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菲带来了一双女儿的消息,可把葛天霸乐坏了。这老头一生汲汲经营的势力一朝散了,卧虎庄充了公,就剩下一双女儿。镇守隘口清苦,能听到两个女儿安好的消息,可不高兴嘛!
虽说以前两人是敌对状态,但眼下葛天霸却是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叶明菲可亲了。
叶明菲就坐在隘口的箭桥上与葛天霸说话,大多是说葛亚清在京中的生活。听说葛亚清在京中追求者甚众,其中不乏京中青年才俊,葛天霸笑弯了眉眼。
盐案后,要说葛天霸最担心什么,就是两个女儿的婚事了。葛亚云与他一同到边关充军,就不用说了,葛亚清却是受了父亲和姐姐所累。李元芳感就葛亚清的相助之恩,与其结拜为兄妹,葛天霸才放心一些。
如今听到葛亚清并没有受累他和长女婚事艰难,葛天霸也算放下了一桩心事。
“如今我与云姑在边关,也关照不到小清。小清在京中,就烦请诸位多加照应了。”葛天霸诚恳道。
“葛校尉客气了,小清是我们的好朋友,有我姑姑姑父在,就不会让小清受一丝委屈。”
葛天霸点点头:“这话说的委实有些难为情,小清在京中若有那中意的好儿郎,还要烦请李将军和夫人为她做主。我这父亲,是帮不上什么忙,只求不拖她后腿。”
“葛校尉这话就不对了,你是做错过事情,却如何能说愧对了小清姑娘。你以前做的那些事,我是不大看得上,但于小清,你生她养她,让她无忧无虑长大,又说什么拖累。”叶明菲宽慰道,“眼下,你就好好保重自己,待日后折了罪,回京含饴弄孙岂不快哉!”
葛天霸听得不住点头,笑道:“叶姑娘吉言,老葛铭记在心。”
敦煌没有江南的绿荫成林,却有它独特的波澜壮阔。万里黄沙也罢,绿荫成林也好,只要你的心情好,何处不是美景。想着喵哥哥就要回来了,回家之期也不远了,哪怕是坐在这隘口之中视野有限,左右都是黄土,叶明菲心情也是说不出的愉悦。
这时,箭塔上的哨兵忽然向下喊道:“葛校尉,前方黄沙扬起,怕是有敌袭。”
戈壁干燥,骑兵过处,黄沙漫天。
葛天霸道:“会不会你的朋友到了?”
“我上去看看!”叶明菲足下一点,三两下上了高地,却见远处黄沙飞扬,马蹄声已经隐约可闻,“备战,敌袭!”
马蹄声齐整,黄沙飞扬,绝不是陆沉单人一骑所能扬起。因敦煌一路都是辽阔的戈壁滩,叶明菲担心路上遇到敌军,不利近战,故也带了弓箭。看了一眼地形,飞身上了箭塔顶上,既占据了高地,又不扰乱镇守隘口士兵的布置。
骑兵如乌云般冲入隘口,这些却不是一般突厥骑兵装扮,皆是大食黑袍,遮头盖脸。一入射程,便伏于马侧,骑术精湛,绝非普通骑卒。
将士一轮急射,不曾伤得一人,唯有叶明菲一箭射中了最前面的战马。战马嘶鸣,马上之人却舍了战马贴到了同伴的马上,转眼间,骑兵已近前。
叶明菲高呼一声:“射马。”
军士们如梦初醒,二轮羽箭冲马而去。因隘口多弯道,骑兵到面前距离已经不远。一轮射空,二轮射到了敌军投前的战马。战马中箭嘶鸣倒下,马上的人却已腾空而起,乌云般冲上箭桥。
叶明菲面色一变,这些人并非普通骑卒,竟个个都是不亚于葛天霸的好手。
葛天霸到底曾为一方霸主,眼力不下叶明菲,立时令兵卒聚拢,点烽火。
将士们尚未收拢,已是短兵相接。照面之下,普通士卒无一合之力,对上即丢性命。这些人却非一刀杀人,三两人一组围着士兵,转了两转,便已将人活生生剔成白骨,血肉横飞,飞溅四周,甚至散落于他们同袍的脸上、身上。
这一幕,莫说普通士兵,便是叶明菲和葛天霸主仆看了都生几分胆寒。士兵们裹足不前,手中有刀,却是失却了勇气。
叶明菲提剑冲入乌云之中,拦下了那乌云的首领。这首领双手弯刀,力量速度皆是极致,武功竟犹在葛天霸之上。叶明菲一与他对上,立即陷入了敌人重围,根本无力腾出手去救别人。
“葛庄主,保存实力。”
乌云骑兵皆是以一敌百的好手,凭葛天霸手下两百普通士卒,便是填上所有人的性命怕也是拦不下片刻。隘口眼见守不住,只能保存有生力量。葛天霸与管家二人冲前断后,令士兵靠一侧聚拢,让出通道。
士兵们都已被吓破了胆,此刻听命,皆是木然地往一处聚拢。
酣战之中,叶明菲留意到骑卒之中护着一人,怕是身份特殊。可恨这乌云首领,委实难缠,又有其余四五名高手不时补刀,令她无法分心,即便窥到对方弱点,也是难以突破。
且不论这些人为何而来,但显然不想在隘口留下活口泄露行踪。那厢葛天霸主仆已然支撑不住,听到士兵们的惨叫声,叶明菲略一分心,就挨了一刀。
幸在此时,一人冲入阵内,挡下了那乌云首领。叶明菲一见陆沉,眼前一亮,顾不得寒暄,便扑向了葛天霸那边,试图救人。
地上皆是带血白骨,不见了管家。葛天霸倒在地上,双腿已被剔成白骨,见叶明菲拦下乌云刺客,后面的士兵忙上前将葛天霸拖到了后面。
眼见烽火燃起,这些人久久拿不下陆沉和叶明菲终究生了退意。那藏在后面的神秘人用突厥语高喊了一声,这些人便如乌云般冲过隘口,往关内二去。
“葛先生。”叶明菲顾不得处理自己的伤,忙上前查看葛天霸的伤势。近前才发现,他何止失去了双腿血肉,身上全是刀伤,只留着一口气不肯咽下。
“小、小清——”
“你放心,小清很好,云姑也会好好的。只要我们在一日,绝不会让小清受委屈。”叶明菲抓着他已露白骨的手,认真道。
葛天霸或许不是什么好人,曾经也做错过许多事情,但于两个女儿却是真心疼爱。且方才若非他与葛管家死战守在前,待叶明菲冲过来,这余下的一百多士兵只怕也成了白骨。
得到叶明菲的保证,葛天霸艰难地点了点头,终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整个隘口都弥漫着一股沉重的气氛,为了牺牲的同袍,为了身为官长却守在他们面前的葛校尉。这些士卒不知葛天霸的过往,只知道是他们葛校尉相护,他们才能留了一条性命。
这一役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镇守隘口的士兵两百却足足折损了一半,而敌人只留下了十余具尸体,伤亡相差了整整十倍,不可谓不憋屈。
隘口出事,守关的葛天霸战死,叶明菲也不敢这么离开,令余下的士兵重新布防,以防后面再有敌人前来。陆沉默不作声地帮她包扎了伤口,心下却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于他们最初相识时,委实成长了太多。
“啊——气死我了!”叶明菲忽然大喊一声,“恁地狗杂种,我非将他们活剐了不成!”
陆沉:……成长也包括学会说脏话吗?他现在非常想知道叶大庄主听到她家小姑娘骂脏话的表情。
待王孝杰赶到,知晓原委,也是破口大骂。镇远隘口重新布防,王孝杰遣了后队去追。叶明菲便自告奋勇,与陆沉一同为追击官兵打前哨。王孝杰自无不许,他们一路追击,那些人却走的极快。
王孝杰的骑兵不好离开守地,只得快马报给沿途州县。转而由叶明菲、陆沉带了少量王孝杰的骑兵继续追踪。期间他们倒是有几次抓到了对方的尾巴,但只留下了几具尸首。到了洛阳城,这些人就彻底失去了踪迹。
叶明菲是窝着一肚子火回了狄府,恰好胜任洛州刺史的曾泰前来拜访。
“明菲这怒气冲冲的回来,可是谁惹了你生气?”曾泰笑道。
叶明菲快语将镇远隘口的事情说了,眼巴巴看向狄仁杰,想要请爷爷出个主意,帮他将那帮人挖出来。
“你是说那些人一进洛阳就彻底失去了踪迹?”狄仁杰沉吟道。
“这一路上,都能摸到一点尾巴,可一进洛阳城,就一下子没了下落。”
“进了洛阳反而失去了踪迹,这显然不正常。”曾泰道。
“爷爷是洛州牧,曾叔叔是洛州刺史,到了你们的地头上,没道理不能将人挖出来。”
“相较于如何将他们挖出来,老夫倒是更在意他们因何而来。”狄仁杰道,“可以调动齐格大军掩护他们入关,你说的那个神秘人身份绝不简单。一如洛阳就失去了踪迹,证明他们在洛阳一定有人接应,接应他们的人身份绝不简单。”
“恩师所言不错,那么多外族人进洛阳城,想要掩藏行踪,非朝中之人,绝迹办不到。”
“爷爷是说,有人里通外贼?”
“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