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逆贼一夜尽诛,此案交由曾泰上书朝廷细禀经过。
狄仁杰打算带着李元芳等人继续回转老家并州修养,不妨皇帝的天使却一路追到了凉州,急招狄仁杰回京。于是,狄仁杰回乡的计划再次搁置,转道京城。
“陛下好不容易允了大人回乡修养,如今急招回京,怕是京中又出了什么大案。”李元芳见狄仁杰拿着圣旨发呆,随口道。
狄仁杰放下圣旨,锤了锤背:“真是老了,站一会儿就累了。”
“爷爷,你不是站一会儿,你是站了一个时辰了。小孩子站久了也会累,不是老不老的问题。”叶明菲坐在椅子上,徒手剥核桃。那两根细白的小指头一捏,就将硬邦邦的核桃捏的四分五裂。
狄仁杰笑了笑,与李元芳道:“明日回京,行李收拾的如何?”
“本也没带许多东西,就是小菲买了些特产原打算带回去送给几位大老爷和夫人们,狄春都打理好了。”李元芳想了想,“我们到了凉州就是办案子,如今刚完事就要回京,说来看曾兄,却也没时间坐下好好说说话。今晚,曾兄亲自置办了酒菜,我是代他来迎贵客呢!”
此番晚宴,曾泰安排了凉州长史作陪,也算履行了要为他引荐自己恩师的承诺。短短相聚后又是分离,曾泰颇为不舍。然狄仁杰一行次日还要赶路,晚宴上大家只是略饮了几杯。
这一路回京倒是分外太平,到京城时正好遇上端午节。见街上热闹,狄仁杰也不急着面君,让狄春带着随从先回府,自己则与李元芳、狄如燕和叶明菲从街上缓缓而行,与民同乐。
路上遇到炸春卷的小摊,狄仁杰就嚷着要去尝尝。尝尝也就罢了,偏偏就给每人炸一个,尽显老抠本色,气得李元芳大叫,非要老板炸一大盘。狄如燕和叶明菲早就习惯了狄仁杰的“抠门”和李元芳反抠门,只是笑了笑,没有掺和进去。
看着街上满满地节日气氛,叶明菲感慨道:“爷爷,元芳叔叔,你们真是太好太好了!”
狄如燕笑道:“什么太好太好了?”
叶明菲一指街上欢腾的百姓道:“这是爷爷和元芳叔叔参与构建的太平盛世啊!天下太平,真好——”
“求求你,求求你,施舍一点吧!”
叶明菲话音未落,就见个须髯大汉抱着个小姑娘带着几个同伴沿街乞讨,顿觉打脸太快。
老板不耐烦道:“走走走,快走!我这只是小本买卖,哪里经得住你们每天来讨?若是第一次来,我不给是我不对,可你们这天天来,谁吃得消。”
“老板,求你行行好!”
“爹爹,我饿!”小女孩眼巴巴地看着盘子里的炸春卷低声道。
叶明菲见那小姑娘面黄肌瘦,目露不忍:“老板,你将我们的春卷先给这小妹妹,再给我们另炸些吧!”
“老客,您看?”老板见叶明菲年纪小,忙看向了狄仁杰。
“听她的,我们等会儿吃也不妨事。”狄仁杰笑了笑道。
“好嘞!几位客人都是好心人,他们也是可怜人,只是日日来,我这小买卖实在是施舍不起。”
“多谢老爷,多谢老爷!”那汉子忙放下女儿,让女儿道谢。小姑娘怯生生地道谢,让人心生怜惜。
叶明菲随口问道:“这位大叔,我看你们几位面庞黑红,手上多茧,想来也是苦力出身。诸位年岁不大,身体康健,找份工做也非难事,因何沦落到聚在一处乞讨为生?”
“这、这当真是一言难尽啊!”
“我在京中认识些人,若你们愿意可以给你们介绍个去处,找份工作,也好过带着孩子在街上乞讨。”
“多谢姑娘好意,只我们来京城是为了告状的。如今投诉无门,盘缠用尽,这才不得已上街乞讨。”
听到那句投诉无门,狄仁杰和李元芳都留意了几分,狄如燕开口道:“你们要告什么状,莫非是刚来京城,不知衙门所在?”
恰在此时,街上传来鸣锣开道之声,不知是哪位大人的官轿经过。
须髯汉子的同伴立即道:“方九哥,来了!”
方九立即将女儿递给同乡,从怀中取出状纸双手举过头顶,冲出去跪于轿前喊冤。官轿停下,左右接了状纸送入轿内,轿中人看过却随手掷出状纸,将方九训斥了一顿。
叶明菲快步上前,捡起了状纸一目十行:“哦,原来是扬州纤户状告扬州漕运衙门啊?以民告官这等事,一般衙门是不敢受理的,毕竟官官相护嘛!”
听到后一句拉长了声音的嘲讽,那官员的左右随从开口便是呵斥。不妨他家主官却斥住了他,从轿中走了出来,作揖道:“原来是叶姑娘,左右不知事,请叶姑娘恕罪。叶姑娘归京,莫非阁老——”
“爷爷奉旨回京,我来街上玩儿。”叶明菲快声道,“这状纸您不接,我可拿走了。”
那官员苦笑道:“叶姑娘初回京城,有些事情怕是不知内情,并非下官不愿管,不敢管,而是即便下官敢接状子也管不了。这状子到了您手上,也等于到了阁老手中,算是这些个纤户运道来了。”
“您似乎知晓些内情?”
“总之姑娘很快就知道了,下官尚有公务在身,先行告辞。”那人走之前,看了方九一眼道,“方九,你的运道来了,跟着这位叶姑娘,她自能为你主持公道。”
狄仁杰和李元芳坐在街边围观了全程,李元芳看了狄仁杰一眼哈哈大笑:“果然还是孙女儿贴心,小菲知道您老所好,这不主动给您拦麻烦上身了。哈哈~”
狄仁杰忍俊不禁:“如今小的都知道给我找事了!”
说笑间,叶明菲已经带着方九回到小摊上:“爷爷,这可不是我给您揽事。眼下,我觉得陛下当真是贤明的紧。”
“哦,此话从何说起?”
“陛下知道您的能力,知道你会担事,所以点您做了宰相啊。你说陛下要是任个如方才那位大人一样,看到麻烦就跑路,还要想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丁点事儿不肯担,何来太平盛世?”
“宰、宰相?”方九跟在叶明菲身侧,只觉双腿发软。
“不急,请坐!”让方九坐到了狄仁杰对面,叶明菲将状纸递给了狄仁杰。
狄仁杰看过状纸,面色凝重了几分,又问了方九诸多细节。趁着狄仁杰与方九问话,叶明菲又请了其他人在隔壁桌落座,让老板多炸了春卷,请隔壁的摊子送了些吃食过来。
方九这事说复杂不复杂说简单不简单,他们这群人都是纤户。所谓纤户,就是运河两岸在船只逆流时,于两岸拉纤及负责疏浚河道的人。他们没有田地,素日靠护漕饷为生。
据方九所言,自两年前始,运河上频发怪事,凡事运盐船只要经过邗沟就会翻船。船翻后,船上的人无一生还,就连船上的盐都消失了。朝廷派员调查全无结果,扬州漕运衙门就认定是纤户合伙做贼,捉了些纤户回去严刑拷打,又停发了护漕饷。
纤户没有田地,停发护漕饷只能做些零工维持生计。方九在码头打零工,遇到个识字的先生教他们上京告状。他们便凑了盘缠,请人写了状纸上京告状来了。只这状纸送到哪处都没人敢接,好些的只是将人打发出来,遇到心肠狠的,还要吃顿板子。
狄仁杰听了经过,目中露出几缕精光:“只有两淮转运的盐船才会翻覆吗?”
“您老真是一语中的,正是如此。”
“纤户通水性,若说他们有能力凿穿运盐船捞走船上货物是有可能的,可他们怎么知道运盐船何时经过邗沟?要做成此案必定要有官府内应,武林高手及精通水性的水鬼。”
“哦,你觉得这是人祸?”
“爷爷,翻覆的只是盐船,那只有两个可能:第一、邗沟闹鬼了;第二、不是天灾就是人祸,你信哪个?”
狄仁杰失笑。
“翻覆的只有盐船,要做这案子须得三要素:其一、知道盐船抵达邗沟的时间,这只有负责转运盐的两淮转运和漕运衙门知晓,所以必定有内鬼;其二,盐船有押运官和官兵,随船官兵既悉数遇害,那定然有高手相助;其三、盐船翻覆后,食盐丢失,连麻袋都没捞上来一个,可证明食盐并非溶于水,而是被精通水性的水鬼凿船后捞走了。”
“第二条,为何一定是武林高手?”
“运盐船一开始若押运之人不多,那么屡次倾覆后,定然会增加押运官兵。要杀死那么多押运官兵,不留活口,要么就有兵力远胜他们且装备精良的士兵,要么就是有一群以一敌百的武林高手。若是人数致胜,人员过多,大队人马很难隐蔽行踪,应当为后者。”
狄仁杰点了点头。
“再有就是此案历经两年未破,他们在京中必定有人,以及扬州官场肯定成筛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