。
少年面无表情将一碟子剥好的瓜子倒掉,侧身准备去拿第二碟。
九郡主攥着筷子连忙按住他的手,咽下嘴里的海鲜粥:“等等等等,你干嘛把瓜子倒了?”
她可喜欢吃瓜子仁了,倒掉多浪费,这么多瓜子仁,如果是一个人剥的话得剥多久?
少年干脆利落地倒了第二碟瓜子,眼都没抬一下:“瓜子才值几个钱?比得上天香米?”
九郡主想也没想地回:“可是我喜欢啊。”
她好心疼倒掉的两碟瓜子,左右看了两遍窗外的瓜子仁,瓜子掉到地上和泥土混杂到一块儿,肯定不能吃,又不像糖果和花生有壳包着,掉了还能捡起来。
心痛。
九郡主一边喝粥一边瞪他,脸颊被勺子挤得鼓起来,有点可爱。
少年没有再将第三碟瓜子倒掉,反而重新要了两碟带壳的瓜子重新剥了起来。
九郡主这才知道原来那几碟小零嘴全是他亲手剥出来的,心里面顿时涨得慌,早饭还没吃完就饱得想回床上尖叫打滚。
副岛主说:“阿九姑娘可还记得,昨晚你在无极八楼里使了一套功夫?”
九郡主诚恳道:“我使的功夫太多了,你说的是哪一套呀?”
副岛主:“……就是那套最厉害的无极掌!”
九郡主“啊”了声,在副岛主充满希望的眼神疑惑地反问:“我使过无极掌吗?”
副岛主:“???”
九郡主道:“你们是不是记错了?掌法的话,我好像只使过一套王八木头掌。”
副岛主:“……”
你说什么掌?你再说一遍?
九郡主老实道:“王八木头掌,我三师父教我的,二师父说这套掌法就叫王八木头掌。”
副岛主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他们无极岛引以为豪的独门掌法,到了别人嘴里竟变成王八掌!
简直欺人太甚!
九郡主见副岛主反应如此大,不太放心地扯了下少年的袖子,少年神色不变地往她嘴里塞了两粒花生。
九郡主抿嘴时嘴唇碰到他指尖,动作一顿,偷偷看他一眼,他毫无反应。
以前也不是没遇见过这种事,她趴着看话本子时看入迷了不想动,就喊阿月把零嘴递过来,嘴巴“啊”地一张,零嘴就到了嘴里。
之前从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偏偏这次无法控制。
她迟钝地察觉自己有点不太矜持,纠结半晌,决定暂时先避开他的投喂,五师父教育怡红院的姑娘们时说过,若想与心上人更进一步地拉近关系,首先要先从距离感开始培养,忽远忽近的距离感才会让男人更加把持不住。
九郡主深以为然,于是立刻坐直身体,离少年远了些。
少年低眸看看自己的手指,又看看两人之间天堑的鸿沟,目光变得有些危险。
九郡主被他看得毛骨悚然,硬着头皮拉过凳子坐得离他更远一点,佯装无事发生般继续和副岛主聊。
副岛主很艰难地问她那套“王八木头掌”是谁教的,她说:“我三师父教的。”
“你三师父又是何人?是男是女,来自何方?相貌如何?”
九郡主还没说话,副岛主哗啦哗啦倒出来一堆金子,霸气道:“只要姑娘愿意告诉老朽你那三师父的消息,这些金子都是姑娘的,若是不够,老朽命人再去取。”
九郡主琢磨着这不对,这老头为何对她三师父如此感兴趣?
她又想起来二师父说过,三师父以前摔到过脑袋,失了忆,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自己叫什么,二师父给他起名叫木头,因为他为人木讷,一棍子下去都蹦不出来几个字。
二师父从没叮嘱她不许与外人提到三师父,偶尔无聊的时候还会将失忆前三师父的糗事说与她听,二师父说,不许告诉木头她知道他失忆前的事。
九郡主不掺和二位师父之间的恩怨情仇,她只想捧着瓜子看热闹。
想到这,她眼一弯,坦然答道:“我三师父叫木头,是男,不知来自何处。”
相貌极好。
最后一句话她没有说,五师父说做人要留一线,嘴巴也要留一线,长得好看的人容易惹麻烦,不论男人还是女人。
副岛主还要问什么,只见她拎起一大块布哗啦啦将桌上的金子全收了起来,像一只见财眼开的贪财猫。
九郡主将一包袱的金子放进少年怀中,又抠搜搜地摸出来一锭金子放在桌上,反问老头:“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无极岛的副岛主为何对我三师父如此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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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极岛岛主戚白隐十年前与武林盟主一同去剿灭魔教,回来的路上被魔教妖女偷袭,二人双双落崖下落不明。
无极岛与武林盟寻找戚白隐整整十年,毫无消息。
无极岛每一任岛主都会无极掌,无极掌共一百八十掌,组合起来可打出无数种风格。
每任岛主都会在一百八十掌的基础上融入自己的风格,戚白隐的风格是掌风沉默内敛,只守不攻,但若是非攻不可时,掌风也依旧沉默内敛,点到即止。
戚白隐为人寡言少语,不爱杀人,二十岁便做了无极岛的岛主,此后再未出岛,直到五年后现任武林盟主携爱妻前来,邀他出岛铲除肆意妄为的魔教。
后来魔教安分许多,可戚白隐这一去却再也没有回来。
无极岛其实很讨厌武林盟的人,尤其是武林盟主,如果不是他带走戚白隐,无极岛也不会失去他们岛主整整十年。
可他们也都知道,这不能全怪武林盟主,是他们岛主心甘情愿的,因为武林盟主的爱妻是岛主昔日的未婚妻,也许是余情未了,戚白隐这才选择出岛助他二人一臂之力。
副岛主每每想起这回事都会气得胸口疼,为了一个不爱他的女人险些丢掉自己的性命,甚至不顾整个无极岛,这个岛主太没有责任心了!
想归想,戚白隐却也是他看着长大的,无论如何都怪不起来。
今年武林大会如期举行,武林盟主来信问他是否可以在无极岛举办,他会携爱妻前来。
消息传出去,届时会有不少武林中人前来,无极岛顺势提议,待武林大会结束,为了庆祝,无极岛将现场抽取十人送去内岛,只要是内岛里的东西,看中什么随便挑,一人挑一样,无极岛决不食言。
无极内岛从未向外人开放,这是数百年来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这便是今年来无极岛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的原因,甚至就连中原、西域荒漠与北域冰原也派了人前来。
如此一来,四方列国之人都会聚集于此,人越多眼越杂,消息也就顺势而来,或许可以从中寻到戚白隐的消息,再不然找到那魔教妖女的消息也是好事。
听完故事的九郡主对那位戚白隐并没有任何想法,甚至还有点想打瞌睡,这种类型的话本子放她面前她翻都不会翻,太老套了,没意思。
“三师父就是三师父啦,我都说了他叫木头,他说他叫木头,那我当然要相信,做徒弟的就要相信师父嘛。”
九郡主一脸淡定:“况且,我一共五位师父,五位师父个个都很厉害,也都互相认识,如果我三师父是你说的戚白隐,我其他几位师父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副岛主看得出来她对外人的防备,虽然她表现得轻松,但只要一提到她几位师父,她就会习惯性将话题扯向别处,明显不愿多言。
副岛主的利诱对她都没用,最后是闻声而来的云澜及时拦住了他。
“老头,别逼得太紧。”一袭白衣的云澜公子温和安慰道,“容易适得其反。”
云澜在无极岛负责掌管账务,和不少人打过交道,晓得对付不同类型的人应当使用怎样的法子。
可眼前这位姑娘明显软硬不吃。
“姑娘初次来无极岛便将无极八楼踢到十楼,姑娘身手不凡,可见姑娘师父们的身手也定当不同凡响。”云澜笑道。
这人夸人夸到她心坎上了,九郡主连连点头:“那当然,我五位师父是全天下最厉害的师父!”
云澜应道:“姑娘的五位师父如此厉害,不知此次是否也会来无极岛凑热闹呢?”
少年微微眯起眼,指尖不急不缓地敲了敲桌子。
九郡主捏了颗花生米,单手托腮,并没有上当受骗,笑眯眯道:“公子是想套我的话?”
云澜见她不吃这一套,也不遮掩:“姑娘说的没错,我是有这个意思,不过既然姑娘不愿说,我也不会强迫姑娘。”
九郡主还没有反应,云澜反而听见一声不轻不重的嗤笑,转头,瞧见那位从头到尾似乎只在意如何剥瓜子的黑衣少年嘴角勾起,抬眸扫过来的目光带着些许轻慢。
“你倒是强迫试试。”少年懒洋洋地说。
云澜与他对视,脑中思绪千回百转。
原本他打算忙完这段时间后便出岛一趟,这才通宵将账务整了一遍,没有及时收到外面的消息,待他早上醒来才得知无极八楼被人一夜之间给踢了,对方甚至只是位十七岁的少女,更加让人惊讶的是,那少女竟是用的戚白隐才会的无极掌。
有偶像包袱的云澜来的路上换了身新衣裳,头发也抓紧时间梳得一丝不苟,走到无极客栈时完全看不出来他一夜未眠,他依旧是那位风度翩翩的云澜公子。
守在客栈外的人将昨晚发生的事说与他听,说到那黑衣少年的蛊虫时,其他人纷纷打了个哆嗦。
小小年纪心狠手辣。这是云澜最初对黑衣少年的认知。
然而,当他进门后一眼瞧见那心狠手辣的少年正坐在桌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剥瓜子时,心中不由地升起一丝古怪的违和感。
直到那少女把手伸过去,黑衣少年无奈地笑笑,将剥好的瓜子全部放进她手心,极俊的眉眼晕开浅淡的笑意,眨眼便冲散了他周身那股与少年气息不符的违和感。
……
敷衍走云澜与那副岛主,九郡主开开心心拉着少年一起去外域逛街,她现在银子多的是,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从天亮逛到天黑。
少年跟在她身后帮她拎东西,两只手满满当当,从吃的到穿的,从穿的到戴的,从戴的再到玩的。
累。
少年深深叹了口气。
九郡主怀里抱着一袋子糖糕,举着手要给他一块。
少年腾不开手,微微低下头,张口。
她矮一些,仰头看他,夜间红灯笼里蕴藏的暖光从他略显青涩的喉结滑下,落进她眼底。
她脸有点红,迎着红灯笼的光将糖糕塞他嘴里,多出来的部分还用食指往里戳了戳。
有点干。少年想着,喉结滚动。
九郡主落后半步走在他身侧,脑袋向他靠近,眼睛直视前方,嘴上却小声说:“阿月,我跟你说件事,只跟你一个人说哦。”
少年漫不经心地应,目光落在她乌黑的发上,那朵桃花发饰熠熠生辉。
九郡主说:“其实我觉得,我三师父就是戚白隐。”
“哦。”少年不以为意。
九郡主瞪他:“就这样?”
少年舔了下嘴角的残渣,侧过脸看她:“不然呢?”
“你都不震惊吗?”九郡主说,“戚白隐,那可是戚白隐,无极岛岛主,整个无极岛都是他的,他得多有钱啊。”
少年想了想,认同道:“确实。”
“如果无极岛的人知道我三师父不仅每日晚上回来要劈柴烧水修屋子,白日给赌坊做打手,而且每月供银还要上交给我二师父……”九郡主嘶了声,“你说他们会不会立刻冲去撕了我二师父?”
少年笑:“有可能。”
九郡主拍拍胸口,心有余悸:“所以我绝对不能告诉他们三师父的下落,不行,我得找个机会提前和二师父通通气,不然等无极岛的人顺藤摸瓜找到京城,二师父想跑都来不及……”
九郡主抬起眼,再次神秘地凑近少年道:“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少年微俯身,她嘴唇几乎是挨着他耳朵的,呼出的气息洒在他耳骨上那只冷冰冰的耳饰上。
“我二师父以前是魔教出来的。”她压着声音说,“我怀疑她就是副岛主说的那个和戚白隐双双落崖的魔教大美人。”
这还用怀疑?明显是铁打的事实。
少年迟疑道:“老头说的是妖女吧。”
九郡主扯他耳朵:“就算是你也不许说我二师父坏话。”
她就是明目张胆地偏心她那几位师父。
少年轻呵声,敷衍地附和道:“行,美人,你二师父是大美人,高兴了吧。”
九郡主扯他耳朵的手一顿。
少年瞥她:“又怎么了?”
九郡主别别扭扭地将手背在身后,闷头往前走,竟然是不高兴的样子。
少年站在原地,罕见地感到一丝茫然,还有点纳闷。
九郡主走了没两步转身又走了回来,气势汹汹地停在他面前,憋了半天,憋的脸都红了,只憋出一句莫名其妙的:
“不许夸我二师父是美人!”
街上有小孩三三两两嬉闹而过,断断续续的笑声掩盖住她下一句气话。
“……不许夸别人是大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