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通林斯逸的电话,怎么都打不通。
这一刻,周涞又觉得自己对他好像是那么的不了解。她不知道他身边亲戚的联系方式,连他的外公外婆都还没有见过。
她整个人都是乱的,从来没有这么乱过。
周涞当机立断定了最近一趟的航班,准备直接从B市回C市。
距离三千多公里的路程,不惜绕大半个中国,周涞现在就是要立刻马上找到林斯逸,当着他的面问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方婧劝周涞:“谁年轻的时候没有喜欢过人呢,都是可以理解的。”
周涞低着头疯狂给林斯逸发消息,眼眶红红的:“反正我不能理解。他还瞒着我,不告我身上纹身的事情。林斯逸他死定了!我说真的!他死定了!”
方婧根本劝不住周涞,又很怪自己多嘴。
周涞拿起包,直接去门口打车准备去机场,倒是还很负责任地对方婧说:“等会儿你一个人见Alerander的时候别忘了我的那几个问题。”
方婧点点头:“不会忘。但是,你确定现在真要去找林斯逸吗?”
“我很确定。抱歉了,时间不早,我不得不走。”
方婧倒也理解周涞,这件事搁在谁的身上都感觉挺膈应的。
这件事还要从一个多月前说起来,那时候周涞和林斯逸已经和好。那天方婧在酒吧里和邵威聊天时无意间提起这两人,邵威也就多说了几句。邵威那天的确有些喝多,提起林斯逸时仍然是满眼的崇拜,却又感慨道:“林学长太酷了,他把自己喜欢了十年的女孩子的名字纹在自己身上!”
方婧当时一听就直觉不对劲,追问邵威是怎么回事。邵威打着酒嗝说:“有一次打球的时候看到林学长身上的纹身,于是顺口问了一句,他说是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的名字……”
周涞定好的机票是中午十二点半,现在已经十点多了,她现在赶到机场刚刚好检票。
而这段期间,周涞给林斯逸发的消息全都没有收到回复,包括她拨打的电话。
放在平时,周涞倒也十分理解林斯逸。因为这款手机信号的原因,在山区地方的确经常会因为信号不好没有办法第一时间联系。林斯逸也和周涞提过这件事,加上他有时候要到山上干活带着手机不方便,索性就不带手机了。
今天清晨五点,林斯逸就给周涞发了消息,他说他今天得有得忙,可能没有办法第一时间回复她的消息。
周涞记得自己醒来后甜滋滋地回复了一个十分理解的表情包。
可现在的周涞非常不淡定,甚至感觉非常烦躁。
难免一通胡思乱想,甚至还在想林斯逸喜欢了十年的人究竟是谁?
会不会是以前那个前桌,叫什么来着?对,沈书妤。
高一的时候周涞和沈书妤的关系倒还不错,但渐渐的就疏离了。
上了飞机,经过空姐的提醒,周涞才停下继续查找有关老同学沈书妤资料的事情。
这趟飞行的时间为两个半小时,预计到达C市是下午三点。
周涞登机前已经让自己的助理柏桦桦提前联系好了车,只要她一落地C市,就可以直接乘车去林斯逸的家乡。
后来很多时候回想起来这一天,周涞也很惊叹于自己的行动力。她这一路上都是气鼓鼓的,自己坐在飞机上想东想西的,全程都是板着一张脸,身旁的人都默契十足地自动远离她。
一下飞机,连忙联系了司机。司机直接把周涞载到大屿村,走高速再下高速抄近路,用时不到一个半小时。
周涞再次站在大屿这片土地上,刚刚好是下午四点半。
再过几天就要到夏至,天气热得已经要穿短袖,而白昼也比夜晚更长,日照更多。
今天的气温更是高达三十一摄氏度,简直可以说是炎热酷暑。
经过了这一路,周涞已经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等她冒冒失失地站在林家的院子里时,她意识到自己没有带伴手礼就要见林斯逸的外公外婆,这样不成体统。
院子里那时并没有人,但大门敞开着。
周涞去年除夕的时候来过林斯逸家的后院再溜到他的房间,可前院是第一次来。
她望着眼前那两颗樱花树,又侧头看看这满园盛放的花朵,怔怔地站在原地。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所看到的这一切,一眼望去,五彩缤纷的花朵,错落有致。木质建筑的房子,看起来大气又别致。地上铺了一些鹅卵石,整整齐齐地铺展开来。院子里有不知名的蝴蝶飞舞,还有从假山上落下的水流……
贫瘠的词汇无法形容眼前的鬼斧神工,都是那么的精美且恰到好处。
原来林斯逸说的都是真的,他的家真的好美。比起大城市的繁杂喧闹,这里更像是人间仙境。
周涞一时之间好像忘了自己此行来的目的。
忽然,周涞听到有人轻喊了一下她的名字。
“周涞?是周涞吗?”
周涞正侧对着大门,闻言转过脑袋。她看到门口立着一位胖乎乎的老太太,是林斯逸的外婆。
外婆慈眉善目,满脸乐呵呵的:“真是你!丫头,你怎么来了!快进屋!”
周涞有些意外:“您……认识我?”
“认识,怎么不认识。你是周涞呀。”外婆走到周涞的面前,高兴地拉起她的手,好像她就是亲爱的孙女似的看着她,“阿逸给我看过你的照片,我天天看你的照片,天天盼着你会来。”
这种自来熟的亲热,不会叫人反感,反而十分真诚,顿时让周涞的感觉暖暖的。
一路风尘仆仆,满肚子的气,还不用林斯逸解释什么,她好像已经自我化解。甚至还给林斯逸找了个理由:谁没有喜欢过的人呢?只要他现在是喜欢她的,那就足够了。
周涞心里有些酸酸的:“外婆,林斯逸呢?”
“在山上呢!”外婆说,“今天都在山上忙了一天了,午饭也没下来吃,是老爷子给他送上去的。”
“我要见他。”
“好好好,我带你去山上!”
外婆也不多问什么原因,她满脸都是乐呵呵的,胖乎乎的手牵着周涞的小手,暖暖的,热热的。
日头高照,越是上山的路,越是走得人直冒汗。
外婆年岁高,也有些胖,加上一直有点心脏病,走了一截路就累得气喘吁吁了,停在半路上休息。
周涞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问了外婆该怎么走,外婆说不远了,就在前面。
去山上的路大部分都是浇灌了水泥,偶有一些台阶,不算难走。
一眼望不到头,但又看到了一排排整齐划一的果树。
外婆说这会儿山上人还多,前面走到头再上台阶就可以见着林斯逸了。
周涞扶着外婆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要自己一个人去山上找林斯逸。
外婆见也没几步路了,笑着对周涞说:“去吧,到山头喊一声,阿逸就能听到了。”
周涞已经顾不得看沿途的风景了,可即便如此,她还是看到蔓延遍野的绿色,田地间有人在劳作,野花、丛树、清澈的溪水。田间有一只水牛正在低头吃草,周涞实在没有忍住又多看了两眼。
从开阔的水泥路走到尽头,再往上便是台阶。台阶由一块一块石板铺成,踩在脚底下有一种凹凸的粗粝感。
风烟俱净,天山共色,来到这么一个地方,满耳朵里都是虫鸣鸟叫声,一切的事物都变得那么清晰可闻。
一阵微凉的风吹拂到周涞的脸上,她眯着眼用手挡着额前的阳光。
果然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不远处正在劳作的人。
好几个人弓腰曲背,手上拿着一些周涞都叫不出名来的东西,正在果树旁忙活着。
周涞几乎一眼就看到了林斯逸。
他长衫长裤,头戴一顶竹编草帽,手上正拿着一把锄头。
周涞站在原地轻轻喊了一声:“林斯逸。”
很轻,几乎没有人听到。
可林斯逸竟然转头了。
林斯逸其实也并没有听到周涞在喊他,他怎么都不可能想到周涞居然会来找他。
在转身看到周涞的这一瞬间,林斯逸甚至还以为自己是出现幻觉。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穿着裙子的女孩,脸上的表情有点呆。
一直到身边的叔叔提醒林斯逸:“阿逸,这姑娘谁啊?来找你的吗?”
林斯逸好像顿时从梦中惊醒,他来不及多说什么,放下手上的锄头,几乎是飞快跑着来到周涞的面前,喘着粗气看着她。
不敢置信,太不敢置信了。
天知道,他前天晚上做梦的时候还真的梦到周涞来到他的家。可现在,周涞真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周涞,周涞。”林斯逸也顾不得自己手上脏不脏,他下意识捧起她的脸,仔仔细细看着半个月未见的女朋友,满脸的欣喜:“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来了?”
周涞表情严肃地抿着唇,啪的一把把林斯逸这双脏乎乎的手拍开。
林斯逸只是傻乎乎地乐,被拍开手也不恼,反倒道歉:“抱歉,我手脏。”
他想将她拉到旁边,可她气呼呼站着不动。
“怎么了?”林斯逸紧张地询问。
周涞瞪着他,鼻头泛酸,大声质问:“林斯逸,你有个喜欢了十年的人对吧?到底是谁?”
林斯逸好像顿时明白了什么,他的心跳顿时变得很快。
这个放在自己心底里数年的秘密,其实从未想过特意告诉周涞。暗恋她这件事是他漫长又孤单的一段旅程,但这段路他从不觉得需要被任何人理解。
林斯逸也不着急解释,只是看着周涞,那双深沉的双眸中像是蕴藏了巨大的能力和情绪,最后只是温柔且贪婪地望着她。他的脸上一层金光闪闪的汗,白皙的面颊不知道是被太阳晒得还是怎么的,粉粉嫩嫩的。
周涞有些急了,她眼底的泪水在打转,盈盈的双眼看着林斯逸。
日光晒得她的脸颊也很红,林斯逸转而将自己手上的竹编帽戴在周涞的脑袋上。
“是你。”林斯逸轻轻叹了一口气,“周涞,我喜欢了十年的人,是你。”
周涞怔住了。
她以为是他的哄骗,甚至以为是他一时的说辞。
叫她怎么敢相信?
林斯逸撩起自己的衣摆,拉着周涞的手抚摸腰上的纹身:“这里纹的是你的名字,周涞。”
周涞的双眼已经被泪水晕染,模糊不清。
她是想说话的,可喉咙里却像是有万千只蚂蚁在啃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林斯逸却在笑,他笑得那样开心,双手捧着她的脸,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
“周涞,你不要哭好不好?都是我的错,我没有告诉你。”林斯逸轻声细语,“从高中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你信吗?”
周涞泣不成声,她无条件相信他所说的话。
林斯逸还在笑,像个傻小子似的抵着周涞的额:“抱歉,我好像有点得意忘形。”
周涞终于抬起颤抖的手,紧紧攥着林斯逸的衣角,抽泣着说:“林斯逸,怎么办,我想吻你。”
“你说过的,想接吻的时候不用询问,因为我是你的男朋友。”
周涞破涕为笑,她记得自己说过这句话。
可看了眼旁边,好几个人看着呢。
林斯逸伸手扣着周涞的后脑,主动吻住了她的唇,他毫无保留对她的喜欢和宠溺。
阳光依旧刺激明媚,白晃晃地照耀在两个人相爱的人身上。周涞再也不想压抑自己的情绪,即便是当着别人的面,她也要深吻林斯逸。
林斯逸温柔地回应着周涞,他早已经梦想成真。
对林斯逸来说,暗恋周涞这件事是融入他身体的细胞的每一个部分。他原本是一位没有姓名的局外人,现在成为了她跋山涉水来寻找答案的那个主角。从周涞轻声喊他“林乖乖”的那一刻,他已经无条件臣服。
他是她最忠诚的信徒。
*
傍晚的时候,村里响起广播,周涞坐在林斯逸家里的院子里听到了自己学生时代经常听的一首歌:
“等下一个天亮,
把偷拍我看海的照片送我好吗,
我喜欢我飞舞的头发,
和飘著雨还是眺望的眼光……”
外公外婆一脸笑意地看着周涞,给她拿了自己种的果树上采摘的水果,又给她倒了一杯水。
周涞头一次感到那么羞赧,局促地坐在椅子上,有一只蚊子叮咬了她一口。外婆知道后连忙给她喷花露水,满眼都是心疼。
林斯逸换好衣服,从楼上下来,直接牵起周涞的手。
他开着一辆二手的皮卡,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周涞不问目的地,她和初次见面的外公外婆礼貌道别,坐上了副驾驶。
伴随着晚霞下山,到达目的地时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下来。
林斯逸带着周涞来到了他们曾经的母校,C中。
学校的保安似乎对林斯逸十分熟悉,他笑着放行,任由林斯逸开车载周涞进学校。
周六的晚上,校园里没有学生在晚自习,寂静而又安宁。
林斯逸将车停在停车位,牵着周涞的手,带着她绕着熟悉的校园逛了一圈。
这么多年过去,学校的变化不大,虽然看出翻新的痕迹,但在夜晚并不明晰。可很多明晰的记忆却一一在两人的脑海里浮现,每走过一段路,似乎都有曾经留下的痕迹。
林斯逸最后带着周涞来到了操场。
晚风拂面,周涞觉得自己的记忆一下子就被带到了少年时期。
那时候的她是懵懂无知,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更有满腹的骄傲自满。
而林斯逸呢?
周涞回头看了眼身旁的林斯逸。
少年已经长成了一个男人的模样,他抬头仰望着星空,脸颊的轮廓明晰。
周涞忽然就想起了他曾经的模样,或是认真学习、或是严谨作业、或是开怀大笑,或是小心翼翼……
他们的年少时代早已经过去了,昔日的一切也都成了遗憾的过往。
周涞又忍不住想哭,她鼻尖泛着酸,声线沙哑地开口:“林斯逸,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不管结局是好是坏,是圆满还是无疾,最起码,我也不会感到遗憾。”
林斯逸必须承认:“太喜欢你,以至于没有勇气告诉你。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我抬头向天上的星星许愿,希望我们以后能够成为朋友……”
周涞终于忍不住扑进了林斯逸的怀里,再一次泣不成声。
她好像要把这二十六年都眼泪都在今天给流光了。
周涞颤着声说:“做朋友怎么够呢?”
林斯逸温柔地拥着周涞,轻轻抚摸她的后背,“其实我也曾有过不切实际的妄想: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也会喜欢我。”
“我喜欢你!”周涞抬起头,企图用大声的言语证明,“林斯逸,我喜欢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
林斯逸吻住周涞的唇,不知是不是受她的感染,他的眼眶再也抑制不住地湿润起来。
他没有想过哭的,他今天一整天都好开心,尤其在见到她以后。
“周涞,我知道你喜欢我……谢谢你的喜欢。”
忽然,砰砰砰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大片大片的灿烂焰火在天空中相继绽放。
林斯逸转而拥着周涞面对着眼前盛放的烟花,在她耳边说:“本来是想等你生日的时候送你的,可是我好像等不到了。”
周涞红着眼眶抬头望着天。
漆黑的夜空中,她的名字照亮了一片天——ZHOULAI,亦是纹在林斯逸腰上的那几个字。
林斯逸说他不是一个浪漫的人,可他却总是做得比说得多。
喜欢她这件事,他放在心里十年,默默地在她的生命中陪伴着她。
大风四起,林斯逸紧紧地抱着周涞,低下头,和她紧紧拥吻在一起。
2005年6月的傍晚,晚霞满天,校园的主干道上杨柳轻拂。
林斯逸的怀里抱着一只小猫,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在草丛里,轻轻抚摸。
不多时,周涞走来,她带来了一些猫粮。大风卷起她的衣摆,她下意识回头望了眼,看到一道宽阔的身影消失在一颗樱花树旁。
那时的林斯逸小心翼翼地躲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不敢让她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小心翼翼地埋藏内心的欢喜。
这是2015年的6月,距离2005年十年之后的他们,成为了最亲密的男女朋友。
而在未来,林斯逸会更加努力娶迎娶他心爱的女孩子。
下一个十年,他还会更加爱她。
这一辈子,林斯逸只能这样穷极一生去深爱周涞一个人。
--正文完结--
《有没有一种可能》
银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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