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糯昨晚刚见过苏玉, 并没有看到她会出事。
开车开进海里……这种明显是意外，如果这本来就是苏玉的命向，她是能够看到的。
所以虽然很震惊, 但是她还是相信了小耳鼠说的话，这大概率是世管局的安排。
多么可怕。
世管局全程叫世界管理局, 从属于神界, 他们有多个部门, 各司其职，管理着各个世界。
但管理世界不意味着他们可以为所欲为，每个世界有自己的框架和结构, 世管局的本职工作是保证每个世界不被毁灭，大致的运行方向不出错。
但显然，现在世管局的手已经越伸越长，为了他们所认为的原剧情，竟然开始干涉人物的命运。
麒麟一族向来担任司命一职，但就连司命，决定的也只是一个人物出生时的基础配置，至于后天的命运会怎么发展，人物都有自己的意志。
“小主人, 你在想什么？”小耳鼠看糯糯双手托着腮，一副很担忧的表情, 忍不住问：“苏玉下线了，你不是应该开心吗？”
小团子垂着脑袋, 声音很软, 也有淡淡的难过，“我不想让苏玉破坏爸爸妈妈的感情。”
神族的幼崽已经心怀悲悯，她的眼神纯粹澄澈, “可是世管局这样，我有点难过。”
“是啊。”小耳鼠的语气也认真起来，“再这样下去，不知道多少世界要毁在他们的手里。”
＊
江景行买了最近的机票，他们到达宁城机场，已经是下午五点。
直奔医院。
“高阿姨，玄初哥哥怎么样了？”在住院部的走廊，就撞到了拎着保温饭盒的高灵。
乔婉已经提前跟她说过他们会来医院，所以她并没有意外。
高灵脸色看起来有些憔悴，“小玄初还在昏迷。”
“昨天中午吃饭时，他突然晕倒了，我赶紧叫了家庭医生给他看，家庭医生简单做了检查，说并没有发现问题，还以为是小孩子缺觉，突然睡着了。”
“但因为之前玄初就出现过头晕的情况，我不太放心，还是带他来了医院，可是医生检查不出他有什么问题……让我们先办理住院，说再观察观察。”
说着说着，高灵的眼眶忍不住有些泛红，声音也哽咽着，“虽然这孩子不是我生的，但我……”
“别太担心。”乔婉看的出她的担心，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定会好起来的。”
其实她大概明白了，玄初应该又是出现了跟上次一样的情况。
但她答应过玄初不会告诉高灵和谢砚他的身份，所以自然不能说。
高灵伸手抹了抹眼泪，“我就是想着糯糯在山上学过，有两下子，想让她看看，玄初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实在是玄初这病实在蹊跷，家庭医生查不出来就罢了，宁城最好的医院，竟然都说暂时查不出什么问题，还需要观察观察。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病房，谢砚正拿棉签沾水，帮玄初湿润嘴唇。
男孩躺在病床上，脸上没什么血色，双眸紧闭。
“玄初哥哥。”糯糯尝试着能不能喊醒他。
男孩睫毛颤了颤，手指也跟着动了一下，却并没有睁开眼睛。
高灵看他至少有了点反应，“小玄初，你不要吓妈妈好不好？”
“妈妈给你带了鱼汤，你不是说家里厨师做的鱼汤好喝吗？”
男孩儿眼皮始终耷拉着，身体动也不动。
之前他出现这种情况，多叫几声兴许就醒了。
乔婉想了想，问：“糯糯，需要带他去万云山吗？”
“万云山？”高灵脸上有点疑惑，“去那里干什么？”
乔婉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可能会有用。”
“带玄初哥哥去万云山。”糯糯其实也没有办法，她耷拉着小脸，“现在就去吧。”
虽然高灵和谢砚都很不理解，但是两家人关系好，糯糯本身就有神奇之处，他们从本能上相信她。
立刻出发。
坐在谢家的加长汽车上。
“小耳鼠。”
糯糯用意识喊了一声。
小耳鼠立马跳到她的肩膀上，“小主人，怎么了？”
“你有没有办法？”带着点软软的小鼻音，糯糯问：“为什么玄初哥哥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了？”
顿了顿，小耳鼠才回答：“没有办法，神躯本来就在世间待不长，除非有神界允许，来世间之前就登记好。”
“玄初是偷偷跑来的，如果他不回神界，只怕情况会越来越糟糕。”
“等玄初醒了，你还是劝他回去吧，不过我很奇怪，他是怎么跑到世间的。”
神界独立与世间之外，要想到世间，必须从神界大门出来，而神界大门就像一条看不见的河流，不断流动，而且是隐形状态。
多少神想偷偷跑出神界，但根本找不到神界大门，即使有神力高的神可以找到大门，也不能冲破神界大门与世间之间的坚固结界。
神界大门只有各族的长老级神才可以打开，玄初尚且在神族幼崽阶段，神力并不高，他是怎么找到神界大门又冲破结界的，实在奇怪。
到达万云山以后，他们入住了一家民宿酒店。
谢砚将玄初放在床上，他还在昏迷。
“玄初哥哥。”糯糯又试着喊了几声，他还是没有反应。
她只能这样陪着他，看看等一会儿他能不能醒来。
高灵着急地探了探玄初的额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明明身体没有问题，为什么会昏迷呢？”
就在这时。
“头……小玄初的头怎么了？”她瞳孔忍不住放大。
只见玄初额头两边的头发，慢慢地变得有些鼓。
糯糯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说：“爸爸妈妈，叔叔阿姨，你们、你们先出去……”
然而已经晚了。
一对犄角，从玄初的头发里冒出了来。
属于年幼龙族崽崽的犄角。
除了糯糯和小耳鼠，其他人都当场震惊。
江景行和乔婉好歹知道神族这回事，有点心理准备。
高灵和谢砚脸上……各种复杂表情交织在一起。
“糯糯，小玄初他……”半晌，高灵才吞咽一口唾沫，指着床上仍旧在昏迷的男孩，“他这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吗？”
在刚才那一瞬间，她已经发挥了无数想象力。
糯糯摇了摇脑袋，“不是，高阿姨，你们不要害怕，玄初哥哥是神界龙族后代，这是龙的犄角。”
看来玄初哥哥已经很虚弱了，不然他是能够控制原身形态不出现的。
“……”
“爸爸，妈妈……”床上的玄初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
糯糯很惊喜地看着他，“玄初哥哥，你醒了！”
随着玄初的醒来，他头上的犄角也消失了。
他伸手，摸了摸糯糯的脑袋，目光看向了高灵和谢砚。
“爸爸妈妈，我、我刚才……是不是吓到你们了。”玄初动了动嘴唇，小心翼翼地道：“你们……你们还要我吗？”
谢砚在床上坐下，“怎么会不要你呢？”
“对啊，爸爸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呢。”高灵也回过神来，她压下震惊，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你是好孩子，不管你是什么神还是妖怪……爸爸妈妈都不会不要你。”
生活在一起这么久，要说高灵和谢砚完全没有察觉出玄初的古怪，肯定不可能。
只不过他们没有往这方面想过，更何况，玄初一直是一个很懂事的好孩子。
他们给他了一个家，但他带给他们的，不仅仅是为人父母的幸福感，还有很多快乐的时刻。
玄初愣了一下，低声说：“爸爸妈妈，谢谢你们。”
“那你现在是怎么回事？”高灵脸上有点着急，“爸爸妈妈怎么样可以帮到你？”
玄初就把自己的情况简单说了说，当然，他没有说的很严重。
“我睡一觉就好了。”他抿了抿唇，“在万云山睡一觉，就会恢复如常。”
高灵和谢砚可能会相信，但糯糯是不相信的。
玄初以前也会身体不舒服，但是没有到这个程度。
他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了。
高灵松了一口气，她整个人还有点恍惚，“那咱们就在这里睡一觉。”
虽然她和谢砚压下了震惊的情绪，但要真正的缓过来，还需要时间去消化。
毕竟这是一件超出他们认知范围的事情。
晚上，糯糯没有和玄初住在一个房间，却跟他一起出现在了梦境里。
她跟乔婉睡一个房间，就在玄初的隔壁。
“糯糯。”
“糯糯。”
糯糯睡梦中，听到有这样一道声音在叫她。
那声音刚开始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然后越来越近，仿佛就盘旋在耳边。
族长？
梦境里，天和地都是混沌的灰白色，周围没有任何树木和建筑物。
她追逐着那道声音，终于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
看不清那人的脸，但她已经认出了他。
“族长！”糯糯停下脚步，小奶音里很诧异，“你怎么来了？”
面前男人的身影和轮廓都逐渐清晰起来，他穿着一身深紫色衣袍，一张看起来就很温良的脸。
尤其是那双眼睛，总是含着悲悯和仁善。
见他看着她身后，糯糯下意识地转头，就看到玄初也慢慢地走了过来。
糯糯伸出小手牵住他，“玄初哥哥，你怎么会在我的梦境？”
梦境里的玄初看起来还是很虚弱，脸色有些苍白。
就连小耳鼠都突然出现，跳上了糯糯的肩膀。
“族长……你……你是来抓玄初哥哥的吗？”
糯糯想到什么，下意识地挡在玄初的身前，“你、你可以带玄初哥哥回去，但是不要惩罚他，好不好？”
“我的确要带玄初回去，但不会惩罚他。”
族长笑了笑，“你这小家伙，竟然找到了神界大门，还冲破了结界。”
“我随便飞了几圈就看到了神界大门，就从神界飞出来了。”玄初垂下头，“司白族长，我不想回去。”
司白是神界麒麟族的族长，玄初属龙族。
但龙族逐渐没落，只剩下玄氏一家，玄初的父母在镇压一批大规模外逃的上古凶兽时双双陨落，只留下了一颗龙蛋，也就是玄初。
当时神界把玄初交给了麒麟族，他从小在麒麟族生活的地界长大，自然也称司白一声族长。
“玄初，你必须要跟我回去。”司白叹了口气，“你的神躯已经受到了严重的影响，必须回神界休养。”
玄初耷拉着小脸，嗓音低低的，“糯糯在这里，我不想回去。”
“我在这里……也有了家人。”
司白望着他，“但是你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你再待在这里。”
“如果是早些时候，我还能助你留在世间，但现在，你必须跟我回去休养。我答应你，等你休养好，我可以向上边禀明，允许你再来世间。”
玄初知道自己的状况，一时没说话。
司白族长伸手拍了拍他的头，“你以前可曾听说，你还有个长姐？”
“长姐？”
司白：“龙族没落，你的长姐玄清很有抱负，不甘心被困在龙族地界，早年就离开家，受命于神界，游历在各个世界完成任务。”
“如今她知道了你父母的事情，也知道了你的存在，找到了麒麟族，你不回去见见她吗？”
不等玄初说话，糯糯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玄清？那、那是我师父的名字呀！”
“是也。”司白淡淡一笑，“因缘际会。”
玄初犹豫了一会儿，问：“司白族长，等我休养好了，真的可以再来世间吗？”
“当然。”
玄初抿了抿唇，“可是我爸爸妈妈……”
“明天你跟他们告完别，我再带你回去。”
玄初只好点了点头，表情有些难过地看向糯糯。
糯糯赶紧说：“玄初哥哥，没关系，等你养好了身体，再回来找我。”
她也舍不得，但是她很担心玄初哥哥。
“族长，我要举报世管局。”糯糯举起小手，奶声奶气地说。
小耳鼠也附和：“再不管管他们，许多世界都要被他们毁掉了！”
“我正要说此事。”司白顿了顿，“神界已经开始整治世管局了。”
“另外，糯糯，我还要说说你来世间做的事情……”
不等他说完，糯糯就急急忙忙地道：“族长，糯糯没有维护原剧情，也没有让家人成为反派，可是……可是明明一开始，他们都不是坏人……糯糯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步步变坏。”
“如果族长要罚，就罚糯糯吧。”小团子低着脑袋，小声说。
司白忍不住笑出声来，“糯糯，我可没有怪你啊，你做的非常好。”
“啊？”小团子有点懵，小脸上都是疑惑，“可是……”
她的任务不是要推动家人成为反派，维护这个世界的秩序吗？
她并没有做到，甚至还在阻止家人变坏。
司白看着她，“这是神界对你的考验。”
“考验？”
“你没有受到所谓原剧情的误导，而是选择了善，所以……恭喜你，通过了考验。”
小团子小脸上是不可置信，“那原剧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小耳鼠一直在提醒她，要带领家人成为反派，维护这个世界原本的秩序。
“从你降临在这个世界，就已经改变了这个世界的时间线和运行轨迹。”
“其实原剧情也并非原剧情，因为这个世界出了bug，世管局又不作为，才有了原剧情。”
“根据这个世界的基础框架和设置，原剧情的发展并不是意料中的。”
糯糯都被绕晕了，眸里泛着迷茫的光。
小耳鼠听明白了，“原来……本鼠也被套路了。”
“所以小主人根本不需要按照原剧情走，告诉她要维护原剧情是在误导她，看她会怎么选择？”
“如果小主人放任江家的人一步一步黑化而不去阻止，放任恶人行恶事，放任好人受伤害，那她就不会通过考验了。”
司白族长点了点头，“糯糯没让我失望。”
小团子这会儿还迷糊着呢，但是也听明白了一点——
她虽然没有按照小耳鼠说的维持世界原有的秩序，但却没有做错事。
“那糯糯以后还有什么任务吗？”她昂着脑袋问。
“降临到世间，是你神生中的一世，等这一世你的生命结束，就可以回到神界了。”
“前路是坎坷还是平坦，全看你自己的造化。”
“族长希望……你在世间这一世玩的开心。”
“玄初，明天你和家人告完别，就留在万云山，我会来带你回去。”
“回去吧，两个小家伙。”
＊
第二天。
看到玄初的状态比昨晚好了，高灵很高兴。
“小玄初，你脸色看起来好多了，我们要不在这里多住几天？”
她扭头，跟谢砚说：“老公，我看山脚那里有一片别墅区，我们在这里买一套房子吧？这样以后来住也方便……”
“好啊。”谢砚一口答应下来，“等我回去就了解一下。”
听到他们的对话，玄初鼻尖一酸，“爸爸，妈妈。”
“嗯？”
“我……我……”几个字像是卡在了喉咙里，他张了张嘴，艰难地说：“我要走了。”
两人都是一愣。
顿了顿，高灵声音有些颤，“去哪里？回……神界吗？”
“嗯。”玄初点了点头，“我的身体不允许我再待在这里。”
两人沉默。
玄初低着头，声音很小，“爸爸妈妈，谢谢你们领养我，给我了一个家，在这个家里，我过得很开心。”
“族长已经答应我了，等我的身体休养好，就让我再来世间。”
“我……我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
半晌。
谢砚拍了拍他的肩膀，眉间有不舍，“不管你什么时候回来……爸爸妈妈都欢迎你。”
“好，好，好。”高灵背过身去，抹了抹眼泪，她努力克制着情绪，声音里却还是有哭腔，“你的身体最重要。”
再回过头来时，她眼眶红红的，唇角勉强挤出来一抹笑容，“妈妈很爱你，很不舍得你，但是……妈妈更希望你健康。”
玄初给了她和谢砚一人一个拥抱。
“爸爸妈妈，我也很爱你们。”不善表达感情的男孩，擦了擦眼泪，这样说。
跟糯糯告别的时候，反而没这么伤感。
可能因为两人在梦境里已经告过别，也可能即使回到了神界，玄初还是能来梦里看糯糯。
最后大家坐上了谢家的加长汽车，除了玄初。
车子缓缓地往山下开，开离万云山，也离玄初越来越远。
糯糯跟妈妈一起坐在最后一排，转头往后看，已看不到玄初的身影。
她伸出小手抹了抹眼泪，小耳鼠跳到她的身上，用蓬松的大尾巴轻轻扫着她的脸，在安抚她。
乔婉揉揉她的脑袋，柔声说：“糯糯哭鼻子了？”
“糯糯不难过。”小团子吸了吸鼻子，奶声奶气地说：“玄初哥哥还会回来的。”
族长说，玄初哥哥和她有宿世之缘，他还会来世间找她的。
虽然她不懂宿世之缘是什么意思，但是在神界时，她就喜欢和玄初哥哥玩。
虽然在世间，她有家人，也有好朋友，可是如果玄初哥哥可以来的话，她会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