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梅长苏不许叶明菲继续参加比武,叶明菲和萧景睿、言豫津看了一会儿比试,便觉得有些无聊了。今天才是初试,基本没有什么高手。就算有高手,对面是个三流子,也显现不出本事啊。这等比武莫说叶明菲,就是飞流也看不住。
说飞流,飞流又不见了,想来是贴身保护他的苏哥哥去了。估摸着时间,梅长苏应该从宫中出来了,叶明菲干脆到宫门前等他。却还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禁军大统领蒙挚亲自护送梅长苏出来。
蒙挚与叶明菲对视了一眼,突然道:“听说叶姑娘打败了大渝的玄布,什么时候我们也比试一场。”
“好呀好呀,蒙大统领什么时候方便,随时奉陪。”叶明菲朗声笑道。
金陵城内,林殊的故人并不少。但是让林殊主动联系的人,却唯有蒙挚。并非蒙挚是林殊唯一信任的人,而是蒙挚信任一个人就极其简单。林殊有把握说服蒙挚同意他的复仇计划,却没有把握让靖王和霓凰郡主他们百分百“听话”。
他身上背负着太多亡魂的仇恨,爱情、友情都会减缓他复仇的步伐,所以他宁愿选择瞒着他们。就算不能瞒一辈子,至少眼前也要瞒着。五年前,为林殊送信联系蒙挚的人就是叶明菲,所以蒙挚和叶明菲其实在五年前就已经认识对方。
但是他们不能给别人蒙挚早就与江左盟有往来的印象,所以叶明菲和梅长苏都需要和蒙挚制造一个初识。方便蒙挚“顺其自然”的认识梅长苏并交好方便往来,与叶明菲比武,以武结交对于蒙挚的性格来说显然是个很容易说服人的理由。
之前在宁国侯府,蒙挚与飞流打的那一场已经传遍金陵城。若是叶明菲再与蒙挚比试一场,惺惺相惜就不那么惹眼了。蒙挚送了梅长苏到宫门前就离开了。
“苏苏,我现在住在金陵城的客栈,你有事可以让飞流到客栈找我。”
“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我不喜欢住别人家了,进出都不方便。再说了,我们怎么能全部住到别人家去,多不好意思。先住客栈,再买个院子。”叶明菲道,“等我买好了院子,整理好了,你和飞流也搬出来。”
“这些事,你决定就好!”梅长苏道。
所谓住不惯别人家,不过是叶明菲的借口。从小到大,她住别人家的时间比在藏剑山庄都来的多。之前不说,就是到了这个世界,刚救了林殊。林殊在琅琊阁养病的两三年,也没见她气性这么大,要自己另外买房子住。
“好!小飞流,那什么比武初试无趣的很,不如明天陪姐姐去找房子吧?我们一定要找一个大大的园子,飞流可以飞来飞去好不好?”叶明菲伸手比划了一下,“然后我要弄个铸剑炉,要是太久没铸剑,技艺生疏了,回家可是要被二爹教育的。”
飞流用力的点了点头,又下意识看向梅长苏。
“去吧!”梅长苏淡笑道。
白日在宫里,梅长苏约了蒙挚晚上雪庐一叙。晚上,蒙挚依约而来,却追问起了十二年前赤焰案真相。梅长苏坦言回来是为了赤焰军翻案,当年细节始终不肯吐露分毫。
蒙挚无奈,与他通了一些消息,怕打扰他休息便离开了。因为是夜半翻墙而入,蒙挚回去走的自然也不是寻常路。半途中,迎面一物砸过来,蒙挚伸手接住,却是一坛美酒,抬头就看到叶明菲站在一侧围墙上对他招手。蒙挚不由失笑,看了一下四周,翻身上墙,跟她进了一处荒宅。
当年的赤焰帅府显赫一时,所处的位置自然也是金陵城中心。自林家和赤焰军被定为逆犯,晋阳长公主在殿前触柱而亡,林府便衰落了。
不过,奇怪的时,皇帝竟然没有将这座位置极好的宅院赐给任何人,也不许人打理。明明位于金陵城最好的地段,赤焰帅府却仿佛被人遗忘了一样,成了荒宅。
“怎么选了这么一个地方喝酒?”蒙挚随叶明菲进了亭子,见亭子里放着风灯和酒菜。
“不怕被打扰啊!我可是知道蒙大叔心情不好,才请蒙大叔喝酒的。”叶明菲取了一坛酒拍开泥封,举起小酒坛道,“来,蒙大叔,我敬你一杯。”
虽然是小酒坛,一坛子酒也有两斤。
“好!”蒙挚不由豪气顿起,举起坛子一口气喝了小半坛,“你怎么知道蒙大叔心情不好?”
“蒙大叔隔了那么多年见到苏苏,定然有很多话想要说,更想知道的是十二年前赤焰案细节。可是我知道苏苏那个倔脾气,定然是什么也不肯说的。”
“你倒是比我了解他。”蒙挚无奈道,“无论我怎么问,小殊都不肯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并非他不想说,而是现在说出来也没什么用吧!”叶明菲道。
“你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可知道?算了,小殊嘴那么严,当年你还是个孩子,他怎么会告诉你真相呢?”
“蒙大叔这可错了!”叶明菲抿唇道,“赤焰军当年如何被定性为叛乱我是不知道,但是梅岭那一战,我却是知道的。”
“你知道?”蒙挚有些意外。
叶明菲不答反问:“蒙大叔可知道我与苏苏如何认识的?”
“不知道!”蒙挚老老实实道。他想或许叶明菲跟飞流一样都是得了林殊相救,所以留在林殊身边的。
“当年我与家人失散,误入了梅岭。却见梅岭之上焦尸满地,又下着雪,当真是惨烈至极。”
“焦尸满地?”
叶明菲点了点头:“除了赤焰军的尸体,梅岭上最多的是大渝皇协军的尸体。据我推测,应该赤焰军与大渝军酣战方毕,谢玉带领的朝廷军队趁机绞杀了赤焰军。之后,又放火烧毁一切。”
“你说什么?”蒙挚激动的打翻了手边的酒菜,“大渝军是赤焰军打败的?可是,当年谢玉明明说皇协军是他打退的?”
“我说蒙大叔你傻不傻,据我所知当时赤焰军虽然只有七万人,可却是大梁最精锐的军队。谢玉有什么本事率领七万人剿灭赤焰军七万精锐,再打退二十万大渝军?”
“谢玉竟然如此无耻,真是、真是……难怪!”蒙挚惊叹连连,颇有几分咬牙切齿道,“好一个护国柱石宁国侯,原来竟然是个冒领军功,冤杀忠良的卑鄙小人。”
“谢玉是小人,蒙大叔该不是今天才知道吧?”叶明菲凉凉道。
“我自然知道谢玉不是什么好人,可是,没想到他这般无耻!”蒙挚捶足顿胸道,“对了,你方才说你途经梅岭,看到焦尸满地,那么小殊——
“当时,他也烧焦了!”
“烧焦了?”
“真烧焦了,当时我以为自己踢到一具焦尸,没想到竟然还有一口气,废了好大劲才将他从死人堆拉出来。”
“你当时才几岁?”
“蒙大叔,说了你也不懂,总之我告诉苏苏却是是我从死人堆拉出来的。”叶明菲瞥了他一眼道,“我拖着他下梅岭时,半路上遇到了琅琊阁老阁主和药王谷谷主,苏苏这才捡回一条命。他被火烧之后,又被梅岭都有的雪疥虫咬噬全身,中了火寒毒。”
“小殊不想告诉我这些,定然也不许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要请我喝酒,告诉我这些真相?”蒙挚突然问道。
“我又不是卫峥他们,苏苏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他们都说蒙大统领头脑简单,我倒是不这么觉得。”叶明菲笑道。
“你告诉我这些,莫非小殊的身体——”
蒙挚虽然头脑比较简单,却有着过人的敏锐。就像梅长苏初到金陵,蒙挚在宁国侯府一看到梅长苏就认出了他是林殊一样。这种惊人的直觉真是相当厉害。
“火寒毒,天下第一奇毒,据说无药可解。苏苏因此毒活命,却也因此毒痛苦。他以刮骨搓皮的方法疗毒,才能恢复正常样貌出现人前。可是火寒毒已经透支了他的身体,苏苏的身体其实撑不了太久。所以,他不愿与郡主她们相认,不想朋友再伤心一次。”
“怎么会这样?那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还要让他来京城。你们竟然许!”蒙挚语无伦次道。
“我告诉蒙大叔这些,并非想要蒙大叔一起劝苏苏放弃复仇。人生在世,总有些事情不惜舍身也要去做。他背负了七万人的血债根本容不得退却分毫。就像蒙大叔明知失败会死,也要帮助苏苏,又怎么会不了解苏苏的决心呢?苏苏总是喜欢把什么事都放在心里自己扛,我告诉蒙大叔是希望多一个人为他分担。”
“我当然愿意为小殊分担,可是——”
“没有可是!我们能够做的,就是帮他做好他需要我们做的。劝诫的话其实也不必说了,因为说了也没用。就像蒙大叔无法让自己不相助苏苏一样,苏苏也无法为了活下去放弃为赤焰军翻案。”
因为理解林殊身上的责任,所以叶明菲选择毫无条件的站在他身后相助他,而不是劝说他。对于林殊来说,除了死亡,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让他停下报仇的脚步。
“小殊的病,难道真的治不好了吗?”
“也并非没有希望,但是——”
“但是什么,你说呀?”蒙挚焦急道。
“琅琊阁蔺阁主虽然医术不错,如今为苏苏治病的晏大夫也是杏林高手,更不要说还有药王谷谷主。只是我始终相信一人智短,众人智长。我的朋友里也有几位神医,家乡更是有位年过百岁的药圣前辈。若我能回家,或许苏苏的病还有希望。”
“那么多年,为什么不去治呢?”
“其中缘由不好言明,但是我只能告诉你,或许帮助苏苏了结赤焰案,或许,我就能回家了。”根据以往的经验,她只要等到遇到的人完成最重要的事情,便能回到大唐,叶明菲相信这次也是一样。
“你的家乡在哪里,不能说吗?”
“说了你不会明白!”叶明菲叹气道。
“小殊能明白吗?”
“就算告诉苏苏,他也不会明白的。”叶明菲道。如今她已经不像幼年时那么天真的告诉别人她来自大唐了。因为在她能够往返之前,说了人家也未必能够信,或者信了也无法理解。与其如此,就不要说出来多添烦恼了。
“了结赤焰案,小殊的病还有救?”
“你这么理解就再好不过了!”叶明菲突然觉得跟蒙挚这样简单的人打交道是最轻松不过了。
“好!”蒙挚拍案道,“那我可把这话当成你的承诺了!”
“君子一诺千金!”
蒙挚得了叶明菲的承诺,顿时轻松了几分,有些欢喜的举起酒坛:“君子一诺千金,我们干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