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就因为这小子觊觎你的心上人……

“不要老是想阿九。”

少年拉起被子蒙到头上, 被对方恶劣提醒之后,他反而更加在意这一点,愈是在意, 体内的蛊虫愈是躁动不安。

又不是春天, 胡乱地发什么情。

“你不想去见她吗?”

“她就在隔壁。”

“可我想见她。”

“让我去见她。”

少年阴着脸掐死两只试图跑去隔壁打扰九郡主的蛊虫, 黑色的血染在苍白的指尖, 被另一只忍得难耐的蛊虫舔食殆尽。

九郡主翻了个身。

少年忽然停住, 一动不动,浓黑的眸直勾勾盯着帐顶。

九郡主的呼吸很轻,轻得仿佛就在他耳边。

少年闭了闭眼。

阿九。

阿九。

半晌, 少年一把掀开被子,起身出门。

夜里起风了。

年长的丈夫小心翼翼推开门, 妻子还在睡,他放松地吁了口气,脱下外衫刚躺下,忽听门外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颤动的心脏猛地一提。

敲门声好似鬼差手中的招魂铃,倏忽飘摇, 敲进他动摇不定的心底。

年长的丈夫装作没听见。

敲门声猝然停下。

门外死一般的寂静, 风雨欲来。

年长的丈夫听着耳中砰砰跳个不停的心跳声,越想越觉得不安,咬咬牙正要起来与那苗疆月主说清楚,忽听一声细微的吱呀。

门开了。

刹那间,夜间的风挟裹着冷冽的危险气息疯狂涌入,窸窸窣窣的爬行声附和似的混入其中,有东西爬过门槛、房梁,静静吊在帐幔顶部。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他能感觉到一双双眼睛阴沉沉地注视着他。

男人浑身僵硬,瞳孔微微颤动,控制不住地偏向最危险的门外。

少年单薄却修长的身影笼入暗影中,耳侧的辫子在暗淡的月光下刮出一圈清晰的轮廓,短靴上的银饰因风而动,发出叮铃叮铃的催命音。

少年一个字都没说,屋内的男人却全身冷透,感觉得到死亡的刀刃正虚悬在他颈项之上,锋利寒凉。

少年的声音轻轻响起,盖过爬行生物暴躁压抑的鼓动声。

少年说:“我睡不着的时候,会格外想杀人。”

·

九郡主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她活动着睡得有些酸的脖颈,对于自己昨晚的睡眠质量感到惊讶。

她并不嗜睡,从小养出来的习惯,每天只要睡够一定的时辰就能精神一整天,且第二日醒的也早,这还是第一次毫无顾虑地一觉睡到天大亮。

小钰比她起得还早,像一只雀跃的鸟儿,挥舞着手臂在院子里活力十足地跑来跑去。

瞧见她醒来,小钰兴奋扑过去,献宝似的将活过来的小雀递给她看:“阿九姐姐,看,小雀好了!”

虽不至于完全好起来,但至少精神不错,小雀豆子大小的眼睛机灵灵地转动几圈,高亢地唧唧叫,再修养几日或许就能重新飞起来。

九郡主夸赞小钰真棒,瞧见院子里年轻的妻子正在将药材分门别类,洗漱过后便也过去帮忙。

“话说回来,老大他们今早都不在啊。”吃早饭时,九郡主才想起这一茬。

年轻的妻子说:“他俩一早就出门了,说是去找什么人,中午才能回来。”

九郡主不明白,少年来中原都没认识几个人,他能找什么人?而且,找个人而已,为什么不带她一起?

小钰想到昨天蹲在门口与少年的对话,捧着小雀,童言无忌道:“坏蛋哥哥肯定是去找别人家的漂亮姐姐了,哼。”

九郡主:“?”

小钰喂着小雀吃饭,头也不抬嘟囔道:“我就知道坏蛋哥哥说的话不可以信,他和阿爹一样,喜欢都是廉价的。”

最后那句话还是她从少年那里学来的,活学活用,引得九郡主一头雾水,并着一丝说不上来的怪异。

小钰想到什么,突然抬头,自认为聪明地提议:“阿九姐姐,我们去找更好看的哥哥玩吧,我们不要和坏蛋哥哥一起玩了。”

九郡主还没说话,一旁准备出门的年轻妻子听见后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们不妨与我一道出门?”

她正要去山下的村落行医,每隔一段时间,他夫妻俩都会去附近的村落行访问医,因为这边的村落离镇子太远,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身体毛病多,偏偏又出门不便,他们便习惯了去那些村落里行医。

九郡主正好无事可做,待在这里等少年回来也是无聊,便愉快地接过她身上的药篓子,带着小钰与她一道下山。

九郡主原本想的是今日便离开,谁知少年一早就不见人影,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只能再耽搁一天。

行医问诊回来已近黄昏,少年与年长的丈夫早已回来。

少年依旧坐在后院的石头上自顾自钓鱼,一派悠然,反观与他一同出门的那位早已累瘫在院子里。

年轻的妻子瞧着自家丈夫生无可恋的脸,茫然:“你们这一天去做什么了,怎如此疲惫?”

去杀人了。

漫山遍野地追杀不怀好意之人,这附近最难缠的山匪八成都死在少年手下。

此举勉强也算是为民除害,说出来倒也不是不行,可少年的行为分明只是借此平息蛊虫的躁动与流淌在血液中的汹涌杀意。

年长的丈夫无言以对,他哪能真的实话实说,只能独自咽下苦水,眼神充满幽怨地望向若无其事的少年。

少年跳下石头,步伐轻快地走到门口,抬起那只轻而易举便能掐断一个两百斤男人脖子的手,动作自然地将九郡主鬓边散乱的碎发撩到耳后,顺手拨弄了一下她发辫上的铃铛,听着那清脆的叮铃声,声音散漫如往常。

“我找到一份地图,等明日休整好,我们便出发吧。”

少年身后那位倒霉的大夫热泪盈眶,在心中祈祷他们最好早点走。

九郡主惊讶地扬眉,说好啊,又奇怪道:“你今天去哪玩啦,竟然还能找到地图。”

少年面不改色道:“苏大夫想找一味草药,但那种地方毒虫比较多,便带我一道去探路,毕竟我擅蛊,寻常毒虫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回来的路上顺道去了趟最近的镇子买了份地图。”

苏大夫,也就是那位年长的大夫,听着他脸不红心不跳的扯谎,表情有点一言难尽,不忍直视地别过头,生怕自己一时冲动就实话实说了,到那时好不容易捡回来的一条命怕是真得丢掉。

这位苗疆月主扯谎跟喝水一样,任谁也看不出来他一句话中哪个字是真,哪个字是假,与昨夜他说“睡不着的时候格外想杀人”一个德性。

苏大夫昨晚是真的被吓到了,苗疆月主恶名远扬,说一不二。

更何况昨天本就是苏大夫有错在先,若是这位喜怒无常的苗疆月主非要追究,他根本逃不过。

九郡主被少年一副和善的外表所蒙骗,闻言道:“毒虫?可是就算你擅长蛊,也不能小瞧其他毒虫,说不定刚好有一种毒虫就克你呢。”

少年哦声,任由她胡思乱想地担心,想了想,微笑着说:“好吧,下次注意。”

“不是下次注意,是下次一定不能再以身犯险。”怕苏大夫听见会多想,这句话九郡主特地压低了声音。

“知道了知道了。”少年扭开头,“你好啰嗦。”

九郡主扯他辫子:“我在担心你,你还嫌弃我啰嗦?”

少年明智地选择转移话题:“今晚吃什么?我好饿。”

九郡主立刻被他带歪,骄傲地与他分享今日的战利品:“哦,我们从山下带了一些村民送的咸货和鸡蛋,今晚煮鸡蛋汤,再蒸些咸货。”

山下的村民十分热情,苏大夫夫妻俩行医从不收钱,那些村民不好意思,每次都会准备许多东西赠予苏大夫夫妻俩。

九郡主在京城时跟着几位师父学过一些手艺活,苏夫人行医时她就去村民家里动手修缮他们家坏掉的东西,也因此得了村民们送的一些礼物。

少年低头时不经意瞧见她手指上磨出来的细小伤口,微微蹙眉。

九郡主不以为意,整理着东西便要与苏夫人一道去厨房。

少年跟在她身后,她要打水,他便提过桶,她要洗食材,他便提前替她清洗干净捞出来给她备用。

冷水刺骨,少年脸色都不带变的,等九郡主自顾自忙碌的时候,他才甩着手上的水珠,拖长声音故意道:“阿九,水好凉啊,有没有热水?”

九郡主这才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他身上。

苏夫人不识他本性,瞧他如此意气,眼中不由带了笑,小声与自家丈夫咬耳朵:“你瞧那少年,对阿九真好。”

苏大夫心情复杂:“……他就只对阿九姑娘好。”

对其他人都是眼也不眨地拧断脖子扔到一边,杀鸡都不带这么利落的。

苏大夫看不下去了,决定眼不见为净,溜回前院与小钰一起喂鸟。

苏夫人是个热心人,见了少年对九郡主显而易见的态度,忍不住开始想些别的事。

晚餐准备好后,苏夫人对苏大夫道:“阿九与那少年明日便要离开,在他们离开之前,我打算试着撮合撮合他俩。”

苏大夫手一抖,碟子险些摔碎:“什、什么?”

苏夫人自信道:“我瞧那少年待阿九如此特殊,许是对阿九有点想法,只是他似乎不打算明说,而阿九心思单纯,现在还没发现……”

苏大夫往她嘴里塞了个馒头,严肃道:“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插手小孩子的感情之事。”

苏夫人不服道:“他们年纪不小了。”

苏夫人打定主意要在少年少女离开前给他俩下剂猛药,于是当天晚餐时,苏夫人给九郡主夹了个米粉丸子,佯装不经意道:“对了,阿九,下午在村子里的时候,有个少年来问我你的名字。”

九郡主抬起头,茫然:“啊?”

身旁的少年不动声色地夹走她碗里的一块腊肉,别人碗里的肉更香。

苏夫人又道:“那少年高高瘦瘦的,穿着青色的衣裳,说你修好了他家的篓子,想谢谢你。”

九郡主根本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她今天修了许多东西,懵懂道:“哦哦,可是我已经收到很多谢礼了。”

“那怎么能一样?”苏夫人道,“人家是想单独感谢你。”

九郡主感到为难:“可是我明天就要走啦,感谢就不用了吧,反正只是一点小事而已。”

苏夫人没瞧见少年有何反应,倒是九郡主几句话就将话题彻底堵了回来,一时噎住。

苏夫人还没说什么,苏大夫已经敏锐地察觉到少年瞥过来的目光,连忙往自家妻子碗里放了个丸子,截过话头道:“先吃饭先吃饭,菜冷了就不好吃了。”

苏夫人:“可是……”

苏大夫往她碗里放了个鸡腿:“没有可是!”

苏夫人奇怪地瞧他,不懂他怎么突然变得这样不讲道理,苏大夫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没等他想好如何敷衍过去,对面的少年颇有兴致道:“阿九,明日去看看也无妨,正好顺路。”

在场唯一了解少年心有多黑的苏大夫心里一咯噔。

九郡主也没多想,见少年有兴趣,便随口道:“顺路么?好啊,那就顺便去一趟,正好有两家的桌子还没来得及修,明日一道修了。”

少年抬起眼,意味深长地扫了眼对面坐立不安的苏大夫,慢条斯理掰断手中焦脆的饼子。

苏大夫:“……”

他早上拧断两百斤山匪的脖子时就是这么个轻飘飘的动作。

·

苏大夫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他甚至连续做了好几个噩梦,无一例外,梦里全是隔壁那位动动手指就一把拧断别人脖子的苗疆月主。

隔日一早,苏大夫眼下一片青黑。

苏夫人惊讶道:“你眼睛怎么了?昨夜没睡好?”

苏大夫:“做了个噩梦。”

苏夫人:“什么噩梦?”

苏大夫语气幽幽:“梦见传言中那位苗疆月主来我家蹭吃蹭喝。”

苏夫人大惊:“那确实很可怕!”

很可怕的苗疆月主轻轻推开门,目光从他二人身上一扫而过。

苏大夫:“……”

一无所知的苏夫人热情道:“你们也醒了?快些洗漱,晚些一起过来吃早饭。”

少年嗯声,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肩侧缠绕红绳的辫子轻轻晃动。

苏大夫忽然想起来,那位阿九姑娘似乎也编了相同款式的辫子。

正想着,那位阿九姑娘就推门出来了,头发有些乱,辫子没编好,手里拎着两根细长的红线去找少年。

“我头发又散了,红绳怎么都缠不进去。”

少年站在她身后,极其耐心地将红绳一点一点缠进她发间,一模一样的发辫。

苏大夫默默扭过头,撑得慌。

吃完早饭,一行人朝山下的村落出发,路上苏夫人不停试探少年对九郡主的心意,苏大夫几次都没拉住她。

九郡主只觉得苏夫人今日热情过头,却没有多想,直到抵达昨日的村落,一行人在村口撞见一名高瘦的害羞男孩。

男孩看起来只比九郡主小一点,白白净净的,像个读书人。

远远瞧见他们,男孩踟蹰地迎上前,看向九郡主的双眼藏着浅浅的光。

苏大夫不自觉看了眼旁边若无其事的少年,又看了看面前与九郡主打招呼的那男孩的脖子。

心累。

苏大夫拉着自家夫人,不让她去凑热闹。

男孩说:“我今日一早便等在这里,不知你们今日还会不会来,好在你们当真来了。”

苏夫人笑道:“若我们不来,阿武你要这么等一天?”

名叫阿武的男孩摇摇头:“若是你们不来,我打算下午便拎两只鸡上山寻您。”

苏夫人心照不宣地笑,他哪里是寻她。

阿武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头与九郡主聊起来,说感谢她昨日修好了家中的篓子,九郡主说举手之劳,阿武又说是否方便请她吃饭以表谢意。

九郡主疑惑,心想我只是给你修了个篓子,你就大方地请我吃顿饭,怎么算都划不来啊?

九郡主道:“谢谢,真的不用了,我今日只是来将剩下两家的桌椅修一修,修完就走,不做停留的。”

阿武肉眼可见的失望,却还是没忍住问道:“那……敢问姑娘芳名?”

九郡主当然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名,含糊几句带过这个话题,不经意间往少年身边站了站,阿武这才瞧见今日一同过来的还有一名容貌陌生的少年。

少年身形修长,双眸乌黑,面容清俊,低睫瞥下来的目光带着些许锋芒。

阿武心下一凛。

小钰听见熟悉的声音,从马兜里冒出个头,开心道:“大哥哥,小钰也在这里哦。”

阿武愣了下,笑道:“原来小钰也来了,哥哥没有看见你,真是抱歉。”

小钰说:“谢谢大哥哥昨天的糖。”

“不客气,你若是喜欢……”顿了顿,阿武才道,“哥哥家里还有些,过会带给你好不好?”

小钰张开双手乐不可支道:“大哥哥,我们现在就去!”

阿武觑了眼对面的少年与九郡主,道:“可你要先问问你阿兄阿姐同不同意的,若他们同意,哥哥才可以带你回家吃糖。”

小钰期盼地望向九郡主。

九郡主:“……”

苏大夫瞄了眼少年的脸色,在一旁憋笑快要憋出内伤,赶紧拉着自家夫人与他几人分开走,以免等下被那位脾气不太好的月主大人的火气烧到。

九郡主没有留意少年,犹豫片刻,不想占别人便宜,便道:“小钰,等下姐姐给你买糖。”

“可是大哥哥家的糖好吃。”小钰说。

阿武也道:“我家是做糖的,有些糖的口味是我自己研究的,别的地方可能买不到。”

这下子真没办法,九郡主只好带馋嘴的小钰上门打扰。

落后一步的少年温和地摸了摸小钰的脑袋,小钰不解地仰头看他。

少年真心道:“你阿爹阿娘有没有教过你,每个人都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小钰老实摇头:“没有喔。”

少年拍她脑袋:“你现在知道了。”

小钰不知道。

小钰还没有发现大危机正在朝她靠近。

阿武家中的糖确实有不少种类,即便是在京城生活了十七年的九郡主,也有好些口味的糖没尝过。

阿武见九郡主对他的糖起了兴趣,顿生希望,与她介绍这些糖的口味与原材料,九郡主听着听着无意间一抬头,忽地发现房梁有些怪异,便提出要上去瞧瞧。

阿武吓了一跳,文文弱弱的姑娘家竟要上那么高的房梁?

九郡主道:“我瞧着那边有点歪,不知是不是瞧错了,我怕是房梁时间太长,万一过些日子这房梁掉下来砸到人可就不好了,我只是上去看看,确定没问题就下来啦。”

阿武看了眼旁边的少年,少年对此不见分毫担忧,他便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

九郡主取下包袱交给少年,足尖轻点墙壁以此借力,轻盈跃上高处的房梁,红裙在空中划出一圈弯弯的弧度,晃花了年轻人的眼。

阿武眼中的沉迷之色愈发浓烈。

少年呵笑一声,拎着小钰的衣领提到面前,顺手拍拍阿武的肩头。

阿武这才回过神。

少年浓黑的双眸直勾勾瞧着他,唇角轻轻掀动。

一刹那天昏地暗。

阿武瞳孔扩散,却又在某一瞬间激灵回神,迷迷糊糊地与少年对视,随后低下头,一眼瞧见神色迷茫的小钰。

阿武突然害羞地别过头。

小钰:“?”

少年满意地将小钰扔去一边,自顾自仰头专注地凝视着敲打房梁的九郡主。

阿武的眼神一直追着小钰不放。

小钰发现这位大哥哥变得有些不对劲,他看她的时候让她感到害怕,小钰不住地坏蛋哥哥的身后跑。

少年偏过身,单手把人拎出来,和善道:“还记得我说,人都是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任么。”

小钰:“啊?”

少年把懵懂的小孩放回原位,阿武痴迷地望着小钰,小心翼翼道:“你要吃糖吗?”

小钰:“我……”

阿武走近一步,近乎迷恋问:“你要吃糖吗?”

小钰有点害怕,瑟缩着后退:“我、我不吃了,我不吃糖了!”

阿武感到委屈:“可你先前还说要吃糖。”

阿武神色变得狰狞:“你说过要吃糖的,你说过的。”

小钰被他瞬息间的变脸吓到,呜咽着重新跑回看热闹的少年身后,大哭着嚎叫:“小钰不要吃糖,小钰不要吃糖了呜呜呜……”

九郡主被下面的动静吸引,找到房梁问题后轻巧跃下,发现小钰被欺负哭了第一时间看向常年搞黑手的少年:“你又欺负她了?”

少年无辜摊手:“如果是我欺负她,她还会藏在我身后?”

说的也是。

那就只剩另外一位。

九郡主狐疑地转向阿武,发现他瞳色黝黑,神情逐渐显露出痴狂的迹象,见着她仿佛没见到一般,两只眼睛直直盯着少年身后的小钰,委屈而又执拗地重复:“你说要吃糖的,你说要吃糖的……”

九郡主吓了一跳,如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一个正常的人情绪变得这么快。

少年捏起一颗糖扔进嘴里,事不关己道:“也许他只是本性暴露了呢。”

九郡主觉得阿武看起来更像得了某种癫狂的病。

阿武嘴里还在重复“你说过要吃糖的”,手里抓着大把的糖想要挨近被吓哭的小钰,九郡主无法,只好将人打晕带去找苏大夫夫妻二人。

少年跟在她身后,在她转身的同时,从容不迫地刚吃饱的摄心蛊拢入袖中。

正在问诊的苏大夫瞧见昏迷的阿武大吃一惊,再加上听了九郡主的描述,以为有瘟疫即将蔓延,忐忑不安地把了把脉。

片刻后。

苏大夫面无表情地收回手。

九郡主皱眉问:“他如何了?是什么病症吗?”

苏大夫表情微妙地瞧了眼她身后漫不经心吃糖的少年,少年轻挑嘴角,回以一个堪称温和的微笑。

苏大夫悚然收回目光,睁眼说瞎话道:“不是什么大病,痴心妄想症罢了。”

九郡主:“???”

这是什么新的毛病,她竟从未听说过?

苏大夫让人将阿武抬回去,九郡主顺便和旁人说了下阿武家中房梁的弊端,这才去往另一家修缮桌椅。

少年这次没有再跟去,反而就着苏大夫身旁的椅子随意坐下,双膝微屈,单手支着膝盖,侧歪头,以手背托腮,若有所思地睨着苏大夫。

苏大夫给人把脉的手一抖,尽量镇定地对面前的人道:“没有什么大碍,回去多喝些水,晚上早睡,坚持几个月就会好转。”

说罢,将人送出院子,关紧大门,回头盯着一派悠然的少年,语气严肃道:“你对阿武用了摄心蛊?”

摄心蛊算是传说中的蛊之一,与食人蛊并称两大杀器,食人蛊吃人,而摄心蛊不仅吃人,还能够控制人的心神。

传言中,数十年前曾有蛊人使用摄心蛊控制住一整支军队,并指挥他们自相残杀,从而不费一兵一卒连夺数座城池。

而摄心蛊只有蛊人才能驱使得动,摄心蛊如此强大,这也是苗族宁愿放弃自己的孩子也要耗费全部精血去培养一名蛊人的原因。

只不过这么些年,摄心蛊再也没有面世,大多人早已忘却数十年前那场惨烈而残忍的摄心蛊之战。

时隔数十年,摄心蛊重现,而罪魁祸首却用如此珍贵的蛊去控制一个微不足道的毛头小子,只因那小子觊觎他的心上人。

实在是、实在是——荒唐至极!

苏大夫简直要被这位不走寻常路的月主大人折磨疯,双手叉腰,焦躁踱步,语速极快道:“我就知道,传言中的苗疆月主十多年不出苗疆,第一次走出苗疆就打得匈奴与羌族全体撤退数十里,这是第二次,你第二次走出苗疆,你这次来中原究竟想做什么?!”

他着实是担忧,尤其是想到数十年前的那场摄心蛊之战,他怕这位杀人不眨眼的月主大人重现那一次的惨事,届时定会死伤无数人。

身为一名救死扶伤的大夫,最怕见到的便是战事。

而罪魁祸首对此无动于衷,甚至颇为悠闲地剥开一颗糖,屈指弹高,轻松叼住。

“没人敢管我的事。”少年目光斜睨过来,似笑非笑道,“你这是第二次对我指手画脚。”

苏大夫猛地噤声。

少年扔给他一颗糖,伸长双腿仰面躺回躺椅,一面晒着太阳,一面懒散道:“我对搅乱中原没有兴趣。”

苏大夫试探:“那你此行是因何……”

少年晃悠着躺椅,长腿慵懒搭在竹制的扶手上,音调悠长地说出让苏大夫不敢置信的理由。

“因为我迷路了啊。”少年说。

苏大夫:“?”

苏大夫:“???”

就这?

真的就只是这种一听就觉得你是在扯淡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